《他们都不一样了[重生]》作者:Your唯 文案: 陆阔年少得志,一呼百应,但这都是六年前的事了。 他害死唐越,报仇失败,坐了六年牢,一觉醒来,重生回八年前。 陆阔决定救出唐越,然而他所改变的每一个决定,都导致了不可预料的蝴蝶效应…… 不正经版文案: 陆阔被迫伙同小舅子及发小对象反复重生,内讧不断,触发的蝴蝶效应可掀翻地球。 表面斯文败类内心吐槽狂魔攻陆阔x温柔持家受唐越 HE,已完结w 【通知:从28章开始完结倒V。】 *重生机会是充话费送的,大家三天两头各种重生。 *本文世界观:没有位面世界,只有一个世界,主角会重复穿越,造成不同后果,以最终后果为真实发展结果,之前的不同结果请当成镜花水月烟消云散,不然就是bug 以及:主CP两人相对稳定,但主要配角的人生会蛇形走位,相对复杂,慎。 第1章 一月十六日,是个大日子。 早上五点就陆陆续续地来了人,等在陆州监狱外头。看起来就都不是早起的人,打扮得很精神,却一个个都歪在路边呵欠连天,偶尔相互瞧不起地瞪两眼。 传达室是个碎嘴老头儿,正好来了亲戚,一边伸着手取暖,一边挨着头低声说:“今天有个犯人出狱,来头挺大的,看这架势,说不定下个月又得回来,哈哈。” 中午十一点,监狱大铁门传来了吱吱呀呀的声音,或站或蹲在外头的家伙们都齐刷刷看了过去。 大铁门里的小铁门打开了,一名狱警先走出来,回头朝身后的人和气地说了几句话,便侧身站到一边。 接着,一个穿着一身白的年轻英俊的男人就走了出来,二十七八岁模样,下巴略尖,脸上削瘦削瘦的,有点苍白,很干净利落的相貌,架着一副金丝边儿眼镜,眼神却还能看出来特别锐利。 等了一上午的家伙们顿时沸腾起来,也不知道是谁起的头,原本还有些不和的几拨人齐刷刷叫了声:“Co哥!” 那男人却仿佛没听到似的,眼皮子都没多朝他们抬一下,转身朝狱警深深地鞠了一躬,这才不慌不忙地转身,朝外头那条路走去。 几个领头的人急忙迎上去,又此起彼伏地叫。 “Co哥!” “Co哥怎么这个点才出来?” “等你半天了Co哥。” 男人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扫视了一圈,没说话。 脖子上挂着一串金链子的年轻男人殷勤地去提他手上的包:“Co哥,我来提,这都什么啊?里面的东西没用的就烧了,晦气。” 另一个打扮入时的小白脸掏出烟递来:“Co哥,来。” 男人却没理他俩,固执地提着自己的包,又将人群看了一圈,像在找人,却没找到。 金链子有点尴尬,赶忙道:“放鞭炮!放鞭炮!” 男人终于说话了:“这里不准放鞭炮。” 金链子笑嘻嘻的:“那不放,远一点放,去晦气。” 戴串珠的年纪稍大一些,说:“都别干站着了,接风洗尘去啊,酒店都订好了!” 众人就要簇拥着男人走,他却又开了口:“我说过,不要来接。” “Co哥——” “也说了,别再找我。” 众人面面相觑。 男人接着说:“还有,我叫陆阔。” 说完,他就没理这些人,一个人沿着路慢慢地走了。 没走几步路,他看到了人群最外头站着的发小,什么都没变,潮得跟做了明星似的,朝他举着手嘿嘿地笑,问:“那我的车你坐不坐啊?” 陆阔终于扯了扯嘴角,走过去,把包往这人怀里一扔:“你的车我肯定要坐。” 车子开上了高速,陆阔问:“就你过来?” 发小一边开车一边说:“这不怕你嫌人多吗,不然我拉百十个来,一路红毯铺过去,还有记者拍你。” 陆阔白他一眼:“季然呢?” 发小:“他临时有点事耽误了,干脆在家布置,让我接了你直接过去。难得他还迷信一回,火盆都给你买好了,柚子皮也准备好了。” 陆阔摇开车窗,吐出一口烟:“我想先去看看唐棠。” 发小一怔,侧眼看了看他,欲言又止。 陆阔:“开车别走神,看前面。” 发小看回前面,半天才说:“哦。” 发小把车开到一个挺旧的小区里面,停到树荫里,说:“他一直住这儿没搬。” 陆阔没说话,也没急着下车,又抽出一根烟咬在嘴里,点燃了抽。 抽完一根又一根,直到整包烟都抽完了。 六年,树已经长大了。 过了很久,他终于解开了安全带,开了车门下去,上了楼。 站在门口的时候,陆阔才恍然地想到,他并不知道对方这个时间点在不在家。 可是来都已经来了,似乎也只好举手敲门。 他敲了一会儿,始终都没人开门。 说不上是不是松了一口气,他转身准备走了。 门就在这个时候吱呀一声,开了。 “谁啊?” 陆阔已经走到了楼梯口,听到声音停住脚,回头看着从屋里探出的陌生的脸,问:“请问,唐棠住在这里吗?” 那人点了点头:“他在休息,你谁?” 陆阔说:“我是他哥哥的朋友。” 那人皱起了眉头。也是个长得不错的小伙子,看起来年纪似乎不大,二十出头,毛头青涩,学人打了一排耳洞,穿着破洞牛仔裤,却不伦不类地系着一条围裙,此刻审视一样上下打量着陆阔。 陆阔平静地说:“我知道他哥去世了,但我还是他哥的朋友。” 那人摆了摆手:“行吧,你进来吧,换鞋啊。” 屋子里的摆设和六年前差别不大,大点儿的旧家具还是那些,只是鞋柜换了新的,沙发也换了新的,铺了张地毯,上面堆着游戏机和厚厚的一叠书。 那小伙子惦记着厨房里的汤:“我还有事,你自己坐啊,自己倒水。” 陆阔看着他去了厨房,便转身去卧室门口,犹豫一下,轻轻地推开了门。 卧室里倒是变了样,原本是两张单人床,现在成了一张双人床,衣柜换了新的,两张书桌只剩了一张。 他仿佛听到了来自很多年前的声音,是他在问:“你跟你弟分开睡的?” 另一道声音反问:“不然呢?” 他就笑了笑,似乎是还吻了吻那道声音的主人,很不怀好意地问:“那今天我跟你怎么睡?” 最后还是睡了,睡一张单人床,挤得很,挤得满身都是汗,热得整晚都没睡。 陆阔看了眼床上睡得正香的人,走过去看得更近些,不由得看得更入神了。 睡着的时候很像,不知道醒了会不会更像。 其实唐棠以前就长得很像他哥。两兄弟只是性格不像,老大很稳重,也很温柔,老二却很容易炸毛。 “喂!” 那小伙子举着汤勺气势汹汹地站在卧室门口,却还记得压低声音,“出来!” 陆阔看了他一眼,没动。 “让你出来!你他妈有病啊?” “鹿鸣你他妈才有病吧?!”睡在床上的唐棠突然骂了起来,翻了个身拿被子盖过头,“又吵什么吵!我要睡觉!还吵滚出去!” 那个叫鹿鸣的小子更不爽了,梗着脖子道:“还睡,睡你妹啊,来贼了!” 唐棠装死不理他,继续睡觉。 鹿鸣还要说话,却听到陆阔开了口,轻轻地说:“唐棠,我想见你哥。” 唐棠猛地一僵,仅剩的睡意全没了,他停顿了几秒钟,掀开被子,犹豫着回过头,看见坐在床边低头看自己的陆阔。 半分钟后,唐棠盯着陆阔,却是对鹿鸣说话:“鹿鸣,滚蛋。” “妈的,你老情人啊?”鹿鸣打死不走,“凭什么我走啊?他谁啊?” 唐棠随手抓起枕头朝鹿鸣扔了过去:“我让你滚!” 鹿鸣接住枕头:“我就不滚,这谁?你行啊唐棠,看不出啊,上个月那个姓陈的,上个星期那个加油站的……” “我他妈让你滚!”唐棠爬下床,揪着鹿鸣用力地推,把人推到客厅里,又推到大门外,把门哐当一声关上了,反锁,停顿了几秒才回去卧室。 陆阔还坐在床边,看着他。 唐棠的手都在抖,半天才说:“你也滚。” 陆阔很温和地笑了笑,像一个长辈似的:“你知道我没他那么好打发。唐棠,我今天刚出来,只想见一见你哥。” 唐棠捏着拳头,咬着牙:“人早就死了,骨灰喂鱼了,你去见吧。” 陆阔垂放在膝盖上的手也渐渐地蜷缩起来,半晌道:“我想去他的墓地拜祭他。” “我说了,骨灰喂鱼了,没有墓地。”唐棠的眼发酸,“我和你们这种人不一样,我没那么喜欢撒谎。” 陆阔沉默了一阵子,问:“那他的遗物,可以给我吗?” “关你屁事啊!那是我哥!跟你有屁的关系!”唐棠指着门,突然叫了起来,“滚!我不想看到你!” 陆阔看着他,求他:“给我一个念想。” 唐棠气极反笑:“我觉得我哥不想给你这个念想,他不想跟你再扯上任何关系,你让他死了就清净点吧,他也没得罪过你,人也被你害死了,你稍微有一点点良心,也该放过他了。” 陆阔回到车里的时候,发小问:“怎么样?” “他恨我。”陆阔拿出根烟咬着,俯身去拿打火机,“也该他恨。” 发小拍了拍他的肩膀:“继续在这儿待着还是去吃点东西?” 陆阔靠着车门看他:“回你家啊,不是说给我准备了火盆吗。” 发小笑了笑,拿手机发了条语音就开车往回走。 陆阔靠回椅背上,看着路两旁的风景往后退,仿佛时光也退回了许多年前。 那个时候他和唐越都还年少,唐越还活着,活得非常旺盛。 第2章 陆阔和唐越是同学,勉强算得上半个发小,从幼儿园到小学再到中学、大学,就愣是没分开过,也是很有缘分了。 不过两人来往不是很多,只能算点头之交,同在一班难免会有接触到的时候,没更多了。 陆阔活得很拉风,很早就呼朋唤友,满地的狐朋狗友,是远近闻名的Co哥,谁带着他名字出去都能在校门口方圆一里喝奶茶打三折——校门口方圆一里就那么几家奶茶店,全是社会小青年开的,联合搞垄断。 唐越就不同了,他是那种典型的乖学生,小康之家,踏实认真,不出风头,老老实实地念书,偶尔做个课代表之类的,脸皮挺薄,买东西还价属于撑死就还几毛钱零头的那种。 但这样的两个人愣是走到了一起,还是很自然地走到了一起,什么狗血也没泼。陆阔某天看小电影,看着看着开窍了想搞对象,就去找唐越告白。唐越挺不好意思的,脸都红了,没答应也没拒绝,两个人傻子似的互相看了半天,就接吻了,就在一起了。 陆阔的发小很纳闷,代表百十个同样纳闷的兄弟问他:“你俩这到底瞒了多久了?总不能莫名其妙的就搞到一起了吧?” 陆阔很神气的:“羡慕吧?羡慕去吧。” 发小没好气揍他一顿。 陆阔没空挨他揍,看了看表,该跟唐越一起打工去了。 发小在他身后面骂骂咧咧:“你他妈还打工!老子想打你!” 寒暑假的时候,两个人更是猖狂,公然在外租房子同居。发小去凑热闹,结果刚去十分钟就开始骂骂咧咧:“卧槽,厨房里为什么也有套啊!卧槽卧槽,洗衣机旁边也有!卧槽卧槽卧槽!你他妈是狗啊?!” 到底谁才是狗呢? 陆阔用怜悯的眼神看他。 发小愤怒地摔门走了,从此再也不肯登门。 陆阔也不希望他登门,就巴不得没第三个人登门,可以和唐越每一刻都厮守在一起,一秒钟都不浪费。 陆阔甚至有时候在想,可能自己就会这么死在唐越身上。 那段日子,是陆阔人生中最快活的时候,在后来的六年里,他时时刻刻都在回想,一想起来,就想死,也更想活。 陆阔正想得出神,就听到发小提醒:“到了,下车吧。” 他回过神,跟着发小下车,从地下车库上电梯,去了发小现在的家。 小公寓,算不上好,但也不差,比小时候住的老街好多了。 陆阔和发小在很小的时候是邻居,住那种分配的宿舍房,一条楼道过去六七户人家,公用厨房和厕所。 陆阔特别讨厌公用厨房和厕所,经常会出些谁又占了谁家小便宜的争吵,为了几毛钱闹个没完没了。 发小跟他穿一条裤子长大,共一个鼻孔出气,也很嫌弃大人们的寒酸。 两个人从小就在谋划怎么从那条街打出去,打出一片天地,打成暴发户,住郊区那些独栋别墅,厨房要比他们现在的家还大。 陆阔甚至一度还怀疑自己会不会哪天跟发小爱上同一个姑娘,那就真是很惨烈很悲壮了,跟电视里演的一样,兄弟阋墙。 还好,他的担心在不久后就自杀于摇篮中。 其实,一点也不好。 陆阔眼睁睁地看着他发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爱上了一个他觉得脑子有病才会爱的人,还是个男的人。 ——老街的尽头,有几座独栋小洋楼,复古样式,带花园的,特别典雅,传说是几十年前的富贵人家的房子,后来富贵人家出国了,一直空在那儿,又传说闹鬼。 陆阔和发小偷偷地进去探过险,里面特别漂亮,几十年过去了还这么富丽堂皇,客厅的顶有两层高,吊着水晶灯。 陆阔就产生了一个特别机智的想法。他跟发小在小洋楼里打扫了一个星期,决定偷偷地搬进来住,虽然这里没电,但床又大又舒服,一个卧室比他们家都大。 卫生刚做完,当天傍晚他俩刚“搬”进去,主人就漂洋过海地回来了。 陆阔在心里骂娘:还不如去买彩票! 还好房子大,两个小孩躲在暗处,偷偷地看那户人家。那户人家有个小孩儿,看起来跟他俩差不多大,在当时算是穿得特别洋气,还白白嫩嫩的,一脸的倨傲。 小孩儿不爱搭理大人,自顾自地找书房去看书——恰好就是陆阔跟发小躲藏的地方。 两个人躲在沙发后面,心惊胆战的,听那小孩儿随手抽出了一本外文书读起来。完全听不懂在读什么鬼。 陆阔无聊地四处看,看到发小一脸发春的样子。 后来,发小说他是一见钟情,陆阔相信。 发小又说那一瞬间听到了来自于天使说给他的情话,陆阔不相信,那位天使也不相信,天使说当时自己在读马丁路德金的演讲稿I h□□e a dream。 发小立刻改口,说他也有一个dream,就是能和他的天使一起dream dream。 天使犀利地骂他:我看你是drama听多了。 发小差点把自己扎死才清醒着撑过英语课学会dream,就不知道drama又是什么意思。 陆阔不想理他俩。 但当时,也不知道是不是发小腥臭的荷尔蒙散发得太多,他俩还是被那个小孩儿发现了。小孩儿非常平静地打量了他俩几眼,问:“你们饿吗?” 发小头都要摇断了。陆阔觉得发小可能是把脖子错当成尾巴了。 小孩儿又很和善地说:“如果饿了,就一起出去吃点夜宵吧。放心,你们也是小孩,我爸妈不会生气的。” 发小拼命点头。 陆阔却拉着发小,说:“不用了,我们打球掉进了院子,这才进来找球的,先走了。” 说完,不由分说地把发小往窗户口塞。 两个人刚从二楼窗户溜到院子里,就听到里面传来发小他天使撕心裂肺的叫声:“Dad——Mom——” 妈的,就知道! 陆阔朝还不肯走的发小屁股上踹了一脚:“快点!” 最后还是被逮住了,扭送附近派出所岗亭,一看,执勤的片儿警就笑了:“又是这俩小兔崽子。” 再问了问,倒也没偷东西,就只是想鸠占鹊巢。 陆阔也不慌,振振有辞:“那里这么多年没住人,我们还帮忙打扫卫生了。” 发小则朝着他天使努力解释:“我不是小偷,我没想去,我是被逼着去的。” 陆阔:“陈霭!” 发小扔给他一个“见机行事”的眼神。 见你妈! 这是陆阔第一次遭到来自发小的背叛,也是第一次被发小他天使气个半死。 后来,他重复了很多遍相同的命运。 发小的春天提前来到了,散养的猪急着拱白菜了。 什么去窗户底下唱情歌被泼水啊,什么摆蜡烛被泼水啊,什么送花被泼水啊,发小全都经历了,最后捧着存钱罐来找陆阔出山。 陆阔收下存钱罐,给他指了一条明路:去抱老师的大腿。 去老师面前痛哭流涕、痛改前非,说要好好学习,但无奈基础不稳,必须要得到帮助,不如就住在家附近的同学吧,每天上学下学一起互帮互助。 发小照做了,然后面无表情地领回了一脸懵逼的唐越一枚。 老师说,唐越也住在这附近。 发小日了狗了,唐越就算住他床板底下他也没兴趣知道。 而唐越虽然懵逼,却很听老师的话,说要帮陈霭搞学习,那就帮,课都备好了,结果全便宜了陆阔。 发小抢回了他的存钱罐,跑得不见人影。 还是陆阔看不过去,拉着唐越:“来都来了,做了作业在我家吃了饭回去吧,我送你回去。” 上楼的时候,发小说起了小时候的事,笑得前仰后翻。 陆阔也微微地笑了起来,倒确实是也还怀念。 发小那天使后来也算跟他们一起长大的,不过从头到尾都合不来,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用后来的话说,就是典型的高岭之花。 高岭花开了门,还没说话,就被发小给扑过去抱着要黏糊。 高岭花果断地把发小给推一边,朝陆阔不冷不热地点了点头:“好久不见。” 陆阔也回了句“好久不见”,两人就没什么话说了。 打小就这样,高岭花难免会和一条街的小孩儿们玩在一起,但总没什么话说,他显然瞧不起这群会在街角巷落小便的人,大家也都没发小那种神奇的精神一直热脸贴冷屁股。 所以后来陆阔在牢里听发小说他跟高岭花搞上了的时候,一度以为发小终于癔症了。 不过后来再一想,好像也没什么值得羡慕的,发小毕竟是追了那么多年,追得脸皮都不要了,宏伟理想也不要了,就要个高岭花。 陆阔并不羡慕。 他只是希望时光倒流,给他再一次机会,让他也什么都不要,就要个唐越。 第3章 陆阔跨了火盆,被发小拿柳叶枝点柚子水泼了半天,终于能吃饭了。 六个菜,挺吉利的。 吃完了又说了会儿话,高岭花问陆阔以后有什么打算没。 陆阔认真地回答:“我有个表姐跟我提过,我可以去她那里帮忙。等慢慢适应了再换别的工作。” 高岭花点了点头,很老成:“再别沾以前的人了。” 陆阔笑了笑:“嗯。” 高岭花又说:“现在这边住着也好,现在房子都不好租,别急着租,很多坑。” 陆阔微笑着说:“不打扰你们了。” 高岭花:“不会。” 这可能是陆阔此生当中得到过来自于高岭花的最大善意了,居然还挺感动。 晚上陆阔刚洗漱完,发小就跟他说:“走走走,浪去。” 陆阔笑了笑:“不管你吗?” 发小:“不管啊。” 陆阔拍了拍他的肩:“你去吧,我休息得早。” 发小叫起来:“我去干吗呀,都是接你的,白天没接到,晚上非得喊你去喝酒,又不是要请我。” 陆阔摇了摇头:“不去了。” 他回了暂时落脚的小书房里,从行李里面拿出一个礼品盒,是过节的时候牢里发月饼剩下的盒子,他捡了装些零碎的东西。 打开盒子,里面是厚厚的大小不一的信,还有几个厚薄不一的本子。 那些都是他的日记。 进去之前,他没有写日记的习惯,但习惯都是养成的。 他拿出最上面的日记本,翻开,从书桌上拿了支笔写起来。 一月十六日 晴 今天出狱,去见了小棠,他好像现在在律师所上班,不知道是不是转正了,但应该是的,他一直都挺用功的。他好像在和人同居,也可能是被追求,对方看起来比我更靠不住,过后得去查查。 如果可以见到你就好了。小棠说你不想再见到我,我知道那是他的气话。 陆阔有点写不下去了,不知道是不是刚出来的缘故,心里反而有一点不踏实,总觉得空落落的。 他合上笔记本,从盒子里拿出唐越的照片,看着看着就难受起来,摘了眼镜,用力地狠狠地用掌心擦眼睛。 发小在身后叫了他一声。 陆阔捂着眼睛,问:“怎么了?” 发小也不拆穿他,往桌上放了个手机:“你刚出来,先用着,熟悉一下,我之前买多了一个,懒得退。里面上了卡,是我办的流量卡,你正好先用着。哦,现在手机卡都要实名了,你到时候还得拿身份证去办。” 陆阔把眼镜戴回去,看着那手机,倒也见过,在牢里看狱警用过。和他那个时候的手机很不一样,整个手机一面都是屏,直接拿手在上面按,直接能上网看视频,还能购物。听说现在买东西都很方便,非常先进,直接网上买,两三天就送货上门。哦,现在出门都不用带钱了,带个手机什么都能干,能买东西能吃饭,还能刷地铁。 他拿过来按了几下,虽然挺新鲜的,倒也很容易上手。 发小又问:“等会儿好像有流星雨,一起看去不?” 陆阔摇摇头:“你们去吧,我玩会儿手机,挺有意思的。” 发小点点头,就跟他的高岭花拉拉扯扯的出门看流星雨去了。 陆阔自己留在家里玩了会儿手机,没说明书也不知道现在什么好玩,就兴趣索然了,无聊地把上面系统自带的几个APP都点进去看了一圈,都有些莫名其妙,尤其还有个专门照相的APP,拍出来人能白三个度,眼睛还大一圈,乍一看是帅多了,仔细一看有点怪模怪样,看不习惯。 陆阔研究了一下自己美颜过后的照片,嗤笑了一声,放下手机,去开电视,想看看新闻。但这里的电视比监狱里的老式电视机大多了,也复杂多了,陆阔拿着遥控研究了半天怎么找到新闻台,最后还是用手机上网查才知道怎么弄。 看了一会儿电视,听到外面似乎有人在欢呼,便去阳台上看了会儿流星雨。 陆阔以前拉着唐越去天文馆看模拟流星雨,非得让唐越一起许愿。 唐越的愿望非常务实,非常朴素,非常随大流,希望身边的人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快快乐乐。 陆阔就不一样了,他是个要干大事的人,第一个愿望当然是要跟唐越长长久久,第二个愿望、第三个愿望就都和唐越无关了,全都是他的大事业。那个时候他还特别的年轻,特别的无畏,特别的愚蠢。 现在他只有一个愿望,只有第一个愿望。 陆阔醒来的时候,盯着自己眼前的人看了很久。他很想拧自己一把,但还是没这么做,因为他不想这么快离开这个梦。 唐越不是很常来到他的梦里面,很久很久才会来一趟。 陆阔的心跳渐渐加速,忍不住又凑过去了一点,却也不敢亲上去,怕会醒。 倒是唐越摸了摸脸,迷迷糊糊地醒了,一醒就看到陆阔的脸,笑了,凑过来亲他。 六年来,陆阔第一次梦到这样的唐越,有点不知所措。 吃早饭的时候,陆阔还没回过神来,他心想,这个梦真长。 唐越在他眼前挥了挥手,问:“怎么了?一早上就走神。” 陆阔笑了笑:“太久没看到你了。” 唐越也笑了起来:“六个小时也算吗?” 陆阔反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唐越以为自己在说情话,在说睡着的六个小时里没见着他。 这个梦还真够意思。陆阔想。 吃完早饭,唐越准备洗碗,就又被陆阔给缠住了。 虽然陆阔一向都是这样,但今天格外的缠。 唐越不但起床遇阻,做早饭遇阻,洗碗遇阻,就连晒被子也要遇阻,终于没忍住,问陆阔:“你怎么了?” 陆阔说:“想你。” 唐越问:“你是不是昨晚上做噩梦了?” 陆阔说:“没,这是我六年来做的最好的一个梦。” 唐越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不管你了,我昨天就跟你说过,今天得去接唐棠放假,你不也有事吗?别磨蹭了。” 陆阔粘着他不撒手,问:“我什么事?” 唐越说:“我也不知道你有什么事,你没有说。” 陆阔:“那就别管了。” 唐越虽然也不喜欢他去外面搞七搞八,但还是提醒他:“你去看看备忘录吧,万一有正事。” 陆阔不情不愿地接过手机,还是个滑盖儿,屏挺小的,他戳了好几下也没反应。 唐越在旁边看得好笑:“你真睡迷糊了?”又摸了摸他的额头,“没感冒吧?” 陆阔一怔,回过神来,意识到这手机是六年前的款式,并不是触摸屏。他按键开了手机,里面的软件很少,有种扑面而来的熟悉感。 他瞄了一眼时间,是八年前腊月十三。再打开备忘录,里面写着让他今天去“开会”,说是要接个从对岸过来的大佬,那大佬年前刚出狱,地位挺高的,姓吴。 ……八年前的腊月十三?接对岸来的姓吴的大佬? 陆阔终于察觉到了哪里不对劲。 这个梦,太真实了。 八年前的腊月十三,确实有这么一件事。他之所以把这件事记得这么牢,就是因为这件事引发了后面一系列的事情。 他去接那个姓吴的,表现得非常好,对方很高兴,当场要收他当干儿子。大家都特别羡慕,他也特别高兴。 一来二去的,他跟姓吴的越来越熟,拗不过去,把人请家里来吃饭,见到了唐越。 …… 唐越去掰他的手:“陆阔,你到底怎么了?” 陆阔的手心里全是汗,死死地攥着手机,又死死地盯着唐越:“宝,你告诉我,现在是什么时间?” 唐越有点尴尬地说:“说了平时不要这么叫,真的有点羞耻。” 陆阔盯着他看,等着他回答。 唐越只好报了今天的日子。 陆阔又说:“圆周率后面二十位你背给我听。” 唐越:“啊?”又来摸他的额头,“你真的感冒了吧?” 陆阔等着他回答。 唐越只好背了一遍。 很好,陆阔自己是背不出来的。 但也存在梦里瞎编的情况,反正陆阔一时也没办法查证。 古诗词不太可能瞎编,很容易听出来。 陆阔说:“再背一篇古诗词,越长越好,我背不出来的,就《出师表》吧。” 唐越笑了起来:“你到底怎么了?” 陆阔用额头靠着他的额头,低声求他:“你背一下。” 唐越莫名其妙地开始背《出师表》,背得非常流利。 很好,陆阔就没背出来过这玩意儿,但毕竟学过,一听还是分辨得出对错的。如果这是梦,梦里的唐越还是用的陆阔自己的脑子和记忆,就不会背得出来。那么,这就不是梦,这真的是唐越。 唐越背完了,很好笑地问他:“要不要我再多背两篇?背《祭十二郎文》?” 可是没等他开始背,陆阔就用力地吻住了他,特别用力,特别热情,还哭了。哭到最后,都吻不下去了,抱着唐越哭得稀里哗啦。 第4章 唐越吓了一大跳,急忙把他拖到沙发上坐好,哄了半天,边哄边一脸惊恐。唐越这是第一次看到陆阔哭,不如说,他是第一次知道陆阔还会哭。 他和陆阔从学前班就是同班同学,从来没见陆阔哭过,甚至没见陆阔服过输低过头。陆阔打小就特别胆大,也特别突出,天天领着一帮人,特别威风。当然,陆阔并不像其他这样的孩子会仗势欺负一般同学。陆阔看不上那些逮着一般学生欺负的行径,他只怼同类。 陆阔终于不哭了,眼睛红红的,抱着热茶杯子,坐在沙发上,一个劲儿地往唐越身上挤,还不准唐越走,就去拧热毛巾也要亦步亦趋地跟着。 唐越哭笑不得,耐心地问他:“现在能不能跟我说,到底怎么了?你这样吓到我了,很怕有大事。” 陆阔摇了摇头:“我昨晚做噩梦了。” 唐越很好奇:“什么噩梦能把你吓成这样?你不会是被魂穿了吧?” 陆阔继续摇头。 手机响了,他瞥一眼来电显示,是催他去集合接人的电话。 他有那么一个瞬间,想先下手为强,去杀了姓吴的。但这个念头很快就打消了,他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自己了,而这个想法,非常的不成熟,风险非常大。 他有更好的打算。 陆阔稳定了一下情绪,接了电话,说:“我这边有点事,不去了,你们去吧。” 他打算好了,不能重蹈覆辙,他要远离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和人,要珍惜命运给他的这份礼物。今天不去接吴大佬,接下来找个时间和其他人说一说,退出来。 陆阔挂了电话,朝唐越笑:“我们一起去接唐棠。” 其他的都不重要,只有唐越才重要。 唐棠没什么好脸色给陆阔看,看到陆阔就咬牙切齿。 这很正常,唐棠一向都很讨厌陆阔,总觉得陆阔会连累他哥。当然,事实证明了唐棠的脑子对得起他拿的一堆奖学金。 唐越拍了拍把自己抱得死死的唐棠,只觉得今天弟弟和男朋友都很奇怪,比平时要更热情。男朋友当然是一贯都很热情,但从没哭过。而弟弟读高中之后就没这么黏人过了,青春期的别扭小孩,就算心里黏哥哥,也肯定不愿意表露出来。 好不容易,弟弟松手了。 陆阔去车子尾部放行李箱,唐棠突然对唐越说:“你别跟他在一起,这次我说真的,不然他迟早害死你。” 唐越回头看了看,见陆阔没听到的样子,这才放心,朝唐棠说:“你别这么说话,回头我跟你单独聊一聊。” 唐棠愤愤不平的:“没什么好聊的,你跟他直接分手。” 唐越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头再说。陆阔今天本来有事都不去了,特意来接你。” 唐棠冷笑了一声,翻了个白眼。 三人正准备开车离开学校,就撞见了唐棠的老师,说有些唐棠的事情想和唐越聊一聊。 唐越自然愿意,和老师去了不远的树荫下面聊起来。 陆阔还有点不真实感,盯着那边说话的唐越看。 唐棠突然开口:“你跟我哥分手吧,你要真喜欢他就别害他,你这样太自私了。” 非常正常,唐棠以前经常这么说话,所以陆阔一度非常讨厌唐棠,两个人都想掐死对方。 但现在陆阔只觉得特别高兴,回过头去朝后座儿的唐棠笑,很诚恳地说:“我以后会好好跟你哥在一起,我以后会好好做一份你绝对能接受的工作,这样可以吗?” 唐棠一愣,看着他,半天才说:“你他妈吃错药了吧?” 陆阔笑得更灿烂了:“没,就觉得你平时说得很对。我怕我不听你的话,你就不让你哥跟我在一起了,那可不行。唐棠,我什么都可以不要,但你哥必须是我的,谁也不能抢。” 最后那句话也是笑着说的,但唐棠莫名地觉得背上一凉,很久都没说出话来。 他从陆阔的眼神里面,看到了杀意。 如果他还是当年那个高中生,他可能不知道这是杀意,因为从没有真正地看到过。但他不是了,他是从八年后重生过来的。他看到过陆阔想要杀人时候的样子,就在距离现在不到一年的时间,他哥死了,陆阔一言不发就冲去报仇了。 唐棠不稀罕陆阔报不报仇,他只要自己的哥哥活着,完好无缺地活着。 所以这一次,他不知道是什么原理导致了这个梦像真实版的重生,但不管是不是梦,他都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哥再一次被陆阔害死。 接完唐棠,正好是中午十二点多,唐越看了看时间,提议在外面吃,自然没有人反对。 唐越又提议去家附近的一家活鱼馆吃饭,却被陆阔否决了:“那家不太卫生吧,我上次吃了肚子疼。” 唐越问:“什么时候?” 陆阔当然是瞎编的:“就上次,也没很疼,就拉了几次肚子,没跟你说。” 唐越:“哦,那换一家吧。” 很好,避开了这家。陆阔记得当年他接完姓吴的,一群人就去了这家活鱼馆吃饭。他得避开。 唐越又说:“那去步行街那边,我记得新开了一家火锅店,好像口碑还挺好的。” 陆阔点点头:“就去这里吧。” 然后他们就在火锅店里撞见了姓吴的一行人。 陆阔浑身的血在一瞬间冻了起来,急忙叫住起身的唐棠:“唐棠,你去洗手间拖住你哥,别让他随便出来,我朋友过来了,得去打个招呼,早上我才跟你哥说我以后不理那些人了,怕他看了生气。” 这话说得跟哄高中生似的。唐棠又翻了个白眼,身体却很配合,迅速地朝洗手间去了。 唐棠刚走,陆阔的狐朋狗友们就看到了他:“哎,你不说你有事吗?” 陆阔起身过去,摆摆手:“别提了,事儿还没完,先随便吃个饭,下午还得跑。你们怎么跑这里来吃饭了?” 狐朋:“本来打算去你那附近吃,结果不记得你上回说的那活鱼馆在哪儿了,懒得找,准备打电话问你,吴叔说你有事就别打了,到市中心随便找家店吃吃得了,就这家店还有停车位。” 陆阔没有料想到会这样阴差阳错,懊恼得想打人,嘴上还得寒暄。 正说着话,门口一群人拥簇着一个中年男人进来了,叫道:“Co哥!哎,吴叔,这是Co哥。Co哥,吴叔。” 陆阔缓了缓气才看向那个中年男人,不然他怕自己会忍不住想要杀了对方。 但是看过去的第一眼,他还是想杀了这条老狗。 吴钟仁十几岁就出来混社会,一路风头无限,后来帮兄弟顶罪,判了二十年,表现得很好,减减减的就坐了十年牢,去年出来的时候四十一岁。 他一点也不发愁生计,因为他当年替罪的那几个兄弟现在都成了呼风唤雨的大佬们,自然要报恩,把他接出来照顾得服服帖帖,倒真看不出来是坐了十年牢的人,保养得倒还不错,像三十出头的人。 吴钟仁朝陆阔客气地笑了笑,很像长辈似的温和,伸出手来:“你好。” 陆阔也笑了笑,去和他握手,叫他:“吴叔,我是陆阔,不好意思,突然有点急事,家里老人特别闹。” 两人的手很普通地握了握便松开了。 吴钟仁笑着说:“没事,家人最重要。我在这边是打算看得好了就定下来养老,所以咱们以后有的是时候吃饭,你先忙你的。” 陆阔点了点头,陪他们说着话送去二楼的包厢里,然后找了借口离开,迅速回到一楼,正要去洗手间,犹豫一下,出了火锅店,去隔壁店子里面买了口罩帽子。 唐越莫名地坐在洗手间隔间的马桶盖上,看着他弟堵在门板口。过了会儿,他男朋友拿着口罩帽子来给他戴。 唐越一边戴帽子一边问:“能不能解释一下?” 陆阔很温柔地回答他:“碰到了有点过节的人,挺无聊的人,怕等下找不了我麻烦就找你的麻烦。” 唐越接受了这个理由,把口罩也戴上了。 唐棠皱着眉头准备出去,却被陆阔拉住:“你也戴上吧。等下别跟我一起出去。” 唐棠冷笑着问:“要不要以后出门都这样?” 陆阔:“以后再说。” 以后确实是个麻烦事,吴钟仁来这边是为了拓展他们那帮子人在这边的生意,至少会住个一年半载,说不定顺利的话会住到死。 陆阔倒是真的想他死,早点死。 如果吴钟仁死不了,陆阔就要亲手送他去死。 他记得吴钟仁的生意有哪些,从里面挑毛病出来去举报,应该可以把吴钟仁赶走。 把对象跟对象他弟安全送回家,陆阔就找了个借口出门,火速打电话给他发小:“把你高岭花的电话给我。” 发小很不满:“你再这么叫他我跟你翻脸啊。” 陆阔:“把你未来老婆的电话给我。” 发小就害羞地笑了,特别有病,听了就想打。 陆阔:“你等会儿笑,先把号码给我。” 发小火速地报出了一串号码。 陆阔以前一直都觉得自己的发小在某些事情上面很变态,因为发小考试经常不及格,但能把高岭花的手机号码到身高体重生辰八字都背得分毫不差。能背出来都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发小拿生辰八字去找算命的和!不知道找了多少个,反正每次算出来的发小都能背,选择性背那些祝他跟高岭花百年好合白头偕老百子千孙的。陆阔想吐槽很久了,如果他俩能有百子千孙,那肯定是有人出轨。 第5章 陆阔打了高岭花的号码:“我是陆阔,好久不见了,我有个忙想请你帮我。” 高岭花非常果断地拒绝了:“我帮不上忙。” 陆阔忙说:“你先别挂,不是杀人放火。” 高岭花冷漠地说:“贩毒越货我也帮不上忙。” 这就是陆阔以前觉得发小脑子有病的原因之一,这他妈的是个抖M吧!尤其是跟唐越一比,陆阔都有点同情发小了。 当然,很多年后,陆阔恍然发现,他发小是大智若愚,九世智商换一世情商。 想到这里,陆阔反而笑了起来:“你肯定感兴趣的,也肯定能帮上忙,我这边有条大鱼。” 高岭花沉默了。 陆阔说:“不是耍你玩,我认真的。” 高岭花酷酷地说:“说下去。” 陆阔简单地把吴钟仁的事情说了一下。 高岭花听完了,沉吟许久,很犀利地问:“你为什么要举报他?” 陆阔说:“为了正义。” 高岭花:“说真话。” 陆阔:“……为了抢生意可以吗?” 高岭花:“爱莫能助,另请高明。” 说完,把电话挂了。 陆阔觉得他发小果然还是个抖M。 五分钟之后,陆阔又打过去给高岭花:“我跟你说一件事,因为我信任你,你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陈霭。” 高岭花隐隐约约不耐烦:“我在自习室,你到底有什么事?” 自你妈的习啊! 有求于人,不得不低头,陆阔能屈能伸:“因为你是我认识的人里面最正义的,”才怪,“最聪明的,”才怪,“最值得信任的,”才怪,“所以我是在求你,我不是为我自己,我是为了唐越,你应该记得唐越,你讨厌我们,我知道,但唐越跟我们不是一类人,他跟你是一类人,你是在帮他。” 高岭花非常果断地说:“你跟他分手,对他是最大的帮助。” 陈霭你真他妈的脑子有病啊! 陆阔忍了再忍,百忍成钢:“我穿越了,这是真的,我没骗你,我从八年后穿过来的,如果你不信我可以告诉你下个月会发生什么国际大事,到下个月你就相信我了。但我等不到下个月,我这边遇到了很大的麻烦,那个姓吴的害死了唐越,我要救唐越。” 高岭花听完了,沉默了几秒钟,再次把电话挂断了。 陆阔搁下手机,点了根烟,狠狠地抽了起来。 腆着脸找高岭花帮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穿越这事儿告诉谁其实无所谓,告诉发小,估计发小没什么障碍就会接受,毕竟是个智障。但没意义啊,难道指望发小帮忙救唐越吗?哦,发小肯定会帮忙,一跃而起叫人去搞事。 陆阔不想再用那种方法了。 他不想连累发小,也真的悔过自新了。 他在牢里的时候没有别的事情做,只能借书看和发呆,还有就是写材料。他写了很多材料,写了很多悔过书,还做过很多次报告演讲。 同伴们经常笑他,说他为了减刑也是拼了。但其实并不是这样的。他刚进去的时候只想死,死了才没那么难受,只是后来慢慢的,他真的开始后悔了。 倒也不是多么高的觉悟,只是他后悔如果一开始没那么做,唐越就不会出事。唐越不出事,什么都好说。 高岭花去看过他一次。其实也不算是去看他,人家是去做社会实践活动,到牢里组织演讲比赛,见到他的时候明显一愣。 那个时候陆阔刚进去不久,还在要死不活,被调过去帮忙搭建演讲台子的时候到处找有没有钉子可以往喉咙上扎。 高岭花不冷不热地跟他打招呼,他也没心思理。 却不知道为什么,高岭花没跟以前那样嫌弃他,反而跟在他旁边一起做事,做着做着突然问:“你应该后悔了吧?” 陆阔心想老子找到钉子第一个扎死你然后再自杀。 高岭花自顾自地说:“在里面别动歪脑筋了,不然会成重点观察对象,你相信我,那肯定比现在难受。” 陆阔觉得他恐怕是吃错了药。 高岭花接着说:“好好改造,争取减刑,出去后重新做人。” 陆阔觉得他神经病,不想跟他待在一块了,起身朝旁边走。 高岭花跟在他旁边,继续说:“你朋友都很难过,但他们觉得本质在于你倒霉运气差才被抓了,我不觉得是这样,本质是你一开始就走错了,而他们和你一样在走错路,再这样下去,他们的未来跟你现在会差不多,或者更糟。” 陆阔忍无可忍,问他:“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掐死你?” 高岭花很冷静地说:“那你就转无期了,说不定直接枪决。” 陆阔骂道:“老子无所谓!” 高岭花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说:“唐越有所谓。” 陆阔是真想掐死他。 “我知道你这件事的经过,但我不同情你,我只同情唐越。”高岭花低声说,“但他也是自作自受,一开始,他就不该跟你这种人渣混在一起。” 陆阔正要去掐他,就听到他说:“结果人死了也没见你后悔。” “你懂个屁!”陆阔骂他。 高岭花:“我说错了吗?你后悔了吗?我看你也跟那群智障一样,觉得自己就是运气差了点,不然也不用坐牢。哦,你后悔的是这个,而不是你害死了唐越。” 陆阔的青筋都爆出来了。 他很不明白,怎么高岭花活了这么多年还没被打死。 高岭花:“你醒醒吧,但凡你对唐越真有一点感情,你也该醒醒了。” 陆阔红着眼,半天才说:“你到底想说什么?” 高岭花看了他一会儿,说:“我想告诉你,好好改造,争取减刑,出去之后重新做人,回报社会,造福大众。” 陆阔:“……” “然后去给唐越好好上个坟,跟他好好认个错。”高岭花面无表情地说,“至少让他知道,他也没爱错人。” 陆阔打小就觉得高岭花的脑子有坑,但在那一个瞬间,他很难形容自己的感受。特别难受的一种感受,难受得他想起了唐越,难受得他蹲在地上哭了很久。唐越走了后,他一直都没哭过,哭不出来,只是觉得绝望,只是想死,并且觉得过不了多久肯定就能死成功,所以也没必要哭,也哭不出来。 高岭花还在旁边喋喋不休,妈的,他今天说的话比他过去十来年加起来对陆阔说过的话还要多。 “把人害死了,就跑去报个仇,然后自个杀,一报还一报,一群智障。” “唐越还有家人,是你把人害死的,你死不死对唐越家人来说没有太大的意义,别自我感动了。” “你们这就叫自我感动,一群傻逼,以为自己在演戏吗,剧本还烂的一比。” 陆阔:“……” 他到最后都不哭了,看神经病一样看高岭花在那里面无表情地骂人,甚至开始怀疑人生。如果刚才他要掐死高岭花,说不定会被反掐死,而且神经病听说杀人不犯法的。 破案了。原来高岭花是神经病,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他从小到大的行为举动都格外的奇葩。 最后,高岭花下结案陈词:“所以你以后还是诚心忏悔,好好改造,争取减刑,出去之后重新做人,回报社会,造福大众。” 陆阔有点无奈地笑了,低声说:“然后去给唐越好好上个坟,跟他好好认个错。至少让他知道,他没爱错人。” 高岭花看他一眼,表扬似的:“我一直觉得你是他们中间比较有智商还能救的,看来没看错。” 陆阔被他气得都气不起来了,只能笑。 高岭花又说:“以后我有空来看你。” 陆阔赶紧说:“不用了。” 后来他一个人的时候想了很久,也想了很多。 他发现,高岭花说得没错。至少,他去给唐越好好上个坟。出了事之后,他再也没见过唐越,葬礼没去,甚至不知道葬在了哪里。 而且唐越还有弟弟。两兄弟的父母名存实亡,很早就各散东西,除了生活费之外不再搭理两兄弟。现在,唐越的弟弟没有了哥哥,是被他害的。 高岭花说得没错,他甚至都没有资格死。 那之后,陆阔便努力地活,努力地争取表现好。 他第一次发现,名字被作为第一名表扬说出来,感觉真的不错。 唐越读书的时候成绩很好,经常拿第一,经常被全校表扬,不知道那个时候是什么感觉,可能听得多了,不会这么新鲜。 但也不一定,因为唐越是一个非常温柔的人,心好像是透明的,特别好,特别单纯。 陆阔抽着烟,想着以前的事,突然手机振动起来。 是高岭花。 陆阔:“我在。” 高岭花:“严格来说,你描述的不叫穿越,叫重生。” 陆阔:“……哦。” 第6章 高岭花:“其次,我不相信,这太匪夷所思。要么是你耍我,要么我建议你看心理医生,早治早好。” 陆阔:“是真的,我不拿唐越开玩笑。” 高岭花沉默了一阵,说:“但无论如何,我对你刚才说的事情很感兴趣。” 陆阔问:“穿越还是举报?哦,重生,你说的重生还是举报?” 高岭花:“我相信科学。” 陆阔:“哦,举报。” 很正常了,大家经常私下里说高岭花是不是有偏执症,比如特别疯狂地爱好举报,不但举报过他爸出轨,还举报说他爸跟他舅舅为了解决出轨事件,各自约了五个打手相约KTV要火拼。 结果在片儿警和善的眼神下,一群彪形大汉为表清白友好,只好手挽着手唱友谊天长地久,还去隔壁水果店拖了半车西瓜才解决掉人人都带了一把砍西瓜刀的历史疑问。 事后高岭花被他爸打了个半死,差点就要去举报家庭暴力,被陆阔他发小给拼死拼活地拦住了。 据说,当时高岭花还有句名言:我是受法律保护的!你再打我,我告你! 他亲爸回了一句:老子今天就打死你,你去告啊! 发小在旁边凑热闹:打我,打我,别打他,他还小,不懂事,叔你打我,我皮厚,他读书的,不禁打。 陆阔是真不知道到底谁才最应该去看心理医生。 高岭花对举报这件事充满了热情,约定明天见面详谈,并且威胁陆阔不要报假警否则后果自负。 陆阔叹了声气,说:“我说实话吧,如果不是为了这件事,我真的不想跟你联系,你自己想想。” 高岭花冷酷地说:“我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选择相信你。” 陆阔和他同时挂断了电话。 没多久,陆阔正往家里走,就接到了吴钟仁的电话:“阿Co吧?事儿办完了吗?” 陆阔:“吴叔。事情还有点没办完。” 吴钟仁关心地问:“要帮忙吗?唉,虽然我人生地不熟,也帮不上。不过有事你说出来,大家一起想想办法啦。” 陆阔:“谢谢吴叔,刚找了朋友。” 吴钟仁:“本来想叫你来唱歌的。” 陆阔:“太不好意思了,我这边实在是抽不开身,改天,我改天自罚一瓶。” 吴钟仁就笑:“要你这小孩子自罚什么,就是叫你出来玩玩,你长得很面善啦,我们有缘分。” 陆阔和吴钟仁并没有这种缘分,只是吴钟仁想借他这块踏板搭桥铺路而已。真正长得“面善”的是唐越。 唐越和吴钟仁钱包里的一张照片上的人,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听说那个人根本就不认识年轻时候的吴钟仁。 那个时候吴钟仁只是一个泊车小弟,而那个人是一个很有钱的人家里的小儿子,后来跟家人一起移民了。 那人和吴钟仁唯一一次说话,是让吴钟仁泊车的时候提了一句:哎,你的手冻伤了。然后把暖手炉给了吴钟仁,让他不做事的时候可以抱着暖暖手。 这是吴钟仁唯一一次和那个人说话。 吴钟仁觉得自己很情圣,发达之后,每次喝高了就要跟人说这件事,翻来覆去地说,说得那个人天上有地下无。 但没说过那个人是谁。 后来陆阔才知道那个人长得像谁。 陆阔回到家里,唐越正坐在沙发上看喜剧片,笑得特别开心,眼睛笑得弯弯的。 陆阔走过去,抱着他,什么也不想说,就想吻他。 唐越让他吻了一会儿,趁着换气,小声说:“唐棠在洗澡。” 陆阔突然回到当年的心态,觉得唐棠果然挺碍手碍脚的。 他仍然抱着唐越,小声问:“那今晚还能不能做?” 唐越特别不好意思地看着他:“早上好几次了。” 陆阔埋着头笑:“你老公憋太久了。” 唐越更不好意思了:“说好了的,这个和那个都挺羞耻的。” 陆阔笑出声来。唐越平时很大方,但对着他特别容易害羞,逗起来特别有意思。但唐越也很坦率,觉得不好意思的地方,就会很认真地跟他提出来。 特别可爱,再也找不到比唐越更可爱的了。 陆阔忍不住又去亲他。 厕所那里传来砸拖鞋的声音,唐棠愤怒地说:“我洗完了!要出来了!” 陆阔只好停止亲吻,但还想抱着唐越不放手。 唐越不肯,眼神示意。 哦,唐越怕影响高中生。 陆阔悻悻然地松了手,突然又想起了发小的百子千孙,妈的,有一个就很影响夫妻生活了,还百子千孙,直接离婚算了。 唐棠过了几秒钟才出来,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陆阔,直接说:“没地方睡,你回你家里去。” 陆阔:“我跟你哥一起挤挤就行。” 唐棠:“挤不下!” 唐越打圆场:“这么晚了,陆阔睡沙发。” 唐棠倒是没意见了,陆阔有意见,趁着唐棠去卧室眼不见为净,就朝唐越撒娇:“我不睡沙发,沙发这么短,我腿这么长,喜欢我腿不?给你玩儿。”他说着说着就情不自禁耍流氓,非拽着唐越的手去玩他的腿。 唐越对他的腿没兴趣:“那你睡里面,我睡沙发,反正我腿没你长。” 陆阔赶紧说:“别啊,一起睡床,好久没挤一挤了,挺暖和的。” 唐越哭笑不得:“暖气开着我都热了,你要那么暖和做什么?” 陆阔在他耳边小声说:“□□啊。” 唐越朝他的手背上面拍了一巴掌:“说好了,我弟在家。” 陆阔心想,你还跟我说好了到八十岁再甩我呢,结果还没三十就不要我了。 这么想着的心就又难受起来,抱着唐越不撒手:“不做,我就想抱着你,什么时候也不想离开你,去哪里都跟你在一起。” 唐越犹豫了一下:“你今天真的有点不对劲,陆阔,到底怎么了?” 陆阔:“说了,我做了噩梦,梦到你出事了,我去给你报仇,结果被抓了,坐牢了。” 唐越摸他的脸:“噩梦是反的,你别总记着。” “嗯。”陆阔又说,“对了,跟你说件事,我以后不跟那些人玩了,我要好好改造,重新做人,造福社会。” 唐越愣了愣,有些惊讶地笑了起来:“真的啊?” “嗯,真的,高兴吗?” “当然高兴。”唐越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你知道我一直也不太喜欢你那样,但……” “但你也不说。”陆阔使劲儿地亲他的脸,“以后就要说,你不喜欢我怎么样都说,我什么都听你的。” 唐越拆他台:“我以前也说过,你每次都说没事,我又不想跟你吵。” 陆阔笑了笑:“我错了,以后不这样了。” 鉴于陆阔的认错态度好,他俩挤在小沙发上面看了一部又一部的喜剧片,等唐棠睡着后,就一起去卧室的床上挤着睡,遂了陆阔的心愿。 一觉醒来,陆阔闭着眼睛,先凑过去亲旁边的人,发现口感不对,睁开眼睛一看,整个人都懵了。 他发小也很懵,一边擦脸一边说:“不好意思啊,季然那边早上有个会要视频开,我就跑你这里来睡会儿。” 这一点也不是重点。 陆阔盯着他发小这张脸看了几秒钟,猛地起身看房间四周,再看床头柜上的智能手机。 发小问:“怎么了?” 陆阔反问:“现在是几几年?” 发小:“啊?” 陆阔拿起手机解锁。其实不用看手机时间,看到这个手机就知道了。 他在一瞬间明白了从天堂掉到地狱究竟是种什么样的体验。 发小在旁边特别担心地问:“到底怎么了?” 陆阔捂着脸坐在那里,很久之后才说:“我想死。” 发小:“啊?” 陆阔在市图书馆里面泡了一整天,他那无所事事的发小在屁股后头跟了一整天,忧心忡忡地问:“你到底怎么了?” 陆阔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但拗不过他软磨硬泡,只好说出了穿越的事。哦,不,是重生的事。 他发小:“哦。” 陆阔:“……你这什么反应?” 发小半天才完全反应过来,一拍大腿:“哎哟卧槽,这么牛逼?” 陆阔开始怀疑他发小平时跟高岭花到底是怎么沟通的,只上床不交流思想的吗? 他问:“你信?” 发小:“信啊,你又不是神经病,我干嘛不信你。” 陆阔:“我以为你会觉得我神经病。” 发小:“这世界奇迹多着呢,按你这么说,金字塔都造不成,没起重机。” 陆阔:“你什么时候知道金字塔和起重机的关系了?” 发小不高兴了:“你他妈拿我当智障啊?” 陆阔点了点头。 陆阔查来查去,一无所获。 发小问他:“你查什么?” 陆阔:“我觉得那不是我在做梦,我得再回去。” 第7章 他俩在图书馆泡了一天,晚上才回去,各自吃了碗泡面。 陆阔没心思干别的事,蹲在自己房里用手机上网查资料问怎么重生,帖子下面一群人让他找到办法了就来告诉大家一声,大家都想重生。 陆阔烦得想把手机给砸了。 他把手机扔床上,点了根烟,一边抽一边去客厅倒水喝,就听到发小跟高岭花在阳台上窃窃私语。 妈的,就不能指望他把一件事儿瞒过俩小时。 高岭花听完了,斩钉截铁地说:“你想办法带他去看一下心理医生。” 陆阔:“……” 看你妹! 发小:“说不定是真的,你帮帮他,你们那单位不是有人研究黑洞吗。” 高岭花:“你是不是傻?” 发小:“这也有科学根据的啊,你不是说黑洞还是虫洞什么洞,可以穿越的吗?” 高岭花:“还有外星人和UFO呢,你信?” 发小:“信啊。” 高岭花:“你什么都信。” 发小理直气壮:“你都跟我好了,我还有什么不信的啊?” 陆阔一脸冷漠地回自己房间了。 他决定先睡个觉,这件事可能出在睡觉上面。 可是越想睡觉的时候,他就越睡不着,闭着眼睛躺了大半夜,越躺越精神,越躺越耳聪目明,甚至隐约听到了隔壁高岭花在质问他发小还有大半盒没用的套子去了哪,出轨了连套子都他妈要从家里拿,怎么不去死。 高岭花平时很高岭,见什么都一脸风淡云轻乃至于冷漠,泰山是没崩在他面前,所以不知道他会不会变色,但想一想大概不会太变。然而,高岭花特别忌讳出轨这事儿,因为当年他爸就出轨,出轨了还家暴,完了还转移财产,在那条街闹得人尽皆知,差点高岭变海沟,一出门就被人议论。高岭花就渐渐的不爱跟人说话来往了,从高岭之花进化到了天山雪莲。 陆阔觉得,他发小可能就是那时候趁虚而入的,有那么一点点卑鄙的嫌疑。 陆阔漫无边际地瞎想着,什么都想到了,隔壁他发小已经从发誓没偷套子走到了要用事实证明自己守身如玉。 陆阔一点也不想知道他发小要怎么证明,拿被子蒙了会儿头,腾地起身,换了套衣服,出门去小区里跑步。 陆阔从半夜三点跑到了早晨六点,越跑越精神,也渐渐地平静下来。 他不用急,因为他是肯定要睡觉的,二十四小时可以不睡,但四十八小时肯定会困,一定会睡着的。 这么一想,他也不那么着急了,去附近买早饭带给两位“房东”。 陆阔也不知道哪家早餐店好吃,但人多的肯定不会难吃,就找了个排队最长的店子。 他一边排队一边看墙上的招牌,一个馒头一块钱,一个包子一块五,有点可怕。他坐牢之前,馒头五毛一个,个头儿一个顶现在的俩。 他胡思乱想着,突然被人拍了拍肩膀:“Co哥。” 陆阔回头看到一个非主流小弟,没非得他那时候那么夸张,但还是很非,朝他恭恭敬敬地说:“Co哥,大飞哥让我请您吃早茶。” 大飞是陆阔曾经的小弟,人倒也还好,矮矮胖胖的,不爱打人,因为打不过什么人,就是特别精明。 陆阔本来不想搭理他们,但又一想,还是一次把话说明白了也省得总被骚扰。 他点点头:“我还有点事,等下跟你去。” 说完,他继续排队,给俩房东买了早饭送回去,放在餐桌上,这才又下楼跟着非主流走了。 非主流倒也挺耐心的,没有半句催促,只是偶尔偷偷地从后视镜里看陆阔。 到了吃早茶的酒店外头,大飞亲自等在了门口,跑过来给他开车门:“Co哥!我前几天在国外,真的,就是没碰巧,出了点事儿非得要我跑一趟,这才没去接你,你千万别觉得我跟你生分了啊。” 陆阔平静地说:“不会。” 大飞赶紧把他往里面请:“走走走,先吃早饭。” 陆阔却站着没动,就这么站在酒店门口,朝他说:“我过来是跟你说一句话就走。我对你们做的生意都没兴趣,以后不要再找我。” 大飞一愣:“这怎么说的呢?” 陆阔不想重复第二遍,转身就走。 大飞赶紧拉着他:“不说那个,至少吃个饭啊。我就是专门请你吃饭的,别的不说,吃个饭总没事啊,大家认识这么多年了,我可没对不起你过。” 话是这么说。 陆阔从裤兜里掏出从发小家客厅顺走的烟,咬了一根,又去摸打火机。 大飞赶紧掏出自己的打火机,打燃了凑过去给他点。 陆阔往后避了避,摸出个小超市里买的艳绿色打火机,点着了烟,也就和大飞实话直说:“你也不用拿话激我,我也不针对任何人,你们以前都是我兄弟,没有谁对不起我过,说这个没意思。我只是真的不想混圈了,我现在就想好好儿做人,不然我对不起唐越那条命。” 大飞张了张嘴,半天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陆阔低着头笑了笑:“你也帮我带个话,以后都别惦记我,当我六年前就死了。” 说完,陆阔转身就走。 大飞愣在原地,看着他走出去几十米,突然叫出声:“等等!我就是要跟你说唐越的事!” 陆阔缓缓地停下了脚步,回过头去看他。其实没听清大飞说了什么,但听到了唐越的名字。 大飞一路小跑过去,就跑了这几十米,喘了好几口气:“对,我就是跟你说唐越的事,本来是打算上去说的,你这就突然走了。” 陆阔问:“什么事?” 大飞犹豫了一下:“去楼上说。” 陆阔作势要走:“那算了。” “哎!”大飞赶紧去拽他,低声说,“吴钟仁有下落了。” 陆阔的脚步定在了那里。 大飞拿小眼睛去瞧他:“外面说话不方便,去楼上说。” 陆阔坐在包间里吃包子配小米粥,他吃了六年这样的搭配,已经成了习惯,还挺养胃的。 大飞挨着他的位子,也没心思吃,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个牛皮文件袋放到桌面上。 陆阔把粥喝完了才去拿文件袋,绕开绳子,翻看着里面的资料。 大飞给他又盛了一碗。 陆阔把资料放回去,把绳子绕好,看着大飞:“什么条件?” 大飞笑了笑:“别说得这么生疏。” 陆阔平淡的:“我说了,我不针对谁。” “行行行,我记得,你说你要退圈。”大飞叹了一声气,“你退得了吗?Co哥。” “叫我陆阔。”陆阔心想,现在听人这么叫真还是挺羞耻的。以前唐越就觉得很中二,但说得比较委婉。 大飞改口:“好,阔哥。阔哥,越哥去世的事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你不能就不过日子了。我说话直,你是知道的,别跟我计较。其他人不敢说,我就是得说,你就算是搁古时候守孝人家也就守三年,你三年又三年,六年了,没必要了。” 陆阔低声笑了笑,又点了根烟:“多读点书吧,我这不叫守孝,叫守寡。” 大飞哭笑不得:“我读书可真不算少了,这都什么年代了,新社会了,更没守寡这种说法了。” 陆阔又笑了笑,没说话。 大飞继续劝他:“而且现在跟我们那时候不一样了,现在也没人敢跟我们那时候一样了,我说句实话,现在你让我去打个架,我连卖菜的大妈都打不过,也不敢,我路上看到他们都绕路走,碰都怕碰到。你别搞得好像我们是什么不法分子似的。” 陆阔问:“那你们找我干什么?” 大飞说:“我们是你带出来的,你那时候对我们那叫掏心挖肺,出来混讲个义气——好,我说实话,也有人不是为了这个义气,他就只是为了让其他人看到这个义气。不管怎么着,你是块招牌。说真的,你要现在发句话,谁不给面子,那就谁没有面子。” 陆阔又笑了起来:“听起来像贞节牌坊。” 大飞莫名其妙的:“你这联想也挺丰富的……” 陆阔:“你说话也没直过。别绕了,到底想找我干什么。” 大飞沉默了一阵子:“阔哥,你变了挺多的,但又感觉没变什么。” 陆阔:“你都胖了这么多,我不能变?” 大飞笑了起来:“我这是按比例成长。”笑意渐渐地淡了,“到我公司来,公司我跟你分。” 陆阔抽完了一根烟,又去抽下一根:“我进去这么多年了,外头人都换了几代,我应该没什么用了,为什么还要找我?别跟我扯义气那套。” 大飞被这么说也丝毫没觉得难堪:“行吧,我说实话。刚才就说了,现在只有你叫得动我们坐一起。有些事儿你在里面的时候可能也不知道,我们都散了,散得也不是很愉快。” 陆阔抽着烟,静静地听他说。 “现在生意不好做,外来的和尚好念经,里面的和尚还在抢水喝。”大飞也有点疲惫的样子,“好几次自己人跟自己人争,便宜了外面的。最近我有个路子知道了个事儿,过不久才会对外讲,是笔特别大的生意,做好了十年吃金山。但我自己的公司几家加起来也不够顶用的,标不下来。我想你来扯大旗做这事儿,十有八九的都肯定会卖你这个人情。真的是有钱大家赚,以前都一条裤子,现在没必要闹成那样。” 陆阔问:“有钱赚也不能把你们聚一起?” 大飞苦笑:“阔哥知道的,有钱赚我肯定能不要脸不记仇,但他们就不一定有我这肚量。”说着拍了拍将军肚,“而且他们特复杂,什么恩怨情仇都有,得空了我跟你说八卦,去他妈的都一群什么杂种,这个搞了那个的妈,还有自己被搞了的,还什么乱七八糟的。” 第8章 陆阔想了想:“那其他人找我是为什么?” 大飞:“这我就不全知道了,可能有跟我一样想法的,还有可能是想让你去公司做事的。” 陆阔:“我没兴趣,不要再找我了。” 大飞:“别啊,阔哥,怎么活不是活呢,你反正去别处做事也是做事。” 陆阔淡淡的:“你说得也没错,但我没兴趣,我宁愿去卖煎饼果子。” 大飞见这形势,也不劝了,很憨的笑了起来:“阔哥你这身形去卖煎饼果子,能卖成上市公司啊,炒作方向都给你想好了,最帅煎饼果子老板,哈哈哈,卖三十一份,成本算好点材料五块一个,每天限量五百个,就是一万二千五,去掉房租水电算两千五一天,一天纯赚一万,一个月三十万,一年三百六十万。你再开个直播,最保守估计五百万少不了,碰上疯狂粉丝指不定砸多少礼物,上回有个新闻,有个女的挪用公款给主播砸了一辆跑车。哦,还有电视台找你上节目,这个可能少点儿,算四十万凑个整数,一年九百万,四舍五入零零八八加起来一千万……” 陆阔烟都不抽了,沉默地看着大飞。 大飞一拍手:“阔哥!你这比我公司赚多了啊!我每次跑个单还得到处求爷爷拜奶奶,喝得内脏都要坏掉了,老婆还天天找我麻烦。你这要不带我一起算了,我还给你当小弟。” 陆阔很轻地笑了笑,摇了摇头。 大飞也笑了:“笑了就好,阔哥你不笑我就怕,以前的老毛病了。” 陆阔觉得自己笑不笑都挺和善的。 大飞还是毕恭毕敬的,送着陆阔出酒店:“阔哥,你现在住霭哥那儿吧?我送你回去。” 陆阔:“不用了,也不远,我走回去。” 大飞:“你别跟我客气啊,不管怎么样,你这辈子都是我大哥。” 陆阔没说话,转头往马路对面一瞥,愣了愣。 这里不算酒店大门口,这是个侧门,门口的马路不宽,对面是个公交车站,唐棠抱着一叠文件袋在那等车,也正好看了过来,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身边的大飞,很嫌恶的样子。 陆阔朝大飞说:“别送了,做你自己的事去吧。” 大飞点点头:“那回头联系,有什么事儿第一个叫我,我第一个到。” 陆阔没再理他,往台阶下走,准备过马路,却忽然意识到不对。他停住脚,看着马路那边离车站不远的地方,有两个尖嘴猴腮的年轻男人在假装聊天,眼睛却一直往唐棠那里瞟。 唐棠憋了一肚子气等车,手机响起来,是个陌生号码。 “喂?” 陆阔:“你真没换过号码啊。” 唐棠一愣,抬眼看向对面马路,却一时没找到陆阔。 陆阔:“有人在跟踪你。” 唐棠皱了皱眉头,倒也没急着去看,低声问:“长什么样?” 陆阔:“你左手边车站外,有一排黄颜色自行车的树下面,两个男的在说话,一个穿牛仔衣服,一个戴了帽子。你等会儿——” “我不需要你教我怎么做事。”唐棠说完就挂了手机,起身朝进站的公交车走去,上了车,一边往后门走,一边侧眼从车窗看外头追上来的两个人,一个穿牛仔衣服,一个戴帽子。 那两个人前门上车,唐棠就从后门下了车,骂了句傻逼。 “你得罪什么人了?” 唐棠背脊僵起来,毛都要炸了,回头瞪了一眼陆阔:“关你屁事。” 陆阔朝他讨好地笑了笑:“唐棠……” “你是不是看我跟我哥长得像,想睡我来想他?” 陆阔一怔:“怎么可能。” “不可能就最好。离我远点,我不想看到你。” 陆阔低声下气的:“我知道你恨我,我对不起你哥,我就想补偿。你是他唯一的弟弟,他不在了,我得代他照顾好你。” 唐棠冷笑了一声:“滚。” “唐棠……” “你就算死了也赔偿不了我哥的死,”唐棠冷漠地看着他,“你的命对我来说算个屁。” 陆阔一路跟着唐棠,跟着他回了家,砰的关了门,这才回去,路上拎了几瓶二锅头,店里能买到的度数最高的那种。 回去后他发小和高岭花都出门了,也正好,他坐在自己的小房间里,拧开瓶盖子,慢慢地喝。 他六年没喝过酒了,啤酒都没喝过,六年前也不是喝这种便宜酒,乍一喝,差点没把喉咙烧穿。 唐越是不喜欢喝酒的,酒量特别浅,啤酒喝个半瓶就傻,让干什么干什么,让说什么说什么。陆阔当年没少恶趣味地故意哄唐越喝酒,喝醉了就哄唐越乱叫,还录下来第二天给唐越听。 唐越还特别好哄,明明被他气得要命,再让陪着一起喝酒,还是照样喝。 陆阔一想起唐越,就想笑。 再一想起这世上没有了唐越,就想哭。 他一边哭一边喝酒,把酒全喝了,就钻进被子里面躺平,闭着眼睛,睡觉。 陆阔是被唐越叫醒的。 唐越特别担心地看着他:“你做什么噩梦了?” 陆阔一声不吭,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突然把他往床上摁着,衣服没扒几下就停了手,抱着他,吻着他,心脏砰砰地跳。 唐越莫名其妙。 陆阔抱了会儿,平静下来,瞥一眼对面的空床,问:“唐棠呢?” 唐越回答他:“他起得早,说跟朋友约好了去买书。” 陆阔又问:“我们搬到别的城市去吧。” 唐越一怔,想了想,认真地捧着他的脸问:“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出事了?你从昨天开始就非常不对劲。” 陆阔抓着他的手,点了点头:“对,我有麻烦了,所以我们走吧,带唐棠一起。” 唐越却犹豫了:“唐棠快高考了。” 陆阔急切地说:“去外地也能读书,到时候回来考就行了。” 唐越摇了摇头:“要不然你先去,我把唐棠这边稳住,至少等他放完假回学校,我再过去找你。平时他周末也不怎么有空回来,我不想让他知道这事,怕影响他学习。” 陆阔心想关键就是让你俩走,我走有个鬼用。 唐越又问:“是什么事?很严重吗?” 陆阔摇了摇头:“是特别严重,他们想要我的命。” 唐越顿时就急了:“什么事?你怎么都不说……能报警吗?” 陆阔摇头:“我暂时没证据,报警也没用。其实他们也不能怎么样我,主要是怕对你和唐棠下手,所以我想带你俩去外地。” 唐越糊涂了:“我就算了,怎么唐棠也……” “小越,你听我的,去外地吧。”陆阔用嘴唇蹭着他的脸,“唐棠还好,他天天都在学校里,不会出什么大事。主要是你,你听我的,这几天就走,好不好?也不用去太久,只是你安全的话,我这边容易做事,我把事弄完,你就能回来了。” 唐越沉默了好一会儿,还是摇头:“现在真不行。唐棠肯定得问原因。” “你跟他说是有事,公司外派,或者旅游。”陆阔灵光一闪,“对,就旅游,这样,你跟唐棠去旅游吧,正好。” 唐越摇头:“旅游也得回来啊,总不能一个寒假都在外面旅游。” “刷你老公的卡,你老公赚的钱全是给你花的。”陆阔咬了咬他的鼻尖,“不花放在那里也贬值。” 唐越被他逗笑了:“什么乱七八糟……不是钱的事,唐棠肯定会觉得奇怪吧。他高考都开始倒计时了,我不想他分心。” “那你就希望我分心?”陆阔的声音冷了下来。 唐越一愣:“陆阔?” 陆阔的神情很不对劲,很独断地说:“你必须得走,去旅游还是去干什么都行。” 唐越也有点不高兴了:“陆阔,有件事我也和你说过不止一次,我不想说太多,因为不想吵架。但是,有些事情你不要只有你做决定,我不是你那些小弟,你总是什么事情都是你说了算,别人都要听你的,这不可能。很多事情我能听你的就都听你的,但是唐棠他下个学期高考,我不想他分心。” 陆阔提高音量道:“如果你出了事,他不但高考会分心,他以后——” 又不说了,戛然而止,用力地抱着唐越:“我不是发脾气,你别生气。这次是真的,我只是害怕。小越,我这几天一直在做噩梦,每次都梦到你出事了,我特别怕。” 时间过去得太久了,久到唐越在他的心里成了一尊泥像。他几乎已经不记得唐越和他吵架的事情了,在他的记忆里面,唐越不会和他吵架,不会生气,只会朝他笑,对他脸红。 唐越叹了声气:“这样吧,等唐棠回来,我问一下他,要不要出去旅游。但是我不想让他知道其他的事,只尽量拖延时间。” 陆阔赶紧说:“那这样,干脆我们去外地过年吧。” 唐越苦笑道:“你怎么想一出是一出。” 陆阔搂着他,亲了又亲:“正好啊,我跟你们一起,咱们仨去南边过年,多暖和,也很正常,唐棠不会多想的。” 唐越没好气地看他一眼:“你还是帮我想好说辞吧,万一他要留下来搞学习。” 搞他妹的学习,不去就给他吃了安眠药背过去。陆阔心想。 第9章 结果等唐棠回来,唐越刚一开口,就立刻听到回应:“好啊,挺好的。” 不光是唐越,连陆阔都有点惊讶。 唐棠看他俩一眼:“你们这什么表情?” 唐越笑了起来:“还以为你要留下来搞学习。” 搞屁的学习!当年不知道题目都能考好,这次考不出状元我跟陆阔姓都行。 唐棠板着脸,说:“我想休息一段时间。” “挺好的,劳逸结合。”唐越朝陆阔眨了眨眼睛。 陆阔趁热打铁:“我等会儿就去找找旅行社,你俩想去哪过年?” 唐棠:“随便哪里,不过别找旅行社,要去就去久一点,旅行社国内最多也就去一个星期,等于白去一趟。不如在当地找个好点的民宿,住久一点。” 唐越:“民宿?” 倒是知道民宿是什么,只是很少会听到人这么说。 唐棠赶紧改口:“我说居民房这种,租一个月,比住酒店划得来。” 他差点忘了,八年前民宿这个概念还没那么流行。 陆阔在牢里待了六年,刚放出来两三天,根本不知道民宿这个概念流行了起来,所以也只跟唐越一样觉得这个词儿说出来有点新鲜,倒也没多想,以为是学生之间的流行。 三个人围着餐桌讨论了一阵子,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下来。 陆阔暂时搞定了这件事,心里就松了口气。无论如何,能躲一时是一时,争取到一点时间是一点,他得把握好,赶紧把吴钟仁解决掉。 他这么盘算着,去楼下接电话:“吴叔。” 吴钟仁还是笑呵呵的:“你真是大忙人,偏偏我还就特别想请你吃饭。怎么,今天有空吗?” 陆阔:“大飞那里是不是出岔子了?” 吴钟仁:“没,大飞带我见到几个老板了。” 那你他妈还非得见我干什么! 陆阔实在是不想看到吴钟仁那张死人脸,但也不想现在就撕破脸皮,只好应付着:“晚上我请吴叔你吃饭。” 挂断电话,陆阔又立刻打给高岭花:“你那边说认识朋友,说了没?” 高岭花仍然很高冷:“说了。” “怎么说?” 高岭花:“你就不能自己直接报警?” 陆阔:“我没你那么方便,你朋友的爸直接就是高层,我还得打幺幺零一层一层报上去啊哥,我还不如去广场举一条横幅更快。” 高岭花沉默了几秒钟:“我已经说了这件事,那边说会留意的。” 陆阔:“我老婆孩子的命都在你手上啊哥,千万别玩我。” 高岭花沉默了更长的时间:“你和陈霭是不是都有病?” 说完,就把手机挂掉了。 陆阔心想,陈霭跟你才有病。 傍晚的时候陆阔跟唐越说了声,就出门去单刀赴会,约在了城市的另一头。 吴钟仁如约而至,见着了陆阔连连说:“见你一面不容易哦。” 陆阔笑了笑:“吴叔这话就是让我喝酒呗。” 说完,他开了瓶茅台直接吹了。 旁边的小弟们赶紧跟着吆喝,吴钟仁笑着鼓起掌来:“行,就是这股劲儿。我就是听你的兄弟们说你有这股劲儿,所以这么想见你。” 陆阔心想,原来问题都出在那群王八羔子身上。 他酒量好,八年前的身体又习惯了喝酒,搁下酒瓶没一点事儿,跟吴钟仁很快就扯开了,饭桌上热闹得很。 吴钟仁笑吟吟的,喝了不少酒,脸也红了,拍着陆阔的肩膀:“小阔,我跟你是一见如故啊,特别投缘,就有个不情之请。” 陆阔记得这话,也笑了:“别是吴叔要收我做崽吧?” 吴钟仁正要点头,却听到陆阔接着说:“别的都答应,这个我就不害你了,我爸走得早,算命的说我克爸。不是跟吴叔你开玩笑的。” 出来混了几十年的老江湖,一般都有那么些忌讳。吴钟仁便硬生生地收回了那句话,改口:“不是不是,就是叫你等下要一起去玩,今晚别急着回去。我听你兄弟说,你谈了个朋友,挺恩爱的,叫出来一起玩啊。” 陆阔不动声色:“他不舒服,我出来的时候就吃了药睡了。” “哦,不舒服,那算了吧。”吴钟仁摆了摆手,“那你别急着回去了。” 陆阔只好点了点头。 吃完饭,一行人就去了销 金窟,几个这次打算合作的老板也过来了,玩得都挺起兴的,叫了不少人。 陆阔一向在外面该玩继续玩,酒照喝,烟照抽,只是在亲热这一件事上比较避讳。这也是有原因的,他跟唐越刚在一起的时候没轻没重,被兄弟们起哄着开玩笑似的去摸一个太妹的胸,好死不死被唐越看到了。唐越别的话也不多说,直接一句分手。 陆阔还搞不明白哪里不对,追着唐越解释了他就是跟大家开玩笑玩玩儿何必那么当真。 唐越很平静地反问了一句:“那我可以和陈霭上床吗?” 陆阔:“……” 他差点就脱口而出要骂人了,勉强忍住了,反问:“这能是一个意思吗?” 唐越点了点头,继续问:“那我可以给陈霭打吗?” 陆阔:“……” 他忍了半天,问:“你是不是喜欢陈霭?” 唐越说:“没。” 陆阔:“那你为什么老想着跟他做?” 唐越:“换别人就可以是吗?” 陆阔都炸了:“也不行啊!” 唐越还是很平静:“我也只是开玩笑玩玩儿而已,你为什么要当真?” 陆阔觉得他无理取闹:“这能是一个意思啊?” 唐越:“我觉得是一个意思。” 陆阔:“……” 唐越:“而且我玩不起,我是很认真的,所以,我建议咱俩还是分开吧。” 陆阔当时也挺住了,还觉得唐越莫名其妙,以前真没觉得他这么莫名其妙,就扔了句“随便你”转身走人。 两人就这么分了。 当然,没第三个人知道。 发小听闻谣言过来问他,他打死没承认:“没啊,挺好的,解释清楚了啊。” 没热闹凑,发小还挺遗憾的样子。 陆阔没忍住,问:“你跟唐越很熟吗?” 发小:“啊?不熟啊,就跟你一样啊。” 神他妈一样,老子是他男朋友!陆阔愤怒地提醒他:“你得记着你高岭花他最恨别人脚踩两条船,你还追不追了?” 发小也很愤怒:“让你别这么叫他了!” 陆阔万万没想到,他幼年时设想的兄弟为一个姑娘而阋墙的局面还是短暂地出现了。虽然这里面的逻辑关系比较复杂,但整件事的起因确实就是那个小太妹。 陆阔跟唐越分手了一个星期,估摸着唐越的气该消了,就屁颠屁颠跑去找唐越,结果唐越一脸莫名其妙:“上星期不是把话说清楚了吗?” 陆阔特别的理直气壮:“你还在气?那你气一个礼拜也够了啊,不然我让你去摸她一下扯平了行不?” 唐越听了这话更生气了,脸都板了起来,瞪着陆阔,瞪了半分钟,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要走。 趁着唐越家楼梯道里没什么人,光线又暗,陆阔抓着他就强吻。 还就不信了,吃个醋也不至于吃这么久,又他妈不是什么大事儿。 结果唐越扬起手里砖头似的词典就往陆阔的后脑勺上面砸,狠狠地砸了好几下,疼得陆阔捂着头跳脚:“会死人的!” 唐越骂他:“活该!” 陆阔捂着头嚷嚷:“那我已经摸了,你把我手剁了啊!” 唐越沉默了一会儿,说:“就这样吧,我们不合适。” 说完,就匆匆地上楼了。 陆阔才不接受这种破理由,他打小是孩子王,习惯了发号施令,说什么都要别人听他的,就没遇到过这种单方面被甩的时候。更何况他还(自以为)拉下了脸低三下四地来求复合了,唐越也太犟了。 陆阔的火气蹭的上来了,热血冲到头顶,不管不顾的,几步跨上楼,见唐越刚好打开了门,就冲过去推开门,捂着唐越的嘴就往里推。 唐越吓了一跳,竭力挣扎,却没陆阔的劲儿大,又被捂着嘴,想叫也叫不出来,脚一路在地上蹬,手里的词典也没拿住,掉在了地上。 弄得跟入室强/奸一样。 事实上也差不多了。 陆阔把他拖进屋去,抬脚把门踹关上,就把唐越摁在玄关的地上扒裤子。 他只有两只手,要去扒裤子,就摁不住唐越了。 唐越朝他脸上就是一拳,挣扎着爬起来,抓到什么就往他身上扔什么,边扔边往门口跑。 陆阔赶紧从身后边儿抱住他的腰,继续往屋里拖,拖到床上,拿起枕巾堵住他的嘴,随手扯过什么东西的电源线就去捆他,折腾了大半天才把唐越给稳住。 陆阔松了一口气,也出了一口气,冷静了下来,有点懵逼。 他一点也不想强/奸唐越。 这算个什么事儿啊! 第10章 陆阔捂着脸,低着头,想了半天:“唐——” 他听到一声闷响,抬头一看,唐越一头撞在床头杆子上,还要去撞第二下。 陆阔要被这走向吓死了,赶紧去拦着,说:“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想怎么样你,你别这样!我马上松开你,你打死我我也不还手了。” 他手忙脚乱地给唐越松绑。 唐越一重获自由就要往客厅跑。 陆阔也是腿贱,身体反应快过脑子,条件反射性的去拦在卧室门前面。下一秒他发现哪里不对劲,刚要让开,就看到唐越转身往阳台跑,二话不说就往阳台栏杆上爬。 陆阔吓得魂都散了:“唐越你家是五楼啊!” 唐越没搭理他,继续要跳楼。 陆阔噗通一下给他跪了:“我给你跪了,你别跳楼,我跳行吗?祖宗!” 唐越这才停了一下,可能是想看他跪的样子,坐在栏杆上看着他。 陆阔跪着求他:“我真不干什么,我刚才就是浑,一下子气到了,你别这样。” 唐越沉默地看着他,又看了看他身后的门。 陆阔赶紧膝行着往后退:“我就走,马上走,你小心点,别掉下去了。” 他退到门口,爬起来,都不敢站直了腰,生怕给唐越危险感,弯着腰开门,往外退:“你下来吧,我马上走,真的,骗你我是狗。” 唐越突然叫住了他:“你过来。” 陆阔犹豫着,问:“你不跳吧?” 唐越从栏杆下来,陆阔这才松了口气,站在门口不敢动。 唐越见他不动,就朝他走过来,抓起他的手。 陆阔手都是僵的,不敢乱动。他以前见到的唐越都特别温柔,对谁都特别和气,刚才那样子是真把他给吓到了,生怕一言不合,又要跳楼。 唐越的脸有点红,催他:“摸啊。” 陆阔哪儿敢摸啊,他想哭:“你想干什么?等下你又跳楼。” 唐越松开他的手,很认真地说:“我同意了你才可以这么做,我不同意就不行。” 陆阔认这个错倒是很爽快:“我刚才是不对。” 唐越犹豫了一下,说:“我是认真的。” 陆阔:“什么?” 唐越说:“我谈恋爱是认真的,要不然就不要谈。” 陆阔叹了一声气:“我也是认真的,你看我对谁这样过啊?我那天就是跟他们闹着玩儿,那女的你认识啊,一条街的,从小一起玩儿的,他们一直都玩得开。” 唐越:“我接受不了。” 陆阔点点头:“对不起。” 唐越没再说话。 陆阔转身出了卧室,去玄关收拾了一下,却不舍得走,徘徊了半天,心一横,热血又冲了脑袋,去厨房打开水龙头,喊:“唐越,你来一下。” 唐越慢腾腾地去厨房,一去就愣在了那里。 陆阔开着热水,滚烫滚烫的冒着热气儿,手搁水龙头下面,用刷锅的钢刷使劲儿地刷自己的手,还去倒洗洁精,还问:“你家消毒水有没?” 唐越回过神来,赶紧关了水龙头,把钢刷抢过来,望着陆阔被刷出血的手:“你干什么?” 陆阔看着他,漫不经心的样子,说:“这只手摸的,洗干净,消毒,你要还生气,我就只能剁了它了。” 唐越:“……” 陆阔说:“我对你也是认真的。” 那一天,差一点点,陆阔就要用刷烂一只手的代价迎来自己的春天,箭在弦上的时候,唐棠放学回家了,并且把书包一砸,扑到陆阔的背上连咬带踹。 这就是陆阔后来拼死拼活给唐越吹枕头风让他送唐棠去学校寄宿的原因。 当然,也是唐棠讨厌陆阔的原因之一。 冤冤相报何时了。 总之,从那事儿之后,陆阔是打死不敢犯原则性错误,只跟原则沾边儿也不干。 一开始他还觉得有点丢脸,后来跟唐越越来越好,就不觉得丢脸了,还莫名的觉得自豪,满脸自豪地跟兄弟们说唐越爱吃醋。 这其中的心路历程还特别美滋滋。 陆阔想起那件事,低着头笑了笑。 旁边的公主举着酒来敬他,他把酒喝了,人推开:“别黏着我啊,老板们都在那边,去去去。” 公主笑着朝他挤媚眼:“你帅啊。” “你这话的意思是老板们不帅?”陆阔笑着把她又推开了点。 旁边的兄弟们起哄:“你别搭Co哥发骚啦,他情圣!” 那公主这才噘着嘴去旁边了。 吴钟仁笑了笑:“这么情圣?” 兄弟们赶紧八卦:“对啊,他——” “别抖我的底啊。”陆阔笑嘻嘻地把要八卦的人给踹开,挨着吴钟仁坐着,谈起了这次合作的事。 一群人闹到凌晨时候才散伙,陆阔闻了自己一身烟酒香水味,本来想去他和唐越租的房子洗澡,从后视镜里看到跟着辆车,就打着方向盘,转去了爸妈家。上了楼,进了卧室,他没开灯,侧身站在窗户旁,从窗帘缝隙看楼下那辆跟了一路的车。那车静静地停着,没有动静。 陆阔打电话给高岭花:“还没睡吧?” 高岭花非常极度之不耐烦:“现在凌晨两点,想死的人才没睡,你信不信我把你拉黑?” 陆阔:“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欠你人情。” 高岭花:“什么事?” 陆阔:“有人跟踪我回来,我明天要跟唐越唐棠去外地,你到时候帮我——” “不帮。”高岭花果断地挂了电话。 陆阔:“……” 他苦笑起来。莫名其妙的就信任起了高岭花,可能是在牢里那次对话的缘故,就忘了高岭花还是高岭上的花。 关键时候,还是发小靠得住。 陆阔打个电话给发小:“没睡吧?我知道你肯定没睡,有个事儿帮我忙。” 一天之后,陆阔顺利地带着家眷跑路了。 坐的火车,刚开出没多久,就有人打电话来叫他吃饭。 陆阔站在上下车的门口,说:“豹哥,不好意思,走得急,不过有什么事我都跟大飞他们说了,肯定也能把吴叔招待好。” “招待好有个屁用啊。”豹哥骂道,“大飞顶个屁用,要你扛啊,你这算怎么回事?说得好好的,这次你把生意做好了,我才能把东城那边的场子给你接手,你也好服众。现在老子桥都给你搭好了,你搞得跟跑路似的,别人怎么想?吴钟仁莫名其妙,问你家里到底有什么事,你家死人了啊?” 陆阔沉默了会儿,说:“对啊,老家死人了,赶着回去埋。” “你他妈神经病啊?!” 陆阔也不再废话,沉默地听豹哥在手机那边咆哮,哮了半个小时,终于挂了。 陆阔回去座位上,挨着唐越坐着。唐棠坐在对面,已经睡着了。 陆阔抓住唐越随意地搁在膝盖上的手,笑着看他。 唐越本来靠着在看车窗外头的风景,有点讶异地回头看他,却也跟着笑了起来。 要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陆阔就特别想亲他。 一路还挺顺利的,到了目的地是傍晚时分了,直接去酒店休息一晚。 陆阔特别机智自己报了半自由行的旅行团,标准双人间,唐棠被踢去隔壁。 唐棠趁着他哥不注意,咬牙切齿地跟陆阔说:“不要脸。” 八年前的陆阔就会故意气他,但现在的陆阔只会笑眯眯,不管唐棠说什么都笑眯眯,还要一脸慈爱地抚摸他的头。 唐棠觉得陆阔最近怕是失了智。 进了房间,唐越一边开行李箱拿东西,一边好笑地说:“我觉得下次应该让你跟唐棠住一间房。” 陆阔从身后抱着他就拖。 唐越笑着看他。 陆阔本来挺猴急的,突然就不急了,他把头埋在唐越的颈窝里,很久都没说一句话,手越抱越紧。 他不知道要怎么爱唐越了。 过了会儿,他问唐越:“你爱我哪里?” 唐越有点惊讶:“你最近真的很不对劲了。” 陆阔知道,因为以前的自己从来没问过这些,甚至很少这样亲昵地安静地抱着唐越。以前的自己就他妈是条狗,除了做就是往死里做,只会干那些事。 陆阔低声说:“我就突然有情商了行不行?” 唐越笑:“你情商本来又不低。” “那你说你爱我哪里。”陆阔撞了撞他,催着问。 唐越想了一会儿,说:“小时候你帮我打架算不算?” 陆阔打的架多了去了,也不太记得小时候特意为唐越打过架,就问:“就因为这个?那你暗恋我挺多年了吧?” 唐越说:“没啊,我那时候就觉得你这人挺不错的。” 陆阔不满意地又撞了撞他:“我让你说你怎么爱上我的。” 这倒是比较像陆阔的做法了,就爱发号施令。 唐越又想了想:“我也不知道。那你喜欢我什么?” 陆阔很敏锐地挑语病:“我爱你。” 唐越笑了起来:“好。” 第11章 陆阔也想了会儿,说:“我跟你说,你不能生气。” 唐越点了点头。 陆阔就说了:“就有次我在看片子呢,看得刚过瘾的时候,你突然跑我家里来,说给我送作业。我忘了关门,你就探头进来,看了一眼就跑了。你还记得吗?” 唐越记得这事儿,当时还给吓到了。 陆阔说:“后来我就一直惦记着你,感觉片子里那脸都长得跟你似的。” 唐越果断地糊他脸上一巴掌。 陆阔就闷声笑:“我说了要你不生气啊。” 唐越:“你这理由也太坑了。” 陆阔:“证明是实话啊。” 唐越:“那要是当时是陈霭去找你呢?” 陆阔:“你能别老在这种事儿上提他吗,你是不是真的对他有意思啊?” 唐越:“是你的理由太坑了。” 陆阔:“没啊,也正常啊,我跟陈霭还有大飞他们一起看的时候屁事没有,鬼才代入他们啊。” 唐越就不说话了,盯着他看,眼睛里黑漉漉的,特别的亮,亮得特别透彻。 陆阔心里想,去他妈的温情,还是当条狗比较爽。 他就努力地当狗了。 唐越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醒来,发现陆阔还没睡,睁着眼边盯着自己看边打瞌睡。他哭笑不得:“陆阔,跟你商量个事儿,你这样挺吓人的,赶紧睡吧。” 陆阔一点也不想睡觉,睡着了就他妈得滚回八年后了。 唐越:“你昨晚就没睡吧。” 陆阔:“你睡你的,别管我。” 唐越:“你不睡不行啊。” 陆阔:“那我去外面转转,你睡你的。” 唐越:“这不是我睡觉的问题,是你不睡,你失眠?” 陆阔:“我不想睡,你睡吧。” 唐越:“你睡不睡?” 陆阔:“行行行,睡睡睡。” 他只好躺下去,跟唐越互相抱着,闭着眼装睡,装了一会儿都快真睡着了,赶紧睁开眼睛眨了眨,却见唐越盯着自己看:“你怎么回事?” 陆阔不管三七二十一,“汪”了一声。 唐越:“……” 陆阔:“你要不想睡,那咱俩都别睡了。” 第二天旅行团集合在一起上大巴出发的时候,唐棠的脸都要黑成锅底了。 唐越问他:“你怎么也没睡好啊?” 唐棠很不高兴地说:“隔壁床打呼,今晚我跟你们睡。” 唐越看了眼陆阔,说:“也行。” 陆阔是真觉得发小的百子千孙有毒。 出外正好碰上堵车,车子在盘山公路上堵了几个小时,慢慢吞吞的,陆阔实在是撑不住了,趁人不注意偷偷地拧自己的肉。结果还是被唐越发现了,他挺无奈地看着陆阔,把他手拽在自己手里,低声说:“你睡会儿吧,到了叫你。” 陆阔是真不想睡,又抱着灌装咖啡喝了一大口,瞌睡更浓了。 终于没忍住,睡着了。 陆阔醒来的时候,发小坐在床边在打手机游戏,打得砰砰响。 见他醒了,瞥一眼,说:“你还行吧?” 陆阔:“我没事啊。” 发小看一眼地上的酒瓶子:“我怕你酒精中毒啊,你没钱问我要,喝也喝好点的,这种酒你也喝这么多。” 陆阔笑了笑:“没喝多少,进去就没喝过了,过过瘾。” 发小拧着眉头看了他好一阵子:“你又那什么穿越了?” 陆阔也不瞒他:“是啊,挺不想醒的。” 发小犹豫了一下,说:“你要不去看看医生,我没别的意思啊。” 陆阔白他一眼:“谁他妈还说信我的,季然一说我神经病你马上就信他了。” 发小贱兮兮地笑:“他答应跟我好的条件之一就是我得都听他的。” 陆阔觉得他没救了。不过转念一想:“也行,我去医院。” 去医院试试看能不能弄到安眠药。 陆阔想方设法地弄到了一瓶安眠药,藏着带回去,开门见到高岭花坐在沙发上看书。 他朝高岭花打了个招呼,高岭花也没怎么搭理他。 陆阔无所谓,扔下一句“有点头晕不吃晚饭别叫我”就径直回了自己的小房间,关好门,平躺在床上,盖好被子,往嘴里塞了一片安眠药,使劲儿睡觉。 陆阔是被唐越摇醒的:“到了吗?” 唐越说:“回酒店了。” 陆阔:“啊?” 唐越揉了揉他的脸:“我看你挺困的,叫了半天叫不醒,就干脆没叫了,昨晚让你睡不睡。” 陆阔有点歉意:“那你也一直没下车啊?” 唐越说:“没啊,我自己下车去逛了逛,唐棠也叫不醒,反正司机在车上,我想也没事。” 陆阔有点惊讶地看了一眼还在睡的唐棠,伸手推了推他。 唐棠在睡梦中不耐烦地反手拍开陆阔的手,继续睡。 唐越说:“他比你睡得还死。” 导游已经在车下面催促了,陆阔拍了拍唐越:“你拿东西,我把他弄下去。” 他叹了声气,认命地背起了唐棠。 幸好唐越生不了,不然他一定要去做结扎。 再也不想养第二个崽,太他妈能折腾人了。 唐棠醒来之后的第一反应就是踹了陆阔一脚,还好唐越没看到。 陆阔笑眯眯地当慈爱好哥哥,不跟唐棠计较,还摆出谈心的架势:“快高考了,压力比较大吧?不过既然出来玩了,就放松一点,你平时成绩那么好,平常心就行了,不然你哥也得担心你。如果你实在不放心想复习的话,我们在这里给你租一间房,你好好复习好吗?” 唐棠却丝毫不领情,看他的眼神很像在看神经病。 这个旅行路线设定的时间比较长,因为后面几天都是自由活动时间,陆阔开开心心地拉着唐越出去逛,唐棠则说他留在酒店复习,懒得出门。 唐越跟陆阔嘀咕:“他说要放松才来旅游的,怎么突然又这么勤奋了?你说他是不是压力特别大又不好意思说?” 陆阔安抚他:“他这个年纪都这样,不用管,越管越反叛,随便他去吧,他都这么大了,自己知道自己要什么。哎,我帮你在这里照一张,你站那儿,笑一个。” 唐越对着手机镜头尬笑了半天:“还是别拍了吧,标准游客照。” 陆阔笑嘻嘻地说:“我觉得好看。站那儿,对,就那儿,不是,左边一点,笑一个。” 唐越继续尬笑,末了,说:“你站这儿,我给你照吧,每次看你照相我都觉得心累。” 陆阔拿胳膊夹着他脖子,作势威胁:“你什么照片我都觉得好看,是你觉得我非得摆拍才好看,到底谁不对?说,谁不对?” “行行行,我不对,你对。”唐越推他的胳膊,把他手机拿过来,“站那儿,就我刚才站的那地方。”唐越拍了两张,忽然觉得不对劲,“你怎么了?” 陆阔捂着心口,眼前一阵发黑,半天才回过神来,能说话了,心口却还跟针扎似的:“没事,突然疼了下,我站会儿,别弄我。” 他靠着背后的扶栏,疼得出了一身冷毛汗,看唐越都重影儿了。 “你坐下,就旁边有坐的。”唐越见他脸都白了,也吓了一大跳,忙扶着他去一旁的长椅上坐下,问,“好点没?不行去医院。” 陆阔摆了摆手:“我没事,坐会儿,你给我买瓶水。” 唐越忧心忡忡地问:“真没事?去医院看下。” “没事,去买水。” 唐越知道他犟脾气说不听的,只好先去旁边的报刊亭买了瓶矿泉水,拧开给他。 陆阔勉强抬起手去拿水,刚要喝,便觉得像被人打了一闷棍似的,眼前又黑了起来,听到唐越在着急地叫自己,却无论如何也回应不了,说不出话来,也看不见。 陆阔猛地睁开眼睛,抓着旁边人的手:“唐越!” 那手却挣脱了。 陆阔转头看去,便心灰意冷了:“不好意思。” 高岭花甩了甩手腕,拿起枕头边的安眠药小瓶子晃了晃,问:“你吃了几粒?” 陆阔笑了笑,伸手要去拿回来,对方却不还:“会死人的,我建议你去看心理医生。” 陆阔叹了一声气:“我没疯,是真的,你信我。” 高岭花冷淡地看着他:“这世上有安眠药,但是没有后悔药,我以为你已经接受现实了。” 陆阔又叹了一声气,不想跟他啰嗦:“把药还给我,不然我也还有办法去弄,没意思。” 高岭花把药瓶扔他被子上:“随便你。陈霭刚打你手机不接,说有事,你给他回个电话。” 陆阔看着他往外走,突然说:“我有这个机会就想去试一试,就是这样而已,如果是你的话,你也会跟我一样。” 高岭花停在门口,回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陆阔耸了耸肩:“当然,你可能没什么遗憾,那就不一样了。” 高岭花转身又要走,陆阔赶紧问:“对了,刚才是你叫醒我的?” 高岭花摇了摇头:“陈霭有事找你,打你手机不接,让我来叫你。我叫了你两声,没碰你,你自己醒了。” “我觉得有点奇怪,”陆阔看着他,“你就当我神经病也行,帮我个忙。” 高岭花果断地拒绝:“帮不上忙。” “不是让你帮我穿越,就帮我分析一下。” “帮不上。” “你就当跟一个精神病人聊聊天,日行一善行不行?” 高岭花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他:“你去找心理医生比较快。” 第12章 陆阔郁闷地坐在房间里抽烟,一只手玩着药瓶。抽完一根,他打开药瓶,拈了药吃下去。 要睡不睡的时候,他听到高岭花在外头打电话:“他神经病,你自己去跟他说,你给他找个心理医生,我没办法。你当我机器猫万能的啊?你还不给他找医生他会吃药吃死,关我屁事。” …… 陆阔再醒来的时候,睁眼一看,笑就僵了。 他还在八年后,发小靠着书桌在抽烟打手机游戏。 陆阔二话不说,去摸枕头旁边的药瓶,却什么都没找到:“药呢?” 发小抬眼看他:“扔了。” 陆阔从床上起来就往外走,却被发小拽着手,不让走:“你干吗去?” “你知道我是去买药,你就不会让我去,我知道你不会让我去,所以我就骗你说我只是出去走走,但咱俩都知道这是我骗你,我是要去重新搞药。所以这有必要吗?”陆阔烦躁地说,“松手,我出去走走。” 发小牢牢地拽着他:“不行,你不能吃了,季然说你今天吃几回了,真能死人的,你他妈神经病!” 陆阔骂回去:“你他妈才神经病!你不是信我的吗?季然说我神经病你就跟着觉得我神经病了,到底谁他妈神经病?他让你去跳海你去不去?” “你冷静点行吗?”发小朝他脸上揍了一拳,“你——” 陆阔猛地还了他一拳。 这下好,两人不吵了,直接打一架。 两个人在狭小的房间里扭打了半天,谁也没讨着好,气喘吁吁的,一个倒在床上,一个靠着书桌,都在点着烟翻白眼。 “我信你,我跟你二十多年兄弟,你他妈说你是我亲爸我都信你。”发小红着眼睛,狠狠地抽了一口烟,“但不管我信不信你,不管这件事是真的还是假的,你不能玩命。陆阔,我跟你说句心里话,唐越死了我也难过,但我是为了你难过,不是为了他,我跟他不是很熟,我只跟你熟,我不想你跟他一起死。我再说难听点,如果换了是季然出事,我可能跟你一样要死要活的,但你也肯定不会让我去死,你明白吧?” 陆阔点了点头,沉默了很久才吸了吸鼻子,说:“我知道,不好意思,我没忍住动手,你没事吧?” “没事。” 陆阔抽了几口烟:“但那确实是真的,我没神经病,我六年都过来了,坐牢都没神经病,不可能出来就神经病。” 发小缓了缓气儿,劝他:“顺其自然吧,你说你睡一觉就能穿回去,我也信了,你爱穿穿,但你不能吃安眠药啊,万一吃死了怎么办。” 陆阔有些话堵在喉咙眼儿里,到底忍耐了下来,没说。他想说,如果换成是高岭花死了,发小指不定比自己更疯。但说出来说不定兄弟都要没得做。 他把烟头摁灭了,又点一根,说:“不行,我觉得不对劲,我之前都能过去,睡着了才会穿回来,但这次是在那边突然不舒服,这才痛晕了回来的,我没心脏病,什么病都没有,这是怎么回事?哎,你高岭——季然那边有没有靠得住的?他又不肯帮我想,你帮我找个人想想。” 发小拍他的肩膀:“我劝你还是别这样,他们可能会偷偷地打医院电话,或者拿你做实验。” 陆阔有些无语:“你他妈就是不想让人知道你家里有个神经病,影响季然他形象吧?” 发小一摊手:“我没这么说啊。你这人,二十年兄弟怀疑我这个就没意思了。” 陆阔懒得理他,把他打发出去,靠在床头玩手机,突然玩出了灵感,找了个论坛发帖子问这件事。具体的人物事件都隐去了大半,虚虚实实的,很快就有人回复了。 1L:这年头不是问怎么穿越就是问怎么穿越的……大家是有多不想过日子…… 3L:楼主你比我成功,你至少还穿过,知足常乐,我他妈都没穿过,不然早发财了。 7L:楼主你如果是认真的,我就认真跟你说,你去看一下医生,早治早好。如果你是开玩笑的,当我没说。 11L:楼主,以我阅尽千万本小说的经验来看,你那天晚上的流星雨是关键,等下一场流星雨吧。 16L:我也看了流星雨,许愿中彩票怎么就没中? 21L:随机抽样啊,还能愿望都满足啊?那碰上反社会许愿地球爆炸呢? 23L:我觉得不像流星雨的问题,楼主后来两天不是又穿了吗。 27L:……你们说得跟真的一样…… 31L:写手试梗吧? 37L:你们真的讨论起来了啊? …… 陆阔抽完了半包烟,才刷到一个靠谱的答复。 131L:我们假设这是真的,那么流星雨肯定是第一个值得怀疑的关键因素,但鉴于楼主后来两天又穿越了,所以暂时搁置。楼主,我建议你这样,用一个最脚踏实地,但也比较笨的方法,就是重演当晚发生的事,包括所有小细节。你不要管流星雨,就假装流星雨存在,去吧楼主,试完了回来说一说。 楼主:谢谢,我去试一试。 137L:补充一句,因为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件触发穿越,所以不排除触发时间往前推进,分步骤试,直到楼主你想开放弃为止,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楼主:谢谢。 150L:你们好认真啊! 陆阔闭着眼睛回忆流星雨那天晚上的所有细节,心里其实也冷静了下来。 许久过后,他睁开眼睛,看了看手机时间。 快到那天晚上流星雨开始的时间了。 先前打那一架,发小也有点尴尬,说去参加朋友生日会,问陆阔去不去。陆阔当然不去,又不认识发小现在的朋友。 发小走前不放心地跟他说:“我早就跟季然说了今晚要通宵,他也正好今晚上加班,估计会晚点回,你要饿了知道怎么叫外卖吧?就我跟你说的那个APP。” 陆阔点点头:“知道,走你的吧。” 这正好方便陆阔,省得又被那两个人当神经病看。 到时间之后,陆阔重复了一遍那晚的步骤:吃了一个苹果,喝了一罐可乐,洗了一把脸,把手机自带APP都点进去看一遍,拍张美化过度的自拍,打开电视,看新闻,关掉电视,去阳台上看黑漆漆的夜空。 今晚的夜空连颗星星都没有。 陆阔站在阳台上,忽然笑了起来。 他点了根烟,觉得自己可能确实是神经病了。 抽完身上剩下的烟,陆阔正打算回屋里去,忽然注意到高岭花从刚开进来的一辆跑车里下来。这个小区算不上差,但也有点年头了,并没实现人车分流,车子还是能直接往小区里头开。 那跑车里跟着下来一个年轻的男人,西装领带,但不死板,挺年少有为的精英样子,追着高岭花走了几步。 高岭花就停了下来,很耐心地和那人说了几句话,那人就笑了起来,抓住了高岭花的手,又讲了点什么似的。 这都不是重点。虽然陆阔和高岭花有点不对付,但他也承认高岭花条件不错,有人追不奇怪,奇怪的地方在于高岭花的表情。 陆阔认识高岭花很多年了,托他发小的福,还要被迫高度了解高岭花这个人。 高岭花这个人吧,那是真的冷。 这股子冷倒不是说高岭花多冷漠,毕竟人还挺积极参加各种集体活动,甚至还曾好心开导陆阔。 陆阔觉得,高岭花是很淡漠。 这里面的差别很微妙。 陆阔当初听说发小追上高岭花的时候,是真的特别惊讶,因为他是真的不觉得这俩人能在一块。高岭花是从骨子里有股骄傲的,面上的冷淡都算是社交礼貌了,实际上从来没瞧得起过陆阔和发小。 陆阔反正是这么觉得的。 就算是现在,他这两天看着高岭花对发小的态度,总觉得有点怪,只是说不出哪里怪。 现在有对比,他就看出来了。 高岭花对着那个西装精英的表情,和高岭花对着发小时候的表情,差得太多了。 按高岭花的性格,应该是不会做什么逢场作戏的事儿,那他就是真的对那个精英难舍难分了。 看着高岭花和那个精英男缠绵纠葛了好一阵子,终于情难自控接吻了的时候,陆阔挺生气的。 以前被唐越吓唬那一回,陆阔跟着精神洁癖起来,不但自己不敢瞎摸别人了,还看不惯别人瞎摸瞎亲,这一下子就有种高岭花搞第三者的油感,说不出的腻味。 再说回来了,高岭花自己爸就出过轨,他自己就讨厌这种事,结果自己也搞这种事,什么鬼。 当然,陆阔还没搞清楚前因后果,这态度可能不太客观中立,但去他妈的中立,他本来就不中立,要不是发小,他根本不会跟高岭花这种人有什么接触。 陆阔皱着眉头叼着烟,掏出手机对着那边就拍起了照片。 隔得有点远,拍出来模模糊糊的,勉强能看出是高岭花的脸,至于那个精英男正好背对着,就没拍到脸,但这就不重要了。 陆阔倒也没想着立刻把照片发给发小看,总之先拍着,回头走一步看一步,找机会试探一下再讲。 拍完没多久,高岭花就跟那人分开,往楼里面走了。 陆阔赶紧把烟掐灭,回了自己房间里蒙着被子假装睡觉。 没多久高岭花就回来了,灯也没开,回了主卧里洗澡去。 陆阔听着水声继续装睡,装着装着,真睡着了。 第13章 他醒来的时候是在医院里面,身边谁也没有。他又皱起了眉头,很不耐烦的样子。操他妈的发小乌鸦嘴,安眠药才吃几颗就进医院,要不要这么衰。 陆阔打了个呵欠,撇头看一眼旁边病床的小孩儿跟床边的中年男人在抢遥控器,吵吵闹闹,谁也不肯让谁,一个要看动画一个要看股票。 神经病啊,不会拿手机看吗,陆阔心想,自己一个坐了好几年牢的人出来几天都知道这年头用手机看视频爽多了。 他一边想着,一边伸手到裤兜里拿手机,却愣了愣,看着从裤兜里掏出来的翻盖手机发呆。 呆了几秒钟,他就撇过头去笑起来了。 很好,又回来了。 就算他妈的真是在做梦也行了,挺好的,最好再别醒。 陆阔很快就想明白了前因后果,可能是唐越把突然痛晕过去的自己给送医院了,这时候大概去缴费或者拿药之类的。他高兴起来,给唐越发了条短信说醒了,然后掀开被子穿鞋。 鞋子还没穿好,他就听到唐越站在门口叫自己:“陆阔。” 他忙把鞋带系好,起身过去:“我没事了,唐棠呢?” “唐棠还在酒店啊。”唐越笑了笑,语气有点儿客气,像有外人在时候的样子,和陆阔不是很亲近。 陆阔有点奇怪:“怎么了?” 唐越侧了侧身,说:“吴先生说是你的朋友。” 陆阔一怔,看着唐越身后显现出来的那个中年男人,脑子里轰的一声,猛地出了一身白毛汗。 吴钟仁朝陆阔很和气地笑:“好巧。” 陆阔半天没说话。 唐越见他半边脸隐约抽搐了一下,更担心了,可碍着有个不认识的外人在,只好干说:“你要不再去打个吊针。” 陆阔听到这声音才回过神来,笑了笑:“我没事,就是吓了一跳。” 门框只有那么大小,陆阔往前走一步,唐越自然就要退到病房里去。 陆阔顺利挡在两人中间,捉着吴钟仁的胳膊,很亲热又很惊喜地问:“吴叔你怎么来这儿了?” 吴钟仁笑着说:“上回你说有事,没去跟我们开会,我们讨论还是说到别的地方也考察考察。” 这一点也不对,当年根本没说要去别的省市,不知道是哪个杂种趁着他不在乱讲话。 陆阔心里直骂娘。 吴钟仁又看向他身后的唐越:“你说巧不巧,正好去了广场那里,就看到你了。唐越都要吓坏了,见我突然冒出来说是你朋友,还以为我是人贩子,就更吓着了,哈哈,还好大飞他们也在。” 唐越不好意思地也笑了起来,没说话。 陆阔问:“大飞呢?” 吴钟仁摆摆手:“他们还有事,陪这边的地头蛇去了,来人家地界上,总得打招呼拜拜山头。” 陆阔笑着问:“他们算个屁,别人都懒得搭理,还是得吴叔去才撑得起场子。我这边没事了,实在是不好意思耽误吴叔。” 吴钟仁又看了一眼唐越,说:“没事,我就不喜欢跟他们吃饭,刚还跟唐越在说,干脆你俩帮我一把,说要带着我到处逛逛,我也好有个理由清净。” 清净你祖宗十八代,去跳海死了就最清净。 陆阔几乎就想把这句话脱口而出。 但他终究是忍住了:“别啊,生意的事耽误不了,吴叔你这就不对了,我们都还指望靠你赚奶粉钱好吧?走走走,我跟你去。” 他一边推搡着吴钟仁,一边回头朝唐越随意地吩咐:“你自己回去。” 唐越点了点头,看着他俩推推搡搡着走远,有些疑惑地皱起了眉头。 吴钟仁由着陆阔推自己,倒也不生气,仍然笑眯眯的,像一个长辈毫无心思地在和小辈聊天那样,问:“那就是你的……大飞他们说的那位?” 陆阔笑了笑:“就他们嘴多。哎,吴叔有烟不?借根。” 吴钟仁从兜里掏出烟和打火机递给他,一边走一边说:“我开始还没搞清楚,你怎么跑来旅游了?怎么回事?” 陆阔停着脚,低头点了烟,深深地吸吐了一口,这才快走几步跟上去:“有些话吧,我不太好讲,也不能讲,说实在的这次生意我也挺冒险的。” 吴钟仁思索似的皱了皱眉头,打量着他的表情,问:“是不是里面有什么问题?” 陆阔笑了笑,挺吊儿郎当却又意味深长的样子:“你也看到了,我这段时间都没什么心思跟这趟生意,能知道什么呢?” 吴钟仁却从他这话里面悟出了些东西,转眼也笑起来:“是是是。”拍了拍他的肩膀,非常恳切地说,“我是真的和你投眼缘,早晚都有机会合作的。吴叔我别的都不在行,就看人准,以后的市场,一定是你的。” 陆阔很亲热地勾着他的肩:“借你吉言啊吴叔。” 唐棠独自待在酒店里背书。其实也没什么好背的,他大概还记得当年高考自己没把握的那几道大题,照着这个方向复习,不信考不了更好。 但他猛然又想起了一个词儿:蝴蝶效应。 他不爱看小说和电视剧,但鹿鸣那小子爱看,最近更是一天到晚看些穿越重生之类的,里面有种观念就是类似蝴蝶效应的,换个词儿是牵一发动全身。就比如一个很有名的老电视剧里就说过,穿越者不该利用自己的身份和优势干扰历史进程,因为历史进程一旦改变了一小点,很可能导致连锁反应,连穿越者自己都不一定还能存在了。 唐棠把教课书合上了。 那个说法是很有道理的,没必要为了个状元去冒这种险,反正后来那大学也不错。 只是…… 他烦得也想抽烟了。 不管有没有蝴蝶效应这种东西,不管改变历史进程会怎么样,他也得去做。 说穿了,唐越的死活再怎么样也影响不到国家民族社会的高度,只会影响一些没什么高度的私人圈。 当然,说不定惊悚一点就是一命换一命的套路。唐棠乐意。 没什么不乐意的。 唐棠从小生活在一个和愉快这词儿没什么联系的家庭里,他和唐越的亲爸是个人渣,当然,亲妈也没好到哪里去,破锅烂盖,谁也别说谁。 他们的爸是同性恋,妈也是。 唐棠想一想,觉得那俩人还挺时髦的,早几十年都懂得搞形婚这一套,都不知道怎么联系上的,那年头估计能碰上这么对头的也不容易。 那两个人开始只打算生一个,可惜唐越先天不足,还碰上俩都对孩子没什么兴趣心思照顾的父母,生下来之后三天两头大病小病,看着分分钟都要挂掉。 家里的老人家就多了心眼儿,逼着他俩再生一个,这才有了唐棠。 那年头,生唐棠还得躲起来,躲到乡下去,很长一段时间唐棠是挂在别人家名下的。 生完了健康活泼的老二,老人家终于没脾气了,那两个人也可以放飞自我了。 唐棠的童年乃至于后来的人生里,都没有爸妈,只有哥哥。 唐越懂事懂得非常早,还好唐棠也懂事早,两兄弟凑在一起,倒也说不上缺吃少穿,过得还不错。 但慢慢长大了,懂的事越来越多,算不上什么好事。 因为生意上的事情,父母经常吵架——这两个人本来就没什么感情,因为利益结婚生子,也因为利益吵架,人设始终如一。 吵架也就算了,那两个人倒是不会把孩子扯进来,所以两兄弟只要识相出门或者躲进卧室里就没事了。 一次校运会,唐棠被人推了一把,扭伤了脚,唐越就请了假背他提前离场回家。可能也没人想到,总之他俩开门进去,目瞪口呆地看着爸爸和两个陌生的男人在客厅里面。 他俩其实在外面见过爸妈和不同的同性举止亲密,也早就隐约地知道了同性恋是怎么回事,但把人带回家里是另一回事。 爸爸猛地把门关了,把他俩关在门外,这里面似乎有点逻辑不对,但谁也没计较了。 唐越背起唐棠又下了楼,想找个可以待一会儿的地方。 唐棠趴在他背上拼命地哭,虽然已经拼命地憋着不哭了,因为唐棠打小就倔,一点也不想随便哭。 唐越就装作不知道,沉默地背着他走了很远的路,一直到他不哭为止。 唐棠其实不太记得小时候的事情,但他猜想自己小时候是不是唐越经常这样哄自己,因为真的安心了很多,平静了下来。 唐越将他放到石椅上坐好,去附近的小卖部里买了两桶方便面,泡好了端过来:“饿了吧?先吃。” 唐棠还是觉得有点丢脸,别过头去吃方便面,吃了好一会儿还没吃完半份,突然说:“我不想回去了。” 唐越叹了一声气,说:“现在先回去吧,有机会我试着和他们谈一谈,但可能性不大,我才初中,你也才小学。” 唐棠就更烦躁了,狠狠咬着面条泄愤。 唐越也低头继续吃方便面,结果一口刚咬下去,突然就被球给砸了个正着,方便面汤汤水水倒了一身,鼻子都差点被砸偏了。 踢球的小孩儿混不当回事的,一边笑嘻嘻地打闹一边朝这里来捡球。 唐棠放下方便面,捞起球,看着他们走近了,猛地把球砸到了一个胖子的脸上。 第14章 那胖子捂着脸叫了半天,同伴当然不干,骂嚣着围过来。 唐越本来正在低头弄油腻的衣服,这下子顾不上了,赶紧挡在唐棠面前道歉:“不好意思……” 那胖子缓过神来,伸手推了唐越一把:“□□妈!” 唐越仍想着息事宁人,沉默着往后退了一步,反手示意唐棠也不要说话。 那胖子却不依不饶地又伸手推了唐越一把。 唐越仍然很温顺似的:“你们也砸了我,扯平了。” “扯平你妹啊!” 胖子身后的一个矮个儿拿起球,猛地又砸到了唐棠脸上:“这才叫扯平了!妈的!” 胖子这才又高兴起来,让矮个儿去捡了球走。 唐越皱着眉,猛地伸腿把过来捡球的矮个儿绊倒,骑上去就是一顿胖揍。 一群小孩儿呆了几秒钟,纷纷叫骂着围过来帮忙。 唐棠觉得脚都不痛了,浑身是劲儿,站起来就帮着他哥打架。 最后还是陆阔阻止了这场不知道算不算群架的架。 “你们捡个球要半个月……”陆阔愣了愣,“干吗呢?” 胖子泰山压顶,死死地压制着唐越,边掰胳膊边说:“这俩杂种,拿球扔小短。” 另一边被打的唐棠挣扎着骂道:“你们这群杂种先扔我哥的!” “我操,你还有嘴是吧!”先前那矮个儿随手从地上抓了一把土就要往他嘴里塞。 “停!”陆阔皱着眉头,走过去把胖子拽开,“差不多得了,这是我同桌你不知道啊?” 胖子一脸懵逼:“啊?” 陆阔这个学期还真跟唐越同桌,只是平时没太多交流,也就上课答不出问题的时候唐越会好心提醒两句。陆阔不耐烦地说:“啊什么啊,就这样吧,打也打回来了,走吧,踢球去。” 众人见陆阔不太耐烦了,也都不敢多讲什么,老老实实地抱着球撤离。 陆阔却留了下来,把唐越扶着去石椅上坐好,又回头去扶唐棠,却被唐棠一巴掌扇到脸上:“滚!” 陆阔倒也没有生气,只是不再管唐棠,转身给唐越换上衣:“我把我衣服先给你穿,你衣服给我回去洗了去学校还你。不好意思啊,但你犯不着跟他们计较,等下闹大了你最吃亏,他们死猪不怕开水烫。” 唐越和陆阔从幼儿园就同班,平日里倒也没什么恶感,现在虽然知道陆阔本质上是替那群二流子开脱,但也确实说得没错,正要随口说两句打发陆阔走,突然见陆阔身后的唐棠捡起一块碎砖就朝陆阔后脑勺砸。 唐越吓了一跳,这一砖下去就真不得了了。这一下子来得太突然,他顾不上别的,赶紧抱着陆阔的头往怀里焐。 唐棠也被他吓了一跳,赶紧收手劲儿,砖头只擦着唐越的胳膊过去,擦出几道血印子。 唐越仍然摁着陆阔的头不松手,疯狂地朝唐棠使眼色。 唐棠刚才那是热血上脑,现在也知道做错了事,有些不情愿也有些后怕地把砖远远扔开。 唐越在心里打定主意了,如果陆阔要问,就打死不承认是唐棠要砸他板砖,咬死说刚才有个神经病路过,已经跑得不见了。 陆阔……陆阔懵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半点没有挣扎出来的意思,只觉得嗓子有点干,咽了口唾沫。 唐越编好理由,看着唐棠扔了砖,这才松开陆阔:“刚才……” 陆阔的脸都被捂得缺氧发红了,摆摆手:“别讲了。” 那天最后还是回去了,屋子里已经收拾好,爸爸也不见了。 那之后又陆陆续续地撞见了妈妈差不多的行径,总之是一团乱麻。 不过也托这些福,唐越去和爸妈谈判的时候,那俩大人虽然有点惊讶,却也挺爽快的答应了——来回他俩也很烦要勉强照顾俩孩子。 只有一个条件:在外头人尤其是家里长辈们面前,绝不能提起这件事。 唐棠冷笑:“你们不要脸我跟我哥还要脸,鬼才提。” 他爸妈当场就想打他,忍了半天,互相稳了稳,去收拾行李搬家。他们终于自由了。 那之后,唐棠过了很长一段相当惬意的好日子。他一点也不在乎那俩大人,没有还好过些,反正打小好事儿都是他哥做的,那俩大人只会让他心情不好。 但好日子结束在了陆阔的身上。 唐棠就不知道陆阔怎么这样的阴魂不散,不但抢走了唐越,还最后害死了唐越。 唐棠还在回想以前,就听到“滴”的一声,房门开了,唐越站在门口有点懵逼地看着自己……手头的烟。 “……” 唐棠把烟摁灭了,冷静地说,“想到高考有点紧张。怎么这么快回来了?不是说要去游河看夜景吗?” 唐越把门关上,斟酌了一下,先回答问题:“陆阔碰到熟人了,我就先回来。”他坐到唐棠旁边的小沙发上,从购物袋里往外掏零食,“紧张就先别急着复习,你平时基础就很稳,正常发挥就好了。先吃点零食垫肚子,晚点儿我们出去吃。” 唐棠盯着零食看了一会儿,突然说:“要没有陆阔就好了。” 唐越笑了笑,没接这句话。从他和陆阔谈恋爱开始,唐棠就一直不待见陆阔,小孩子闹脾气很难免,他俩的童年又比较特殊,唐棠是有一点依赖心的。 唐棠又突然说:“哥,我想出国念书。” 唐越讶异地看着他:“怎么突然想留学了?以前没这么想过啊。” 唐棠说:“跟同学聊过,一直没跟你说,怕你不同意。” 唐越失笑:“这挺好的,你又想去,我肯定同意。你是不是怕学费不够?” “我算过了,去国外一边读书一边打工,应该还是能行的。”唐棠盯着他看,“但是我想你跟我一起去,你肯定不愿意,你就要陆阔不要我。” 唐越:“唐棠,你高三了,不是小学三年级了。” 唐棠心想我再过几年都要三十了,你却永远都不会到三十。 唐越眼看着他突然眼圈都红了,吓了一跳:“不是,我开个玩笑,你……你是不是最近压力真的太大了?” 唐越虽然也算是个好学生,但没什么上进心,高三也多顾着跟陆阔谈恋爱了,随便考考,随便上个本地还过得去的大学就很满意。不像唐棠从小就看重成绩,做什么都要争第一,而且确实哥哥也被陆阔分走了一半。 唐越想起来也还是有那么点心虚的。 唐棠抽了抽鼻子,摇摇头。 唐越挨着他坐下,亲昵地抱着他的肩膀劝:“放松点,说了不要紧张。你要去国外读书也挺好的,等我们回去了我就跟你一起找资料。一个人去国外,其实我也挺不放心的,我先陪你去那边适应一下,好吧?学费的事你别担心,学就好好儿学,也不要搞得跟去打工赚钱一样,我有办法。” 唐棠问:“找陆阔要?” 唐越拍他脑袋一下:“你这什么语气?不是找他要。” 唐棠问:“那你怎么弄钱?” 唐越又拍他一下:“我也在实习有工资的,虽然不是很多,但平时花的也不多,再跟家里借一点吧,其实我们跟爸妈的关系也不是很差……实在不行,把房子卖了,你要去国外,我一个人也不怎么住。” 虽然以后那地段的房子能涨很多,但比起正经事,唐棠也就不在意那点拆迁费了,只要先把唐越骗到国外去…… 陆阔陪吴钟仁吃吃喝喝,好不容易找了个机会把大飞他们叫过来接手。吴钟仁倒也没拦着他走,反倒笑眯眯的很体谅的样子:“回去陪家属吗?我都不好意思,今天耽误你约会了。” 大飞他们听这话也懂了几分,都过来凑趣:“吴叔见过越哥了啊?” 吴钟仁点点头,和他们开玩笑:“唐越好乖啊,Co哥怎么把人骗到手的呀?” 陆阔也笑:“你说我别的也行吴叔,别这么叫我行不行,我要给你跪了。” 吴钟仁故意一本正经地说笑:“那么乖的孩子你都泡得到,我叫你一声哥不白叫,等你传授经验啊。” “经验啊?经验就是看缘分,不强求吧。”陆阔笑嘻嘻地说,“勉强没有幸福,强扭的瓜不甜,还是得两厢情愿。” “又来了!”一旁的小弟叫道,“吴叔你别问他这事儿,一问起来他就特肉麻,我们受不了。” 吴钟仁笑着回头打那人一下:“你们这叫嫉妒。” 陆阔回到酒店,开了门,冲了个澡,就跑去床上,被子也没掀,一把抱住,凑过去把脸埋在头发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你好香啊宝——对不起我不知道是你啊唐棠。” 唐棠黑着脸连打带踹,骂了他三分钟。 其实唐棠还能继续骂下去,可惜三分钟之后唐越回来了,见状就大概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有点儿不忍直视地捂了捂脸:“之前说了唐棠想过来跟我们睡——” 唐棠黑着脸插嘴:“不包括他,我是说把他换过去,我跟你睡。” 唐越继续解释:“我怕等会儿饿,下去买点宵夜,你们谁吃?都不吃?都不吃我吃。我没想到陆阔回来这么早,想着就下去一会儿的事。” 以前陆阔要和那些人出去吃饭,必然要玩到半夜三更才回。 陆阔挠了挠头,笑嘻嘻地说:“我发过誓了我以后不跟他们玩儿了,这不今天也是意外,我怕他们等下跟过来打扰你们,就陪着玩了会儿,以后真是能躲就躲。” 唐棠不自在地抖了抖肩膀。虽然刚才是隔着被子抱的,他还是觉得恶心透了。要没陆阔这个人就好了,全世界都太平了。 第15章 唐越见气氛有点尴尬,放下宵夜,一面朝唐棠说话,一面推着陆阔往外走:“唐棠你继续睡啊,我带陆阔去隔壁睡。” 陆阔忙委屈巴巴看他。 唐越朝他使眼色,把他推到走廊上,小声说:“他复习压力太大了,你让一让。” 陆阔也小声说:“那你不要我了啊?” 唐越看他这样子就好笑:“我没这么说。” 陆阔形象也不要了:“我不管,他那么大了,有压力让他自己好好睡一觉。我要抱着才能睡。” 唐越无语地看着他:“你比他大啊哥。” “我是你的宝宝嘛。”陆阔挤眉弄眼。 唐越摸了摸自己的胳膊:“一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你什么时候能好好儿说话?说真的你说这些话好肉麻,不会讲不要勉强讲。行了,我跟你再开一间房行了吧?” 陆阔这就高兴了,刚要点头,房门就开了,唐棠黑着脸看他俩。 唐越干笑了几声,这场面真是异常尴尬,他刚想着说几句话缓和气氛,就见唐棠的眼圈红起来,竟然像是要哭了。 “……” 陆阔看着唐棠成功把自己对象骗走了,内心那是无比的操蛋。 他妈的还能来这招啊?!仗着年纪小了不起啊?高三了还他妈哭脸!要不要脸! 陆阔气鼓鼓地在门口站着不肯走,过了会儿果然唐越又开了门,见他杵着就小声说:“你先过去,我等会儿跟你说。” 陆阔推着他往里面走:“不是说三个人一起睡吗?我不另外开房了,就睡这里。” 唐棠嫌弃地说:“没地方给你睡。” 陆阔往沙发上一躺:“我睡沙发。” 唐棠也无话可说了,蹲在小桌子旁边皱着眉吃夜宵。 陆阔趴在沙发上,看了会儿唐越,又看了眼唐棠。 唐棠和唐越在相貌上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尤其是从这样的角度看过去,几乎能够令人混淆。 吴钟仁之所以会看上唐越,无外乎是因为唐越和那个传说中的人长得像,也就是说,唐棠也一定和那个人像。如果吴钟仁得到了唐棠…… 陆阔猛地收回了这样的想法,使劲儿地揉了揉自己的脸。 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不能这么想。唐棠就是唐越的命,如果唐棠出事,唐越恐怕会受不了打击,尤其是若唐越知道真相…… 就算唐越一辈子不知道真相,陆阔也过不了自己这关。 虽然他以前和唐棠是互相不待见,但毕竟唐棠是唐越的弟弟,陆阔其实也是把唐棠当自己亲弟弟看待了。不管怎么说,这样的念头也是不行的。 唐棠正吃着夜宵,听到声响,抬眼看了看揉脸的陆阔,满脸的嫌弃溢于言表。 两人的举动都落入了唐越的眼中,他有时候挺无奈的,但更多时候觉得这俩人好笑。还好唐棠和陆阔也就是耍花腔,估计再过两年就好了。再过两年,唐棠读大学会接触更多的人,会有自己的对象,就不会再和小孩子一样了。 再说,家里这样子也不错,很有活力。 唐越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他想要一个家庭,里面有相互信任的家人,不需要太多,就唐棠和陆阔两个人足够了。哦,也不对,以后还会加进来唐棠的对象。 他不知道唐棠是同性恋还是异性恋。以前看一些资料说会有遗传因素,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自己就中招了,但不管怎么样,只要唐棠能好好地和对方相处,就都挺好的。 陆阔见他夜宵也给唐棠吃了,床也给唐棠睡,现在眼睛都只盯着唐棠看,心里就酸起来,说:“我也饿了。” 闻言,唐棠又抬眼看他,像看智障。 唐越也不知道他这么早回来,所以只买了一份夜宵:“那你泡方便面吃吧?” 陆阔更不服气了:“他吃烤鱼我吃方便面?” 就算是当年的原装高三唐棠都会越发觉得他智障,何况是此时已经二十多的唐棠。 唐越只好起身:“我再去买,你吃什么?” 唐棠也不服气了:“他没脚吗?自己不会买啊?” 陆阔:“你刚才不也是你哥去买的吗?” 唐棠:“哦,那你以后叫他哥啊。” “哦,我又不是没叫过。”陆阔笑嘻嘻地朝唐越叫,“哥。” 唐棠:“滚!” 唐越想要收回前言。 这家里有一点过于热闹了。 最后唐越牵着陆阔小朋友下楼去吃夜宵,这事才作罢。 陆阔还要使劲儿上眼药:“他都那么大了,太黏着你不好,等下发展成恋 兄,你俩这情况很容易这走向的。” “你差不多得了啊。”唐越没好气地瞪他,“我说了,他要高考了,特别紧张。” “有什么紧张的啊,他平时成绩就好。”陆阔暗搓搓地揉他的手心,“你不是说他想出国吗,挺好的,我真觉得挺好的。” 唐越更嫌他了:“你是觉得他出国了我留在国内好吧?我还不知道你的?” “这回你真想错我了。”陆阔忙说,“他虽然要十八了,但从小都是你养着,就这性格一个人出去说不定得罪人就被弄了,咱俩肯定跟着去啊。” 唐越愣了愣,没反应过来:“咱俩都去?” 陆阔一本正经地说:“去啊,咱们一家三口齐齐整整多好。虽然吧我外语是不好,去过俩月应该基本生活还是不成问题的。钱的事你不用急,房子也不要卖,租出去每个月给咱们垫个菜钱也行啊。我那几张卡你肯定没仔细看过,里面挺多钱的,让咱们先过去是肯定够了,过去之后我们再找事儿做,肯定饿不死。” 唐越犹豫着说:“我没想到你会这样想,你最近是不是被人魂穿了?” “没啊,我就还是我。”陆阔抓着他的手亲了一口,肉麻地说,“永远都是你最重要的我。” 唐越忍不住笑了一声:“阔哥你真的不要勉强自己,你每次深情款款都好像演喜剧。” 陆阔故意黑下脸看着他:“这样子才正常是吧?” 唐越点了点头:“正常多了。” 陆阔当场往旁边的水泥墩子上一坐:“不高兴了,不走了,” 还好这条路比较偏僻没什么人,唐越无奈地扯着他的手臂:“起来吧,刚准备夸你你就这样。” 陆阔立刻来了精神,起身拿胳膊弯夹着唐越的脖子,凑近了问:“夸我啊?夸我什么?你好久没夸我了,不准说假话,要真情实感地夸我。” 唐越说:“是真话,我刚想说,我觉得很惊讶也很惊喜。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你最近好像变了一些。” 陆阔笑着问:“那你这意思是不喜欢以前的我?” 唐越摇了摇头:“你始终都是你,所以以前的你和现在的你我都喜欢。只是怎么说呢……我想和你一起成长。” 这回轮到陆阔一怔:“啊?” 唐越抓着他的手:“我以前就和你说过,我是很认真的,我想和你一辈子都在一起。但是怎么说呢……你有的时候有点儿像唐棠。” “……”陆阔也不知道该先反驳这句话还是先问唐越是不是有恋 弟倾向。 唐越已经继续说下去了:“我不是说性格,而是我觉得你心理年龄比较像他。” “……”陆阔回过神来了,“你嫌我幼稚啊?” “也不是幼稚,你干的事儿也不能说幼稚……”唐越叹了一声气,“只是我可能比较普通,就想过普通的生活,所以有时候觉得你在外面混吧,不太靠谱。我没有别的意思,我知道这可能也是做生意的一种方式,但我真的不太喜欢,也觉得跟以前□□十年代的电影似的,挺怪怪的,在我看来就有点儿中二病你明白吧。我连上进心都没什么,就更没雄心壮志了,唐棠说他以后要当大状我还能理解和支持,你说你这就……我就不是很支持了,但每次一说起来都像要吵架一样,所以我也不好意思说。” 陆阔点了点头:“我以前也不知道,不过我现在知道了,所以我在改,以后有什么地方不好你也这样跟我说,我永远都不会再跟你吵架,你说什么我都答应,只要你别不要我。唐越,我什么都能不要,我只要你,没有你我都不知道自己活着干什么。” 唐越见他手都在发抖,就觉得有点莫名其妙了:“你也不用这么激动吧……你现在就很好啊。其实这次来旅游我就挺高兴的,我从来没有一家人出来旅游过,你和唐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两个人,我希望我们仨能一直这么好,以后你俩能别真的吵起来就更好了。刚才你和我说那些出国之后的打算,我真的很高兴,其实我也有点害怕你跟唐棠实在处不来怎么办,还挺为难的。” 陆阔摇头:“他是你弟,什么事也都是为你好。你都看我以前不靠谱,那他以前不喜欢我也是因为看我不靠谱。以后我靠谱起来他也没话说了。” 说着,陆阔就想去亲唐越一口,却被唐越躲开了。 陆阔以为是他要避人,左右看了看:“这儿没人……” 他回过头来的时候,完全愣住了,看着唐越单膝跪在自己面前,手里还拿着个盒子:“等……等等,等等,小越,唐越,阿越,越越,宝宝,宝贝,媳妇儿,心肝儿???祖宗???” 第16章 唐越不管他那一通乱叫,深呼吸一口气,说:“可能有点儿突然,但我其实想很久了,戒指是我去年就买了的,我同学设计的,没钻石,就一对铂金的,也不贵,我们玩儿得比较好的几个人都捧场去买了,但我当时买的时候就想拿这个给你求婚,因为这是我买的第一对婚戒。” 陆阔:“……” 阔哥的内心有点被动。 而且这是他第一次知道唐越买过婚戒,唐越到死都从来没提起过。后来陆阔也没有机会去接触到他的遗物,不知道戒指是不是藏在了里面。 “一直没有拿出来,我说实话,我不确定合不合适这样做。我知道你也是真心的,但有时候我真的也觉得我和你是不是不太合适,你一心想要出人头地,也确实很有本事,我没怀疑过你一定能成功这件事,可能绝大多数男人就应该像你一样这样想吧,但我的性格确实不是这样的,我只想和身边的人安安稳稳、四季平安。当然,我也会自私,所以我舍不得你,就算那样想,也还是想和你先过着。”唐越笑了笑,“不过,我现在觉得,我可以把戒指拿出来了。如果以后出国去了可以结婚的地方,我们就正式结婚,如果没出国或者那地方还是不能结婚,至少我们自己悄悄地结了。哎我一激动就啰嗦,你赶紧说答应吧,地上其实有点膈肉。” 陆阔都不知道自己此时此刻是怎么想的,也跪在唐越面前,半晌才低声说:“我讲话肉麻肯定是因为你讲话太不肉麻了,跟你互补,你求婚之前能不能不要先跟我说戒指便宜,又跟我说你怀疑你跟我不合适?” 唐越笑了笑:“我老实啊。” 陆阔几乎就要哭出来了,但他忍住了,点点头:“我答应,你说什么我都答应,我这辈子什么别的也不想了,就和你安安稳稳、四季平安。” 唐越开心得不得了,也不管他的索吻,低着头就要先把戒指给他套进去。 陆阔看着他套戒指,笑着说:“那我还要不要再求一次?你这样搞得我很被动啊越哥。” 唐越挑了挑眉,很顽皮的:“机会留给有准备的人啊阔哥。” 陆阔问:“所以这就是你每天随身带着戒指跑的原因?” 唐越笑了起来:“平时没有,但这次出来旅游,我收拾行李的时候看到了,鬼使神差般的带上了,刚才在酒店里整行李,怕被唐棠看到了又要问东问西,就顺手放口袋里了,没想到还真用上了。” “你这求婚有点随便吧?” “是有点儿,那下回你补回来吧。地上真的膈肉,起来啦。” 唐越边说边把跪着的那只脚收起来,先是成了蹲着的姿势,再准备起身。 然而陆阔现在就想先把吻给补回来,他就这么继续跪着,一只手轻轻地扯了扯唐越的领口,另一只手抓着唐越的胳膊,缠绵又虔诚地吻了上去。 唐越知道他高兴,自己也很兴奋,便与他这样亲吻了许久,直到被什么光闪了一下眼睛,唐越才回过神来,越过陆阔的肩膀,眯着眼睛看悄无声息站在那里的人,刚才的光似乎就是那个人的手表折射出来的。 陆阔有点不满被唐棠推开了,凑过去还要亲,却听到唐棠叫了一声:“吴先生?” 陆阔的背脊一僵,似乎这已经成了他听到这三个字时候的本能反应。 唐棠只觉得陆阔抓着自己胳膊的手猛地用力,便又感觉那个奇怪的陆阔回来了,小声说:“陆阔,是吴先生。” 陆阔扶着他站起来,没急着回头。 马路上面有一辆车路过,车灯比闪烁不定的路灯的光要大得多,唐越在光闪过的那一个瞬间甚至疑心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他看到了陆阔那一瞬间露出了他所见过的陆阔最凶恶的神情,两面脸颊都接连地轻微地抽搐了起来,有点像恐怖片里面的连环杀 人犯。 陆阔见到唐越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立刻回过神来,神情又正常起来,笑了笑。 唐越怀疑自己刚才确实是看错了。 陆阔转过身去,将唐越挡在自己后面,朝吴钟仁开玩笑:“吴叔你不会是散步散到这里来的吧?这跟你们住的地方就隔得太远了吧?” 吴钟仁也笑了起来:“我住的酒店弄错了,我的房间没给续上去,给了别人。我看那一家人是来旅游团聚的,就让给了他们。不过现在是旺季,酒店很难订,好不容易才在这边订到了一间。大飞他们送我过来,刚吃了夜宵回去了,我边散步边回酒店,就撞见了你们,好像有好事。” 你死了才是最大的好事。 陆阔几乎就想这么骂出口,但唐越还抓着他背在身后的手,很温柔地掰开了他攥成一团的拳,轻轻地捏着,像在安抚一样。 陆阔平静了下来,朝吴钟仁笑了笑:“是啊。” 吴钟仁好奇地问:“是唐越吗?” 他都开口问了,唐越只好从陆阔身后边露出半边身子打个招呼:“吴先生,今天多谢你了。” “你都道过好几回谢了,不用和我这么客气。”吴钟仁微笑着说,“刚才是什么好事?我是第一个知道的吗?” 陆阔把唐越推回自己身后边儿,笑着说:“吴叔别开玩笑了。这么晚了,我陪你回酒店?” 吴钟仁摆了摆手:“不用了,你陪唐越吧,我自己走一走,散散酒气。” 陆阔也不跟他继续客气,随口说了两句客套话,牵着唐越就往回走。走着走着,手就揽住了唐越的肩,很有些使力地揽着,神色也十分的严肃。 唐越转过头看着陆阔的脸色,更加疑惑了起来。 吴钟仁仍然站在原地,看着唐越在月光下的侧脸。 那双眼睛还是那样的清透,笑起来的时候乖乖的,光是看一看,就令人下腹里绷紧了起来,呼吸也有些粗重。 那个故事其实还有下文,吴钟仁从未对人讲过。 他与那个人并非只有过一次的接触。他那时候满腔热血,想尽了法子要接近那个人,每天都偷偷地看,远远地看,光是看一看就觉得很好了,毕竟他知道那是天上的月亮,摘不下来的。 这样的想法结束在他看见那人跪在地上给人做□□的时候。 吴钟仁并不想承认那一幕。 直到吴钟仁自己操到了的时候,也都不想承认那是同一个人。 那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唐越才是那个人。 吴钟仁摩挲着自己的右手——今日有借口与唐越在医院里握到了手。 他抬起右手,轻轻地亲了亲自己的手背,又闭着眼睛细细地闻了许久,只觉得清香犹在,忍不住无声地笑起来。 回了酒店,进了电梯,陆阔才放松了一点,手心满是汗,随意地在衣服上擦了擦,又抓住唐越的手,很慎重地叮嘱:“以后你看见他就尽量避开,千万不要单独跟他见面,一定要往人多的地方跑,往派出所跑都行,最好是跟我在一起。” 唐越点点头:“都可以,但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陆阔也点头:“好,我跟你说,但有点恶心。这个人首先不是什么好东西,其次,他以前喜欢一个人,那人跟你长得很像。” 唐越一怔:“真的?” “我都希望是假的。”陆阔叹了很长的一声气,“我也是无意间知道的,所以这段时间我奇奇怪怪大部分都是为了躲他,他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怕他发神经对你怎么样。” 唐越尴尬地笑了笑:“也不至于吧?只是长得像。不过你别急,这样子确实也挺膈应的,我以后避开他也好,本来我也不想和这种人打交道。” 陆阔见他这样配合,稍稍地松了一道气:“以后听到他名字就跑,千万一定绝对,知道吗?” “行。”唐越问,“他叫什么来着?他在医院里讲了,我不太记得了,就记得他姓吴。” 陆阔皱眉:“别管他叫什么了,反正听到姓吴的就跑。” 唐越难得见他这样子严肃,想想这事情往大了说也不大,往小了说似乎也不小,就点头答应得十分乖巧:“行,我保证我发誓。” 陆阔从唐越口袋里掏门卡开了门,就见唐棠又站在门口。 “……你这什么毛病?”陆阔忍不住问。 唐越也忍不住问:“你怎么又站门口?” “烤鱼太咸,我把水喝完了,准备出去买。”唐棠的脸色十分阴沉,“什么姓吴的?吴什么?” 唐越摆了摆手:“你不认识的,去买水吧,多买两瓶啊。” 唐棠却不肯走,探头看了看他们身后没人,将唐越拉进房里,朝陆阔吼道:“关门!”然后抓着唐越的胳膊又问了一遍,“吴什么?” 陆阔跟着进了屋里,关了门,隐约觉得不对劲起来。 第17章 他看着唐棠紧张的样子,又想起先前唐棠也在大巴车上睡得叫不醒,再往前想想,“民宿”这个词儿,还有唐棠这么轻易答应出来旅游,主动把短期旅游加成长期旅游,甚至还想长住,更不要说突然又要出国留学。八年前唐棠可没提过出国留学这件事。怎么看也觉得唐棠比自己都更想把唐越骗远点,这都要骗出国了…… 但不至于会这么巧吧?穿越一个已经够离奇了,唐棠怎么也穿了? 还是说,这其实真是一个梦而已? 陆阔飞速地想着,见唐棠还在那里追问,问得唐越只好举手投降:“我想想,我不太记得了……吴……吴什么仁来着……吴钟仁?好像是叫这个名字,吴钟仁……唐棠?” 唐越猛然发现整件事越来越不对劲了,不光是陆阔不对劲,弟弟都不对劲了。听到吴钟仁这个名字的瞬间,他看见自己弟弟的脸一下子就白了,不亚于听到了一声晴天霹雳。 唐越扭头看着陆阔,发现陆阔正一脸若有所思地盯着唐棠:“陆阔?你们是不是还有事瞒着我?你们这样我有点慌。” 唐棠张了张嘴:“哥,吴钟仁——” “我跟唐棠说过吴钟仁的事。”陆阔截住了唐棠的话,“我就是怕你紧张,所以先和唐棠说了。” 唐越恍然大悟:“所以你俩突然一唱一和说要出来过年?还说要出国?” 陆阔笑了笑:“是啊。” 唐越不太赞同地看他一眼:“怪不得唐棠胡思乱想,我还以为是高考压力大。你俩得了吧,捕风捉影的事情,八字没一撇,把你俩给吓得,他今天看起来也挺正常的啊,又不是变态。行行行别都这么看我,我发誓我以后听到他名字就往派出所跑行了吧?偏僻的小巷子我都不一个人去了,你俩不要这么紧张了。” 深夜里,唐越沉沉地睡着了,唐棠轻轻地叫了他几声,听到陆阔同样轻轻的声音:“你再叫就要把他叫醒了。” 唐棠不悦地皱起了眉头,从被子里爬出去,蹑手蹑脚地出了房门。 陆阔看他一眼,从沙发上起来,没急着跟出去,先去唐越的床边低头看了会儿,忍不住亲了亲,这才笑着出去了。 还好他们这间屋子在走廊尽头,隔壁除了小超市没别的客房,另一边则是一个露天小阳台给他俩说话,把透明推拉门一关,既能随时看到对面房间门口的情况,还不必担心被人听到。 唐棠坐在沙发上,俯身拿过陆阔随手扔在小茶几上面的烟,抽一根出来夹在指缝,点燃了。 陆阔莫名地看着他:“你现在高三。” 唐棠冷笑了一声:“你要觉得我高三也不会把烟扔这里了。” 陆阔笑了笑:“那你现在这身体也是高三,别当你哥面抽,等下他怪是我带坏了你,我冤。” “他今天已经看到了。”唐棠没好气地说,“我说我高三压力大。” 陆阔“哦”了一声:“他还是得怪我把吴钟仁的事告诉你害得你压力大,你能别陷害我吗?” 唐棠冷眼看他:“你活该。” “你说得没错,我活该。”陆阔倒也自觉,点了点头,给自己也点了根烟抽起来,“所以你是怎么过来的?” “这关你屁事啊?”唐棠皱着眉头,“现在要紧的是怎么把那杂种弄死。” 陆阔也皱眉了:“你别这么讲话,哪天没收住被你哥听到了。” “你他妈有什么脸在这儿教我?”唐棠瞪着他,用一种极为仇视的目光,“我哥死了,没人教我也没人管我,所以我什么都说得出来什么都干得出来!” 这几天来,陆阔几乎都要忘了,八年后的唐棠是真的恨自己,不是那种吵吵闹闹的讨厌,而是实打实的恨,血海深仇的恨。 他苦笑了一下,瞬间服软:“对不起,你恨我是应该的,我害死了你哥,我自己都恨我自己。但咱俩现在先别吵,我们先把事儿给解决了。我一开始怀疑这是梦,但不管这是不是梦,我都要救你哥。” 唐棠低头抽了口烟:“废话。为什么那杂种还会跟来这里?为什么跟你们还见了面?” “我要知道的话也不会这么慌了。”陆阔也实在是措手不及,“你知道蝴蝶效应吧?” 唐棠骂他:“你都知道我能不知道啊?” 陆阔无视他的火气,冷静地分析:“我怀疑就是这样,之前你记得我跟你哥接了你,你哥本来说去活鱼馆吃饭,我改成了步行街吧?那个时候是不是已经是你了?” 唐棠不耐烦地点头:“后来你他妈还拿帽子口罩来。所以一开始那杂种也是要去活鱼馆的?” 陆阔点了点头:“八年前是我请他们去活鱼馆的,所以那天我就是怕碰到他们,这才换了地方,结果因为我不在,他们也换了地方。这一次也是,他们根本不会来这里,但因为我没参与他们的活动了,所以他们临时改变主意来这里了。还有,我穿越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白天突然心绞痛,痛晕过去,你哥送我去医院,所以遇到了……那个狗杂种。” 唐棠摁灭烟头,又拿了一根:“所以你赶紧滚回去,滚去跟他们一起,别害我哥了,我八年前就说过,你跟我哥在一起肯定会害我哥——” 他猛地收了声音,看着陆阔,半晌才出声,“你他妈瞪什么瞪,你没资格瞪我。” 陆阔看着他,平静地说:“唐棠,你恨我是正常的,你打我骂我就算要杀我,我也不会还你的手,但只要我活着,谁也不能让我跟你哥分开,你明白我的意思吗,谁也不行,包括你。” 唐棠嘲讽地问:“就算你会害死他,你也不松手?” 陆阔摇了摇头:“我不会让他再死一次。唐棠,我和你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我们可以改变结果。” 唐棠和他对视了很久,问:“那接下来怎么办?我每次睡觉才会穿越回来,睡一觉又是八年后。” “我也是这样。”陆阔问,“你是为什么穿越回来的你知道吗?” 唐棠不耐烦地说:“说了睡觉啊。” 陆阔摇头:“不是,我是说突然我们就可以通过睡觉穿越回来了,肯定是有一个契机。” 唐棠更不耐烦了:“我手机自拍!” 陆阔:“……你确定?” “我就拍过那一张,平时没拍过。”就那张还是鹿鸣那神经病说流星雨难得一见,非得拉着他合照。 陆阔问:“合照?那那个小孩儿也回来了?” “孩你妹啊孩。”唐棠听他说什么都不顺耳,“他没合上啊,我懒得跟他拍合照,傻逼一样,把他推开了。” 陆阔又问:“那你怎么不说是流星雨?” 唐棠是真觉得他智障了:“我当然也先怀疑流星雨,但我肯定后来发生别的事了所以排除了啊,你他妈脑子有病是吗?猪脑子啊?” 陆阔觉得自己跟唐棠可能这辈子都没办法和平相处了,现在唐棠知道了自己也是八年后过来的罪魁祸首,估计心里那股子压抑了六年的恨是藏不住了。 能怎么办?忍着呗,谁让自己确实欠了他。 陆阔叹气:“为什么就咱俩的手机能穿越?” “你管那么多啊?”唐棠骂他,“想正事!那从现在开始你别跟我同时睡觉,总得留一个下来保护我哥,轮流睡。” 陆阔点点头,又低声说:“我知道那老狗和其他人的一些生意,打算走白路子把他弄走。已经去弄了,但估计暂时还不会动,毕竟也需要时间。所以也本来是想找借口把你哥先弄到别的城市住着的,但他担心你高考,不肯走。现在知道咱俩为了这个原因担心,他估计就更不愿意走了。” 唐棠问:“直接跟他说呢?直接跟他说我跟你就是从八年后来的。” 陆阔沉默了一阵子,突然笑了:“别试我了。我肯定说不行,你就肯定要骂我自私,说我只是不想让你哥知道我害死过他。但其实你也根本不会这么做,你和我一样了解你哥,你也不想让他知道这种事情。” 唐棠别开目光,低声骂了句。 “不过到迫不得已的时候,我还是会和他说的。”陆阔说,“希望不会有那个时候吧,我其实确实也是自私的,我也确实害怕被他知道我害死过他。” 唐棠冷哼了一声,回过头来又瞪了他一眼,目光落下去,落在他手指戴着的戒指上,停了大约两秒钟,又挪开了。唐棠早就看见这戒指了,只是不想提,只想装作看不见。 陆阔注意到他的目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忍不住笑起来,神色也柔和许多:“他今天给我的,我们到时候一家三口去国外——” “尸检的时候,从他肚子里面取出来的。”唐棠突然说。 陆阔一怔,笑就这样僵在了脸上。 第18章 唐棠看着他这样子,终于觉得有些无谓的快意:“法医说,他可能是被逼着吞下去的。” 陆阔听到他冷冰冰的声音,却觉得手指要被烫掉了。 “我只后悔过一件事,就是我应该把尸检报告的内容都告诉你,让你知道他遭受过什么对待,你就会知道,你真的没有资格再提起他的名字。”唐棠想起那份尸检报告,哽咽着说,“陆阔,你根本就不应该还活着,你应该陪他去死。” 陆阔闭着眼睛,沉默了很久,说:“我不会让他死的,我肯定能救他。” 唐棠却忽然因为这句话崩溃了,捂着脸闷声哭了起来,仿佛此刻确实还是那个高三的少年一样,一边哭着,一边用手背抹眼泪,哑着声音说:“他已经死了,我比谁都清楚他已经死了,是我看着他火化的,是我把他的骨灰撒到水里面的,我知道他死了,我不知道我自己现在在做什么,我就算这一次救活了他,他也已经死了。” 陆阔干站了一会儿,试探着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见他没甩开,就拍了拍,蹲下来仰头看着他:“唐棠,他没死,这个世上只有一个唐越,而他现在还活着,活得好好儿的,我们肯定能救他。我对不起他,也对不起你,但你相信我这一回,我们肯定能救他,你说得没错,不该活着的是我,不是他,他肯定会活下去。” 唐棠有那么些鲜少见到的软弱,抽泣着看他:“趁那杂种还不知道,我们去杀了他,只有他死了才能保证我哥没事。” 陆阔皱了皱眉:“唐棠,你是个律师,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唐棠抹着眼泪说:“我就想要我哥。” 陆阔见他此时对自己不那么嫌恶了,心更是软了,哄着说:“你乖,不要这么想。” 唐棠摇头:“如果警察没找到他的证据,放过了他呢?如果拖得时间太长,蝴蝶效应把他动手的时间也提前了怎么办?这一次如果我哥再死了,我们没机会再穿越了怎么办?你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陆阔长长地叹着气,像在和他说话,也像在自言自语:“那也不要你来动手,你是学法律的,是读书的。” 该做这件事的,是自己。陆阔轻轻地拍着唐棠的肩膀,一面这样想着。 所以他看不到唐棠垂着藏在阴影里面的脸上是什么表情。 唐棠面无表情地笑起来。 ——陆阔就应该和吴钟仁一起去死。 陆阔边拍着唐棠的肩膀,边漫不经心地想着那些事,不经意看到墙面上装饰物反光照出了一个人影,他忙推开唐棠,回头开了推门,举起双手:“你别误会啊,我跟你弟没有感情纠纷,他说他追他们学校同学失败我在安慰他。” 唐棠抬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擦了擦眼睛,朝唐越说:“他真的脑子有病。” 唐越好气又好笑地看着他俩,走过来抱着唐棠的背拍了拍,嗔怪地看陆阔:“我能误会你俩什么?一天不吵架就很好了。他肯定是被你吓的,你没事儿跟他说那些干什么?”又问唐棠,“你不会也做噩梦了吧?” 唐棠把头埋在他怀里,用力地点了点头,说给陆阔听:“我梦到你出事,我没哥了,没人教我了,也没人管我了。” “你不要被陆阔吓到,他夸大其词。”唐越拽着他,“去洗脸睡觉。还有,你再让我发现你抽烟,我真发火了。要抽等你大学了再抽,现在抽什么抽。”说着看了陆阔一眼。 陆阔刚把手放下来,现在又举起:“行行行又怪我,我教坏了他,我也不抽了。” 唐越好笑地朝他使眼色:“行了,都回去洗脸睡觉!” 趁着唐越不注意,唐棠和陆阔交换了一下决定,今晚唐棠先睡。 陆阔心想这小子真是鸡贼,知道唐越不高兴了就跑路。 不过也好,知道唐棠这下子睡着了就一时半会儿不会醒,就算霸占着床也不用管了。 陆阔推了推唐棠,见他是真睡着了,就跑去浴室里找唐越,还好他们这间房的浴室门锁坏了,一推就开。 唐越瞠目结舌:“我上厕所你也要看?” 陆阔把头夹在门缝里瞅他:“你上啊,我怕你掉进去。” 唐越:“……出去,关门。” 陆阔不走:“我一秒钟也想多看看你。” 唐越:“你这样好变态的。” 陆阔笑嘻嘻:“婚内变态。” 唐越:“你这样我把戒指要回来啊。” 陆阔:“你试试我会不会还。” 唐越懒得理他,顶着巨大的压力上完厕所,洗了手,刚要出门就被陆阔抱着腰要亲热。 唐越咬着牙小声警告他:“唐棠睡那儿呢,跟你说多少次了。” “他睡死了,明早上都不一定醒得来。”陆阔亲他的脸,“谁跟我们一样求完婚当晚还得带个崽一起睡觉的?要不我把他先放隔壁屋去,反正他睡着了,明早上我再把他弄回来。” 唐越都要无语了:“行了啊,你去跟他睡床,我睡沙发。” “那你是想他明早上睁开眼睛就直接拿枕头闷死我。”陆阔抱着他往沙发上放,刚放下他,自己就也挤了过去,紧紧地抱着他,亲不够似的,“就这样,别动,我就抱一下你,就亲一下,你睡你的。” 唐越小声说:“你这样我也睡不着啊……” “睡不着就不睡,咱俩说说话。”陆阔与他十指交缠,“这戒指真好看。” 唐越:“……还是睡觉吧。” 陆阔又亲了他一口:“就这么不想和我说话啊?” “不是,但你这怪得要命。”唐越又动了动,“睡着不舒服,你不去床上睡我去。” 陆阔抱着他不肯撒手:“我就想抱着你,不抱着你我就做噩梦。” 唐越叹气:“行,你抱着吧。不过我跟你说真的,你别吓唐棠了啊,都是你吓得。” “好。”陆阔咬他耳朵,“那你也不能吓我。” “我都发誓了,没骗你们,我以后听到有人姓吴我就跑。等唐棠高考完,如果他真的还是想出国,我们都出国,你俩要怎么样才放心我就怎么样做,行吧?” 陆阔细细地看他的神色:“你真的愿意啊?” 唐越反过来握住他的手,点了点头:“我说了,你和唐棠是我最重要的人,我没有你俩那一个比一个大的志向,我就想和你俩好好儿在一起,这就是我的梦想。” 陆阔在黑暗里一下又一下地亲着唐越,月光照在他俩的眼前,十分的明亮。 唐棠在黑暗里睁开了眼睛,又闭上了。 有个帮手就是好。至少陆阔是这样觉得的。其实陆阔从以前开始就不是自己单打独斗蛮干的类型,他一般不会亲身上阵,都是坐着指挥其他人去冲锋陷阵。 陆阔想着这可能是那时候没能彻底把那老狗弄死的原因之一,得空就拽着唐越一起去打拳搏击练身手。 唐越好笑地问:“你不是说以后坐办公室了吗,怎么比以前还练得狠了?” 陆阔又揍了一下沙包,说:“坐办公室容易一身病,我提早锻炼身体,指望跟你长命百岁。” 唐越哭笑不得。陆阔现在真是越来越神经了,不但天天往死里练,还到处弄了一堆护身符之类的东西,家里也请了菩萨天天三炷香,迷信得不行。最要紧的是真走到哪里跟到哪里,甩不掉的小尾巴似的,黏得唐越有时候都烦。 怎么想,还是得给他做做心理治疗吧,这样下去等下真成神经了。唐越这么想着,低头继续看图书馆借的心理书,觉得自己也是挺无聊的。 陆阔来拽他:“你也别天天看书,练练,哪天碰到什么抢劫的你还能自保一下。” 唐越眼睁睁看着书被他抽走,一边无奈地戴拳套一边抱怨:“哪儿来那么多坏人?” 陆阔自从那个吴钟仁插曲之后就一直被害妄想似的,天天给唐越洗脑全世界都是坏人,走在路上不是被抢就是被猥亵,要不然就是要碰到神经病无差别砍人也很恐怖了。 要不是知道陆阔的性格,唐越真是想直接把他带心理医生那里去,不至于自学来迂回治疗。 因此唐越一想起吴钟仁也是很微妙了。虽然见过两次面那个吴先生都还挺人模人样的,但明明初恋长得跟自己一样还能那么滴水不漏,反而奇怪。更何况把男朋友跟弟弟都吓成这样,唐越就真是一辈子都不想听到这名字了。 一想起弟弟,唐越又头疼起来。 陆阔神经,唐棠也跟着神经,死活不肯回家了,还闹着要换个城市复习,说开学之后也不回学校,请长假在家里复习,最后去高考一下就行,这不瞎胡闹? 唐越想起这事儿就烦,就着拳套朝陆阔戴着拳套的手上捶了一下:“就是你吓唐棠,就快开学了,他不肯回去了。” 陆阔嬉皮笑脸的:“他肯定能考好,你别担心了,好多都请假在家里复习的,反正又没新课了。” 唐越没好气地说:“他家都不肯回了。” 陆阔振振有词:“换个环境啊,背书背得快,我看这个地方就挺好的,环境好人口少市建新物价低,适合复习,还适合咱俩度蜜月。” 唐越懒得理他,又揍了他几拳,把拳套摘下来扔他怀里:“不行,我再去找他谈谈,等下来找你。” 陆阔忙跟上他:“唐棠昨晚背了一晚书,睡觉呢,叫不醒的,你晚点儿再找他啊。” 唐越没理他,径直绕过花坛上了楼就到了他们租的两室房子门口。这个小城市是真挺不错,全新两室房子中档装修带全套家电才八百,小区也是新建的,周围生活设施一应俱全,如果不是唐棠要高考,唐越觉得真要移居到这儿也不错,反正他也没多大的事业追求。 唐越开门进去,就见唐棠坐在沙发上看书。 陆阔问:“怎么就醒了?” 这段时间他和唐棠基本都是轮流着睡觉的,按理说唐棠这次该睡到傍晚。 唐棠说:“饿了。哥,你做饭吧,陆阔做饭不好吃。” 陆阔就不高兴了:“凭良心讲好吧,我做饭比你哥做饭好吃。” 唐棠见唐越进了厨房,又见陆阔亦步亦趋地跟着进厨房,不耐烦地说:“哥,我去买菜,米快没了,让陆阔跟我去搬米啊。” 唐越肯定乐意让他俩多处处,一边舀米一边说:“陆阔你帮下忙。” 呔!慈哥多败弟!陆阔贴着耳朵小声给唐越进谗言:“你那是弟弟又不是妹妹,十八了搬个米都不行,以后他结婚了是不是还要跟你住啊?你这样不行。” 唐越无语地看他:“那你去不去?” “去,去,我去。”陆阔亲他一口,又摸了一把,这才不情不愿地跟唐棠出门了。 第19章 下了楼,走远一点,陆阔问:“什么事?” 唐棠朝他伸手。 陆阔朝他手上拍了一巴掌,教训他:“你哥说不准再给你烟,你是不是买个菜还要先找地方漱了口再回去?” 唐棠觉得恶心,使劲儿吹自己的手:“不给就不给,别碰我,你他妈是不是真想——” “打住,我再一次跟你发誓,我对你没任何意思。”陆阔都觉得浑身不自在起来,“你一天到晚在想什么,你是唐越的弟弟,我拿你当亲弟弟,本来没事都要被你说得奇怪了。” 唐棠也不愿意这么想,就怪鹿鸣好重口,不但自己看还要死缠烂打跟他分享剧情,搞得他莫名微妙。 更关键还是唐棠本身就讨厌死陆阔,怎么都看不惯,不挑刺浑身难受。 唐棠深呼吸一口气,低声说:“我这段时间可能都回不去了,不用跟你轮班,跟你说一声。” 陆阔一怔:“怎么回事?你找到一直待在这边的方法了?怎么搞?你还是回去,换我在这边。” 陆阔是真想一辈子留在这边,反正他在那边也没指望,但唐棠不一样,唐棠过得很好,有很好的工作和前途,虽然男朋友看起来不是很靠谱,但底细也不算太乱。 如果有可能,陆阔希望唐棠正常地朝前走。他现在也搞不懂是个什么情况,这边究竟是真实的还是一场梦,或者中二一点是什么不断循环的里世界,但只要有唐越他都待定了。唐棠不一样,唐棠应该好好儿朝前走,就像唐越的期待那样。 唐棠突然冷笑了一声:“我撞车了,重度昏迷,要睡多久睡多久,要幸运点当个植物人能睡一辈子。” 陆阔又是一怔。 “陆阔,你又不是傻子,真的想不到这个法子吗?”唐棠冷漠地看着他,还带着那么些轻蔑,“你就是怕死,所以别整天装情圣了,我他妈恶心。” 陆阔皱了皱眉,不可思议地问:“你自己故意撞的?” 唐棠嗤笑了一声,朝附近的米店走去,跟老板买米。 陆阔隔着几步看唐棠,一下子觉得心都是凉的。如果唐棠说的是真的,也太疯狂了太极端了,事情好像超出了能掌控的范畴。 他对唐棠的了解其实一点也不深,以前当着唐越的面互相看不顺眼,也就仅此而已,他自己也没当回事,就算亲兄弟姐妹都难免拌嘴吵闹呢。后来他坐牢去了,托发小帮忙盯着点儿,发小盯是盯了,只报过喜没报过忧,说唐棠做什么都游刃有余根本没什么好操心。 陆阔很怕唐棠是因为唐越的死变成这样的,因为他不知道要怎么还唐越的弟弟。但他也很清楚,唐棠恐怕就是因为唐越的事变成这样的。如果唐越没死,唐棠就还只是那个除了有点暴躁之外其他一切都好的孩子,其实唐棠真的挺听话的,特别听唐越的话,比那个时候的陆阔听话多了。 唐棠在门口等着老板去后屋扛米,突然被陆阔扳着肩膀问:“你说真的?” 唐棠嫌恶地抖了抖肩膀:“我说了别碰我。” 陆阔很严肃地看着他:“我现在跟你说正事,你这样做没轻没重,万一真出事了怎么办?” “关你屁事啊?”唐棠骂他,“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就嘴上说得好听,屁事都做不了。” 陆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唐棠,我知道你对我有意见,但这次我真的——” “你干成什么事了?你什么也干不成,你没办法把我哥哄到别的地方,也到现在都没让那姓吴的杂种消失。你活着除了害我哥之外还有别的意义吗?我都不知道我哥怎么瞎了眼看上你这么个没屁用的东西。”唐棠甩开他的手,去店里跟老板给钱,提着米就往外走,“你他妈除了一天到晚死皮赖脸缠着我哥,有过屁用?” 吃完午饭,唐棠就背着书包说去图书馆复习,顺便帮唐越去还书。 唐越觉得唐棠像是在回避自己,也就是还在回避回家准备开学的事,不由得又操心起来。他把碗碟洗干净,擦干,摆好,将手套和围裙分开挂好,出了厨房,忍不住笑了起来。 陆阔将茶几搬到了一边,客厅里就空出来一小片地方,DVD里在放音乐。 陆阔朝唐越做了一个邀请的动作。 唐越是真的想笑。 陆阔其实确实是没什么浪漫细胞,但又比谁都喜欢硬拗,每一次唐越都觉得好笑和尴尬多过浪漫。 但是又特别幸福。 唐棠从开始到现在都很不喜欢陆阔,经常跟唐越抱怨,问唐越到底喜欢陆阔什么。唐越也不知道要怎么解释才比较有说服力,他就谈过这一次恋爱,不知道别人谈恋爱是什么感觉,他就是觉得和陆阔在一起很幸福,这应该就足够了不是吗? 陆阔捉着唐越的手,抱着他的腰,和他在小客厅里面跳舞,偶尔接吻。 唐越和他慢慢地晃着,轻声问:“怎么突然来这一套?” 陆阔说:“很久没和你跳过了,突然想跳。” 唐越笑:“我怎么记得你生日那天我们就跳了?” 天生没浪漫细胞还要硬拗的陆阔只能努力到处学招数,学来学去,学了跳舞这一招,还是跳不知道几十年代的舞,人家在酒吧热舞,他在家缠着唐越非得学可能爸妈一辈都有点嫌弃老土的舞。 唐越一开始总是忍不住就想笑,被尬到笑的,但笑着笑着就习惯了,反正也只有两个人的时候才跳。 后来逐渐的,趣味就出来了,唐越被洗脑成功,觉得真的很浪漫。 安安静静的陆阔格外英俊,轻轻地笑一笑,唐越就觉得忍不住想要和他接吻。 陆阔低声问他:“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和你跳舞吗?” 唐越问:“为什么?” 陆阔笑着说:“跳舞的时候,你看我的眼神特别暧昧,特别爱我。” 唐越不服气:“暧昧不说,我平时看你也很爱你。” 陆阔又吻了吻他:“我也爱你,比你能想到的更爱你。” 唐越点头:“我知道,所以我想和你一辈子都这样,我们也肯定能一辈子都这样好。” 陆阔笑着又去吻他,这一次吻得格外缠绵,半晌才咬着他的耳朵,小声地说:“你一定会一辈子都这么好。” 唐越觉得这话听起来好像有点不对劲,笑着问:“我说我和你两个人。” 陆阔却将他抱得很紧,让他不能够看到这个时候陆阔的神色。 唐越小声叫他:“陆阔?” 陆阔这才松开他,没有任何异样,笑得格外明亮,凑过来又亲他。 唐棠回来的时候是傍晚,正好赶上陆阔离开。 陆阔朝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指了指主卧:“晚点再叫醒他,我给他留了条子,你再帮我解释一下,我公司那边还有点事急着转交给接任的,弄完就回来。你俩还在这边待着。” 唐棠问:“如果他要回去找你怎么办?” 陆阔扯了扯嘴角,似乎是觉得他这个问题有点儿好笑,用拿在手上的手套轻轻地甩了甩唐棠的肩,反问:“装病你不在行吗?” 说实在话,唐棠觉得他这副吊儿郎当的正常样子比这段日子深情款款的样子要顺眼多了,虽然同样还是很想打。 唐越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他摸过手机一看,晚上十点半。 “陆阔?” 没人答他。 唐越从被子里爬出来,随手扯过珊瑚绒的睡棉袄穿上,去客厅只看到唐棠在看没声音的深夜新闻。 唐越问:“陆阔呢?” 唐棠回头看他:“他说他公司里来了接替他的人,老板让他赶紧回去把没交接清楚的细节都交接清楚,电话里说不清。哦,他说弄完就回来了,要不了两天。他说写了条子放床头柜上,没看到?” 唐越一面回卧室去找条子一边自言自语似的:“早说我们一起回去啊。” 唐棠问:“你饿了吗?” 唐越拿着条子随意地扫过几行字,一边回答:“我还好,你吃晚饭没?” 唐棠:“没吃,饿了,所以问你。” 唐越想起陆阔的抱怨,笑着朝唐棠说:“你饿了自己做饭吃啊,还真要我照顾你到八十?” 唐棠不高兴地问:“你给陆阔就能做啊?” “谢谢你操心了,陆阔比你勤快多了。”唐越拍他脑袋一下,“而且你别老这样针对他,没陆阔我也要谈恋爱结婚的,你以后自己也谈恋爱结婚,也会有自己的家,你就知道对象跟兄弟不一样了,不然咱俩抱着过一辈子啊?” 唐棠顿时想起了鹿鸣手机里的兄弟文,心情微妙。 “那你等我有了对象再说啊,现在先给我做饭。”唐棠嚷嚷,“我就想吃你做的。” 唐越哭笑不得,摇摇头去厨房:“这么晚了煮面行不?” 唐棠说:“我还要煎蛋。” “行。” “花形状的。” 唐越忍俊不禁:“你还小吗?” 唐棠停顿了一小会儿才说:“反正我永远比你小。” 唐越大笑起来:“行行行对对对,你说得好有道理。” 第20章 兄弟俩蹲在客厅的茶几两边吃面。唐越吃了两口,看唐棠:“我还是想跟你谈一下,你别听陆阔吓唬你,还是回去好好儿读书。” 唐棠头也不抬地说:“哦,好啊。” 唐越一愣:“就答应了?” 唐棠皱眉头:“不答应你好烦,一直念我,我复习不好。” 唐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说话了。 唐棠吃了两口,又说:“对了哥,你想过一件事没,我跟你长得挺像的,姓吴的会不会看上我?” 唐越又愣了愣:“不至于吧。说真的,我觉得你俩是吓过头了,草木皆兵。” 唐棠低着头,看着花形状的煎蛋,说:“要不我跟他搞个对象算了,反正我也喜欢男的。” 唐越半天都没回过神来,不知道是该先问哪一点。 “你也……” 唐棠抬眼看着他,坦然地说:“我也同性恋啊。” 唐越:“……” 他有点儿难过:“是不是我影响的?” “轮也轮不到你啊,又不是你生的我。”唐棠嗤笑了一声,“遗传吧。” 唐越自己都是,就不好说什么坏话,但心情还是有点儿沉重,面都吃不下了,过了会儿才又开口:“不说这个,你别乱想别的事,你怎么想的啊?你也看到那个人就跑吧。” 唐棠安抚他:“我开玩笑的,别当真。” “这种事儿别开玩笑。”唐越不太高兴,因为他了解唐棠,唐棠的性格其实打小就有点乖僻,容易钻牛角尖,万一说着说着当真了就真是莫名其妙飞来横祸。 唐棠见他真不高兴,就收敛了一点:“我真胡说的,嘴贱,我不说了,我就是担心他万一其实想搞的是我呢?” 唐越是真想打陆阔一顿了:“你别乱想了,越想越恐怖,你这叫心魔啊唐老师。” 唐棠小时候看多了电视剧,一直说想当大状,唐越有时候开玩笑就叫他唐老师。现在正好叫起来这个外号,又想扯开话题,唐越问:“复习怎么样了?” 唐棠低头继续吃面:“挺好的。” 唐越问:“想好考哪里了吗?还是继续想去国外?” 唐棠说:“我还在看啊,今天去图书馆找了点资料,还在考虑。” 如果陆阔能把吴钟仁杀了,就不用出国了。唐棠并不怎么想出国,他知道几年后都回国潮,海归也没多值钱了,没事儿谁愿意折腾,还不如留在国内炒房子。 唐越说:“我也查了点资料,其实你要当律师的话,去国外确实有点儿没意义,除非你以后一直在国外做,不然还不如留在国内专心学国内法律。” 唐棠的筷子一顿,低声说:“我不想当律师了。” 唐越惊讶地问:“为什么?” 唐棠吃了一口面,味同嚼蜡似的:“当律师也没什么意思,法律根本就没什么用。” 唐越疑惑地看着他:“你这段时间到底怎么了?” 唐棠将筷子搁在碗沿上,轻轻地一声嗒。 “法律没有用。”唐棠重复了一遍,“当律师也挺脏的。” “……” “有些人杀了人还可以过得比谁都好,有些人却因为没权没势把明明无辜的案子打成自己败诉。如果法律真的是讲公平正义,那律师就应该也是公平正义的,但不是的,律师明明知道当事人是错的,却还要为了利益帮忙打赢对的那一方。”唐棠嗤笑了一声,“我不知道当律师有什么意义,我还不如直接去诈骗。” “……” 唐棠拿起筷子,低头又吃了起来。 唐越长长地叹了一声气:“那当法官啊。我不是很懂,但我觉得律师再怎么样,最后不还是要看法官怎么判吗?可以自由心证什么的。” 唐棠又笑了起来,从一开始到现在都没抬头看唐越,低着头说:“很多法官也差不多,无功无过混资历,你还真以为在拍电视剧吗,觉得每个人都想当再世青天?那只是一份流水线工作,而绝大多数人对真相没有太大兴趣,真相不要紧,把工作早点做完了才要紧。每天都有好几个甚至十几个几十个案子,当事人根本和他们毫无关系,就算因为一个案子需要太费精力所以随便判一判会导致真正无辜的人倾家荡产甚至走上绝路,那又关他们什么事?他们并不在乎。” 唐越都不知道唐棠怎么会这样想,大概是青少年叛逆期过于严重了点,只好斟酌着说:“你说得好像你亲眼看到一样……” 唐棠没解释,端着碗喝汤。 唐越本来也不该和一个叛逆期少年认真,但唐棠这样子实在令他不放心,忍不住还是想多说几句:“我不知道你怎么会这样想,我的看法是,法律就是法律,它不一定完美,但必然已经尽力靠拢正义。可能真的就和你说的一样,无论是法官还是律师,许多都会为了自己的利益而亵渎法律,但法律是无辜的,它出现的时候并不是为了给这些人拿去牟利的。你喜欢的是法律,向往的是公平,追求的是正义,而不是做法官或者律师本身。如果法律也靠不住了,那什么靠得住?” 唐棠在心里回答他:钱和权力,还有暴力。 唐越见他不说话,就自己来说:“退一万步来说,司法环境真的像你说的那样,你就更不应该逃避了。你是我弟弟,我比谁都了解你,也比了解谁都更了解你,你是不会变的。一定还有和你一样的人,如果都和你一样这样想,那才叫真的司法绝境。” 唐棠低着头,将“你不了解我”这五个子反复地咀嚼着,不舍得吐出来。 这个世界里确实有法律,但那有什么用呢?这个世界上还有菜刀有□□,很多人拿来杀 人的。 他不是自己去撞的车,是被人撞了,因为他一年前打了一起官司。他知道那场官司的被告是被陷害的,但那又怎么样,只是一场很小的民事官司,被告输了也就赔十来万,房子正好涨价了,卖掉赔完钱说不定还有剩余,而且被告还挺年轻的,再去赚就行了。 但是被告在三个月前自杀了。 听说是在那场官司之后,被告的精神状况就一崩不起,天天疑神疑鬼害怕再被人陷害,后来受不了这样的自己,就自杀了。 被告的母亲并没有纠缠过唐棠,直接就开车来撞了。 唐棠在昏迷过去之前看到了司机,想起了同事议论过这件事,所以才知道的。 看来诉求很明确,不需要赔偿,只需要偿命。 唐棠衷心祝愿她把那个案子的原告也成功撞了。 看吧,这个世界上面没什么正义可言,原告明明知道自己是胡搅蛮缠,但为了本来就不属于他的利益主动提起诉讼,律师明明知道事实,为了利益接下了这个case,法官知不知道这个真相唐棠不知道,但如果法官不是一个聪明到能看出真相的人,就不该揽这个瓷器活,如果看出来却不敢为了真相做出正确的判决,也不应该坐这个位子。 法律不过是被拿去杀 人的一瓶农 药。杀 人的时候,没人会认为它只应该拿去帮庄稼茁壮成长。 唐棠漠然地看着自己的面碗。 陆阔不想出什么意外,尽快回去了,路上就已经想办法查清楚了吴钟仁现在的情况。吴钟仁跟大飞他们回去了,暂且还在深入跟进那个合作谈判。 陆阔把自己的财产能转的尽量都转到了唐越的户头,原本打算回他和唐越的家里写封遗书的,拿着笔想了半天,觉得没什么必要。万一自己真死了,唐越以后也只是多了件看着就要难过的东西而已。 陆阔就放弃了写遗书。 他准备出门的时候觉得头有点昏昏沉沉的,忍不住打了个呵欠。两天没敢睡,怕睡过去之后平白起波折。还好,撑得住。但为了更有把握,陆阔还是撸起袖子又给自己打了一针振奋精神。 临出门前,他回头看了看桌上的相框,唐越特别好看。 他看了一会儿,那照片就变了,变成了唐越满脸都是血的样子。 陆阔的心就又硬了起来,将手揣进兜里,摸着那和心一样冷硬的玩意儿。 唐越这么好,一定可以和人很好地过完一辈子,只是那个人不是陆阔而已。 陆阔倒也不觉得可惜,只是很难过。 一群狐朋狗友见着陆阔都跟见了失散多年的亲爸一样鬼哭狼嚎:“你是不是真的不要我们了啊Co哥!” “没有你的日子好难过~~~” “Co哥,小短又他妈趁你不在欺负我!” “你他妈没断奶是吧回回还告状。” “Co哥你回来就好了,豹哥是真有脾气了。” 陆阔一个个踹了一脚:“都闭嘴吧,我就是被你们吵得不想回来了。豹哥那里我解释过了,没事。大飞,你跟我去见吴叔,他人呢?不是说在这儿?” 大飞点点头:“楼上呢。” 大家挤眉弄眼,心照不宣地笑。 陆阔也笑了起来:“那我等会儿过去。好久没陪你们玩了,坐过去点,陪你们玩会儿。” 如果要说对这群人没感情,那是假话。陆阔对发小是最亲,但跟这群人也差不离多少了,基本上都是从小玩到大的。他出狱的时候也是这群人去接,其实他也很清楚,生意归生意,大飞他们想扯着自己当旗是真的,那么点感情也是真的。但他那个时候确实是不想见他们,因为他们就代表着过去,就是在提醒陆阔怎么害死唐越的。 第21章 陆阔边摇色子边咬着烟问:“陈霭呢?” 小短没好气地说:“跟你一样陪老婆呢,不过Co哥你这至少还真是老婆,他那备胎都靠不上,他是不是中邪啊妈的。” 大飞摇摇头:“这你就不知道了,霭哥跟我商量过的,好好儿追着呢。” “跟你商量啊?那他是不想追上了。” “你说这话伤感情不?” “我这是实话。” “我虽然是那什么吧,但我比你们思维正常,谁让霭哥追的是个正常人呢。那季然这不家里越闹越厉害吗,我让霭哥抓紧别放松,这人吧最怕趁虚而入。”大飞还挺得意的样子,“比你们那什么灌酒下 药靠谱多了行吗?这叫情商,霭哥又不是一锤子买卖,他跟Co哥一样奔着结婚去的。说起这个,Co哥你这戒指不解释一下啊?我忍了半天了。” 陆阔咧着嘴笑了笑,把罩子揭开,三个六:“喝吧你们。” “我操。” “不想跟你玩这个啊Co哥,要不你领我们去澳门发财算了,你都这么能耐了还长这么帅干什么,还好你不跟我们抢妹子。” “不要说了,我妹还等着Co哥回心转意呢。” “我□□妹现在跟我谈着呢好吧?是不是真的啊?现在就打电话问她,我就说你说的。” “别扯开话题啊,戒指怎么回事?越扯开话题越有鬼哦!” 陆阔翻了个白眼:“有这么惊讶吗?这不早晚的事儿。” 一群人吵吵闹闹的,直到吴钟仁过来了,也挺惊喜的:“阿豹说你跟唐越吵架才跑得不见影子,我还说那天见你俩挺好的。” 陆阔起身跟他打招呼,笑了笑:“这不和好了吗。” “和好了就好。”吴钟仁点头,又朝其他人说,“我那天见到你们阿嫂,才知道阿Co为什么生意都不做了,眼光是真的好,主要是看着就实在。” 陆阔笑:“吴叔你叫他小唐小越都行,别让他听到你这么叫,他别扭。” 小短嚷嚷:“我去,又开始了,吴叔你做好事行善心,别在我们面前跟Co哥提越哥啊,我嫉妒越哥分去Co哥对我全部的爱。” 他旁边那热衷于告状的少年吐槽:“本来就是零的东西就别可惜了。” “滚你的凤小仙。” “老子叫丰献!” 陆阔很嫌弃他们,朝吴钟仁说:“换个包间吧,他们吵起来烦。豹哥那里我解释过了,他还是给我个面子让我跟吴叔你做,大飞也基本把最近你们谈的都跟我说过了,但是电话里有些也说不太清……” 陆阔挽着吴钟仁往外走,一边走一边低声说着话,眼看就要进他定好的那个包厢了,突然被人一把拽住:“陆阔!” 陆阔一怔,扭头看着拽住自己的人:“季然?” 这不高岭花吗! 陆阔皱了皱眉头,看了眼吴钟仁。今晚他就要找机会干掉吴钟仁了,什么都安排好了,高岭花怎么突然跑过来。就是八年后他出狱了都跟高岭花不熟,何况是现在。 但他转念又一想,问:“陈霭出什么事了?” 对现在的高岭花来说,陆阔肯定就是个还不如路人的路人,无缘无故找过来,说不定是发小出事了。 高岭花看了眼旁边的吴钟仁,又看回陆阔脸上,说:“陈霭知道我跟你的事了。” 陆阔:“啊?” 高岭花舔了舔嘴唇,防备地又看了眼吴钟仁。 吴钟仁摆了摆手:“我去洗手间,你们两个不要站在门口,去包厢里面说吧。” 高岭花却摇头:“陆阔你跟我出去说,这里面太吵了,等下陈霭找过来。” 吴钟仁没再管他俩,笑了笑,朝洗手间的方向走过去。 陆阔看吴钟仁走远了一点,回头看高岭花,觉得他神经病发作了:“什么……” 高岭花打断他的话:“陈霭知道我跟你睡过了。” 陆阔:“…………………………………………” 但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跟你睡过啊!有这回事?你好歹毒的心啊是想逼着老子自宫吧?! 陆阔内心满是惊恐地看着高岭花,疯狂回忆自己是不是随便乱喝醉过犯这种滔天罪行,当年拿铁丝球刷过的手又隐隐作痛起来。要真有这事,估计真的得自宫了,不自都要被发小帮着自。 高岭花神经病啊?!陈霭也他妈神经病啊?! 陆阔跟高岭花僵持了三秒钟,内心戏过去之后,冷静地说:“我跟你出去讲。” 两个人找了街头僻静的地方,坐在长椅上,谁也不看谁,都在看周围。 高岭花问他:“记得你出狱是什么时候吧?” 陆阔愣了愣,扭头看着他,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 高岭花皱着眉头,仍然在看周围的景色,声音很小:“别这么惊讶,我都没这么惊讶。” 如果你知道除了你跟我之外还有唐棠也穿越了,你就会这么惊讶了。 陆阔怀疑这真的只是做梦了,不然怎么穿越跟不要钱似的。但他猛地想起一件事——唐棠说穿越的契机是手机拍照,他自己重复尝试的步骤里面也有自拍,那天晚上他拍了出轨的高岭花…… 我操! 有理有据啊! 陆阔从兜里掏出烟来咬了一根,问:“要不?” 高岭花嫌弃地拒绝了。 陆阔点了火,问:“你现在相信我没神经病了吧。” 高岭花沉默了一下,说:“我看我自己日记看到的,你之前找这条时间线的我帮你扳倒吴钟仁,我记得吴钟仁是害死唐越的凶手。” 陆阔很无所谓似的点了点头:“那你现在找我干什么?长话短说吧,我还有事。” 高岭花问:“你打算今晚杀吴钟仁吧?” 陆阔惊讶地说:“你这是诽谤啊季哥,你不会这么毒吧,我又没得罪你,说出去我就先被干掉了。真的,不是我帮陈霭死缠烂打你的啊,你去找大飞。” 高岭花不耐烦地说:“明人不说暗话,我也没时间跟你耗,我是来找你合作的。” 陆阔倒是真的惊讶了起来:“你到底要说什么,一次性说完,不然我听不懂。” 高岭花说:“很简单,我跟你互帮互助,我帮你一起杀吴钟仁。” 陆阔:“哈哈,季哥你别玩我了。” 高岭花更不耐烦了:“我没空也没兴趣玩你。你在这里杀吴钟仁,杀完自己也是个死,就算你找陈霭帮你安排了后路,你跑得了吗?就算跑了你真的愿意躲几十年?” 我操。陆阔皱着眉头问:“陈霭跟你说的?” 这他妈八字还没一撇的时候话也藏不过一个月?! 高岭花的脸在闪烁的路灯下看起来有一点儿诡异,过了半天,他才冷冷地说:“你跟陈霭打电话的时候,我在床上。” 陆阔又懵逼了。他回来的路上联系陈霭的,当时半夜三更,陈霭手机关机了,他急着安排事儿,所以打了陈霭家的座机,反正他知道陈霭爸妈今年都轮夜班,陈霭也说家里没人。 而且关键是,高岭花这语气这态度…… 陆阔艰难地问:“所以你俩现在就已经搞上了?” “没有!”高岭花愤怒地看着他,“这条时间线上的我喝了酒睡着了,我正好就重生过来了,加上你打电话给他,所以我改变了这件事,我没跟他上床!” 陆阔却问:“所以如果没有这件事,你俩八年前是真的上床了?” 高岭花努力地平静下来,低声说:“我是被他□□的,我因为我爸妈的事喝闷酒,被他找到机会了。” 陆阔:“……” 陈霭你他妈真的背着我有大出息了啊! 陆阔的心情十分之复杂了,发小那张因为太蠢而显得无比纯良的脸在他的心中摇摇欲碎。 但也不对,高岭花的性格就算退一万步事后不报警告发小□□,至少也不会就这么将就吧? 陆阔试探地看高岭花:“他不至于还拍你照片什么的吧?” 发小要这样了,陆阔还真是不知道该不该大义灭亲了,应该是灭不下手,但……这也太……太过了。 陆阔自己爱情顺利得诡异,所以他并不是很懂发小追求过程中是不是因爱变态了。其实说实话吧他觉得换了跟唐越好之前的自己,可能这方面的三观真会歪着长,基本就是个这事儿与自己无关的态度,毕竟跟高岭花真心不熟,跟发小那是没亲缘都血浓于水。 但是他想起当初唐越差点要跳楼的事,就只能自觉扶稳自己快要折断的正义天平。 至少他打发小一顿也要把照片还给高岭花。 高岭花皱眉看他:“没有。” 陆阔松了口气。发小还不至于那么变态。 第22章 陆阔忍不住想要帮发小找个借口:“他也喝醉了酒吧?他喜欢你那么久——我不是说他这事儿做对了,他错肯定是错的,但也有可能是都喝醉了……” “他是喝了酒。” 陆阔惊讶地看着高岭花。 “不管他喝没喝,我也没打算拿这件事做文章。”高岭花的眉头皱得十分紧,“这些无关紧要,我可以跟你开始谈正事了吗?” 陆阔点头:“不好意思,我就是太惊讶了。你继续说吧。” 高岭花说:“我帮你除掉吴钟仁。” 陆阔反倒笑了,又点了根烟:“我现在不太敢冒险了,不想用别的方法,我只想保证他绝对不会再出现在唐越面前,只有死人才能让我相信这一点。” 高岭花问:“发生了什么?我不觉得八年后的你还会用这种办法做事,你应该知道这样的路不能走了。” 陆阔不想告诉他唐棠的事,只说:“情况也跟以前不一样了,因为我穿越回来,很多事改变了。我现在甚至怀疑吴钟仁早就对唐越有预谋,我拖不起,万一吴钟仁因为我们穿越回来引发的一系列改变而提前对唐越下手怎么办?所以我只想尽快解决。” 高岭花想了一会儿,说:“好,我帮你杀吴钟仁。” 陆阔怀疑地看着他。 高岭花说:“找借口带他出海,去公海,在那里杀他是不犯法的,也没有人会知道是你动的手,很难追查得出来。” 陆阔觉得有点寒冷了,扯了扯衣领子,问:“你要我帮你做什么?” 高岭花冷淡地说:“帮我杀个人。” 陆阔的第一反应是拒绝:“我不会对陈霭动手。” 高岭花终于看向了他,面无表情地说:“不是他,是我爸。” 陆阔再一次出离的惊讶了。他想起来了,高岭花的爸爸后来确实是死了的,是意外身亡。 他想了想,问:“你可以选择不回答,我只是想问清楚,你父亲,当年确实是意外过世吗?” 高岭花忽然笑了起来,令人看不出具体意味的笑容,就显得有点儿可怖了。 他说:“是陈霭杀的。” 陆阔到现在为止只想搞清楚一件事,就是一晚上懵逼这么多次会不会影响脑子。 高岭花很简单地说了当年的事情。 被他这么一说,好像确实也很简单。 他爸爸出轨,家暴,却死活也不肯离婚,这么过了很多年。而高岭花为了这事在同学聚会上面喝闷酒,又被有心人灌,醉醺醺的被陆阔他发小给捡回去了。发小虽说追了高岭花这么多年,但其实说穿了手都没机会碰到,一年到头能说上的话两只手就数完了,所以看着醉成那样的高岭花,发小给自己闷了几口酒,恶向胆边生(陆阔也不知道有没有大飞或者其他人的怂恿成分在里面)。 高岭花其实没有陆阔想象的那样无畏,他因为父母的事情已经受够了议论,不想再被人知道自己的这种事,他妈也受不了这种打击。所以他忍了,认了。 陆阔他发小却是尝到了甜头,如同脱缰的野狗,一发不可收拾,彻底脸也不要了,总要缠着高岭花重温旧梦。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其实高岭花也说不清自己是怎么想的,后面那几次自己也说不出口全是被迫的。因为陆阔他发小既没有拍照片也没有威胁,只是腆着脸跟着嘘寒问暖,动手动脚的幅度都在高岭花可以轻易打回去的范畴内。 甚至有一次还是高岭花自己主动开的房。 高岭花多少是在哄骗自己,比如大家都是男人谁也没吃亏,二十来岁了大家都有生理需求,不过是找个炮友舒缓压力罢了。 但陆阔他发小不这么认为。 就在高岭花犹豫不决要怎么断了的时候,他爸知道了这件事。 然后他爸就,意外身亡了。 陆阔缓了很久:“为什么会愿意把这件事告诉我?其实你不说这么详细也没事。” 高岭花笑了笑:“因为这一次,我不会再让整件事发生,所以这对我来说只是一个故事而已,不会发生的事情,就不是我的污点。我不应该过那样的生活,也不想过那样的人生,我和陈霭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里面的人。” 陆阔觉得自己这是第一次真正地认识到高岭花这个人。 他问:“既然你这么讨厌陈霭,事后为什么不说出真相?我觉得陈霭应该是可以蠢到愿意自首的,为了不连累你。” 高岭花冷漠地说:“他是打算自首,但我没让他去。他是为了我才下手的,这是我欠他的。不是只有你们才讲义气,我也讲,他愿意为了我赔上一辈子,我就还他一辈子,我不想欠他任何东西。” “但是如果可以重新开始,我不想和他在一起。”高岭花平静地对陆阔说,“所以我和你做交易,我帮你,你也帮我,事后你和唐越继续过你们的生活,我也继续我的生活,陈霭继续他的生活,对谁都好。我知道你和陈霭是真的关系好,你应该知道他走哪条路才是对的。” 陆阔点了点头,又问:“可以改变过去的话,你爸可以不死。” 高岭花又笑了笑:“可是我想要他死。” 陆阔甚至在那么一瞬间怀疑当初那个意外的计划是高岭花自己设计好准备自己实施的,是被发小发现了才抢着帮忙干了,所以高岭花才会和发小讲那样的“义气”。 但无论真相如何,似乎也不是很重要了。 陆阔低头看了眼震动起来的手机,匆匆地对高岭花说:“合作愉快。” 唐越:“没在忙吧?” 陆阔笑着回答他:“没,刚跟季然在说话。” 唐越惊讶地问:“季然?” 陆阔:“他有点事要找人帮忙,不想找陈霭,怕被赖上,所以找我了。” 唐越:“哦。那你那边的事怎么样?” 陆阔:“挺顺利的,刚跟大飞他们去玩了会儿。你呢?” 唐越为难地看了一眼屋里:“唐棠生病了,高烧,动一下就叫疼。本来我打算带他回去的。” 陆阔:“我这边弄好了去接你们。” 唐越:“这倒不用,不过你把钱都转我这边干什么?我收到好多短信,莫名其妙,想着你有事就没急着打给你。是你打的钱吧?” 陆阔:“是我啊,不然你还有几个老公?没别的意思,别乱想,就分了一半给你而已,你别跟唐棠说,存着给他出国呢,他要知道是我的钱得不愿意,你到时候就正好说是你以前存的,你爸妈给你们存的。我跟你谁跟谁啊咱两口子了是吧?” 唐越:“好吧。你真没事啊?” 陆阔:“我能有什么事啊,你阔哥。” 唐越笑了笑:“我怕阔哥能耐太大了。”停顿了一下,又很认真地叫他,“陆阔。” 陆阔听他的声音很认真,就更加温柔了起来:“怎么?” 唐越轻声说:“咱俩说好的,你不再掺和那些事了。没有什么东西能比命重要,尤其是钱或者权这种东西,不比平平安安问心无愧重要。” 但是你比这些都重要啊。 而且为什么当年的你就不知道这个道理呢?吴钟仁要睡就让他睡,又不会掉块肉,为什么要反抗,为什么要挣扎,为什么要激怒吴钟仁,为什么要死? 其实陆阔知道答案。因为唐越觉得尊严更重要。 陆阔忍了半天,捂着手机,吸了吸鼻子,清了清嗓子,这才重新对手机笑着说:“我知道。” 陆阔挂断电话,见高岭花还没走,笑了笑,问:“等我请你吃夜宵啊?” 高岭花面无表情地说:“你说过睡一觉就会回去,好像还出过意外,所以我们时间不多,尽快把事情都做完。” 陆阔想起了那天晚上在楼下和高岭花缠绵纠葛的精英男,点了点头:“好。” 陆阔打了个电话给吴钟仁,道歉说今晚有别的事耽误。吴钟仁一贯的好脾气,说没事,多晚也等他过去。 陆阔只好匆匆地和高岭花谈了些事,先把人给送回去。 高岭花开门的时候,陆阔听到屋里传来砸东西的声音和男人的叫骂,女人的哭喊。他皱了皱眉,朝前走了一步,却见高岭花挪了一步,在门口挡住了他的视线,冷漠地说:“不关你的事。” 陆阔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陆阔回去包厢的时候,吴钟仁确实还在,在跟一个少爷唱歌。 陆阔就笑了:“我应该再晚点过来。” 吴钟仁也笑,拍了拍少爷,示意他出去,朝陆阔招呼:“过来坐。等了你这么长时间,一个人也无聊。跟你不一样的啦,都说Co哥守身如玉,手都不敢跟人拉,唐越看起来可没有这么凶。” 陆阔过去坐下,开了瓶酒,边说:“其实搞来搞去也没什么意思,赚钱比较有意思。” 吴钟仁点头:“你说得没有错,年轻人要有冲劲,就要你这样子。” 除了老婆热炕头之外已经毫无冲劲的阔哥蜜汁笑容。 第23章 两个人谈了一会儿,吴钟仁又拐弯抹角地打听起上回陆阔暗示他这笔生意做不成的事。上回在外地,陆阔摆明了自己对这笔生意没兴趣就是因为看穿了做不成,而吴钟仁是帮背后的势力来探路的,自然要把边边角角的事都弄清楚。 陆阔一边敬他酒一边借着杯子遮住嘴,小声说:“这边只是幌子,豹哥心思根本不在这上面,他眼馋奶粉生意。” 吴钟仁一怔:“奶粉?” 陆阔吊儿郎当地朝他笑了笑,喝了小口酒,杯子也不急着放下去,小声说:“有这么大基数,好奶粉却少得可怜,奶粉生意肯定好,你说是吧?” 吴钟仁若有所思:“卖奶粉赚啊,你们这么大的市场。那怎么不跟我们合作?我们也有路子。” 陆阔搁下酒杯,从零食筐子里挑了袋小面包,撕开一边吃一边说:“鸡蛋味的吃不?我妈教过我一句话,鸡蛋不要放在一个篮子里。” 吴钟仁笑着问:“饿了?” 陆阔:“快饿死了,穷,老婆都养不起,要不怎么指望吴叔你带我发财呢?” 吴钟仁起身:“走,吃宵夜去,你吴叔在还能让你饿着?” 陆阔给吴钟仁搭上了另一条线,对方生意比豹哥大得多,天天上新闻报纸的大富豪,对吴钟仁这事不冷不热,提了句请他跟陆阔去参加海上派对已经是很给面子了。 吴钟仁不疑有他,也确实是因为没什么可怀疑的,陆阔搭的这条线是真实存在的。 之所以陆阔一直跟着豹哥做,倒不是他没别的路子,他路子挺多,接到的橄榄枝也不少,但底下拖着一堆人就麻烦了。要跳槽,人家公司大了就只会要他一个人,他以前舍不得扔下那群奶狗子们,也不想做个没亲兵的将。 吴钟仁先前对陆阔就一直兴趣很大,不仅是为了唐越——吴钟仁在和张豹搭上线之前,其实就已经来过一次了,上一次是跟其他人在谈生意,只不过最终没谈成。那一次他就见过唐越了。 唐越当时大概是跟着老师同学来见习的,穿着挺括的机长制服,神情专注地听人说话,柔和的五官里有股很得宜的锐气,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是明亮的。 吴钟仁当时便想搭讪,远远跟了一路,好不容易等到他们解散,唐越换了衣服和几个同学往机场巴士站走,没走几步就被人叫住了,那人正是张豹。 张豹恰好从外地回来,有车接,叫唐越搭个顺风车。唐越推拒一下没拒得了,也就上了张豹的车。 吴钟仁急忙也叫了部出租车跟上去,一路跟到车子停在一座公寓楼下,张豹送唐越下了车,还从后箱里提了份特产送唐越。 吴钟仁本来打算等张豹离开就去搭讪,但突然接到老板的电话,只好按捺下来。后来行程催的急,一时没顾上这边了。 吴钟仁来之前就看过这边几家公司的资料,最先否决的就是张豹这家,因为张豹是刚起来的小年轻,跟这种小年轻合作利一般但弊比较多,主要是会没那么轻松。但他还记得张豹,加上不是自己地盘很多事没查得很清楚,误以为唐越跟张豹关系近,甚至以为唐越就在张豹手下混,因此老板跟前一家公司谈崩了要另找时,吴钟仁想办法推了张豹上去。 倒也是碰巧,虽然本来轮不到张豹,但老板先派了别人去跟张豹这边派的陆阔接触了下,对陆阔的感观很不错,让吴钟仁多跟陆阔走近点,能挖就挖,就算最后没跟张豹谈成,也得跟陆阔好好联络——后来吴钟仁发现世界太小了,唐越居然跟陆阔在一起,心情倒也确实微妙了一下。 如今吴钟仁见陆阔还真能搭上丁家这条线,心情更微妙了。 吴钟仁原先是这么想的:如果唐越的男朋友是个小角色,那他就没什么好怕的。即算是陆阔,那也没太大的事,陆阔既然是个聪明人,又是出来混的,很多事大家都心知肚明,也都不那么讲究,玩玩而已,没谁会傻逼兮兮信身体跟心一码事这种话吧。 虽然听大飞这些小弟说陆阔跟唐越像在正儿八经地处,但吴钟仁挺不以为然的,他也年轻过,年轻人刚谈恋爱难免图新鲜罢了。只是既然如此他也就顺着改思路,打算先看看情况,找出别人看不见的空隙钻,如果能把到心甘情愿变心的唐越就最爽不过了,也挺有趣味的。 吴钟仁跟陆阔过关去参加海上派对,见陆阔带着那天找到包厢的高岭花,有点惊讶地笑了笑。 陆阔给两人简单介绍了一下:“吴叔,他叫季然,你叫他小季就行。季然,这是吴叔。” 高岭花冷淡地看着吴钟仁,几秒钟之后才点了点头:“吴叔。” 吴钟仁倒没介意,只是趁着高岭花去帮忙出票的时候朝陆阔小声问:“这怎么一回事?” 陆阔皱了皱眉头,很索然无味地说:“野心大,想搭上线,我也只能仁至义尽,你别管他就行了。” 吴钟仁那天虽然找借口避开了,但零碎地“猜到”点东西,便笑了笑,揶揄陆阔:“喝醉了误事哦。” 陆阔苦笑了一下:“别讲了,我他妈后悔死。” 见陆阔默认,吴钟仁心里就敞快起来。果然和他想的差不多,陆阔也没表面上那么老实,那唐越的事儿就更好办了。 三个人顺利地到了派对上,高岭花混进人群到处找人聊天,还真让他聊上了,陆阔偶尔见到他跟一个看起来挺精英的年轻人在聊。陆阔猜高岭花是真喜欢这类型的,跟发小完全不搭边的类型。也是笔烂账。 邮轮越往海中间开,大家也玩得越嗨,平时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聚到一起就容易因为太心知肚明而嗨过头。 陆阔觉得有点恶心,跑甲板上抽烟。 吴钟仁玩了一会儿,出来找他,点了烟跟他说笑:“你这样子无欲无求的,怎么还缺钱?” 陆阔耸了耸肩:“我也不知道啊,小时候穷怕了吧,不想住破房子。” 吴钟仁拍了拍他:“我小时候也穷,也穷怕了。” 然后就跟他说起了那个初恋的故事。 八年前就是这样,只是八年前的陆阔还觉得自己跟吴钟仁特别投契,听了这故事觉得对方十分情圣,好感度up up,把人三天两头领家里感受家庭温暖。操他祖宗。 陆阔一边在心里骂一边听吴钟仁说完了那故事,先恭维了一番情圣之类的废话,问:“没去找过?” 吴钟仁笑了笑:“找过。” 陆阔:“找不到?” 吴钟仁看了看海面,过了一会儿才说:“找不到。” 镜中花水中月,找不到更捞不起。 虽然事实上吴钟仁出狱后听过那人的消息,家道中落,经历挺崎岖,过得很不好。他还看到过那人现在的照片,在酒吧里跟人借火,瘦得不行,皮肤也很暗淡,吴钟仁看了两眼就嫌恶地把照片给删了。 唐越才是那个人,和记忆里面的一模一样,年轻、干净、温柔,看人的眼神十分专注,笑起来会有一点点笑纹,因为经常笑。 陆阔见吴钟仁忽然低着头笑了笑,心里就更冷了,因为他不能确定吴钟仁在想什么,可能是在想那个人,也可能会由此想到唐越的身上。 派对预定开三天两夜,第二天晚上会是压轴的舞会,那时候最热闹,陆阔预定那个时候动手,最不容易被人发现。在那之前他先领着吴钟仁去和大佬谈事情,不管谈不谈得成,吴钟仁都会更放松一些。 这大佬姓丁,叫丁桂,年轻时候被叫鬼丁,意指他鬼精鬼精的,如今倒是没多少人敢再这么叫。丁大佬比豹哥有钱得多,也厉害得多,一边谈事一边办事,陆阔也是服气。 吴钟仁也挺会来事,和大佬谈得挺欢,一拍即合。陆阔就更放心了。吴钟仁谈得越顺利,就会越松懈。 几个人在船舱会客厅里谈了差不多一个钟头,大佬兴致挺高的,起身领吴钟仁跟陆阔去玩牌,不过得先去洗手间。吴钟仁也不知道是真想去还是套近乎,跟着一起去了,留陆阔一个人等在拐角低着头点烟抽。 烟刚点着,一个小孩儿突然跑出来,撞得陆阔手一抖,烟朝小孩儿头上掉过去了。陆阔赶紧给小孩儿挡了挡,自己的胳膊却擦着烟头过去,吃痛地哼了声。 也只有烫的那一下子比较痛,陆阔抬着胳膊吹了口凉气儿,弯腰捡起烟在一旁垃圾桶上摁灭扔了,没当回事儿,却听到那小孩脆生生说了句“对不起”。 陆阔笑了笑,摆摆手:“没事,不过别在船上跑,容易晕。去吧,没事。” 小孩儿点点头,又问:“要去医务室吗?” 陆阔摸了摸他的头:“我回头自己去,你去玩儿吧。” 小孩儿挺不好意思的,多看了陆阔好几眼才走。 没多久丁大佬和吴钟仁就回来了,还带来了其他几个人物一起玩,牌室里热热闹闹。 以前的陆阔很乐意搞这些事,因为这就代表着能趁机多认识些人多热乎些关系,但现在他只觉得无聊,打个牌还得察言观色,不但要输,还要输得自然,又不能一直输,偶尔要不痛不痒地小赢两把,关键是彼此都心知肚明这套路,所以到底乐趣在哪里?妈的都是傻逼吧。 陆阔咬着大佬给他的雪茄,一边腮帮子疼一边看牌,非常怀念和唐越趴在家里地毯上玩跳棋的时光。一开始陆阔也没心思玩跳棋,拿着玻璃珠子非得玩打弹珠,把好好一盒跳棋打得七零八落,玻璃珠子全不知道滚哪个角落里去了,三不五时扫地扫出来一颗,唐越都无语了。 想起唐越欲言又止欲言又止的样子,陆阔笑了起来。 第24章 玩了一会儿牌,丁大佬说有事先走。其他人本就是冲着他来的,见状也懒得继续玩。人走得差不多了,吴钟仁又要上洗手间,并且跟年轻的小荷官一起上去了。陆阔终于解脱,赶紧去找高岭花把计划圆了一遍,确保都准备得差不多了,今晚动手万无一失。 这时候甲板上没人,就他俩站在最外沿说话,海风呼呼的。说完计划,两人就都无话可说了,沉默着看夕阳落在海平面上。 陆阔心想,明天太阳再升起的时候,就真的是新一天了。他笑了笑,却见高岭花皱起了眉头,扒着扶栏朝下面看去,脸是沉的。 陆阔心里一冷,跟着看下去,看见下面有个略微凹进去的地方,是个小窗台,不宽阔,刚好能坐个小孩儿。之前那个小孩儿就坐在那里,腰上拴着安全绳,身上穿着救生衣,手上拿着一本《悲惨世界》,正仰着头沉默地与他俩对视。 “……” 这孩子什么毛病? 陆阔把那孩子弄上来,趁着没什么人,把孩子关进了自己的房间里面。高岭花出去观察情况后,陆阔安抚小孩:“你不用怕,我们不会伤害你,明早上就放你出去。” 那孩子十分平静,问:“发生了什么事?” 陆阔不是很相信这孩子什么都没听到,而且正常情况下至少也要哭两声害怕一点,这孩子平静过头了。 那孩子继续说:“我刚才在看书,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陆阔笑了笑:“没什么事,明早上就放你,真的不会伤害你。” 那孩子看了他一会儿,说:“我建议你不要这么做,如果你今晚有计划的话,不要节外生枝,我家里人找不到我会把船翻过来。如果你把我扔到海里去,没找到凶手和我的尸体之前,你们绝对走不了。虽然冒犯了,但我不得不说,你们黑吃黑的事我是不会管的,所以你大可以放心。” 陆阔忍不住都要笑出声了:“你是什么人啊?” 那孩子沉吟片刻,说:“一个有诚信的人。” 陆阔笑着摇摇头:“你真有意思,不过你相信我也有诚信,我真的不会害你。” 那孩子皱了皱眉:“我爸会找我,到时候你走投无路就会拿我当人质,上一个绑我的人本来也没打算伤害我,但事情是你们预料不到的。要不然这样,你让我给我爸打个电话,我是为你好,希望你能领情。” 陆阔说:“你这样很难不让我怀疑你会趁机给你爸递暗号。” 那孩子叹了一声气:“算了。希望你到时候记得我是想过帮你的,我只是一个孩子,不要伤害我,我也会阻止我爸伤害你的。” 陆阔觉得现在的孩子真是难以理解。 这个孩子虽然难以令人理解,但十分的乖巧听话,不哭不闹不害怕,坐在房间里面看书看电视吃东西。陆阔心想,如果唐棠能打小这么乖就好了。 还有点儿时间,他坐这孩子身边,问:“真不怕?” 孩子看他一眼:“怕。” 陆阔再一次保证:“你听话,我不会伤害你。” 孩子点点头:“等一下如果我爸的人来了,你不要怕,别紧张,装作一切正常。出来混讲诚信,谁也不是只混一天,所以你不伤害我,我绝对不会出卖你,我会和我爸说我出来玩忘记时间了,我正好在跟他吵架,经常不理他,他不会怀疑的。” 陆阔很艰难地点了点头。 孩子想了想,又叮嘱:“希望你们不要伤及无辜。” 陆阔好奇地问:“你多大?” 孩子说:“十岁。” 陆阔不是很确定自己十岁的时候是不是这个样子,他离十岁已经很远了。 他想了想,叹了一声气:“我要杀的是一个坏人。” 那孩子又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但陆阔能感受到他的不屑。 “可能在你这个年纪的小孩儿看来我也是坏人。”陆阔笑了笑,剥了颗糖咬着,“好吧我确实是。” 过了一会儿,小孩说:“暴力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途径,也不是最好的途径。” 陆阔说:“但是最快的途径。” 小孩问:“仇杀?” 陆阔说:“他杀了我爱人。” 小孩愣了愣,小腰板也挺直了一点,转头看着他,大眼睛里面亮闪闪的,和唐越的眼神有一点像,都很干净,是很干净的同情和难过,为了一个陌生人。 过了会儿,小孩说:“我很能理解你的心情,但不赞同。” 陆阔忍不住笑了,揉了揉他的头发:“你这么小能理解?” 小孩说:“我哥帮他朋友报仇,杀了人,被杀那人的朋友就报仇杀了我哥,最后这个人又被抓住枪毙了。” “……”陆阔几乎都要怀疑这是小孩瞎编的了,但还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好意思。” 小孩摇摇头:“没事。” 陆阔把棒棒糖拿在手里转来转去,低声问:“如果你有一次再来的机会,时间已经不多了,你要救你的哥哥就必须要杀了凶手,你会这么做吗?” 小孩有点惊讶地看着他,很久都没有说话。 陆阔也觉得自己这个问题不该问,笑了笑:“你小孩儿别乱想,当我没问。行了,你稍微活动一下吧,等下我要把你绑起来比较放心,以防万一,别生我的气,我尽量绑好一点,不勒着你。” 小孩听话地起身活动了一下,让他绑自己。绑好之后,陆阔正准备把他嘴巴捂上,他突然问:“你说的时间不多是还有多久?” 陆阔惊讶地看着他。 小孩说:“如果就发生在眼前,我那叫正当防卫。如果还有十天半个月,我会用别的办法解决,这不叫没有时间,而办法是人想出来的。” 陆阔又笑了:“你肯定比我有办法,听起来你爸挺厉害的,我跟你不一样,除了我对象,我什么都没有。” 小孩说:“我可以帮你。” 陆阔捏了捏他的脸,把他的嘴堵住了。 一切都挺顺利的,高岭花装作喝醉了酒,引着吴钟仁把他扶回吴的房里,趁吴钟仁松懈的时候,也正好是放烟花的时候,舞会音乐正到沸点的时候,早就藏在里面的陆阔动手,再把尸体推进海里面,神不知鬼不觉。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 意外却发生了。 吴钟仁刚把高岭花放床上,突然就听到门被人踹开,自己也被人扳着肩膀揍了一拳:“我□□妈!” 吴钟仁始料不及,往后退了两步,惊讶地叫道:“Andy?” “我安你祖宗!”陈霭气得眼发红,冲上去揪着吴钟仁的衣领子又是一拳。 吴钟仁虽然平时摆出文质彬彬的样子,却也不是吃素的,反手就扭住陈霭的手。可他的反击无异于火上浇油,陈霭抬脚就踹,眼更红了。两人在狭小的房间里扭打成了一团,不说陈霭了,突然被下狠手打一顿的吴钟仁都很暴躁,无意中摸到水果盘里的削皮刀就要朝陈霭背上捅。 突然发生这种变故,高岭花也一时没反应过来,坐在床上懵逼地看着,直到看见吴钟仁摸到刀子了才如梦初醒,赶紧叫道:“陆阔!” 陆阔也正好从床底下出来,急忙抓住吴钟仁的手,把刀子给夺了下来,把两人给拉扯开,拦在中间,装作刚从外头进来的样子:“怎么了?我听到里面有声音,就过来看——” 他发小从地上爬起来,猛地一拳揍他脸上:“陆阔我□□妈!” 陆阔:“……” 发小也不管吴钟仁了,拽着陆阔的衣领,又要揍,一边挥拳一边骂他:“我拿你当兄弟,你这么玩我?!” 陆阔这下子已经反应过来了,反手抓住发小的手:“你怎么来了?” “我不应该来是吧?你们还打算玩3P啊?!”发小抬脚就去踹陆阔,“陆阔老子看错你了!” “陈霭!”唐越突然也冒了出来,拦在陆阔和他发小中间,挡着陆阔,朝发小劝,“你先别动手,有事说清楚再动手。” 陆阔更懵了:“你怎么也来了?你们怎么上来的?”他看向沉默地跟在最后的唐棠,重复问了一遍,“你们怎么来了?” 唐棠黑着脸,没说话。 发小也不好踢唐越,只好嘴头上骂人:“我□□妈的陆阔,我们来不得是吧?就你他妈的来得!你情圣啊!情圣你他妈不是不乱搞,是根本看不上别人是吧?搞还要搞季然!” 高岭花听不下去了,冷眼看着发小:“陈霭你闭嘴,关你什么事?我跟你现在毫无关系。” 发小愣了一下,咬着牙,指着陆阔,问:“你看不上我就算了,陆阔跟我一样,你怎么就看上他了?他还有唐越了!我对你……” 砰的一声,门被踹开了。 屋里的人都安静下来,转头看到门口站着几个黑衣保镖,为首的男人抱着一个可爱的小男孩,问:“谁是陆阔?” 陆阔看了一眼那孩子,对为首的男人说:“我是。” 那男人又问小孩:“是他吗?” 陆阔沉默地看着那孩子。 孩子摇了摇头,环顾了一圈乌七八糟的挤成一团的客房,目光落在了吴钟仁的身上,说:“是他。” 吴钟仁莫名其妙:“等一等,发生什么事情了?” 抱着那孩子的男人笑了笑:“吴先生,好久不见,我们老板有一些事想和你确认一下,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吴钟仁急忙解释:“我第一次见到这个孩子……哎,这位先生,我们之前是不是见过?” 他确实见为首的男人有点面熟,想了想,恍然大悟:“你是梁老板的秘书!” 之前吴钟仁背后的老板和不少大佬谈过生意,吴钟仁也跟着见过。 那男人微笑着说:“所以请吴先生和梁总叙旧。” 瞎子也看得出这不是为了叙旧,吴钟仁赶紧说:“这一定是误会……” 那孩子此时突然开口:“他问我要不要吃棒棒糖。” 吴钟仁:“……” 那孩子说:“我说我知道是什么意思,他就把我抓起来了。” 吴钟仁:“我是不是也见过你?以前我跟梁总谈事时偷听的那个小孩是不是你?你是梁总的……” 那孩子说:“他当着我的面脱裤子,他变态。” “……”吴钟仁感觉全部的眼睛都在看着自己,尤其是唐越的。 他急忙解释:“我有人证的,我之前一直和……”他犹豫了一下,忍着没去看唐越,说,“请你们找一位叫阿Sam的荷官,他能为我作证。” 抱着孩子的男人客气地说:“我们只是请吴先生见一见我们老板而已,吴先生不必担心。” 这位梁老板来头不小,说“请”也不是真客气,不去就不是“请”而是“拖”了。吴钟仁心想自己左右确实是无辜的,又在海上,别人的地盘上,只好忍气吞声地跟他们走了。他走过去的时候,那孩子立刻嫌弃地躲了躲,他真的是想骂人了。 第25章 吴钟仁走了,这屋子里面彻底没外人了。唐越让唐棠去把门关上,对陆阔说:“陈霭请人帮忙用快艇带我们追上来的。” 陆阔无奈地看着他:“怎么回事?” 发小又骂他:“你他妈还问怎么回事!” 陆阔烦躁地说:“你闭嘴吧,我跟季然屁都没有,谁跟你瞎说的?” 唐越回答他:“陈霭知道,他刚才是故意顺着你们演的,配合你。” 发小又骂:“谁他妈配合他了!你他妈要杀人别带着季然,陆阔你脑子有坑是吧?!” 陆阔立刻看向了唐棠。 “别看他。”唐越的语气很平静,“他是我弟弟,我照顾大的。” 陆阔朝后一屁股坐在床上,低头点了根烟。 唐越对发小说:“我有点话想单独和陆阔谈一谈。” 发小点点头,看了眼高岭花。 高岭花朝外走,发小就立刻跟了上去:“季然你等等我,你听我说啊,不是,你跟他怎么回事,陆阔他神经病,他是不是逼着你这么干的?季然!” 他俩出去之后,唐棠关了门,贴着门板罚站。 陆阔看了眼唐越,又看了眼唐棠,心里有点忐忑,不知道唐棠到底说了多少。他都想骂人了,唐棠怎么也成了一句话藏不了半个月的主。 唐越说:“陆阔,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会因为一个猜测搞出这种事来,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陆阔低着头笑了笑,说:“人是会变的,我吓破胆子了。” 唐越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陆阔反问:“唐棠怎么跟你说的?” 唐越看了眼门口罚站的唐棠,说:“他只说你想杀了吴钟仁,还让他装病拖着我。我们赶回来之后找不到你,只好找陈霭。结果陈霭到处问了一下,听人说那天在KTV里面季然去找你,说……” 陆阔问:“他们只会说季然跟我有一腿,那么陈霭怎么会想到这是假的,是我要和季然联手杀吴钟仁?” 唐越说:“唐棠猜的。” 陆阔又看了一眼罚站的唐棠。靠,之前不是气焰嚣张就差上天了?怎么比自己还怂。 “我说了别看他,他是我弟。”唐越皱眉,“关于你怎么说动季然的,这件事我们之后再说。先说吴钟仁的事情——” “他杀了你。”陆阔说。 唐棠猛地抬头看他。 “别看我。”陆阔突然觉得无所谓了,把烟头摁灭,看着唐越,说,“我们是穿越回来的。” 唐越的表情很像是想要打电话叫医生。 “宝,我没神经病,我也不可能带着唐棠和季然一起神经病。”陆阔抓着他的手,轻声说,“我们是从八年后穿越回来的。” 唐越仍然一脸懵逼。 “我知道你很难相信,我到现在也不知道这是真的还是我在做梦,但不管是怎么样,我都要救你。”陆阔哽咽着说,“我失去了你足足六年,如果有一次机会,我绝对不能再让你死。” 唐越很难以置信地回头看了看唐棠。 唐棠咽了口唾沫下去,抬头看着他,说:“是真的,陆阔害死了你。” “是我害死了你。”陆阔点了点头,“我以为吴钟仁能带我发达,我还拜了他当干爹,但他其实一开始就看中你了,你和他的初恋长得很像,他追求你不成,就杀了你。我去给你报仇,但我没用,没杀了他,还坐了牢。” 唐越一时很难以接受这种走向:“不是,这也太不现实了。” “我知道。”陆阔看着他,轻轻地笑了笑,“但不管现实不现实,我说了,只要有机会,我绝对不会再看着你死。所以我一定要杀了吴钟仁,他死了才可以保证,我才能放心。” 唐越艰难地想了很久,叹了一声气:“你们……你们早一点跟我说实话啊……” 陆阔很不好意思地说:“我不想让你知道你男人这么没用,平时好像很了不起,其实没有用,我害死了你。如果没有我,我没有和你告白,没和你在一起,吴钟仁就不会认识你,你就不会死。” 唐越回头看了眼唐棠。 唐棠很自觉地转过身去面门思过。 唐越这才捧着陆阔的脸,吻了吻他的嘴唇,小声哄他:“我很高兴你和唐棠这么爱我,我知道你们都是为我好,但我们有很多办法,现在我已经知道这件事……” “吴钟仁有很多办法对你下手。”陆阔急着说,“我总不能把你关在家里不出门吧?就算出国了,万一他找过去呢?” 唐越哭笑不得:“只是长得像而已,他要有那个精力和财力物力,他直接找个人整容也行啊。” 陆阔耷拉着脑袋:“我不知道,但我不想出现任何万一。” 唐棠突然对着门说:“我和我哥长得像,我可以——” “闭嘴。”陆阔和唐越同时出声。 唐棠闭嘴。 陆阔看着唐越:“今天没你们过来,我已经得手了,这里是公海,查不到我的。” 唐越问他:“你的意思是我不应该过来?” 陆阔摇了摇头:“我的意思是,我还有机会,下一次你不要管我,我能保护好自己全身而退,杀了他,我们就可以好好过日子了。” 唐越无奈地问:“你在钻牛角尖你知道吗?” 陆阔笑着说:“随便,反正我不能让你出事,我得自私一点,我宁愿我死了让你这辈子想想我难受一下,也不想你死了我难受。你要跟我分手也行,现在就分吧。” 唐棠:“哥他神经病,跟他分了也好。” 唐越:“唐棠你不要讲话。陆阔,我们谁也不会死,我也不会跟你分手,我也不会让你杀人。我们肯定能有办法的。陆阔,我想跟你好好地在一起,我不想换人,没有人会和你一样爱我。” 唐棠:“肯定会有的,哥。” “唐棠你的事我回去再跟你继续说,你先不要讲话。” 唐棠翻了个白眼,拉开门进洗手间里,把门砰的关上了。 唐越见他进了洗手间,回头又吻住了陆阔,小声说:“吓死我了。” 陆阔好笑地捧着他的脸:“你快把唐棠和我吓死了。” “不这样吓不住他,他现在比我年纪还大了,变了很多。”唐越抱着陆阔的脖子,“你也是。” 陆阔笑了笑:“我刚才说的都是真话。” “我也是。”唐越摸着他的脸,轻声说,“我们一起面对,好吗?我也怕死,要死的是我,我比你和唐棠更害怕,我又不是什么电影主角,我就想平平安安跟你俩过日子。可能以前我是比较迟钝,所以出了意外,但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我们都提前知道了,我们可以解决的。吴钟仁没必要因为我长了这张脸就要杀我,他是不是一开始只是想□□我?” 陆阔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唐越皱眉,说:“我肯定挣扎了,激怒了他。或者是我逃跑的途中意外死的。他只是求色,不一定非得一开始就想杀我。” 陆阔不想提起那些事,光是听唐越这么说,心里就冰凉一片,忍不住发抖。 唐越原本认真设想着,见状急忙抱住他:“我现在没事,别怕,陆阔,我没事。” 陆阔低声说:“我要杀了他。”他看着唐越,突然问,“如果,如果是两条时间线怎么办?我听了你的,不杀吴钟仁,那那个被吴钟仁杀了的唐越怎么办?谁帮他报仇?” 唐越愣了愣,抱着他的胳膊,很认真地说:“就算有另一个唐越,他也不会让你这么做,更何况,唐越只有一个,你也只有一个。” 唐棠隔着洗手间的门说:“哥,你们说完了没?别管他了,反正他现在答应了你,到时候还是该干吗干吗,别浪费时间了。” 唐越看着陆阔:“陆阔,我相信你,所以只要你答应我,我就相信你不会骗我。你答应我,我们先一起想办法,如果实在是没有办法,再来想这最后的办法,反正绝对不要瞒着我做决定。我和你是平等的,你可以保护我,但也请尊重我的看法,好不好?” 陆阔看了他好一会儿,终于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 唐棠被唐越放出洗手间的时候,有一些忐忑和不自在,偷偷地一个劲儿地看唐越的脸色。 唐越瞥他:“不用一直看我了,回去再和你说。” 唐棠愤愤不平:“我听见了,你跟他讲话就小声。” 唐越叹了声气:“我和他小声讲话他会听,我跟你小声讲话你会听吗?” 唐棠就不说话了。 唐越又问陆阔:“季然是怎么回事?” 陆阔看了眼唐棠,说:“季然也是穿越的,跟着我穿越过来的,他有点事情让我帮忙,所以先帮我。” 唐棠低声说:“他肯定也是想改变过去。他怎么跟陈霭在一起的?是不是被拍照片了?” “……” 陆阔觉得发小的形象真是堪忧。 “没拍,因为一些意外。” 唐棠小声跟唐越哔哔:“后来季然跟陈霭在一起了,但我觉得肯定季然是被逼的,他跟陈霭根本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就跟你和陆阔一样,你跟季然才有话讲。” 陆阔不耐烦地举报:“唐越,你弟后来跟一个混混在一起了,学校门口卖麻辣烫,晚上兼职烧烤,没房没车,二十来岁了还跟家里人住一块,收入不稳定,职专毕业,学做菜的,唐棠去酒吧约炮搞上的。” “陆阔你神经病啊!”唐棠骂他,“你他妈坐牢还管这么多?!” 唐越:“……” 他觉得陆阔好像变了也好像没变,但总之弟弟是变了很多。 唐棠注意到他哥的眼神,赶紧说:“我不是约炮,我朋友生日,一群朋友喝酒。” 陆阔给唐越吹耳边风:“什么正常朋友生日去酒吧喝酒……” “你什么年代啊生日去酒吧喝酒很正常啊!你他妈现在不也经常去吗!” 陆阔贴着唐越耳朵告状:“那酒吧没一个正经人。” “我操!陆阔你他妈才不正经!” 为了阻止陆阔和唐棠吵起来乃至于打起来,唐越岔开话题:“先去找陈霭和季然吧。吴钟仁现在被人请过去了,还不知道怎么样,我们先别散开。” 陆阔点点头,拉着他的手就往外走,去季然的房里。 唐棠愤愤不平地皱着眉头跟在他俩身后。自从有了陆阔之后,他就只能这么跟在身后,烦死。 第26章 他们仨来到季然门口,陆阔有多出来的一张房卡,刷开门,瞬间就愣住了。 他发小跪在床沿上,一脸茫然地抬头看着他们。 高岭花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脖子上还有没散的淤痕。 陆阔的心里除了操就没别的话了。 唐越第一个反应过来,对唐棠说:“去问船上有没有医生,应该会有,叫医生过来,说有人窒息。” 唐棠转身就跑了。 唐越立刻推着陆阔进屋去,将门关上,检查高岭花的情况。 发小茫然地看着唐越,说:“他被我杀了。” 唐越没理他:“陆阔,你先带他去洗手间里冷静一下。” 陆阔揪着发小的衣领,把人架到了洗手间里,扔马桶上坐着,问:“怎么回事?” 发小要出去:“季然……” “唐越会救他。”陆阔把他扔回马桶上面坐着,“跟我说,怎么回事?” 发小脸都是白的,半天才说:“我不知道,他不喜欢我,我早就知道,我习惯了,我知道他不会跟我好,我也没想别的。” 陆阔头疼地问:“那你掐他干什么?” 发小的脸更白了:“我问他为什么要帮你杀人,他说不关我的事,他有什么事跟你说都不跟我说啊?他跟你又不熟。他说我帮不上他,说我蠢,说我只会拖累他,他看到我就烦,他讨厌了我好多年了,他说我除了害他没别的用……陆阔,我不知道,他没这么骂过我,他平时都不理我。那天晚上,你给我打电话那晚上,他其实就在我旁边,他喝醉了,我……陆阔,我杀了他。” 陆阔靠在门上,无力地将手插入了头发里面:“陈霭你冷静一点,他应该没死,唐越说他还没死。你和高——你和季然,感情的事勉强不来。” “我知道,我没想勉强,我喜欢他,但我又没做过别的。”发小颓然地看着他,“你不懂,你不知道,你跟唐越那么好,你那么厉害,季然有事都只找你。” 陆阔无奈地笑了笑:“我厉害个屁。” 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 这邮轮上面是专门请了医生的,急救设备也算齐全,高岭花暂时没生命危险,但也没太多复苏迹象——他一直在昏迷。医生说得等回岸上了送医院去,但人家派对还没开完,大部分人的药劲都还没散也不打算这么快散,不愿意为了个不知道哪来的人提前结束。陈霭还打算闹,被陆阔给摁住了。 陆阔是这么想的,反正医生也说了,就一天来回的时间,高岭花早一天晚一天送医院其实差别不大。然而如果惹得那些大佬不高兴了,可能大家都要被扔海里喂鱼,彻底别想回去了,做人还是要识相。 他发小很不乐意地质问他:“要是唐越这样了你说得出这话来?” 陆阔回答他:“我掐死我自己也不会掐唐越。” 他发小就怂回去了,嘟嘟囔囔了半天。 陆阔觉得自己还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刚才说的那些固然是理由没错,但还有个理由他没说,他还想等着看吴钟仁那事是什么结果。高岭花的命和唐越的命比起来,是有轻重的。 陆阔心想这要是被发小知道了,那就真是一世兄弟没得做了。 几个人接下来就安静地坐在医务室里看着昏迷中的高岭花发呆。 发小很不放心地追着医生问:“不是,掐一下也没多重,都说没事了怎么还不醒?这不正常吧?” 医生说:“我也不是很清楚,这情况有一点特殊,所以等到岸上送医院里检查更全面。” 陆阔皱着眉头看了眼唐棠。他心里也有点不安,毕竟高岭花也是穿越回来的,谁知道会不会是有什么乱子。往好处想,可能是高岭花穿越回七八年后了,所以这边昏迷状态,但往坏处想……往坏处想,唐棠是靠车祸昏迷才一直留在这边的,鬼晓得高岭花这又是什么不科学的突发情况。 他正这么想着,突然心又跟针扎似的痛起来,头也特别疼,眼前一阵阵发黑,心里憋着闷气出不来。 陆阔腾的起身朝外走,边说:“你们看着陈霭,我去上厕所。” 唐越皱着眉头看了眼医务室里的洗手间,又看了眼被陆阔打开的医务室大门,想了想,对唐棠小声说:“你看好陈霭,有问题赶紧找我们。” 唐棠不高兴地点了点头。 陆阔勉强维持着最后的清醒,一路都在使劲儿拧自己的肉,好不容易才扶着墙跌跌撞撞地回了他客房里,从行李里面翻出针跟药,撸起衣袖就要扎,却被随后跟进来的唐越一把抢过去。 陆阔记得自己关了门啊,就有点疑惑地看了眼门,脑子里面昏昏沉沉,甚至有点怀疑现在这一切都是幻觉。 唐越拽着他的胳膊,看到上面乱七八糟的一堆针孔,心都要跳不动了:“这什么?” 陆阔张张嘴准备跟他解释这反正不是毒品,只是让人保持清醒的东西,却一时什么都没说出来,打了个呵欠。一边打呵欠他就一边心想糟了,这他妈摆明了要让唐越误会得更深。 唐越的表情果然更惊恐了。 陆阔特别想跟他说别误会,他老公没成吸毒犯。无奈一下子特别困,呵欠连连,毕竟为了这事好几天撑着没睡了。他跟唐棠又不一样,唐棠在八年后昏迷着,所以在这边随便睡,陆阔不能,他怕自己一睡又回去八年后,怕会出什么乱子,怕不能救唐越,怕唐越又出事。 陆阔猛地抽了自己一巴掌。 唐越:“……” 勉强清醒一点了。陆阔哑着嗓子说:“水。” 唐越赶紧倒了杯水喂他喝,一面抚着他的背,小声说:“陆阔你真的别吓我。” 陆阔喝完水,捂着额头靠他怀里,有气无力地说:“我没吸毒,你别瞎想。” 唐越松了一口气:“但是你这样子我很难不瞎想,你上次突然就脸色不对了,是不是身体有什么问题?” 陆阔摇了摇头:“我就是好几天没睡了。” 唐越彻底服气了:“那你睡会儿,我就在这陪着你,我把门都反锁,其他人都不能进来把我绑走,你安心睡觉。” 陆阔无奈地笑了笑,又打了个呵欠,断断续续地说:“我不能睡,我怕我睡着就回八年后了,万一你这边出事了我又回不来怎么办。” 他是真不想睡,但靠着唐越太舒服了,唐越还跟哄小孩似的在一下又一下地摸他的背,他真要睁不开眼皮子了。 唐越小声地哄他:“就睡一会儿,我等会儿叫你起来,我就在这,谁也不跟你抢走,听话。” 我又不是你弟……陆阔这么想着,真的睡着了。 陆阔醒来的时候就知道坏菜了,闭眼打算赶紧睡过去,却听到进化形态的大飞在耳朵边激动地嚷嚷:“Co……阔哥你醒了啊,别吓我们了!” 进化版凤小仙也在嚷嚷:“Co哥你醒了就别装睡了!” 进化版小短冷笑:“不想看到你呗。” 进化版凤小仙骂小短:“你他妈长了嘴巴不讲话会死是吧?” 进化版小短冷笑:“比你长了嘴巴是舔——” 啪的一巴掌。 大飞也很崩溃:“你俩闹不要在病人前面闹。” 陆阔算是知道大飞说谁睡了谁是指谁跟谁了,妈的,不忍直视。 他闭着眼睛听他们闹了三分钟,始终没能睡着,只好睁开眼睛面对现实,淡淡地问:“你们怎么在这?” 凤小仙一把推开小短,趴在床边抓他的手:“Co哥……” 小短骂道:“你他妈别对着Co哥发骚行吧?” 陆阔更加不忍直视了,凤小仙当年就是比其他人爱干净点,怎么过去这么几年,有点妖里妖气了,眉毛眼线还有唇蜜一应俱全,到底经历了什么。 他从凤小仙手里抽出自己的手,微微皱了眉,看向大飞。 大飞真算是这群不靠谱也不省心的人里最靠谱最省心的了,如果能好好减肥就更好了,陆阔看大飞这体型总怕他还没到中年就三高,甚至怀疑已经三高。 大飞赶紧汇报:“霭哥跟我们讲的,说你叫不醒,怀疑你又吃安眠药了。不是,阔哥,你真的不要这样啊,那天说得好好的,这么多年牢都坐过来了,你现在来自杀也没意思吧,人好死不如赖活着……” 陆阔心知他们是看到那瓶安眠药误会了:“我没自杀,睡不着而已。” 凤小仙:“那你叫都叫不醒……” 陆阔不打算解释,问:“陈霭呢?” 那仨的表情就有点不对劲了,互相看了看。 陆阔也不催他们,扭头端床头柜上的水杯喝了一口。 还是大飞说:“霭哥他现在有点事,在局子里。” 陆阔一怔,问:“什么事?” 大飞说:“你昏迷了好多天,然后那季然也出了点事,霭哥看到了我给你的那个吴钟仁的文件袋,跑去找吴钟仁了。” 陆阔觉得自己要疯了,语气却还是很平静,放下杯子,拿起床头柜上眼镜戴上,问:“季然出什么事了?” 大飞说:“季然也一直在昏迷,但不知道是为什么,他又没吃安眠药……” 因为季然还在八年前!陆阔闭着眼,按着太阳穴,问:“陈霭找吴钟仁干什么?他是怎么觉得季然昏迷跟吴钟仁有关系的?” 大飞犹豫了一下,说:“没关系啊,霭哥是为了你去找吴钟仁的。” 陆阔一怔,望着大飞。 凤小仙帮他摁着太阳穴,手法特别娴熟,很舒服,只是陆阔没闲心享这种福,抬头看他。 凤小仙低声说:“他觉得是吴钟仁害你这样的,碰巧季然又昏迷着,没人管他,他就……Co哥,还有件事,虽然大飞说暂时别提,但,你才出来几天就知道季然给陈霭戴绿帽子了啊?” 陆阔:“……” 大飞尴尬地说:“丰献,这什么时候了,八卦以后再八。” 凤小仙不情不愿地说:“我怎么就八卦了?这事儿不还是你最开始发现的吗,我忍着一直都没跟人说过,现在也瞒不住了,陈霭不就是翻Co哥手机看到的吗。” 陆阔:“……” 我日! 陆阔就要去拔手上的吊针,却被小短给拦着了:“Co哥你冷静点,你现在过去也没用,吴钟仁死了,挺多人都看到是陈霭杀的,还有监控,你急也没用。律师我们都给找了,就等开庭了,看能争取一下判轻点不,过几年风头过去了再找点关系到处减一减。” 大飞也劝:“阔哥你别急,虽然我们现在没扎堆了,但毕竟都是一条裤子穿到大的,陈霭他这些年也没混了,所以跟我们关系都还不错,逢年过节还一起喝喝酒,他的事只是些钱跟关系的事,我们肯定也不会不管。” 陆阔彻底明白了。发小本来也没什么,结果误会自己不但神经病了还为了要自杀吃安眠药,对吴钟仁本来就恨起来,这时候又发现了手机里高岭花跟那精英的亲密照,好死不死高岭花也昏迷不醒没得解释没得拦着,发小就万念俱灰干脆去帮陆阔报仇了。 妈的,真是踩狗屎都没这么巧! 第27章 陆阔低着头在想事情,小短就跟凤小仙又闹了起来,被大飞赶走去买饭。 他俩出去后,陆阔想起另一件事,对大飞说:“我之前是说过不想再跟你们来往……” 大飞打断他的话:“阔哥,那是你的事,你不理我们也行,但我们不能不理你。说真的其实我也能理解你,也没打算叫那俩傻逼过来,但当时我们仨在开会,陈霭打电话过来让我照顾你,结果那俩傻逼听到了,架都不打了,跑得比我还快。” 陆阔笑了笑:“你误会了,我不是说这个。” 大飞问:“那是什么?” 陆阔说:“你人都在这了,我就干脆再多麻烦你件事,帮我打听一下唐棠在哪间医院。” 大飞摆摆手:“这就很巧了,就这间。” 陆阔一怔:“你怎么知道?” 大飞说:“陈霭说的啊,他这几年一直不都帮你照看越哥他弟吗,这回走之前也跟我提了一下,让我帮忙照看一下。” 陆阔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发小跟高岭花的恩怨纠缠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但发小从来没对不住他陆阔过。 他想了很久,问大飞:“陈霭那事没一点办法了是吗?” 大飞为难地摇头:“陈霭你知道的,不是我背地里说他,他真的半点后路都不留,打小就这样,什么事都不过脑,热血冲头就干了,一根筋。如果他有个计划还好说,结果就是蛮干,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就算全收买了都没用,监控还在那里,他自己还认了罪。阔哥,我觉得吧,还是季然这事儿对他打击太大了,虽然我不知道他俩当初怎么搞上的,但他俩关系不正常你知道吧?我一直不敢跟他说,他俩真不正常,具体我说不上来,就觉得是不是陈霭拍过季然什么照片片子威胁他……” 陆阔:“……” 平心而论发小拾掇利索了也算是五官端正一表人才,为什么人人都觉得他干过这种事? 陆阔问:“现在能见到他吗?我想见一下他。但不方便就算了,不一定要见。” “这个简单,我让人安排一下。” “谢谢。” 大飞还不乐意了,故意皱眉头:“阔哥,你这就真是让我伤心了。” 陆阔笑了笑,说:“毕竟我还是没打算答应跟你们合伙。” 大飞也笑了起来:“我又没跟你说合伙的事,阔哥,人心是肉长的,我这么大一堆肉,心都比别人重一点,记得的事也比别人多,你以前怎么对我的,我都记得,没你没我今天。” 陆阔摇了摇头:“你有今天跟我没什么太大关系,不用记着。” 大飞笑了笑,没继续说下去。 陆阔吊完今天的水,就去看了看唐棠。 唐棠还在昏迷,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医生说要看病人的个人意志,陆阔觉得那可能不会醒了。 他坐在床边静静地注视着唐棠。 之前还只是依稀这么觉得,现在一看,八年后的唐棠几乎就和八年前的唐越一模一样。当然,只是五官这样,看起来一模一样,其实还是差得很多。 没人能比唐越的眉目更温柔平和。 “卧槽,怎么又是你?” 陆阔回头一看,是那天在唐家看到的混混,好像叫鹿鸣,跟唐棠好。 陆阔一向跟着唐越拿唐棠当崽看,这时候也油然而生一股老父亲的心,想把鹿鸣这种条件的从哪来踹回哪去。他这么一想,开始怀疑当年唐棠的心情是不是也差不多。 鹿鸣也很糟心。那天他问了大半天,唐棠就真的发火了。平时唐棠虽然没有不发火的时候,但鹿鸣分得清哪个是暴娇哪个是暴怒。 他隐隐约约地听出了一点点端倪,好像陆阔是唐棠他哥的那什么。 鹿鸣只知道唐棠他哥很早就去世了,不知道怎么去世的也不知道是个什么人,甚至怀疑人就是陆阔杀的,但又一想不是太像。 无论如何,跟着唐棠diss陆阔就对了。 两个人都看不惯对方,只是陆阔没表现出来,甚至还朝鹿鸣非常友好地笑了笑,解释说:“我听朋友说唐棠出了事住院,就过来看看。我知道唐棠可能不太待见我,我就走。” 说完他就佯作起身的姿势,果然鹿鸣就难为情起来,挠挠头说:“没啊,不知道你说什么,你坐啊。” 傻逼一个,唐棠看上他哪了!陆老父内心痛心疾首。 鹿鸣看他坐回去,还给倒了杯水,对面对干坐了一会儿,尬聊:“你是……” 陆阔忙道:“我叫陆阔,是唐棠他哥的朋友,上次咱们在他家见过。” 鹿鸣:“哦。” 陆阔不好意思地笑:“我以前犯了点事,刚出来。” 鹿鸣:“哦。” 陆阔就不说话了,低头喝水。 鹿鸣想了想,问:“你找唐棠干什么?” 陆阔解释:“我以前有点东西放他家,准备去问问还在不在,好像是扔了,算了。” 鹿鸣:“哦,那应该是扔了,他喜欢扔东西,把他哥的东西都扔了。” 陆阔一怔:“他哥的……” 鹿鸣摆摆手:“你应该知道啊,他哥去世了。” 陆阔干笑了笑:“知道,不过唐棠跟他哥关系挺好的,我想不至于吧。” 鹿鸣皱了皱眉头:“本来也没扔,有次喝醉了发神经。”说着说着他也意识到了自己跟陆阔不熟,就不说了。 陆阔倒也没追着问,又问:“这次怎么回事?我朋友就说在医院凑巧碰到的,怎么回事?” 其实陆阔是知道原因的。大飞很简单就查出来了,并不像唐棠自己说的那样是为了一直待在八年前故意撞车,而是意外,一次意外的谋 杀,有人故意开车撞他。 陆阔稍微想一想也明白了,唐棠是在故意激他去杀吴钟仁。 他也生不起气来,怎么想也确实是自己欠了唐棠,没什么资格反过来生气。只是唐棠的心态很危险了,真的变了很多,又或者不是变了,而是没有唐越管他了,很可能唐棠本来就是这种偏激的性格。陆阔又想起了很多很多年前唐棠差一点就要砸自己后脑勺上面的板砖。 鹿鸣也注意了起来,含糊其辞地说:“就别人开车不注意,撞到了。” 陆阔朝他笑了笑:“一直都是你照顾?” 这倒是能说,鹿鸣点点头,很自然地说:“不然还谁?” 陆阔问:“没联系他家里人吗?我以前记得他哥跟我说过他们爸妈好像还在,要不我回去找找电话号码给你?” 鹿鸣就露出了些不以为然的表情:“我也有,别找了。” 鹿鸣还真打过电话去,一个在国外说回不来,一个问要多少钱,钱可以给,但人没空来。 陆阔大概能猜到点,也不再问了。 “就这样吧,我也不耽误你时间,”陆阔起身,“有要帮忙的地方你跟我说,我比你俩大几岁,帮得上的地方也多点。” 鹿鸣点点头:“行啊,不过也没什么,唐棠自个儿付得起医药费,又躺着没什么需要照顾的。” 所以这小子还知道唐棠的银行卡密码?陆老父又操心起来。 陆阔回自己病房里,就听大飞说搞定了,现在就能去见发小。 他就跟医生告了半天假,换了衣服,出了医院。 刚出医院,大飞就接了个电话,挺为难地站一边小声训人:“我给钱你们做事,什么事都要我自己做,我给你们开工资干什么?一个个年薪比我高多了……” 陆阔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有事就去忙,自己能打车过去。 大飞捂着手机,朝他笑了笑:“别,还是我陪你去吧,就等一下,我……” 话还没说完,一辆拉风的跑车就停他们面前,凤小仙朝陆阔笑了笑:“Co哥,我送你去。” 大飞的表情很微妙,假装讲手机,挡着嘴小声说:“阔哥你还是别跟他走太近吧,我本来不打算讲的,他暗恋你好多年了。” 陆阔:“……” 大飞小声哔哔:“我不是吓你的,丰献他这人吧还行,但这几年玩得比较猛,他跟小短吧……” 凤小仙质疑地嚷嚷:“大飞你是不是说我坏话呢?” 大飞提高了音量对着手机说:“你们先弄着,就这样,我等下回你们!”说着愤怒地挂了手机,对凤小仙叫道,“你说什么?没听清!” 陆阔觉得好笑,摇了摇头:“行了,我坐丰献车过去。” 大飞满脸写着羊入虎口的担心。 陆阔摆摆手,就上了丰献的跑车。 丰献一边开车一边问:“那死胖子说我什么坏话?” 陆阔说:“没,他在讲电话,公司有事催他回去。” 丰献说:“哦,他那公司破事是多,他又怕别人坏他的账,什么屁事都要过问。他老婆也不省心,天天怀疑他在外头包二奶要转移资产,闹心。” 一边说,丰献一边打着方向盘,一只手收回来看了看刚修的指甲。 陆阔靠着车椅背没说话。 第28章 丰献看完指甲,掏出包烟递给他:“刚路上买的,我记得你以前老抽这牌子。” 陆阔接过去,道了声谢,拆开咬了一根,低头打火。 丰献看了眼他那一块钱一个的塑料打火机,抿了抿嘴,说:“Co哥,大飞其实跟我们讲了你的意思,但是吧,越哥走这么多年了,你的日子还得继续过不是,不是网上经常说一句话,说没什么事儿是时间冲不淡的。” 陆阔没说话,沉默地抽着烟。 丰献继续说:“其实我——” “专心开车。”陆阔淡淡地说。 丰献的话就憋了回去,专心开车。 他俩很快就到了,发小暂时关在这里,等开庭审理完,正式结案了再送到监狱里面去,那个陆阔刚出来不久的地方。 陆阔道了声谢,低头边解安全带边说:“不用等我,我打车回去。” 丰献突然凑过去要亲他,被陆阔眼疾手快地挡住了。还好大飞提醒得及时,阔哥早有准备。 丰献僵持着不动,抬眼盯着他看,特别近,近得陆阔发现丰献很可能还涂了睫毛膏。 陆阔很不能懂现在的年轻人了。 丰献低声说:“我喜欢你,你就试试。” 陆阔:“……丰献,我一直拿你当弟弟。” 丰献问他:“是不是大飞说我跟小短睡过了?” 陆阔:“没。你跟小短睡过了?” 丰献笑了笑:“小短从小就喜欢模仿你,我就是把他当你了,他也知道,我跟他就是约个炮,约谁也是约,都没当真。” 陆阔说:“这是你俩的事。” 丰献说:“我跟了你就收心了,不会再出去玩。越哥都走了这么久,你总得再找,就试试我。” 陆阔叹了一声气:“丰献,我真拿你当弟弟,没想过别的。可能我以后会再找,但也不会找你,你明白吧。” 何况他根本没想过再找,只是懒得说出来跟人争,因为很多人认为这不现实。陆阔不知道那现不现实,他只知道自己无法接受唐越之外的任何人,就算没有穿越那回事,他也没办法跟别人好,他看到什么都能想起唐越,早就做好了这一辈子就抱着唐越的照片过完的打算。 丰献跟他僵持了一阵子,还是坐回去了,笑了笑:“不好意思啊Co哥,吓到你了吧。你应该就喜欢越哥那类型,我其实应该学下他。” 陆阔说:“没什么好学的,你俩又不是一个人。行了,我去见陈霭,你回去路上好好开车。” 丰献看着他下车走了,脸上的笑渐渐地不见,最终怅然地低下头,从烟灰缸里捻起陆阔没抽完的半截烟,咬在嘴里,点燃了,很过瘾地吸了一口。 其实他后悔过。陆阔因为要杀吴钟仁被判坐牢的时候,丰献挺后悔的,他在想自己是不是不应该帮吴钟仁弄唐越。 他原先也没想那么多,真的没想过要唐越死。他只是嫉妒唐越而已,只是想让陆阔和唐越分手。陆阔看起来感情洁癖非常严重,丰献觉得就算以后陆阔心疼唐越,也始终都会记得唐越被别人玩过,肯定会受不了的,肯定会过不下去了。 他没想到唐越会挣扎得那么凶。 其实唐越老实点根本不会怎么样,吴钟仁只是求色,又不是想杀人。 丰献一直都挺看不起唐越的,因为唐越很莫名其妙地半路杀出来占据了陆阔的生活。真的特别莫名其妙,唐越跟陆阔的人生根本就不应该有交集,莫名其妙就在一块了,莫名其妙的陆阔还跟他如胶似漆。 一开始大家都以为陆阔只是玩玩,结果不是,还真奔着过日子去了,这就真的……真的很莫名其妙了。 唐越很普通,丰献只能在自己所能给的最大的善意范畴之内这么说。 成绩吧还行,不过这对他们来说没什么意义。家世不太了解,但应该挺一般的,就住那么个旧小区。性格非常没有性格,和全世界大部分普通人一样笑笑哭哭,长相也就那样。 丰献恶意地揣测过唐越是不是床上功夫比较好,后来发现也不是。 ——他没变态到去偷窥,是不小心看到的,很不小心看到的,他根本就不想看到。他好不容易碰到回陆阔跟吴钟仁谈生意喝得高兴过了头,醉醉醺醺的,说不回去了,就在附近酒店里开间房睡,怕回去了被唐越发现不高兴。 丰献觉得人都是需要机会的,而那就是自己的机会。 他就扶着陆阔去开房了。 开完房,陆阔趴在床上晕乎乎的,丰献就跑浴室里赶紧洗澡,洗完了认真往身上涂护肤乳,莫名觉得皮肤有点糙。 正涂得高兴,就听到外头陆阔又醒了,醉醺醺打电话:“宝啊……我喝高了,不回去了啊,在外头睡一晚……啊?我没事,丰献送我到酒店呢……大半夜你别跑了,不冷啊?我没事,头不疼……丰献!丰献!” 丰献应了一声:“啊?” 陆阔问:“这哪?” 丰献郁闷地报了酒店名和房间号。 陆阔就对电话那头报了酒店名和房间号:“你真的别过来了……行行行你过来,打个车啊……” 丰献出去朝陆阔笑了笑:“越哥过来啊?” 陆阔确实喝高了,又像一条咸鱼般趴在被子上,有气无力地说:“他怕我明天头疼,过来照顾我。” 丰献在心里骂了句唐越真是比婆婆妈妈还要婆婆妈妈。 陆阔摆摆手:“你要喝高了也在隔壁开个房睡一晚,全签吴叔账上哈哈。” 丰献应了一声。 陆阔终于撇头看他一眼,皱眉问:“你刚在干什么呢?” 丰献解释:“衣服弄脏了,我就洗个澡,先穿浴袍凑合下……” “行行行,赶紧把你衣服带隔壁去,”陆阔清醒了一点,虽然脑子里也不太记得事儿,就是莫名觉得手隐隐作痛起来,心慌地说,“快点,唐越等下看到了我要跳河了。” 丰献:“……” 陆阔催他:“快点!配合一下啊兄弟,以后你搞对象了就懂了。” 丰献:“……” 懂个屁。 丰献拿了衣服,刚出门就见到唐越出电梯,在走廊另一边仰着头找房间号。 丰献犹豫一下,退回去小声说:“越哥在外面……Co哥?” 陆阔趴着又睡着了。 丰献怕等下闹起来陆阔要怪自己动作慢,只好往门后边的衣柜里躲进去,反正一般情况下也没人打开这里,晚点再找机会溜了。 他刚躲进去,唐越就推门进来:“陆阔?你门都没关啊。陆阔?” 陆阔被他叫了几声,迷迷糊糊地说:“丰献走的时候忘关了吧。” 唐越去浴室里拧热毛巾给他擦脸,一边问:“谁在里面洗澡了?” 陆阔说:“丰献吧。” 丰献:“……” 这不是都说出来了吗?!刚才不是还说得很严重说怕误会吗?! 唐越问:“那丰献呢?他也喝了酒吧?” 陆阔说:“让他去自己开房休息了啊,他没喝多少。你关心关心我,别关心他了。” 丰献开始怀疑到底是陆阔怕唐越吃醋还是陆阔自己吃八竿子打不着的醋。 唐越敷衍地说:“行,关心你,你喝高了擦把脸睡吧,喝水不?” 陆阔黏糊糊地说:“我要喝奶。” 唐越:“哦我去看看冰箱里有没有。” 陆阔:“你知道我喝什么奶啊。” 唐越:“你还是赶紧睡吧。” 陆阔:“睡不着啊。” 唐越:“我拜托你了,你醉成这样了还行啊阔哥?” 陆阔:“你都这么说了我得证明一下。” 丰献:“……” 天地良心,丰献是真不想看,他一点也不想瞎自己的狗眼。但他没能忍得住,悄悄地从衣柜缝隙偷看。 唐越还是他知道的那个特别普通的唐越,不管干什么都很普通。陆阔却不是他平时见的那个陆阔。 陆阔平时其实挺一本正经的,乍一看还觉得特别斯文,斯文败类反正也叫斯文。 但在唐越面前,陆阔就真的是小流 氓,比谁都流 氓,也比谁都温柔。 即便这样,丰献也没有想过让唐越死,他只是想也被陆阔那样对待,一次都好。 唐越却死了。 陆阔见到了他发小,两个人都沉默了很久没讲话。 很久之后,发小问:“季然怎么样?” 陆阔说:“还没醒,但医生说比较平稳,应该不会很严重,具体怎么回事还不知道。” 发小点了点头:“你帮我照顾点。” 陆阔的心情特别复杂,还不能在这里抽烟。 这算个什么事啊,八年前的发小刚差点亲手掐死高岭花,八年后的发小直接杀了吴钟仁。大飞说这回吴钟仁是真死透了。发小倒不算是完全没计划,倒是把杀透吴钟仁这件事计划得特别完善,只是没想过要逃。 陆阔想起高岭花说过的那些事,开始怀疑发小当年确实不是想用帮高岭花弑父来道德绑架高岭花,而是真的就这样蠢,确实就只是想帮忙杀了人然后去坐牢,没别的复杂脑回路。 发小见他半天没说话,笑了笑,说:“我没事。” 陆阔忍不住骂他:“操你妈的没事,你脑子进水了啊?” 发小脾气挺好的,还在笑,满不在乎似的:“反正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帮你个忙,你以后好好过,你本来就比我聪明,以后肯定能发财。” “发你妈的财!”陆阔问他,“你就因为我拍的那张照片?可能是误会呢?你他妈有病是吧?” 发小低着头笑:“不是误会吧。” 陆阔一怔。 发小说:“我又不是真傻,我也有感觉,季然他跟我……我跟他确实挺合不来的,他看片都不看我这类型的。” 陆阔:“……” 高岭花还有这爱好? 第29章 发小说:“我就是骗自己而已,还好你拍了照片,我骗都没得骗,本来也不应该继续骗。” 陆阔垂死挣扎地说:“就七年之痒,也不至于,别人结了婚还难免出轨一下,还能挽回的。” 发小咧着嘴角笑了起来,抬眼看他:“别人说这话我还信一点,你说这话我就不信了。你不用哄我了,事情都这样,你哄我也没意义,还不如让我就这么死心算了。” 陆阔说:“没哄你,我说真的,你跟季然不管怎么样也这么多年了……” 发小打断他的话,说:“你不知道我跟他怎么在一起的。” 陆阔心想我知道,季然亲口说的。 发小说:“就这样吧。” 陆阔急了,说:“你自己跟我说得好好的,你说没了唐越我还得活,至少唐越还是死了,现在季然退一万步说就是跟你分手了——” “我也说了,人只是能说而已,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是不一样的。”发小笑着说,“而且也不全是为了季然,陆阔,我还为了你,我生下来就跟你认识了,我拿你当我亲兄弟,比亲兄弟还亲,你以后好好过。” 陆阔回到发小的公寓里,锁好门,躺在床上翻相册看。 相册前面都是发小跟高岭花这些年的照片,但往后面翻,就是以前的照片了,大多都是跟陆阔的合照,还是童年的。 陆阔确实和发小从生下来就算认识了,几乎没有分开过,与其说是亲兄弟,不如说某种意义上的另一半自己,双胞胎似的。 陆阔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是这么个走向,短短几天时间全乱了套。他以为自己能跟唐越穿越时空再见到彼此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他能救了唐越,能和唐越再在一起,可是除了这一件事情之外,其他的事都失控了。 唐棠被车撞了,昏迷;高岭花因为自己的关系穿越了,被八年前的发小掐得两边都昏迷;发小因为自己和高岭花的纠葛而自暴自弃,又杀人了。 哦,又。 又杀人了。 发小真是出息大了。 陆阔搁下相册,抓起枕头朝墙上砸了过去。枕头软绵绵的,掉到地上也没多少声音,倒是相册被他的动作弄到一边,掉出来一张照片,是陆阔某一年生日,不记得哪年了,四个人都在,陆阔在,唐越在,发小在,唐棠也在。陆阔和唐越亲昵地靠在一起,发小和唐棠满脸冷漠,发小是羡慕嫉妒恨的冷漠,唐棠是不情不愿的冷漠。 陆阔头疼地闭着眼睛靠在那里。 再醒来的时候,就见到唐越在眼前,正按着手机在看什么东西,可能是电子书吧。陆阔也没想到也就这么几年过去,手机能发展成那样,跟过了一个世纪似的。他甚至原本想过等事情搞定了他就跟唐越去开个公司开发手机APP抢占先机。 唐越见他醒了又不说话,笑了笑:“睡醒了?” 陆阔抓着他的衣角,凑着将脑袋在他怀里蹭来蹭去:“嗯。” 唐越觉得陆阔真是越来越好玩了,以前就很好,现在还附加可爱属性。他经常会忘记陆阔是从八年后穿越过来的,倒是一见弟弟就会想起此事,因为弟弟变得太多,而且还是他不太中意的改变。趁着陆阔睡着了,他本来是想找弟弟谈一谈,但弟弟避而不谈,说要盯着陈霭跟季然,没空。一听就是借口。 唐越呼噜着陆阔的头毛,突然想起一件事:“吴钟仁死了。” 陆阔一怔,顾不上继续撒娇,抬头看着唐越:“怎么回事?谁杀的?” 唐越摇了摇头:“这事比较复杂。他不是被一群人带走了吗,本来有位荷官给他作了证,那孩子也没受到实质性伤害,就打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好像还趁机跟对方热络起来。结果不知道怎么搞的,他好像是认出对方身边有个人不对劲,就扯出点争执来了。我也不清楚具体怎么回事,反正事情就越闹越大,外面出了场混乱,我没去看,让陈霭照顾好季然,我带着唐棠在这边陪你。最后是听说吴钟仁跟那人打起来都掉海里去了,其他人说生还的可能性不大。不过这都是我事后听说的,版本还都不太一样,我也没心思去多问。” 生还的可能性不大,也就代表还是有。陆阔赌不起万分之一的可能性,脸色还是不好看。 唐越能猜出来他在想什么,安抚道:“你也不要太担心,事已至此,我们自己多小心就好。” 陆阔不知道怎么跟他说八年后的那一堆事,只好勉强地朝他笑了笑,又问:“陈霭跟季然怎么样?” 唐越说:“唐棠在看着他俩。季然还没醒,但邮轮已经往回走了,医生说问题不大,陈霭也是一时冲动,现在肠子都悔青了,不会再搞事。” 陆阔心想唐越还是太单纯,发小不但要搞事,还会搞大的。 唐越问:“还有心事?” 陆阔点点头又摇摇头:“没什么。” 唐越直觉他还瞒了事,再问了两次,见他不肯吭声,只好作罢。陆阔其实是有点大男子主义的,以前就不太喜欢被唐越追着问他不想讲的事,行为准则基本靠自觉,不闹出大事就行,唐越也习惯了。 一行人很快回到了岸上,把高岭花送医院去忙活了一阵子,都没说是发小掐的,只说不知道是谁搞的。 陆阔是这么想的,他也并非有意袒护发小,但毕竟开不了口,等高岭花醒了自己决定吧。 陆阔头疼的是八年后的发小的问题。 他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展的,如果现在的事情能影响以后,那么现在吴钟仁假设已经死了,八年后的一切都改变了吗?那八年后那个发小杀了吴钟仁的事是不是会人间蒸发? 最好的办法是回去看一看,但陆阔有点犹豫。现在吴钟仁生死未卜,万一没死,穷途末路跑回来报仇,碰上自己穿越回去了,唐越怎么办? 他很愁地坐在酒店阳台上抽烟。 医院就在酒店旁边,他们暂时住这,随时有事还能过去照应一下。 虽然发小不太乐意,但陆阔还是早就打电话给了高岭花的家里人,通知他们高岭花出了意外,发小也没脸皮拦着。 后来高岭花家里来人,来了个说是远方亲戚的男人,陆阔一看就呵呵了,这不他妈是八年后跟高岭花在楼下恩怨缠绵纠葛不清的那个精英吗!八年前就搞上了是吧?! 陆阔怎么看他们这几个人就怎么糟心,情不自禁抱紧了自己的唐越,还要被唐棠找借口一肘子往肾部位捅。 唐越推开阳台的门,放一杯茶到小几上,坐陆阔腿上,趴着他的肩,不说话。 陆阔受宠若惊,笑了笑,摸他的后脑勺:“不好意思啊,把你跟唐棠卷进这些事里面。” 唐越摇摇头:“能和我说一说我死了之后的事情吗?” 陆阔立刻排斥地说:“不会发生了。” 唐越安抚地蹭着他的脸颊,说:“我说错了,我是说,能和我说一说就这些年的事吗?当故事说一说。” 陆阔不觉得那是故事,那是噩梦。 但唐越这么讲了,他只好说。 他说:“其实也没什么,中间一段时间我都在坐牢,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唐棠经历了什么。我让陈霭帮我盯着,他就说唐棠一切挺好的,都挺顺利的,读书毕业找工作,都挺顺利的。” 唐越觉得唐棠的问题不在于顺不顺利,而在于思想问题。这个问题不能急于一时,只能跟唐棠本人慢慢沟通。 他就问陆阔:“那你呢?” 陆阔笑了笑:“我没什么啊,每天过得特别规律,养生。”他摸着唐越的脸,说,“就是想你。”他不能想起那时候,一想起来就哽咽,“唐越,我特别后悔。我以前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从来没想过会失去你,我连咱俩分手都没想过。我宁愿是你哪天甩了我,也不想你……”他不想说出那个字。 唐越捧着陆阔的脸,抿着嘴点头:“那就别想了,我现在好好的。那你说一下你出来之后的事情。” 陆阔吸了吸鼻子,稳定了一下情绪,说:“我出来也没几天就穿越过来了。实在要我说的话就一堆狗血八卦,你能想象丰献跟小短搞上了吗?” 唐越:“……” 唐越说:“哦。” 陆阔:“……” 陆阔问:“你怎么一点也不惊讶?” 唐越说:“小短喜欢丰献,我早就知道了。” 陆阔震惊地问:“什么时候?” 唐越说:“没什么时候,就平时看出来的。不过我看你们好像都不知道,而且我跟他们又不熟,所以没说。” 不熟还知道?那熟了怎么办……毕竟好像八年前大飞和丰献自己都不知道这回事。 陆阔问:“你怎么知道的?” 唐越说:“猜的,感觉,小短特别喜欢欺负丰献你没发现吗。” 陆阔表忠心:“欺负也算?我以前没欺负过你,但我就是喜欢你,发自真心。谁喜欢一个人还欺负人家啊,我把你捧手里怕掉了含嘴里怕化了……” 唐越听他每日例行尬完情话才接着说:“人跟人不一样的。不过他俩后来还是在一起了也挺好。” 好个屁……陆阔尴尬地想,希望小短不知道丰献跟他搞的真正理由吧,虽然不是很可能。这俩人都有毛病吧,一个找替身一个还甘愿当替身,神经病。 陆阔不想管这糟心二人,岔开话题八卦别人:“大飞越来越胖了,他开了家公司,生意做得还挺大的,正常找了个老婆结婚生了小孩,不过我没见到他老婆孩子……” 陆阔想起丰献说大飞那家庭也挺不稳固的,老婆一天到晚怀疑他出轨转移资产,也是一笔糊涂账,就又糟心起来,不想说。 “行了不说大飞了,陈霭跟季然……算了,说唐棠,唐棠那个男朋友……卧槽!他们都好糟心。”陆阔痛心疾首。 唐越好笑地边摇头边看着他。 陆阔问他:“你不糟心?唐棠他那男朋友不但什么都没有,还连智商都没有,我估计他这一辈子都没出息了。” 他话音刚落,隔壁阳台传来唐棠的骂声:“你他妈有出息,你有出息害我哥!” 陆阔:“唐棠你能别跟变态一样躲那边听我跟你哥搞对象吗?” 唐棠:“听你妈,我来晒衣服的!” 陆阔:“谁大半夜晒衣服?” 唐棠:“你洗了衣服不马上晒了还放到明天啊傻逼?” 第30章 唐越:“行了行了,都别吵,回去休息!” 陆阔扛着唐越就进房里了,继续吹耳边风:“唐棠吧我不想说,但我拿他当弟弟,他一个高材生是吧,跟那小子不好,说不定喜欢骂人就是被传染了。” 唐越笑了笑,说:“我其实跟唐棠谈过这事,他的意思是感情的事他自己有把握。” 当然唐棠没说这么委婉,唐棠的真实说法是:陆阔你都看得上,鹿鸣甩陆阔一百个陈霭! 唐越说:“鹿鸣是没什么钱,也没什么太大的本事,但人挺安分的,其实也没出去瞎玩,只是个人喜好打扮成那样,就去酒吧那回还是帮表弟送钱包碰上的唐棠,见唐棠喝醉了好心送人回去。” 陆阔很无语:“是唐棠信了还是你信了?还是你俩一起信了这种理由?那不叫送回去,那叫捡尸……”他又忌讳起来,咳嗽一声,说,“那叫捡漏。” 唐越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当晚没一点事,鹿鸣帮忙照顾他睡着了,走的时候把衣服帮着洗了晾了,还给熬了一锅粥。” 陆阔倒是不知道这个,追着问:“那后来难道是唐棠自己找回去的?” 唐越说:“也不是吧,后来两个人又凑巧碰过几次面,鹿鸣觉得唐棠挺好的,就追他了。” 陆阔又痛心疾首:“他当然觉得唐棠好,唐棠跟他隔八条街。” 唐越好笑地说:“我都没你这么激动。” 陆阔郁闷地说:“不是,我养的不管是白菜还是猪,怎么都要瞎拱啊……” 发小那头猪不说了,糟心,唐棠跟丰献这俩白菜也不说了,同样糟心。 陆阔说:“谁都没我眼光好。” 唐越笑了笑:“感情的事说不一定,看对眼了就这样。” 两人说着说着,亲热了一阵子,就睡着了。陆阔没再撑着不睡觉,一来唐越不知道他睡觉就能穿越回去的事,知道了估计也还是不让他继续给自己扎针,二来他难得主动想要回去八年后看一看。 第二天早上,唐越起来的时候,陆阔已经不见了,留了张条子说找唐棠跑步顺便买早饭。 唐越:“……” 不是很相信他俩能这么哥俩好。 陆阔真找唐棠去跑步买早饭了,只是两个人都没跑,坐在小公园里说话。 陆阔说:“我昨晚回去了一趟,事情不对了。” 唐棠不耐烦地说:“你说话一次性说完,还等着我提问啊?” 陆阔点了根烟,皱着眉头说:“唐越活着。” 唐棠瞬间松了一口气,这口气他悬在心里头七年了。 只要唐越活着,其他都好说,他们真的改命了! 唐棠终于笑了起来,但他看向神色不对劲的陆阔,笑容就有点警惕:“你还想说‘但是’是不是?你他妈能不能带点好消息?专业报丧的?” 陆阔想想唐棠还真是没说错…… 他说:“唐越是活着,他出国了。你死了。” 唐棠一怔。 陆阔都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他这次一回去八年后,所有的事都很莫名其妙地发生了变化。本来他以为最多也就是吴钟仁死了,唐越活着,发小跟季然没在一起,也就这样了,结果不是的,所有的事情都乱套了。 陆阔醒来后还在那套公寓里,但公寓变成他的了,物业敲门跟他很熟稔地聊天顺便提醒他提前交物业费能抽奖。送完物业,陆阔打开手机,发现唐越确实好好地活着,还从国外发了照片给他。 很好,事情到这里为止都很好。 直到唐越说了一句把唐棠的骨灰给撒好了。 陆阔:?????? 陆阔的第一反应是唐棠难道出了那场车祸就没救回来?结果试探了一下,不是。他往上翻了半天聊天记录,发现唐棠没出车祸,但还不如出车祸(当然陆阔知道这想法很冲动,但他第一时间确实是这个想法)。 ——唐棠是被发小掐死的。 陈霭你他妈的非得杀个人才舒服是吗??? 陆阔差点把自己舌头都咬断,忍着痛继续往前翻,又到处试探了一下,大概知道了整件事。 整件事就是八年前没有唐越和吴钟仁的事,也没有发生发小和高岭花的事,所以高岭花按他自个的意愿跟那个精英恩爱缠绵双宿双栖去了。发小追不到高岭花也认命了,混日子呗,混着混着跟唐棠搞一起去了。 为什么啊???陆阔懵逼。 继续往上翻。 哦,唐棠倒是还惦记着那个叫鹿鸣的,跑去找了,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鹿鸣已经跟别人在一块了,唐棠不肯放弃,死缠烂打了好一阵,非得插人家的足,把唐越给气得要命,两兄弟为这事给吵了一场。吵完唐棠就离家出走,遇到了混日子的陈霭,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就搅到一起了。 搅一起就搅一起吧,唐棠那嘴却也是不把门的,跟发小一天到晚吵吵吵,吵着吵着就吵到了当年邮轮上面发小差点掐死高岭花的事,然后发小封印了这么多年的初恋情怀一发不可收拾,跑去找高岭花,居然跟高岭花约上了。 陆阔:“……” 陆阔把整件事看到这里,已经麻木了。 继续往下看。 哦,发小跟高岭花约上了一次就有第二次。高岭花的意思是他跟精英都很成熟,这么多年了感情也就稳定了,于是约定好各玩各的,不摆台面上说就行。 陆阔:?????? 年轻人的世界好刺激啊!!!!!! 发小当年跟高岭花没能在一起,其实从来也没释怀过,这下子就干柴烈火一发不可收拾了。 好的,这件事被唐棠知道了。 唐棠那脾气显然是忍不了的,一五一十把事都给发小说了——说他们七年前组团穿越回来搞事的始终。 很好,发小知道了一切。 然后在重度刺激之下把唐棠给掐死了。 陆阔搞清楚整件事情之后去上了个厕所,洗手的时候抬头看镜子里面自己仿若一个傻逼,整张脸都写着一句话:妈的智障。 唐棠听陆阔说完这些事,脸上也写满了妈的智障:“你他妈有病是吗?” 陆阔:“你再想想到底是谁有病。” 唐棠气急了反笑:“反正我没病,我也不会跟陈霭搞出那些事。” 陆阔说:“我也想不到你能跟他搞出那些事。” 唐棠低声骂了一句,说:“反正我不会。就当你说的是真的,我现在知道了,我肯定不会重蹈覆辙,我哥都能救回来了,我们有成功前例,历史是可以改变的。” 陆阔叹了一声气:“行吧。”他想起来另一件事,“不过你跟季然就真穿不回去了?” 唐棠说:“照你说的,因为救了我哥这事,后面的历史都改变了,所以八年后的我没有撞车,一直活得好好的。而我现在每天睡觉都不会穿越过去,所以大概是这样。季然我不清楚,他人都还没醒。” 陆阔捏了捏眉心,说:“我心里总有点发毛,就算避免了你跟陈霭这件事,会不会又导致别的后果?我之前没跟你说,在吴钟仁还没死的时候我回去八年后,陈霭就已经为了我们穿越这件事杀人了,他在八年后杀了吴钟仁。” 唐棠怔了怔,随即笑起来:“他比你有种多了。” 陆阔看着他,忽然疑惑地问:“你是不是听我说了这句话对陈霭有好感,所以后面跟他搞一起了?” 唐棠:“你他妈有病!” 陆阔觉得自己是真有病了,他现在觉得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导致整件事走向一个不可预料的未来。 唐棠没好气地说:“别瞎想了,现在整件事是往好处走。照你说的,我哥一直活得挺好,只是我跟陈霭出了问题,但陈霭也避免了杀吴钟仁,他只是杀了我,而我不跟他搅和就不会出现他杀我的问题了。” 陆阔点点头:“但愿吧。” 两个人去附近买早饭,回酒店的路上经过一个报摊,唐棠眼尖,过去买了份报纸,看了一眼就笑起来。 陆阔凑过去一看,看到说一个偏僻渔村沙滩上发现了一具男尸,能确认身份,就是吴钟仁。 陆阔忍不住也笑了起来,把早饭往唐棠手里一塞:“我拿给你哥看。” 唐棠骂他:“你神经病啊,给他看这个——” 陆阔已经像兔子一样窜出去老远,一路朝酒店狂奔,上了楼进了房间,把唐越吓一跳:“又怎么了?” 陆阔靠着门,看着他,一边喘气一边笑,一边哭。 唐越:? 把气给喘过来了,陆阔走过去抱着唐越,低声说:“吴钟仁死了。” 唐越这才反应过来,拍了拍他的背:“嗯,这下你跟唐棠都放心了。好事儿,我刚接陈霭电话,说季然也醒了。” 陆阔听到这仨名字,心顿时又糟了起来。 陆阔他们过去医院的时候,发小正在尴尬,很局促地坐在那里,看着高岭花跟未来精英说话。 那精英见陆阔他们来了,很自然地打招呼:“来了啊。” 之前精英跑来医院忙前忙后照顾季然的时候就自我介绍过了,叫郭小斐,现在就已经很精英了,大三已经接到了好几个大公司的实习邀请。 陆阔的内心现在很沧桑,看见这群人就仿佛看见了一堆蜘蛛网。 第31章 高岭花趁着郭小斐有事去了,朝唐越说:“我有点话想跟陈霭还有陆阔说。” 唐越点点头,领着弟弟出去。 高岭花对着发小还是很冷淡,说:“这事我当没发生过,你以后别找我了,我跟你再没有任何关系。” 屁,没关系你出轨还要找他出! 陆阔看不懂也看不惯他们这堆蜘蛛网,还在糟心。 发小倒是很平静,点点头,说:“不好意思啊。” 高岭花没再讲什么。 发小沉默了一会儿,好像搞不懂这安静是送客的意思,又问:“你跟那个郭小斐……” “不关你的事。”高岭花打断了他的话,斩钉截铁地重复了一遍,“我的事情都跟你再没有任何关系。” 发小又沉默了,半天才小声地说:“我知道了,我不来找你了,你好好休息。” 说完也不管陆阔,转身就低着头朝外头匆匆地走了。 陆阔叹了一声气。 高岭花看他一眼:“你还有话?” 陆阔犹豫了一下,问:“你还能穿越回去八年后吗?” 高岭花皱眉:“什么意思?” 陆阔说:“没别的意思,就是问一下。” 高岭花问:“你不能回八年后了?” 陆阔笑了笑:“我能啊,不过我巴不得不回去。” 高岭花想了想,问:“还有谁不能回去八年后?” 陆阔笑:“什么谁?” 高岭花皱眉,问:“还有谁重生了?” 陆阔一直没跟他说过唐棠也回来的事,这时候也没打算坦白,一摊手:“还有谁?” 高岭花想了一会儿,问:“唐越他弟是吗?” 陆阔:“……” 怎么猜出来的啊! 高岭花见他没否认,冷笑了一声:“真的?” 陆阔只是懒得说,倒也没打算非得瞒着,就顺势扯了把椅子坐在病床旁,问:“怎么猜出来的?” 高岭花冷漠地说:“靠脑子猜出来的。” 陆阔笑了笑。 高岭花问:“他回不去八年后了?” 陆阔点点头:“他情况有点特殊,本来就在那边撞了车一直昏迷,这几天都没回去过。哦对了,你这边昏迷,在那边也一直昏迷。” 高岭花低着头想了一会儿,问:“你这两天回去过吧?早上小斐在看报纸,说吴钟仁死了。你回八年后看了情况没?” 陆阔点点头:“唐越活着。” 高岭花跟唐越说不上关系好,甚至根本不熟,但他也不讨厌唐越,听说唐越活下来了有点高兴的意思。 陆阔见他这样子还挺柔和的,不像平时一样严霜利剑,心中一动,说:“但是唐越他弟死了。” 高岭花微微皱眉看着他。 陆阔说:“被陈霭杀的。” 那一瞬间,陆阔不是很确定自己看对没有,但是那一个瞬间,他似乎是从高岭花的眼睛里面看出了点别的东西。 陆阔是故意的。 他知道自己可能不应该再多生事端,事情到这里就够了,一开始也跟高岭花说好了合作的,高岭花跟发小就是个错误……但是人心毕竟是肉长的,很难免会长偏。 发小就是发小,是那个生下来就认识,几乎从来没分开过的发小,是那个二话不说可以为了陆阔卖命的发小。 高岭花跟发小一比,根本没有可比性。 陆阔也不是要逼着高岭花怎么样,感情的事确实勉强不来,但或许他可以帮忙争取一下。他赌得险胜,高岭花不是毫无感情的。就算包办婚姻朝夕相对那么多年也会有感情,发小除了蠢点之外也没什么显著缺点,对高岭花又是一心一意,高岭花不可能没有半点感觉。 更何况陆阔还知道了新的八年后高岭花跟那个郭小斐open marriage,open到跟发小搞初恋重燃这一套,拆人姻缘的罪恶感就更小了。 高岭花很可能一直以来并不是对发小完全没感情,只是不甘心而已,因为一开始的动机太复杂也太尖锐了。但如果事情有另外一种开始呢?没有那么多的利益恩怨纠葛,没有谁欠谁,没有报恩不报恩,就只是单纯的在一起。 这样的话发小也不可能跟唐棠搅和到一起,唐棠也不会死,皆大欢喜。 病房里面安静了很久,高岭花问:“怎么回事?” 赢了。陆阔却没急着答,而是看了看门口,说:“郭小斐也快回来了吧,等你好一点再说吧。” 高岭花冷冷地说:“我们说完之前他会一直有事忙。” 陆阔一怔,随即笑了笑。 好吧,郭小斐确实比发小聪明多了。 陆阔把新的八年后的事情说了一遍,但略微地修改了一些细节地方,比方说他没有提高岭花跟精英的open协议,也没说高岭花跟发小干柴烈火,他改成了发小一直痴情守候。 高岭花听的时候一直没看陆阔,至少没看陆阔的眼睛。 听完之后也沉默了很长的时间,然后说:“哦。” 陆阔不打算催他。 很久之后,高岭花问:“我跟郭小斐过得挺好的吧?” 陆阔点点头:“应该是挺好的,我不是很清楚,毕竟我也没当面见你俩,不过听说你俩发展得都挺不错。” 这也是实话,高岭花跟精英在事业上面配合得很好。 高岭花说:“那就行了。” 陆阔平静地看着他。 高岭花终于看向了他的眼睛,说:“这才是我应有的人生。” 陆阔笑了笑,说:“你自己高兴就好。” 他不打算说太多,过犹不及,让高岭花自己想吧。 高岭花会怎么想,陆阔不知道,但他接下来的半个月里快不行了。 表面上一切都很顺利,很按部就班,很蒸蒸日上。他们回去之后继续过普通生活,唐棠回学校备战高考,高岭花也没提要弑父的事情,发小……发小继续不可控。 发小的不可控体现在八年后。 陆阔只要一睡着,就还是会回到八年后(他问清楚了,高岭花跟唐棠都不会,只有他还会)。而八年后的蜘蛛网越来越他妈乱了。 为了理清楚事情,陆阔把每一次的全新八年后发展走向编了号。 之前唐棠因为争风吃醋被发小掐死是一号线。 二号线里面,发小可出息了。发小一开始是化失恋为力量,顶替陆阔做了豹哥手下的得力助手,后来越做越大,把豹哥都给吞了,自己当了大佬。 阔哥心情十分的复杂。 当大佬就大佬吧,发小偏偏还从量变发生了质变,私生活一片混乱不讲,还因为权力的膨胀导致因爱生恨,铆足了劲要整死郭小斐。 郭小斐跟高岭花被发小整得没心思open marriage,人家格外的情比金坚患难见真情了。 发小就更恨了,终于彻底疯狂,拿郭小斐要挟高岭花。 高岭花满腔怨恨地从了,并且满腔怨恨地掐死了发小。 陆阔:“……” 陆阔也很绝望,回来八年前就马不停蹄地把还在KTV里喝闷酒唱失恋情歌的发小抓回家谈心,从开导他强扭的瓜不甜到逼着他发誓绝对不自暴自弃跟豹哥混。 发小一脸懵逼地答应了。 二号线终结,三号线开始,四号线也来了,五号线,六号线…… 十号线里面,发小倒是还好,他听陆阔的话去读了个技校,厨师技校。 很耳熟是吗,对没错,就是鹿鸣读的那个技校。 发小跟鹿鸣称兄道弟研究食谱,不知道怎么就从厨房研究到了沙发。 陆阔:“……” 陆阔第一次发现发小这么能干。 唐棠因为一号线的教训一直在忍耐,忍得成了工作狂也没再去拆鹿鸣的姻缘。 然而发小跟鹿鸣自拆起来了。 发小带着鹿鸣参加陆阔的生日派对,鹿鸣对忧郁苍白的唐棠一!见!钟!情! 陆阔总算是搞清楚了一件事,就是一号线里面的鹿鸣为什么没有对唐棠动心,因为鹿鸣喜欢颓废版唐棠!原始时间线上唐棠为了哥哥的事情生无可恋,所以鹿鸣就看上了!鹿鸣他根本就是爱心泛滥! 陆阔怀疑忧郁的发小是这样跟鹿鸣搞上的,结果鹿鸣遇到了更忧郁的唐棠…… 鹿鸣性格好,分手也分得很坦然和平,所以这一次发小没搞事,谁也没掐,互相祝福未来之后就黯然地收拾行李搬家,结果路上翻车了。 陆阔醒来后问唐越:“宝,你帮陈霭报的那个厨子班交钱没?” 唐越说:“还没。” 陆阔:“别交了,给他换个班,学厨子每天要吃油烟,多糟蹋人啊。” 唐越一脸茫然:“报的西餐。” 陆阔:“那更别学了,浪费学费,西餐就是阵风,大家吃厌了也就那样,换了换了,换成编程,以后肯定能发财。” 唐越:“唔,我没别的意思,但陈霭学编程吧,可能缺少点基础。” 陆阔说:“那学修车吧。” 唐越:“……” 陆阔:“听我的,学修车,以后经济发展人人三部车。” 唐越:“……” 还好发小很听话,也很无所谓,一开始说好的学做饭,结果被领去汽配修理厂也并不在乎,反正在哪里都是混日子。 第32章 十一号线。 十一号线终于令陆阔摆脱了发小质变乱谈恋爱这个噩梦。 沉寂许久的其他人开始上线。 丰献在十一号线里面还是有那部拉风的骚气跑车,并且开去了发小工作的修理厂。 陆阔都不知道丰献在想什么,为什么连一身污渍工装的发小都不放过! 丰献天天去泡发小,就快泡到手的时候,小短出现了。 很好,小短没掐死任何人,他只是大方热情开朗活泼善解人意地邀请发小加入。 发小在陆阔(其实是唐越)的道德熏陶下,还是有做人底线的,很有骨气地拒绝了,不但拒绝加入他俩,还拒绝理解他俩——把丰献都拉黑名单了。发小还给陆阔发信息吐槽丰献小短神经病。 本来事情到这里也就结束了,但偏偏不。 丰献具体怎么泡发小的,陆阔不知道,但想必是比较放得开,就引起了汽修厂其他不轨人士的注意。平时口头上说说闲话就罢了,说来说去,居然有几个人真动起了歪心思,偷偷拿发小的手机约丰献出来。 事后小短先干掉了发小,去汽修厂干其他人的时候被警察抓走了。 陆阔真的想不通发小这一次做错了什么,他只是在认真地修车而已。 唐越刷完牙洗完脸出来,见陆阔又一脸悲痛地坐在床上捂脸。 唐越有不好的预感。 陆阔放下手,看向唐越,问:“宝,咱们还有点钱吧?” 唐越:“是啊。” 陆阔:“你说陈霭适合去哪个国家?” 唐越:“啊?” 陆阔:“送他出国吧。” 唐越哭笑不得,过去单膝跪在床边边上,摸了摸陆阔的脸:“到底又怎么了?” 陆阔没办法跟他说这些,只好撒谎:“我觉得他修车也没前途,趁着年轻多出去看看,他最近失恋还挺惨的,出去走走说不定会好点。” 唐越说:“我建议还是别。陆阔,陈霭是你发小没错,我知道你跟他感情好,但你最近有点太心急了,反复在折腾他,你考虑一下他的感受,我不想你把他逼急了发火。我虽然和陈霭不算很熟,但我总觉得他的脾气太好了,这不是很正常,人都有个度的,他不可能完全跟橡皮泥一样随便你捏圆捏扁,我怕他是不发脾气则矣,一发脾气……” 陆阔问:“跟你一样?” 唐越笑着摇了摇头:“跟我还不一样,我如果是他,忍到你把我从学厨转到学修车的时候就已经不理你了。” 陆阔想了想:“你说得也没错。” 发小对高岭花那是千依百顺了,也有尽头,也爆发过。原始时间线上的八年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既然不能从发小这里下手,那就换方向,从丰献和小短入手。 问题在于该怎么入手。 丰献、小短和发小不一样,陆阔跟他俩怎么都是隔着一层的,何况现在还没有苗头,又不能摁头把俩人凑一块。 陆阔想来想去也没个头绪,愁得早饭只吃了三个包子。 唐越问他:“你是不是还有没解决的事?” 陆阔摇头:“没啊,就有点虚,谁让你昨天乱叫。” 唐越:“……你逼着我说的。” 陆阔朝他挤眉弄眼:“再叫一声听听。” 唐越:“别扯开话题了。” 陆阔说:“真的没事啊。对了,唐棠他复习还好吧?” 唐越说:“挺好的,他说学校开了新的复习班,周末上午也要上课,就不回来了,让我没事也别过去,不过我觉得还是过去看看。” “看,多看看,别让他走歪路。”陆阔哔哔,“你真别怪我说他坏话,他有点死心眼,我也挺怕他走错路的。” 唐越点点头:“我到时候跟他再多谈谈吧,他可能之前工作的时候确实也是一下子没办法接受那些事,他其实打小道德观都要比别人的标准高。” 陆阔心想那真是没太看出来啊。 唐越突然又问:“你们就一直在这边?” 陆阔一时没听明白:“哪边?” 唐越说:“穿越,你不是说你们是八年后穿越回来的吗,怎么看起来像不走了?” 走啊,谁说不走,每天晚上睡着了还得回去读一堆蜘蛛网。陆阔当然不肯说出来,只借题发挥:“你嫌我?你是不是嫌我年纪大,想要小鲜肉Co哥?我比他差吗?” 唐越好笑地说:“我说了,在我心里就是一个人。我不是很懂穿越,但是你们不回去没事吗?那八年后的你们怎么办?一直晕在那里?” “没啊,就一直活着啊。”陆阔补充,“我猜的。你想时间也不是静止的,我们现在已经改变了历史,那也就是说现在的八年后的我们没有穿越,就是按正常轨道在走。” 至少陆阔和唐越是按正常轨道在走,其他人都是些什么幺蛾子! 唐越仍然在努力思索:“我总觉得怪怪的,如果按照这个逻辑来说,八年后的你们没有穿越,那现在你们又是穿越的,这是一个悖论。” 陆阔摆摆手:“穿越本来就不科学,就不要深究了吧,总得有个节点啊,管他呢。” 两个人周末中午过去学校看唐棠,唐棠倒是比之前收敛了很多,真像个普通高三生似的在复习。 没说几句,唐越就被唐棠他班主任拉走了。毕竟唐棠是尖子生,家庭情况也有点特殊,唐越就每次都成为班主任重点谈话家长。 唐棠对陆阔说:“去操场走走吧。” 两个人在操场旁的树荫下面一个站着一个坐着,低声说话。 唐棠问:“最近又回去了?” 陆阔说:“是啊。” 唐棠问:“怎么样?” 陆阔一摊手:“不怎么样。不过你放心,你哥都挺好。” 唐越确实是一个很普通的人,普通到没有吴钟仁那个意外根本不会出任何问题。但其他人不一样,一个个都是蛾子精。 陆阔又说:“其实我挺羡慕你的,我也不是很想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 唐棠问:“会发生什么?” 陆阔说:“一些乱七八糟的事。其实你现在也重新来过了,要不别惦记鹿鸣了,找个比他好的。” 唐棠冷笑了一声:“你怎么不离我哥远点去找个好的?” 陆阔反问:“有人能比你哥好吗?”又说,“你别跟我抬杠,我跟你哥已经在一起了,但你跟鹿鸣现在还没发生,就跟陈霭和季然一样,他俩现在不就是一切都没发生了吗。” 唐棠说:“不关你的事。” 陆阔就很奇怪了:“鹿鸣哪里好?就做饭好吃?” 唐棠冷冷地说:“我也很好奇你哪里好,你连做饭也不好吃。” 陆阔:“我长得好啊。” 唐棠呵了一声,甚至都不想呵第二声。 本来是打算留下来陪唐棠吃完晚饭的,但唐棠同学有事找他,唐越和陆阔就提前走了,下周再来。 两人走的时候才下午三点,陆阔随口问:“你有别的事没?” 唐越:“我没事,你有事?” 陆阔说:“看完你弟弟,也看看我弟去。” 唐越的弟弟是学校重点保护对象,陆阔他弟都发配去汽修厂了还是分分钟走在被人掐死或者掐死别人的人生道路上。陆阔想一想就很心塞。 发小见陆阔他俩来了还挺高兴的:“不提前说一声?” 陆阔:“给你个惊喜。” 发小:“惊喜是惊喜,我等会儿要上课。” 陆阔:“星期天还上课?” 发小:“是啊。” 陆阔:“这上的他妈什么课啊,不上了,回去,你想旅游吗?” 唐越:“……喂。” 陆阔装作没听到,专心怂恿发小:“我前两天看到个新闻,说有个高中生立志走遍全世界,已经走一半了,我觉得你也行。” 发小是条傻狗子,听这话丝毫不觉得不对劲,还挺感兴趣的:“他自己走啊?那他家挺有钱啊。” 陆阔:“没啊,花不了多少钱,那也没意思了。他一边走一边打工,挺好的,要不是唐越死活不肯,我就这么干了,好他妈帅。” 唐越:“……” 发小哈哈哈哈哈的笑了半天:“唐越,他欠抽了。” 唐越:“哈哈。” 陆阔问:“你要不代替我完成我这愿望?钱我借给你。” 发小噘着嘴想了老半天,有点心动,但还是一拍大腿:“我他妈不会讲外语啊。” 陆阔的内心更加痛心疾首:这种事情需要想这么久吗?! 唐越看他两个人都有点不忍直视。 话还没说几句,就有人来叫发小上课了。陆阔眼瞅着怂恿发小出国的事有戏,想着趁热打铁,问:“你们课怎么上的?我凑个热闹一起,上完了晚上请你吃饭。” 唐越知道他那点打算,拉都拉不住,只好随便他。 发小说:“今天是实操,看师傅修车啊,你们要看也行,没人太管,打声招呼的事。” 陆阔朝唐越卖乖。 唐越只好点头点头点头。 发小说:“那你们等等,我借两套工装给你俩换,不然全是汽油什么的,把衣服弄脏了。” 尤其陆阔喜欢穿纯色的衬衫,料子还都比较娇贵,弄了东西上去估计只能扔,他舍得唐越舍得发小都不舍得。 陆阔和唐越换了工装就陪发小一起去围观师傅修车,找到机会就要小声哔哔几句。 “修车挺累的吧?” “啧好多汽油,陈霭我觉得你应该不太受得了。” “陈霭你不是闻不了太多这味道吗?” “外语挺好学的,那环游世界的高中生也就那点水平,都是跟外国人待久了自然而然……唐越你眼睛进灰了?” 唐越觉得陆阔是脑子进水了,小声说:“你这有点明显了阔哥。” 陆阔假装给他吹眼睛,小声说:“把握机会。” 唐越:“……” 第33章 陆阔哔哔了大半天,发小也没在意,左耳进右耳出,得空了问唐越:“陆阔最近还好吧?” 吴钟仁挂了之后,陆阔就彻底不想跟豹哥那边再扯关系,想尽办法金盆洗手。陆阔一直都挺会做人的,没得罪过谁,又摆明了不是跳槽只是真的要回家当情圣,豹哥很不能理解地骂了他一顿,最后还是给了笔钱祝他幸福,如果哪天分手了欢迎回来继续打天下。 陆阔微笑着在心里殴打了豹哥一顿,钱还是收下了,为了安豹哥的心,毕竟规矩是收钱办事,豹哥给钱是不想让他跳槽,他收了钱就代表承诺不跳槽。 跳个屁,专心回家找工作。 陆阔还是决定走在时代的前沿做不久就要发展迅猛的互联网相关。 虽然,他,不是,很懂,但他还有唐棠这个小年轻,唐棠虽然不待见他本人,却不会放着钱不赚,一拍即合。 唐越说:“还好,就是天天做噩梦,问也不肯说。” 发小好奇地问:“还什么噩梦?吴钟仁灰都没了。” 唐越摇了摇头:“心理阴影吧,我问他他不肯说,估计怕我担心,要不你问问?” 发小就笑:“他连你都不说,还跟我说?” 唐越也笑:“关系不一样的,他跟你很亲。” 发小点点头:“这个我知道。” 唐越犹豫了一下,说:“季然那事之后,陆阔确实很担心你,但你知道他关心谁也不是挂在嘴上,有时候就是不肯直说。” 发小笑起来:“我知道,所以他让我学厨子我说好,他妈学厨子变成学汽修我也好,让我出国我也好,真当我傻?我知道他怕我因为季然的事不高兴,想让我转移注意力。挺好的,我本来就喜欢玩车。” 唐越劝他:“你可能嫌我多嘴,但……” “不是嫌你多嘴,”发小打断他的话,“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跟季然那事,我本来就没指望过,现在挺好,彻底不指望了。我听丰献说好像季然帮他爸妈离婚了,郭小斐家里有点背景,打算带季然跟他妈出国,挺好的,不比我好八条街啊?” 唐越只好说:“千金难买有情,你也不要妄自菲薄,你真的很好。” 发小觉得气氛有点沉重,就故意说:“别这样啊,陆阔怀疑咱俩有私情很久了,搞得我有点慌。” 唐越好笑地拍他一下:“神经啊你俩。” 发小耸肩:“他神经,你找他去。” 一边的阔哥心情复杂,频频用幽怨眼神看他俩。 师傅到处看了看,指着陆阔:“就你,都看着车就你看着别人,过来,我刚说什么了?” 陆阔:“……我旁听的。” “汽修厂还旁听,旁听你个鬼。”师傅招手,“过来过来。” 陆阔委屈地上前去当了一回助教,听着师傅的指示支引擎盖,抠那些油兮兮的零件,看得唐越跟发小肚子都笑疼。陆阔本身是有点洁癖的,平时穿得讲究用得讲究,比丰献都爱干净,这下子满脸绝望。 陆阔抓着黑乎乎满是机油的零件,看着那俩人凑在一起笑,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伤心地想,不是亲老婆亲发小了。 好不容易上完课,陆阔终于解脱了,急着问:“哪洗手?” 发小说:“厕所啊。” 陆阔问:“有洗手液没?” 发小:“哦,那你回我宿舍洗吧。” 陆阔:“赶紧的!” 唐越和发小又笑了,气得陆阔张手要去抹唐越衣服上。 唐越赶紧躲:“陈霭也笑了!” 发小:“唐越你别卖队友行吧?” 陆阔:“我都不爱搭理陈霭,就爱搭理你。” 发小:“谢谢你,亲发小。” 唐越:“你还是搭理他吧!” 三个人闹着往陈霭宿舍走,迎面一人打招呼:“陈霭,你朋友找你,楼上等你好久了。” 他们已经走到了宿舍楼下,抬头一看,丰献扒着栏杆在看他们,笑着抬手打招呼:“好巧啊Co哥!越哥!” 唐越也笑着打了个招呼,陆阔的心里就很不自然起来了,他想起目前这条线上面,丰献跟发小还有汽修厂有着纠葛孽缘。但那是在好几年后啊,怎么现在就来了? 陆阔一边上楼一边不动声色地问:“丰献怎么来了?你们有事啊?” 发小说:“他家离我家近,又整天没屁事做,我让他顺路帮我送点东西过来,省得我爸妈跑。” 陆阔只好胡乱地点点头。 上去之后丰献还挺开心的,连声说:“我来好久了,刚去看你们上课,但没打招呼,挺邋遢的,我就又回来宿舍等。” 发小说:“那你错过了看陆阔修车。” 丰献说:“看到了看到了,我他妈笑死。” 系统提示:又多了一名玩家加入对方队伍,向阔哥发起无情的嘲笑。 陆阔沉默地疯狂洗手。 丰献笑完了还是得顺毛:“挺帅的挺帅的。” 发小:“帅屁,你太虚伪了,你是不是欠他钱了?” 丰献:“没有没有,Co哥你刚才跟拍杂志似的,真的不骗你,往那一站就来架势,你现在不跟豹哥做生意了,干脆去当模特算了。” 发小都要翻白眼了:“我要吐死,你真的太虚伪了。” 陆阔洗手的动作僵了那么一瞬间,扭头看了眼丰献,但又觉得这有点太扯了。大飞说过丰献对自己有意思,丰献也确实是表现出过那意思,很可能就是现在就有了。丰献还说过他跟小短搅和在一起是因为小短喜欢模仿自己,难道就为了今天自己修车的样子对同样修车的发小起了心思? 这真的有点扯了,修车的那么多,而且又过去了好几年…… 陆阔头疼起来,渐渐地发现是真头疼,好像要裂开一样。他勉强撑着,问:“陈霭,哪条毛巾是你的……” “陆阔!” “Co哥!” 妈的,多久没拖地了,怪不得都找不到对象。陆阔晕过去之前看见地板一阵短暂的绝望。 陆阔不知道别人昏迷是什么感受,他昏过去比没昏还累,脑子里面走马灯似的闪过许多事情,不同的走向不同的人,混成了一锅大杂烩,差点分不清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最后又梦到了唐越满身是血的样子。 陆阔惊醒了过来。 “陆阔?陆阔。” 他有点艰难地看向唐越。 唐越很疲惫的样子,牢牢地抓着他的手,表情十分痛苦。 陆阔想安慰他说自己没事,张了张嘴,半天都没发出声音来。 唐越很勉强地挤出一点笑,安抚他:“刚醒,别讲话,喝点水吧。” 陆阔喝水的时候发现自己不但讲不了话,连动一下都很困难,浑身没有力气,一点点力气也没有,呼吸的时候都能感觉到肺在漏风。 他莫名地想到了一个词:风烛残年。 很快医生就来了,脸色十分慎重,看陆阔的眼神里面有那么点被职业规则掩盖住的怜悯。 陆阔特别希望有人能给个痛快话。 唐越送医生出了门,虚掩着门不知道低声在说些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又进来,坐回病床前朝陆阔笑了笑,笑着笑着,低着头捂着脸无声地哭了起来,肩膀一抖一抖。 陆阔就更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了。他多少有了心理准备,可能就是快死了吧,虽然不知道原因,但结果大概就是这样了。 当然,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是想知道具体原因,至少死个明白。 好不容易等唐越哭完,去洗手间里洗了把脸,又坐回来朝陆阔温柔地说:“你现在吃不了东西,水也不要喝多了,过一会儿再喝。” 陆阔朝他露出一个求知的表情。 唐越犹豫一下,说:“你刚醒,过一会儿应该能说话了,但也别勉强。” 陆阔轻微到几乎肉眼看不到地点了点头,酝酿了好一会儿,艰难地吐出三个字:“怎么了?” 唐越抓着他的手,看了他很久,因为知道他的性格所以也不打算瞒下去,说:“医生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你的器官都在迅速衰竭,老化得很不正常。” 陆阔一怔。 他说不上多强壮,但身体一向都很好,以前会定时锻炼,坐牢之后作息锻炼比以前更规律。 想了想,他想起之前跟唐越旅游的时候莫名心绞痛的事。 他刚这么想,唐越就问:“你到底是怎么穿越的?” 陆阔刚要说话,唐越又不让他说了:“你别勉强说话,先休息。我问唐棠。” 陆阔刚才说那三个字已经说得眼前发黑,也不勉强自己,又轻微地点了点头。 两个人就这样沉默地坐着,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唐越泪千行,陆阔想哭都没法哭,感觉自己像个植物人,但人家植物人至少没这么尴尬。 说实在的,陆阔虽然一直做好了只好唐越活着自己随时去死的打算,但真的只是打算而已,他并没有那么一心求死,他还是很想好好活着跟唐越过日子的。用自己的命换唐越的命只是第二志愿,第一志愿是自己和唐越好好地在一起活着。 现在事情都解决了,一切都很好,他和唐越比以前更蜜里调油,这么好的时候怎么他妈的就突然来这么一茬呢? 第34章 陆阔这么过了几天,一天比一天回光返照,医生还要勉强装傻安慰家属说这是陆阔精神好了,但除了真傻的发小之外没人真信。陆阔唯一庆幸的是他妈和妹妹在国外,万里之外估计也没人特意通知她俩,否则他还得听他妈他妹妹哭天抢地二重奏。 唐越每天都在自说自话——陆阔说句话老费劲了,只能唐越说——唐越说他问了唐棠,唐棠招供说了自拍导致穿越以及一睡着就穿来穿去。唐越终于知道了陆阔为什么前段时间睡一觉起来就开始发神经。 陆阔听他这么说,忍不住笑了笑。 唐越也笑了,笑着笑着又想哭。 周末中午,唐棠终于过来了,看上去对陆阔还是挺关心的,但陆阔已经知道唐棠真正是怎么想的——至少从唐棠听到消息还能以复习为借口熬到周末放假才过来,就已经看得很清楚了。 以前陆阔都觉得唐棠纯属小孩的闹腾吃醋,后来就算是为了哥哥之死而怨恨陆阔,这些都能理解,但是现在陆阔不是这么想的,现在陆阔发现,唐棠是真的想要自己去死。 他没把这件事跟唐越说,说不出口,也不想说。事情已经这样了,说穿了大家都没意思。 唐越见唐棠在,就抽空去把这几天的费用给交了,医院里天天人满为患,这年头又没后世那么便捷能手机搞定,得排很久的队。 唐越出去之后,唐棠的脸色就变了。 陆阔心想自己看来是真要死了,唐棠装都懒得装,也不怕自己还有告状的力气。 唐棠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会儿,转身从别人送的水果篮里挑了个橘子剥皮,嘴角挂着笑。 陆阔很缓慢地说话:“至少让我死明白点。” 唐棠有点惊讶地咬着一瓣橘子,说:“我还以为你说不了话了。” 陆阔能说话,只是一直没说,因为不知道能对唐越说什么,对其他人又无话可说。 唐棠吃下橘子,眨了眨眼睛:“没什么明不明白,又不是我杀了你。” 陆阔沉默地看着他。 唐棠去门口看了看,很谨慎地把门关好,这才回来,多少有点得意,说:“我只是做个实验。” 陆阔微微地皱了皱眉,表示自己没听懂。 唐棠问他:“你之前旅游的时候心绞痛了对吧?和穿越有关系吧?” 唐棠说:“我也痛过。” 陆阔一怔。 唐棠笑了笑,满不在乎的样子,好像不是说自己经历的事似的:“我当时就怀疑这跟穿越有关,因为我很健康,体检一切正常,也没有遗传心脏病史。后来我听我哥说你也这样,就更确定了。” “陆阔你是不是傻?你他妈这样子还是他们的军师,确实是一群傻逼,其他人就更没脑子了吧。你就没想到穿越是要付出代价的?”唐棠确实是很得意,并且越来越得意,“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自拍会穿越,但根据我的猜测,那是会耗费生命力的。你这么理解就好了,因为我也不知道具体耗费什么,随便指代一下,你听得懂吧?” 陆阔艰难地说:“继续。” 唐棠继续说:“所以你天天穿越过来穿越过去,是肯定要付出代价的。现在我能百分之百确定我的结论了,这就是下场。你的器官衰老得非常迅速,因为你把生命力都耗完了。不过还好吧,也没几个人能跟你一样过瘾,天天从这里穿越到那里。” 陆阔艰难地问:“你是故意撞车的?” “不是。”唐棠否认了,却接着说,“撞车确实是意外,不然我可能现在跟你差不多。还好有你这个前车之鉴,帮我少走了弯路,我打算如果又穿回去,就干脆拔了氧气管。” 陆阔心想你也不怕直接就死在那边。 唐棠真的是和记忆里那个小孩截然不同了,不知道发小怎么帮忙盯人的。 陆阔又头晕起来,撑着问:“你就这么想我死,是想乱伦啊?” 唐棠像被踩了尾巴似的,骂道:“你他妈神经病啊!那是我哥!” 陆阔:“……” 你他妈原来还知道那是你哥啊?搞得跟情杀一样! 可惜阔哥没力气骂他。 唐棠被那句话气得不轻,仇恨地瞪着陆阔:“你们这种人满脑子都在想什么?男盗女娼?” 陆阔:“……” 妈的好想提醒你,你还跟陈霭搞到一起过…… 唐棠恼怒地说:“唐越是我哥,我只有这一个哥,他带我长大的。”说着说着,突然哽咽起来,坐在病床边边上,说,“你害我没有哥哥了,你早晚还会害死他,我不想再让他出事了。你没有他还能找到别人,我没有他就没有哥哥了,他是我的,他跟你在一起就不要我了。说把我送寄宿就寄宿,说跟你同居就同居,就不管我了。” 陆阔:“……” 得算算唐棠现在心理年龄多少岁来着…… 唐棠说:“你不是想知道我看上鹿鸣什么了吗,他给我煮了粥,帮我洗了衣服。” 陆阔:“……” 陆阔开始认真地思考自己坐牢之后,发小是不是把每个月要给唐棠的生活费贪污了,导致唐棠没钱请保姆。 唐棠说:“我哥以前就是这么照顾我的。” 唐棠低着头,小声地说:“我不是想让我哥给我做饭洗衣服,我就只是想让他对我一个人这么好。” 一直都是这样的,从小就这样,突然陆阔就冒出来了,陆阔根本就不应该冒出来,根本就是不搭界的人。 陆阔的心好塞,他早很多年就跟唐越说过不要对弟弟太好,不然很容易导致小孩依赖心独占心等等心过重,更严重就是一出人伦惨剧。可惜唐越当时的反应是把他摁被子里殴打了一顿。 虽然不排除当时陆阔纯粹是无理由瞎吃醋,但现在想想还真是一语成谶。 陆阔的心越来越塞,几乎无法呼吸,也确实逐渐地无法呼吸了。 在失去最后的意识之前,他就听到唐棠说:“往好处想想,我哥会活得很好。” 陆阔心想这确实是件好事,真的很谢谢唐棠的安慰了。 陆阔又醒了。 他有点麻木地揉了揉眉心,冷静地看四周,本来以为自己又会回到八年后发小那租屋里面,或者干脆就还在医院里没死成,但看这一眼,他有点难以冷静。 陆阔腾的坐起来,惊讶地看着周围。 这间屋子不大,他一个人在这度过了最难过的六年。 就在这时候,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狱警老王朝他和气地说:“醒了?收拾一下,我就带你去办手续走个流程。你家里有人接吗?” 陆阔迟疑了两秒钟,说:“好,我就过来。” 他回到了出狱的那一天。 办出狱手续的流程和记忆里面一模一样,每个人说的话也一模一样,老王签字的时候笔没水了这个细节也一模一样。 陆阔却不一样了。 他不动声色地看着老王检查他要带走的行李,拎起来跟着穿过回廊和院子,出了门,朝老王深深地鞠了一躬。老王在这里工作了大半辈子,和蔼的时候很和蔼,威严的时候也很能镇得住人,大概是知道陆阔进来的前因后果,一直对陆阔挺照顾的,还帮着争取各种减刑机会。 陆阔辞别老王,转身就看见许多人等在外头,齐刷刷地叫他:“Co哥!” “Co哥怎么这个点才出来?” “等你半天了Co哥。” 有人殷勤地来提陆阔手上的包:“Co哥,我来提,这都什么啊?里面的东西没用的就烧了,晦气。” 也有人掏出烟递来:“Co哥,来。” 陆阔上一次是不想再跟他们扯上关系,这一次除了不想搭理,更是没心思搭理。陆阔还在思考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他几乎就要以为之前那一切都是一场梦了。 那几个人见他不说话,有点尴尬,赶忙道:“放鞭炮!放鞭炮!” 陆阔很自然地接了一句:“这里不准放鞭炮。” “那不放,远一点放,去晦气。” “都别干站着了,接风洗尘去啊,酒店都订好了!” 陆阔说:“我说过,不要来接。” “Co哥——” “也说了,别再找我。” “还有,我叫陆阔。” 陆阔说完这几句话,朝前走了几步,就见到了人群最外头站着的发小,朝他举着手嘿嘿地笑,问:“那我的车你坐不坐啊?” 陆阔停住脚步,沉默地注视着发小,迟迟没有动。发小咧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朝他快步走来,伸手要接他的行李,却被他扯着抱住了。 陆阔抱着发小的胳膊非常用力。 他仍然不能确定事情是怎么样的,如果是一切能够再从头来过,他必须要改变所有人的命运。 他可以改变唐越的命运,也可以改变发小的命运。 这一次他不会让高岭花穿越了,也不会让高岭花知道整件事情,就让发小跟高岭花继续过下去。很可能对高岭花不是那么公平,但一碗水很难端平,陆阔和高岭花并不那么熟,而发小是陆阔养了十几二十年的崽。 发小被陆阔紧紧地抱着,挣扎了一下没挣脱,满脸懵逼。 第35章 车子开上了高速,陆阔问:“就你过来?” 发小一边开车一边说:“这不怕你嫌人多吗,不然我拉百十个来,一路红毯铺过去,还有记者拍你。” 陆阔白他一眼:“季然呢?” 发小憋着笑说:“他有点不舒服,让他多睡会儿,正好醒了在家布置,我就接了你直接回去。难得他还迷信一回,火盆都给你买好了,柚子皮也准备好了。” 陆阔又问:“你跟季然还好吧?” 发小就嘿嘿嘿地笑了半天:“好啊,挺好的。” 陆老父语重心长地说:“有空多读点书,跟他多点共同话题,虽然你俩现在在一起了,但感情是要维系的。” 发小:“啊?” 陆阔:“就想起了唐越,所以希望你跟季然能更好点。我跟唐越当初在一起久了也会有点摩擦,都是要靠双方来磨合的,毕竟本来性格爱好都不一样,不是说谈到手了就没事了扔着不会跟人跑了。” 发小听到他就这么提唐越,心中咯噔一声,又偷偷地来瞟他的神色,更加懵逼。 陆阔上一次出狱的时候想起唐越就万念俱灰,但这一次却有些盲目乐观。只要按部就班地回去拿到发小那个手机,只要试一试能再次穿越,他就可以再一次救回唐越了。 这一次的难度要小很多。上回是摸着石头过河,而这一次只要重复成功经验就行了。 陆阔牢牢地记得什么事该做、什么错不该再犯,他也不需要别人的帮助了,他只要自己一个人穿越回去把吴钟仁引到邮轮上面,然后再次绑架那个来头不小的小孩,吴钟仁就会死。除此之外他不会再改变别的事情了,发小和高岭花会一直在一起,发小就不会乱来,其他人也不会乱,唐棠继续留在现在…… 陆阔记得唐棠说过穿越的契机也是手机。唐棠平时不自拍,是在看流星雨的时候被鹿鸣逼着自拍然后发现可以穿越的,那么只要陆阔把唐棠的手机拿到手就行了。 陆阔摇开车窗,吐出一口烟:“先别回去,我想先去看看唐棠。” 发小一怔,侧眼看了看他,欲言又止。 陆阔:“开车别走神,看前面。” 发小看回前面,半天才说:“哦。” 上一回陆阔还在唐棠家楼下感慨了一下,这次省了流程,直接上楼去敲门。 他敲了一会儿,没人开门也耐心地继续等着。过了一阵子,门吱呀一声开了,鹿鸣举着锅勺探头出来问:“谁啊?” 陆阔朝他笑了笑:“请问,唐棠住在这里吗?” 鹿鸣点了点头:“他在休息,你谁?” 陆阔说:“我是他哥哥的男朋友。” 上一次陆阔不知道鹿鸣是谁,谨慎地说是唐棠他哥的朋友,这一次就可以放心地说了。 鹿鸣愣了一下,看陆阔的眼神果然没那么生疏防备,倒是有点讶异,半晌问:“出来了啊?” 果然鹿鸣还是知道一点的。陆阔和气地笑了笑:“今天刚出来,我想问一问唐棠他哥的墓地在哪。” 鹿鸣虽然知道唐棠恨陆阔,但见陆阔有点低声下气的样子,一时也发不出火,只是迟疑着说:“唐棠在休息……” 陆阔很体贴地说:“我想他应该是很恨我,也没敢求他原谅,只是他哥人已经不在了,我也干不了别的什么,只是想去拜祭一下。” 鹿鸣为难地挠了挠头:“行吧,你进来吧,换鞋啊。” 陆阔在那几条线里得到的关于鹿鸣的线索不多,但也不少,大概知道鹿鸣的性格是真的有些地方很像唐越,比如容易心软,甚至是比唐越更容易心软。 陆阔突然开始怀疑唐棠是不是真的对他哥有点不恰当的想法…… 刚才的陆阔让鹿鸣放松了警惕,又惦记着厨房里的汤,就说:“我还有事,你自己坐啊,自己倒水。” 陆阔看着他去了厨房,便转身去卧室,看一眼在床上睡得正香的唐棠,没跟上次一样望得入神,而是伸手将床头柜上面的手机搁进了自己的口袋里面,然后迅速走出卧室。 鹿鸣从厨房出来,见陆阔坐在客厅里面低着头很悲痛的样子,仿佛在缅怀唐棠他哥,就更心软了,犹豫着提醒:“唐棠这几天忙个官司,刚回来睡着,估计得睡到晚上了。” 陆阔局促地站起身:“那我晚点再来找他……他明天在家吗?” 鹿鸣:“要不你留下来吃饭?” 陆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朋友接我出狱的,他还在楼下等我,唐棠本来就不太想看到我,应该也不太想看到我朋友。” 鹿鸣想了想也是这个理,省得唐棠醒了还要怪罪自己,就点头说:“那你明天上午过来吧,他明天下午要出庭。” 陆阔感激地朝他笑,然后朝门口走去。 就在开门的那一瞬间,陆阔听到了身后的声音:“你怎么在这?” 陆阔一怔,回过头去:“唐棠。” 唐棠站在卧室门口,不悦地骂道:“鹿鸣你他妈是不是有毛病,随便什么人都放进来?你把钥匙还给我!” 鹿鸣:“不是,他是你哥的……” “关你屁事啊!” 鹿鸣看起来还想嚷嚷,但毕竟情商犹在,看一眼陆阔,闭了嘴。 陆阔沉痛地对唐棠说:“我本来不想吵醒你睡觉,打算明天再来。其实我只是想知道你哥的墓——” “把我手机还给我。”唐棠很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 陆阔惊讶地看着他:“什么手机?” 唐棠冷眼看着他,重复了一遍:“把我的手机还给我。” 鹿鸣也反应过来了:“他是贼啊?偷你手机了?” 唐棠说:“是啊,你他妈放进来的贼,把手机给我抢回来!” 鹿鸣二话不说就朝陆阔走了过来,愤怒地说:“你他妈原来是个贼!把手机拿出来。” 唐棠骂道:“鹿鸣你傻逼啊?动手!” 鹿鸣听他都这么说了,把汤勺随手一搁,边脱围裙边瞪陆阔。 陆阔是绝不会把手机还回去的,转身开了门就要往外跑。 鹿鸣赶紧上前扣他的肩,但陆阔的底子还在,跟鹿鸣就这么在玄关你来我往地干起架来,甚至还占了上风,瞅着机会就再次开了门往外跑,一路跑下楼迅速打开车门坐进去,抢走发小手上的烟,催促道:“快点开车!” 发小还在持续懵逼:“怎么了?” “开车!等下跟你说!” 发小看一眼凶神恶煞追出来的唐棠和鹿鸣,吓了一跳,顾不上多问就赶紧开车。 好不容易甩脱了,发小惊讶地问:“你干什么了?” 陆阔摆摆手:“唐棠还恨我,他想对我动手,我不能任他打,但也不想打他。” 发小“哦”了一声,倒是很能理解。当年唐越出了事之后陆阔也坐牢了,发小听陆阔的话去照顾唐棠,结果差点就被唐棠摁地上打,还好跑得快。 陆阔不动声色地摸了摸口袋里面的手机,却隐隐约约地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唐棠狠狠地踹了一脚身旁的树,不甘心地看着车子离开。 妈的! 鹿鸣那傻逼还在旁边说:“报警啊。” “报你妈!”唐棠烦躁地推开他。 鹿鸣自知做错了事,也不敢跟他吵,只问:“那你到底认识那人吗?” 当然认识,化成灰都认识! 唐棠从鹿鸣的口袋里掏出烟跟打火机,郁闷地坐在花坛边上低头点燃抽了一口。 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明明一切都很顺利,哥也救回来了,吴钟仁那老狗和陆阔接连死了,什么都很好的时候,他一觉醒来发现又回到了八年后,陆阔还把他手机偷走了。 唐棠几乎是在那一个瞬间就反应过来事情是怎么样的——或者还是用了几秒钟的时间反应,所以才让陆阔有机会走到玄关。 总之,唐棠猜这个陆阔也是之前那个陆阔——之前那个穿来穿去的陆阔。 他俩都回到了原点。 然而凭什么啊?! 陆阔已经死了,凭什么还要拉着自己也回来? 而且陆阔还把那个能让人穿越的手机拿走了。 唐棠很容易猜出陆阔的打算,陆阔还不知道自己也穿越回来了,所以想甩开自己独自穿越回去。 唐棠不想给他这个机会,也根本不信任他。 陆阔跟着发小回到那间熟悉的公寓,高岭花开了门,身上挂着老大不小莫名黏人的发小,沉默地看了陆阔一小会儿才不冷不热地说:“好久不见。” 陆阔微笑着说:“好久不见。” 发小张罗着去拿火盆柚子水,弄了半天终于能吃饭了,还是六个菜。 陆阔心想,接下来该聊天了,高岭花就会问他以后有什么打算,他就说去表姐那里帮忙,高岭花让他好好做事慢慢找房子,他就一一答应。这时候发小要拉他出去玩,他拒绝了,自己坐在小书房里面写日记怀念唐越,然后发小把那个能够让人穿越的手机给他,邀请他一起看流星雨,他还是拒绝了,自己留下看流星雨,接着自拍一张,一切都搞定了。 事情却出现了偏差。 吃完饭之后,发小乐颠颠地去厨房里面洗碗,高岭花跟陆阔坐在沙发上,似乎是犹豫了一下,问:“你去过海上派对吗?” 陆阔不动声色地看向他:“什么?” 高岭花认真地盯着他看,好像是在辨认他是否装傻了。 陆阔的心态略崩。 他一点也不想知道高岭花突然问这个问题是为了什么,真希望高岭花只是突然神经病了,也好过现在的高岭花就是之前那个跟着穿越的高岭花。 陆阔微笑着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海上派对?” 高岭花犹豫一下,摇了摇头。 第36章 季然确实是又重生了一次,本来一切都很好,他回到了八年前,有惊无险地摆脱掉了陈霭,抓稳了以前一度错过的郭小斐,并且在郭小斐的帮助下给父母离了婚,准备带着妈妈跟郭小斐出国。 但郭小斐毕竟还在青涩年少,解决一些事的时候得罪了人。一开始季然和郭小斐也没太重视,毕竟郭小斐家里有点背景,想着也不太至于——对方却就是要“至于”。 总之后来就出了一些意外,对方找不到机会对郭小斐下手,就绑了季然。季然倒也没死,但折腾了一顿之后,醒来发现回到陆阔出狱那一天。 陆阔没具体说过到底是怎么重生的,但因为陆阔是先重生的,所以季然下意识地就认为陆阔是重生的根源。季然想再穿越回去,再来一次,他不但能摆脱陈霭,还能避免郭小斐的失误。 然而陆阔看起来好像什么都不知道,难道陆阔当时器官衰竭死就真的死了? 季然有那么一点不太相信,毕竟重生的源头是陆阔,不应该自己还能活,陆阔却真的死了。关键是,季然不知道重生的具体方法,他只能依靠陆阔。 两个人各怀心思,都沉默下来。 发小洗完碗出来,见这情景也不奇怪,反正陆阔跟季然一直都不太熟。他就过去准备插科打诨炒热气氛,刚张嘴就听到有人按门铃。 他过去从猫眼看了看,一怔,回头对陆阔说:“是唐棠。” 陆阔:“……” 他很不想往最坏的方向想——最坏的方向是,既然高岭花还是之前那个穿越过的高岭花,自己也是那个穿越过的陆阔,那么唐棠……大概也是那个穿越过的唐棠。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三个人集体又回来了。 陆阔想骂娘。 门外的人见没人开门,快速地按了几下门铃,抬脚狠狠地踹门,骂道:“陆阔你他妈开门!” 发小就更不敢随便开门了,回头紧张地看陆阔:“开不开啊?” 陆阔想了想,沉声说:“不开,让他闹,你打电话给物业让保安来,但我说开之前不能开。” 发小点头:“哦,行。” 陆阔还记得发小家工具箱放哪里,过去拿了锤子就往洗手间走。 发小更懵逼了:“你干什么?你别冲动啊!” 陆阔:“放心吧我不打人,我有点事,你那边稳住。” 高岭花坐在沙发上面,有点疑惑地看着陆阔。 陆阔去了洗手间,把唐棠的手机掏出来搁地上,猛地一锤子砸了下去。还好唐棠的手机质量一般,一锤子下去屏幕就裂开好几条缝,给了陆阔彻底弄死它的希望。 陆阔又抡了一锤子下去。 他得把这个手机给毁了,因为唐棠并不知道他穿越的手机是发小给的,唐棠只会知道自己的手机没了。 陆阔把手机砸得粉碎,挑了点重要的零件扔马桶里面冲,谢天谢地冲下去了。 做完这一些,他才略微松了口气,出去听见唐棠还在门外闹,发小正跟电话里的物业保安唠嗑:“去你妈的,不是感情纠纷,老子像那种人吗,是我哥们儿的感情纠纷……不管谁的感情纠纷,我都交了物业费啊,你到底上来不上来?” 陆阔:“……” 他都不好意思看高岭花的脸色了。 陆阔拍了拍发小的肩:“行了,别让保安过来了,我去开门。” 发小挂了电话,急着问:“你到底跟唐棠说什么了他这么大火?” 陆阔边开门边说:“没什么。” 他一打开门,就被唐棠用力揍一拳过来,很轻松就躲开了,反过来架着唐棠的胳膊,看了眼鹿鸣那小子并不在,心知唐棠还是有点顾忌的,至少不愿意把穿越的事嚷嚷得全世界都知道。这样事情就好办一些了。 陆阔架着唐棠,说:“咱俩私下里谈谈。” 唐棠恶狠狠地瞪着他,没说话。 陆阔就当是默认了,朝发小说:“不好意思,我想跟唐棠谈谈他哥的事,你跟季然能给我俩点空间吗?” 发小看了眼高岭花:“季然……” 高岭花一直坐在那里不知在想些什么,这时候回过神来,说:“哦,行。”他说着,又看了陆阔和唐棠一眼,去卧室里拿了钱包手机,跟发小出去了。 那两个人出去之后,陆阔松开唐棠。 唐棠问他:“我手机呢?” 陆阔说:“砸了,冲马桶了。” 唐棠随手拿起杯子就朝他头上砸。 陆阔拽住他的胳膊,抢过杯子,皱着眉头说:“这是别人家里,别人的东西。” “别装蒜了!”唐棠恼羞成怒地骂他,“陆阔我操你祖宗!” 陆阔:“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唐棠冷笑:“你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你就偷我手机?” 陆阔笑了笑:“因为我神经病啊。” 唐棠盯着他看,又问了一遍:“我手机呢?” 陆阔举起手:“你搜吧,我说了已经砸了冲马桶。” 唐棠真的在他身上摸了半天,看一眼旁边地上的行李袋,又过去从里面翻东西,翻出了那个月饼盒子,匆匆地看了几眼,没太大兴趣,只是冷笑。陆阔做什么他都觉得没意义,把人害死了再来装情圣有什么意义,一开始不要招惹唐越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陆阔坐在沙发上点了根烟抽,一边看着唐棠挫败地低声骂着。 搜完了,唐棠看着他,气焰小了一点:“你什么意思?” 陆阔笑了笑:“没什么意思。” 唐棠忍了再忍,居然真的忍住了,坐在旁边的沙发上,有商有量似的说:“你不会不想救我哥了吧?” 陆阔其实也没打算非得跟他扛到底,知道他也不会信,就直说了:“你想我死我知道,我砸了你的手机,但我自己有办法回去,这你也知道,所以没必要互相试探,你也别装了。” 唐棠看着他:“我没装,我真的在问你什么意思。” 陆阔说:“我自己回去救你哥。我已经知道该怎么做能干掉吴钟仁了,按部就班做就好,你不用去帮忙,就留在这边跟鹿鸣好好过日子。” 唐棠冷笑:“那是我哥。” 陆阔平静地说:“那是我爱人。” 唐棠又冷笑了一声:“你配吗?” 陆阔非常平静地说:“配不配是你哥说了算,实际上跟你没太大关系,你只是他弟弟,而且已经成年成家,他不用管你了。我害死过唐越,我知道,所以你恨我,我能理解,还很支持你继续恨我,这是我该你欠你的。 但你别忘了一件事,我本来就不是搞慈善的,甚至根本不是好人,我对你的这一切愧疚都不是出于我害死了一个人的哥哥,只是出于我害死的人是唐越。我早就跟你说过,我只要唐越。吴钟仁要拦着我达成这个目的,我就会想方设法弄死他。你如果还要继续这么做,我也不会对你客气。” 唐棠并不害怕陆阔,以前是因为知道陆阔不敢真动自己,后来是自己巴不得跟陆阔决一死战。这时候他也只是愣了一小会儿,很快就回过神来:“你以为我怕你?你要弄死我你试试看!” 陆阔反倒笑了笑,挺温和的:“我没想弄死你,你毕竟还是唐越他弟。我只是在求你,你别闹了。” 唐棠还要说点什么,却听到陆阔又说:“你应该往前走,你们都该往前走,留在过去出不来的人只要我一个人就够了。” 唐棠一怔。 陆阔看着他,很认真地说:“没有人知道那到底是怎么回事,说不定真的只是一场梦,你不应该在一场梦里面纠缠不清,你的人生还很长,你哥想让你好好工作好好过日子,好好地做个法官或者律师,随便你爱做哪个都行,反正去帮更多的人,你哥说这是你小时候的愿望,他希望你能实现愿望。” 唐棠的眼睛不太争气地酸起来。 陆阔也哽咽起来:“唐棠,我赔不了你哥的命,你杀了我,我也赔不起,所以你不如放过我,让我去陪你哥。” 唐棠沉默了很长的一段时间,说:“再让我去见一见他,我再见一次。” 陆阔摇了摇头:“有一次你就想见第二次,唐棠,你就当他死了,他本来就死六年了。” 唐棠猛地一拳揍了过去,摁着陆阔又打又骂,撒了好一阵的气才停下来,靠着墙,红着眼,气得嘴唇都在发抖。 陆阔吃痛地皱了皱眉头,把打歪的眼镜摘下来,捏了捏眉心,又戴回去眼镜,说:“上次你也看到了,我因为穿越太多次直接死了,你自己说的有个类似生命力的东西会因为穿越次数而消耗掉,我们都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再次活过来,但这是冒险。” 陆阔经过那些事情,莫名地想到了一句话:上天要给你点什么,就得拿走别的东西去换。 他不知道会被拿走什么,只要是能把唐越还给他,拿走什么都行,哪怕那只是一场不切实际的梦,他乐意这一辈子都待在那个梦里面。但他得对唐棠负责,他已经害死了唐棠的哥哥,不能再害死唐棠。 唐棠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 陆阔抬眼看了看墙上的钟表和窗外的天色,时间已经不早了,他不确定流星雨和穿越有没有什么关系,但还是想尽量做到万无一失。 “唐棠——”陆阔不到万不得已,不想用蛮的将唐棠打晕。 唐棠抬眼看着他,已经平静了下来,大概也是知道自己改变不了陆阔的想法,就说:“除了我哥的事情之外,你不要再做任何其他事,不要改变其他人的人生,包括季然和陈霭,尤其是陈霭。” 陆阔听他这样说,松了一口气,笑了笑:“我知道了。” 唐棠仍然有些怀疑他似的,不放心地叮嘱:“你改变任何一件事,都可能会引起蝴蝶效应,哪怕你觉得你是为了陈霭好,但你上次也知道了,只是在帮倒忙。” 陆阔点点头:“其实你不说,我也不会再乱来了,除了唐越,我不会改变任何人的人生。” 唐棠又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不确定和流星雨有没有关系,但保险一点好。” 陆阔点点头。 唐棠转身朝外走,开门,关门。 陆阔吐出一口长气。可算是把人给弄走了,接下来赶紧去翻箱倒柜找发小那部神奇的手机。然而他找到手机后也并没松口气,坐在床沿上想了想,将手机藏进兜里,起身去玄关换了鞋出门。 发小跟高岭花正坐在楼下花坛边头挨着头看小视频,但谁也没认真看,发小特别受宠若惊,一脸喜气洋洋地时不时盯高岭花看,高岭花更心不在焉,时不时盯着电梯看。 陆阔朝他俩打了个招呼,说:“我想在周围逛逛,刚一路回来看到变化太大了。” 毕竟陆阔坐了六年牢,发小想想也心疼,赶紧说:“一起啊一起啊。” 陆阔不好意思地看了看高岭花:“没事,季然应该还有别的事吧?” 高岭花淡淡地说:“我没事。” 发小都很惊讶了,但也还是很高兴,毕竟难得。他赶紧说:“那走吧,想去哪逛?” 陆阔:“商场看看吧,我也顺便买点东西。” 三个人便当饭后散步似的去了小区附近的商场,陆阔却知道,唐棠很可能在身后偷偷跟着。唐棠到底打算怎么做,他不清楚,但他同样不信唐棠会善罢甘休,至少唐棠不会愿意一直待在被动里。所以陆阔想误导唐棠。 高岭花不知道穿越的契机是手机自拍,唐棠却知道,所以陆阔藏起了发小那台手机,并打算买台新的迷惑唐棠。就算唐棠趁他昏睡的时候偷手机,也只会偷走没意义的新手机。 商场一楼就有几个手机柜台,陆阔很感兴趣的样子,盯着看了半天。 上一次出狱后是因为陆阔对啥都没兴趣,待在公寓没出门,所以发小随便找了台不用的手机给他凑合着。这一次已经来了商场,发小想都没想起来家里一堆不用的旧手机,比柜台推销员还热情:“你出来也得弄台手机了,正好看看,这边还能办个号码,你带身份证了吗?现在办号码还要身份证。” 陆阔讶异地问:“这样吗?哦,我带了。不过我没带钱。” 发小挥挥手:“你他妈跟我讲这话就没意思了吧?” 陆阔笑了笑:“逗你玩的,我跟你客气个屁。” 发小这就高兴了:“对对对就是这样。” 他每次去探监,陆阔都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真的很怕坐完牢出来还那样。结果今天见陆阔心情不错,就也松了口气,想着可能是坐牢这件事本身导致了陆阔蔫蔫的样子吧,出来了就没事了。毕竟,也已经过去六年了。 陆阔很像是直接就有目标似的挑了一台,买完办了新号码,随便地逛了逛,就看看时间要回去。 按照上一次的走向,发小和高岭花应该拉拉扯扯地出门去看流星雨,但这一次高岭花没出门,说有点工作要留在家里加班。 陆阔心知高岭花的加班是幌子,恐怕只是为了盯着自己。他仍然不动声色,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等到入夜后拿了衣服掩护着那台能穿越的手机去了浴室洗澡。洗澡自然是借口,他开着莲蓬头放水,眼睛却盯着窗外看。 终于,外头传来许多人的欢呼声,流星雨来了。 陆阔照着上一次的流程,看了会儿流星雨,想了会儿唐越,许了愿,给自己自拍了好几张。干完这一整套流程,他后知后觉似的砰砰心跳起来,赶紧换了睡衣,作出刚洗完澡的架势出去。 发小在外头已经叫了好几声,见他出来忙道:“快点!让你先别洗了!” 陆阔也一副匆匆忙忙的样子把洗漱用品放回小书房,把那台手机藏好,然后跑去阳台上面认真看流星雨,认真又许了一遍愿望。他想,这样做完之后,高岭花可能只会对这场流星雨产生误解。这就是他要的目的。 看完流星雨,陆阔跟发小瞎聊了会儿天就回小书房里面,躺在床上等着睡着。 他很快就睡着了。 再醒来的时候,陆阔居然有那么一点不敢睁开眼睛,他反复地呼吸了几下,闭着眼睛摸索身旁,真的摸到了另一个人的手,不由得笑了笑,睁眼,转头:“宝——” 阔哥的笑容再次冻结在了他英俊的脸庞上面。 他眼睁睁地看着发小翻身将腿搭在自己腰上,不知道梦到了什么,还在砸吧砸吧嘴,嘻嘻嘻地笑。 这就算了。 令陆阔心凉的是他面前这个是高中年代的发小,因为他记得发小跟丰献一起去打当时在非主流里面很主流的鼻钉,结果发小打的过程中哭爹喊娘把丰献给吓到了,于是丰献没打就跑了,两个人为这事掐了半年。后来是发小他妈联合班主任掐着发小把鼻钉给扔了,把洞给长回去了。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个时候是高一。 陆阔和唐越告白是高二的事情。 第37章 陆阔觉得自己十分的悲凉,甚至比小女孩们喜欢看的那些悲凉文学里面的悲凉主人公还要悲凉,于是他悲凉地抱着膝盖坐在床头看窗外头的槐花树,偶尔悲凉地看一眼抱着枕头在发春梦的发小。 看了很久,他自我安慰,至少高一的自己视力挺好没戴眼镜。 真他妈是个很能安慰人的事情了。 陆阔更悲凉了。 发小终于从梦里醒来,打着呵欠问:“你这么早就醒了?看什么呢?” 陆阔悲凉地看着他:“你把鼻钉扔了吧,好非的。” 发小:“非你妈啊,你昨天还说挺好看的,让我坚持住,要不我他妈怎么会被我妈打得家都不敢回!你不是说你也要打吗!” 陆阔回想一下以前非非的自己,整个人更凉了。 他凉了一小会儿,想起来了,他确实是想过要去打,还拉着小短一起去了,结果在那店门口遇到了唐越。唐越纯属路过,也就多看了他们一眼,多嘴跟陆阔打了声招呼,多看了店招牌一眼,然后就走了。 当年就有点多愁善感倾向的阔哥坐在店门口琢磨半天,总觉得唐越的眼神里像有笑意,好像在笑他们非。于是当小短打完出来的时候,发现他Co哥已经跑路出去五十米远,叫都叫不回来。 ……唐越。 唐越! 陆阔想起另一件事情,拿起床头的闹钟看了看时间,趴在床边的窗台上面瞅小街。 发小凑过来跟着瞅了半天,小街还是那条小街,早餐摊还是那几个早餐摊,树下面打太极的还是那几个打太极的。 “你他妈一脸发春看什么呢?澡堂子要从厨房看。” 陆阔嫌弃地挥手:“你去洗脸刷牙吧,昨晚睡觉肯定又没洗脸,一脸油,你的青春痘是不想好了。” 发小青春时候确实长青春痘,并且很嫉恨陆阔不长,骂骂咧咧地下床穿衣服去洗脸刷牙。 陆阔继续瞅着外头。 他记得唐越高中的时候早上会送这条街的营养牛奶,好像也不是家里缺钱,纯粹是那时候流行。那个时候在陆阔和发小这些人群里流行非主流装扮,在唐越那个人群里流行勤工俭学,不管有钱没钱的,反正做点小工显得自己勤奋简朴积极向上顺便锻炼身体懂得劳动不易劳动最光荣。学校也很支持这种活动,唐越就响应号召了。 后来唐越辛辛苦苦送两年早餐牛奶攒的钱里面有一半拿来跟陆阔搞对象了,气得唐棠要命。 陆阔看了好一会儿,终于看到唐越骑着自行车从小街尽头披着清晨的阳光过来。 陆阔的心跳都加速了。 高中的唐越,穿校服的唐越,世界的宝藏。 他妈的怎么到了高二才发现! 陆阔红着脸心跳加着速狠狠地捶了一下床板。 “早饭吃什……你神经病啊?”发小一只脚踩在门口,有点犹豫要不要继续踩进去。 陆阔头也不回地朝他嫌弃地摆手赶他出去。 发小莫名其妙地出去了,一边嘀咕:“你窗户对面不是对着张大姑她家吗你还是个人吗禽兽啊……” 唐越他弟可能今天又睡懒觉去了,所以唐越一边送牛奶一边还得帮他弟送报纸,顺便还给他弟买了早饭搁在自行车篮子里面。 陆阔羡慕嫉妒恨。 唐越一路送到陆阔他家楼下,支着脚停车,随手擦了擦额头上的薄汗,又很随意地抬头看了看。这一看就愣了下,与陆阔的视线正好交撞在一起。 陆阔没想到他会看过来,也愣在那里。 还是唐越先朝他笑了笑。阳光透过树荫,细碎地落在那张明媚的笑容上面。 陆阔说不好,陆阔没看过多少正儿八经的书,陆阔在牢里的那六年大概是阅读巅峰,陆阔只希望唐越快把他从这破窗台上扶起来,因为他已经没有力气,因为他即将昏迷,他盼望着唐越的爱在如雨一般的吻中降临,落在他的嘴唇和眼睛上,温暖他冰凉与苍白的脸颊,他的心在迅疾地跳动,如果不能再次将唐越拥在心口,那它将碎裂①。 “你作业借我……”发小又来到门口,皱着眉头看了两秒钟,刚要问陆阔是不是发癫了,就见陆阔转身踩着鞋子往外跑,途经门口还把他一把推开,嫌他碍事似的。 “你一早上神经病啊!” 陆阔穿着睡衣跑到楼下,见唐越停好自行车,刚把报纸塞好,又拎着几瓶牛奶要放进牛奶箱里,见着他了又笑了笑,打了个招呼:“这么早?” 陆阔含糊地应了一声,说:“牛奶给我就行了。” 唐越就把他的那瓶牛奶给了他。陆阔甚至可以感觉到牛奶玻璃瓶上面属于唐越的温度。 陆阔又说:“陈霭的也给我。” 唐越把发小的那瓶牛奶也给他。 陆阔赖着不想走,想多看看,但又不想被唐越看出来不对劲,就站在那里仰头喝牛奶。 唐越也没理他,继续塞牛奶,塞完了打声招呼就踩着自行车走了。 陆阔站在楼道口痴痴地看着唐越的背影,特别想坐自行车后杠,但唐越自行车后杠一般都是坐他弟,终于他弟不坐了,唐越也不怎么骑自行车了,陆阔也买车了。 陆阔觉得自己当年他妈脑子有病,买屁个车,坐自行车多环保。 他一边谴责自己,一边拆了另一瓶牛奶,甜滋滋地喝着回楼上。 发小迎面过来,一边下楼一边抱怨:“帮我一起拿啊。” 陆阔说:“拿了你的。” 发小看他手里的两个空瓶子:“我让你拿不是让你喝了啊!” 陆阔不耐烦地说:“喝你个头,一脸的痘还喝,越喝越多。” 发小:“陆阔你妈的一早上发神经啊,老子就长了三颗痘,刚照的镜子!” 发小他妈猛地一声吼:“陈霭你一早上窜上蹿下,你还神气了是吧?回来!” 陆阔毫无同情心地看着发小被他妈骂回去了,又趴在过道栏杆上面看了好一会儿唐越的背影。 唐越收作业收到陆阔这边,想起早上的偶遇,朝他笑了笑,却没料到陆阔冷淡地把脸转了过去,一副不想搭理他的样子。 唐越有点莫名其妙,但也没说什么,收了作业走了。 陆阔在他走后悄悄地又去盯着看。 还好这年头多看两眼也不会有人多想,可以尽情地偷看。只不过在表面上不能表现出来,表面上要疏远要冷漠。 陆阔一早上已经思考好了,虽然不知道穿越机制在哪里出了问题,但反正意外太多他也习惯了,不如随机应变。 穿越到了高中时候就高中时候吧,事情从一开始就解决掉。 他想出了一个很完美的解决方法,就是从一开始就不要去招惹唐越,至少在吴钟仁死透之前不要去碰。唐棠其实也没说错,他不应该跟唐越在一起。 他当然放不开,但狠一狠心还是能做到,更要紧的是唐越现在什么都不知道,实际上什么都还没有发生,他在一件事情发生前就停止触发这件事,不会让唐越伤心。 是他去跟唐越表白的,只要他不表白,唐越就不会瞎想,会过梦寐以求的普通生活,还可能会遇到一个挺好的人,说不定还是个好妹子。当然了,是个好男孩也凑合行吧。反正都比陆阔好。实在舍不得,也先把吴钟仁给收拾了,回头再看看唐越是不是单身,是的话再去追也好。 陆阔不知道自己这回是不是跟上次一样睡觉就会穿来穿去,如果是这样,他穿回出狱时候的话就找机会把自己弄昏迷。他得一直待在这边,他不会再去干扰唐越的人生,但他也得确保别人包括自己不会去干扰唐越的人生,他可以默默地给唐越保驾护航。 妈的,还能顺便利用时空信息不对等发个财。 陆阔乐观起来。 乐观归乐观,还是有客观障碍在的。 陆阔半夜里辗转难眠,心如跳兔。他也不说不清具体怎么个原理,之前穿越前八年前的时候见着唐越也是想当狗,但没狗得这么害羞,可能是因为当时本身状态也挺稳定的。现在他跟唐越没名没分也不打算有名有分,八字没一撇也不打算写那一撇,偏偏就急不可耐。 当然也可能现在这身体在客观生理角度来说处在血气方刚的年纪。 要是原装血气陆阔,可能就爬起来看片了,但现在的他不需要,闭着眼睛想一想唐越就啥都不需要,就想着亲一口唐越都特别禁忌刺激了! 戏精阔特别做作地拿被子捂住自己的脸。 他跟唐越虽然高中就在一起了,但相对比较纯洁,主要是他当时怕唐越太纯洁所以不敢表现得太荒淫,直到高三毕业出去租了房子正式搬进去才真正做,特别有仪式感,事后唐越都在吐槽搞得跟结婚圆房一样,陆阔的唯一反应是拍大腿说你早说我还搞个鬼的仪式感你当我真是正人君子啊我只是怕有这次没下次而已,把唐越给逗得不行。 第38章 陆阔掀开被子,找出相册里面的毕业照,盯着唐越看了半天,又觉得自己这样有点过于禽兽。他把照片放回去,翻来覆去地继续想唐越。 其实高中也有回忆,他经常缠着唐越轧马路,轧到月上梢头了才送唐越回去,在没人的黑乎乎的走道里面缠着唐越亲来亲去不撒手。 虽然他对外不承认,对唐越也不承认,但他不得不诚实面对内心,他一开始的吻技是挺烂的,纯靠勤加练习练出来的。 陆阔仔细想了想,又觉得这没什么丢脸的,这证明他一心一意,证明他跟唐越是一起成长的,吻技都一起成长的,甜一万年的蜜。 不过这一次不会有了。 陆阔对着月亮笑了笑,特别失落,特别怅然。 现在离吴钟仁那件事还有一段很长的时间,足够他继续跟唐越谈对象,甚至可以甜甜蜜蜜谈足好几年了再去思考吴钟仁的事情,但他不想赌。他到现在都还搞不清楚这所谓的穿越是什么机制,奇奇怪怪的,很容易一个搞不好就前功尽弃。他甚至怀疑自己穿越回高中时代不是一个意外,而是另一个意外的改变的开始。 算一算时间,吴钟仁还有两年才出狱,那么两年之后呢? 陆阔有两条路可选,第一条路是继续和唐越告白在一起,然后抢在吴钟仁出现之前就把唐越兄弟俩弄走。然而唐越不会走的,因为唐棠到时候还在读高中,并且还是原装唐棠,估计会怀疑陆阔是想恶意拐卖他哥。 当然,陆阔还可以选择熬到吴钟仁出现,然后按原定计划去邮轮上面下手。但是这个方法看起来顺理成章,陆阔却总觉得心中不安。时间拖得太长了,迟则生变,一旦中途出现一丁点意外,就可能打翻全部部署。 ——这绝对不是他杞人忧天,现在已经又出现意外了。他不但穿越回了高中年代,而且回不去了。他发现自己就算睡着也不会回到出狱的时间点上了,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 所以他选择第二条路,从一开始就不要出现在唐越的世界里面,真真正正、彻彻底底地做到除了唐越之外不改变其他任何人的生活。他不光是要远离唐越,还要想方法背地里送唐越和唐棠出国。一旦唐越跟他好上了再来做这事,要么容易引起唐棠的反对,要么唐越就肯定要拉着他一起走。可是陆阔不能走,他得留下来监视吴钟仁,并且找机会干掉吴钟仁。 陆阔隐隐约约地已经感受到了命运对唐越的残忍,所以他草木皆兵。 唐越按部就班地生活着,一切都和以往相同,小日子过得很惬意,直到他爸妈打电话约他出去谈话。他没有告诉唐棠这件事,爸妈也没提唐棠,双方都不想再出现过年齐聚长辈家那次唐棠一言不合掀桌子骂人的局面。 唐越他爸妈约在了一家新开的日料馆,在这年头还算挺高档时髦的地方,也是想跟唐越示好,带他尝尝鲜的意思。 唐越本身兴趣不大,吃个饭还要盘着腿吃,他觉得不太舒服,历史进化这么多年创造椅子就是为了让人坐着舒服的。但他也知道吃饭不是重点,估计是有要紧的事情,所以也没说什么,很礼貌客气地和父母打招呼,一边吃东西一边寒暄,外人看起来倒还挺天伦之乐的感觉。 吃着吃着,他爸妈对视一眼,都赶时间,也就不绕弯子了。 “小越,你想过出国吗?” 唐越一怔,有点讶异地看着他妈。 他妈很自然地说:“我跟你爸其实都有打算出国,到时候你跟唐棠在国内,也不好照顾到。” 唐越默默腹诽,说得好像在国内就照顾过一样,难道国外不能打钱吗? 他腹诽归腹诽,面上还是很委婉地说:“我跟唐棠都还在读中学,现在去国外可能不太合适,国外生活比国内更需要独立,毕竟语言和生活习惯还有文化氛围都是难关。国内还有亲戚照应,应该没事的。” 其实也没有亲戚照应,亲戚隐隐约约知道他爸妈的事情,都不太想跟他们一家四口来往。 但毕竟在国内能正常活下去,去了国外照样没人管,唐越觉得到时候自己都泥菩萨过江了,哪里顾得上唐棠。他有那么点不高兴,为他爸妈的想一出是一出而不高兴。 但唐越一如既往的没有表现出来。 他爸比他妈的耐心欠奉一些,隐约不太耐烦,又看了眼时间,朝他说:“就是锻炼你们独立能力,趁着早点去,早点融入,年纪小学语言快,三个月就能沟通了。” 唐越想了想,问:“为什么突然提这件事?” 他不太相信他爸妈一夜之间萌发了父爱母爱,就算要出国,也应该和各自的伴侣潇潇洒洒地跑了,怎么会突然想起来这俩拖油瓶。 唐越同时为自己的这份刻薄的想法而脸热。他扪心自问不是一个刻薄的人,也不想做这样的人,父母有什么问题那是父母的问题,至少还是他和唐棠的父母,没主动打骂过他和唐棠,每月都按时打了足够丰厚的生活费,没有值得刻薄的余地。 只是唐越确实对他俩无法产生太正面的感情,唐越是麻木的。他有时候觉得自己对待父母甚至还不如唐棠,他看得出来弟弟对父母的憎恶与恨源自于对父爱与母爱的求之不得,而他没有这种感情,他只觉得和父母是相对和谐的合作关系,叫爸妈也纯粹只是一个称呼而已,和叫菜贩叔叔阿姨差不多感情色彩。 唐越不太喜欢这样的自己,好像某种感情缺失一样,他觉得这种情况不是很对劲,只是暂时也没看出哪里不对劲。 他妈解释:“也不是突然,之前没跟你们提,是因为我们自己这边也都没弄清楚,拉上你们小孩儿影响学习。现在差不多都理好了,肯定也不能把你俩单独留下。小越,我们平时忙工作,也没机会跟你和小棠好好处处,但毕竟是血亲,我们也不存在坑你,你不要这么防备。” 不光是唐越心里清楚,他爸妈心里也更清楚俩儿子谁才是真正不好对付的那个。唐棠是脾气暴,可是反而好处理,只要他哥发话就行。关键就在于,他哥不好处理,看起来很客气,客气得像在理性处理公事。大部分时候这对夫妻觉得大儿子这样挺好沟通的,省去了很多麻烦,但偶尔又会因此不太爽快。 他俩确实一直在各自考虑出国的事,一个计划去北欧一个计划去北美,都没考虑过俩儿子,反正出国之后也不会不打钱了,跟以前也没差别。 只是最近突然出现了一点小问题。 不知道怎么的,家里的老人家知道了他俩要出国的事——其实本来知道也没大关系,也没指望能瞒一辈子,老人家也很多年没管过他们了。可是这一次老人家不知道从哪里听见了别人嚼舌根,都不知道怎么嚼的,气得老人们要命,聚集起来狠狠地骂了他俩一顿,骂他俩虐待儿子被外人说闲话。 两夫妻挺冤枉的。对儿子那是不亲近也没空亲近,可虐待是怎么也谈不上啊,每个月生活费给得特别充足,逢年过节还给发红包,偶尔吵几句还都是小儿子先骂的。 老人家又说了,打是没打,可不闻不问也是罪过,知道外人怎么说的吗。 两夫妻想翻白眼。这都不闻不问十几年了,突然想起这茬也是搞笑,何况家事关外人屁事。 老人家说着说着,一个开始哭,带着其他三个都要哭,说别人都在背后议论讲他们不会带孩子,儿女没养好,孙子也没养好。前几年他们甚至都不知道原来这俩不孝子女把俩孙单独扔在家里生活,还是听外人讲才知道的。当时四个老人也年纪大了,管都管不住儿女,商量一下就要把俩孙分着各自带在身边。 那可好,话一说出来,小孙唐棠就要发飙,六年级的小学生发起脾气惊天动地,拔出水果刀就要跟他们同归于尽,吓得当场除了唐越之外没人敢动,生怕唐棠一时冲动先捅自己。还好唐越在,脸一黑眼一瞪,叫了声“唐棠”,唐棠不情不愿地把刀子扔了。 好吧,分开养不行,那两家老人轮流带俩孙吧。 倒也确实这样做了,三个月。 这三个月里双方的相处十分尴尬,老人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在帮倒忙,因为他们没啥地方能帮上两兄弟,那两兄弟很独立,没有需要大人的地方,如果有,那就只能是唐棠有需要唐越的地方。 老人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做饭吃,结果还被唐棠嫌弃咸了淡了过敏了。唐棠吃啥啥过敏,都不知道前面几年到底吃什么长高的。 最后是唐越委婉地跟他们商量还是搬回去吧,两兄弟住他们家每天还得早起一小时挤公交车去上学,彼此作息互相打扰,很不方便了。 那次的事之后,他们觉得和俩孙更疏远了,尤其是小孙子走在路上碰见了连招呼都不乐意打,每次过年聚会都黑着脸跟上坟似的,说不定以后自己走了连个送终的都没有…… 越说越惨,越说越过分。 两夫妻知道老人胡思乱想起来是没道理讲的,只好换条思路安抚:“这不留他俩在国内就是离你们近一点吗。” 老人横眉竖眼:“人离得近有什么用?心又不在!” 两夫妻急忙编理由:“公司要派我们出国呢,总不能不去。” 老人说:“带他俩一起去啊。” “我们又不是去玩,去工作的。” “他俩也不是去玩的,去读书的啊!”老人说,“别人都把孙儿孙女送国外读书了。你俩多带带他俩,亲生的,还当不上人家家里抱养的,唐棠那性格就是因为没爸妈管才养出来的,唐越自个儿还是孩子,哪里知道怎么带孩子?你们也真是放心。” 总之就是一哭二闹三上吊,逼着两夫妻要把崽也带在身边。这俩也没办法,看情况是肯定要带走的,可谁也不想带,抽签都不愿意,最后决定把儿子送第三个国家,皆大欢喜。 唯一的问题就只有说服唐越了。 陆阔听着消息知道自个儿那计划是有用了。他就想找个不着痕迹的法子把唐越和唐棠送出国,于是找到了他俩爸妈甚至于姥姥姥爷奶奶爷爷身上。 只不过他也算是服了唐越他爸妈,约个高中生谈事情约晚饭,约离唐越家六七站路的地方,约芥末过敏的唐越吃日本料理,吃完之后直接走了也不送唐越回去,这什么东西!估计他俩都不知道唐越芥末过敏,更不会知道唐越不喜欢吃这个,唐越喜欢烫火锅吃,因为热闹。 唐越自己倒是没有陆阔那么愤愤不平,甚至对此事毫无感知力,没觉得哪里不对劲,习惯了麻木了。他基本上都是在照顾唐棠,很小的时候就已经独立,没人照顾他,他也没拿自己当需要被照顾的小孩看待。 何况他爸妈临走前还给了他钱打车回去,他只是见时候还早,不想打车回去,他得一个人静静地考虑下怎么跟唐棠说这件事情。他倒是不是担心唐棠说去或者不去,因为唐棠必然会让他自己决定,而他必然也是不想这时候毫无准备出国吃苦的。他担心的是唐棠又要发脾气。唐棠正在叛逆期,一听爸妈的事情就黑脸。 那就不说吧?可是也不太好,毕竟唐棠也有知情权。 所以就很为难了。 唐越慢悠悠地晃荡在大马路边,肚子有点饿,就找了家还开张的路边面馆吃了碗面。他芥末过敏,在日料馆里的时候爸妈点的又都是些生鱼片之类的,说最好蘸着芥末吃,所以他基本没怎么吃,就着几块寿司填肚子,还没填饱。 陆阔藏在树干后头看着唐越吃面。 面馆里没什么人,老板在看电视,唐越在低着头安静地吃面条。 陆阔几乎没有见到过唐越这么闷闷不乐的样子。 唐越是一个很容易从生活当中找到快乐的人,快乐的点也很低,栽盆大蒜长得旺盛了都能特别满足。陆阔以前免不了跟唐越聊到他爸妈的事情,唐越的态度都很温和,也很积极。其实说白了,唐越几乎就没有在人前表现出过消极的样子,甚至包括陆阔和唐棠。 第39章 唐越吃完面,继续晃悠着往回走,却突然又停在了一个小巷口,惊讶地看着坐在一家关了门的店外台阶上的季然。 季然正在面无表情地吃汉堡,感觉有人停在面前,抬眼和唐越对视。 远远的阔哥:“……” 唐越和季然不熟,但也不是非常不熟,偶尔做实验写报告会做搭档,考试的时候也总是前后桌。 唐越打了个招呼,看了眼身后边黑漆漆的长巷,正准备提醒一句这边待久了怕不安全,就听到季然举着一盒薯条问:“吃吗?” 唐越笑了笑,坐过去,拿起薯条吃了起来,一边说:“这边太晚了不安全,别待太久。” 季然说:“就准备回去了,吃完就走。” 两人家里隔得不远,唐越就说:“那一起走吧。” 季然点点头,继续吃汉堡。可是他吃完了汉堡却没急着回去,又问:“你急着回去吗?” 唐越反问:“怎么了?” 季然说:“我等会儿再回去,想再逛会儿。” 唐越想了想,来回都这个点了,估计弟弟也睡了,而且季然这样子有点反常,怕出事。于是他回答:“那一起逛吧,我也没其他的事。” 陆阔就眼睁睁地看着这俩人打车往市中心去了。 季然领着唐越去了电玩城,兑了两盒子游戏币,就开始疯狂地打地鼠,在他的手下,没有躲得过去的地鼠,只有几次被打飞的锤子。 唐越:“……” 陆阔:“……” 发小日后真的没挨过打吗?高岭花到底经历了什么? 季然专心致志打地鼠,打完地鼠还要去打别的一切可以打的东西,唐越没那么大火气,抱着一盒游戏币到处瞎玩,得了一堆游戏彩券,可以兑换礼物。 读高中的时候,陆阔和唐越经常到电玩城里约会,一般都是陆阔在疯狂地展现自己的本事,比如打最高记录啊比如夹娃娃一夹一个准啊,反正就是动物界雄性求偶式炫耀自己的实力。 现在的陆阔想想唐越求婚时说过的那段话,有点心酸,他怀疑当时唐越心里可能觉得这个人好幼稚啊高中生吗(虽然当时确实是高中生)。 阔哥抱着自己的玻璃心正在自怨自艾,就听到旁边有小女生在惊呼,抬头一看,唐越惊喜地抱着一只人那么高的玩偶熊。基本上这熊就是各大电玩城的镇城之宝似的,陆阔是没觉得哪里好看,除了个大占地方之外没啥好处,但很多约会小情侣就喜欢冲着这个来。他以前跃跃欲试地问过唐越要不要,唐越说随缘,他就随缘给得了个,一路抱回去,也没见唐越多在意。 陆阔更心酸了,他给唐越弄的熊跟现在这个一模一样,但唐越没这么惊喜,也没这么爱不释手,抱着在休息区等季然的时候总是把脸埋在熊毛里面,是很真实的喜欢。 为什么唐越不喜欢那个熊,喜欢这个熊?陆阔陷入了沉思当中。 两天之后,陆阔还在沉思这个问题,回过神来就见到发小贼兮兮的脸,说:“我发现一件事。” 发小天天发现新事物,比如张大姑他儿子脚踩两只船,比如楼下馄饨店的醋兑水,比如高岭花鞋子尺码多大以及又长高了多少。 陆阔很嫌弃他,但更怕他纠缠,只好应付地问:“什么事?” 发小说:“季然交朋友了!” 陆阔:“……” 高岭花原来一直没有朋友的吗?这么惨的吗? 陆阔没怎么仔细了解过高岭花的人生轨迹,原来交个朋友都能当新闻了? 发小不满地说:“你这什么态度?” 陆阔:“没啊,他交个朋友不至于成新闻吧?他平时又不是没有朋友,我看他跟同学处得挺好。” 发小摇头:“那就是普通同学,不走心的。” 陆阔心想难道是郭小斐?就问是谁。 发小说:“唐越啊。” 陆阔:“哦。” 发小:“他俩现在天天一起上学,我看到了,季然去找唐越一起上学,放学也等着一起。” 陆阔:“……” 他觉得有些话自己作为成年人还是提醒一下比较好:“陈霭同志,你不要再跟踪季然了,很变态。” 发小还不承认:“我没跟踪他啊,我上学路过。” 陆阔:“我跟你住隔壁,我上学怎么不路过季然他家跟唐越他家?” 发小:“我去那边买早饭。” 陆阔:“你家楼下一条街都是卖早饭的,他俩那边都不准摆摊。” 发小:“这他妈是重点吗?” 陆阔:“就是重点,你这样搞得有点恐怖,要有个人这样跟着你你不喊人啊?” 发小:“看是谁啊,是你我就喊人,是季然我他妈就……” 陆阔:“你他妈就做梦去吧。” 发小:“不是,你突然这么讲干什么?你是不是对季然也有意思了?” 陆阔:“全世界都对季然有意思,就你季然浑身上下都是荷尔蒙,神经病。” 发小:“操,不跟你说了。” 陆阔:“别,过来,继续说。” 发小:“不说了不说了。” 陆阔:“我帮你写作业。” 发小:“真的啊?” 陆阔:“做梦吧,借你抄。” 发小:“你自己作业也就那样,还借我抄。” 陆阔:“比你的好,你抄不抄?” 发小:“抄抄抄。” 陆阔:“行了继续说,季然跟唐越怎么了?” 发小:“也没怎么,就他俩天天一起上学放学,还一起去图书馆啊。” 陆阔:“好学生搞学习呢,不然带你去图书馆啊?” 发小:“你说的也有道理。” 发小这样子下去怎么得了哦。陆老父发愁。他不能也不想改变发小跟高岭花的命运,但想到发小是因为什么事跟高岭花搞到一起的,心里还是免不了叹息。人毕竟都是得一想二的,如果他能够保证发小和高岭花在一起的前提下,改变发小和高岭花在一起的那个具体原因,就最好不过。 体育课学新的课间操内容,跳交谊舞。 陆阔麻木地听着身边的男同胞们故作嫌弃地抱怨实则美滋滋,以及对面的女同胞们真情实感的嫌弃。 他记得高中时候是学过这个,全校兴冲冲学完了,结果课间操还是继续做广播体操,原因没说,大家普遍猜可能是老师们终于发现这样除了促进青春期异性感情飞速发展之外对身体健康的好处不大。 他正麻木着,突然想起另一件事,愣了愣。他记得,他的舞伴是唐越。 一般人都是男女同学搭档,之所以到了陆阔这里就破例,不是因为他们班男女生单数或者比例不对,他们班男女人数一样,都是双数。破例的原因挺长脸的,阔哥比较帅,想跟他搭档的女生比较多。 学生时代嘛,陆阔这样长得挺好人也大方还张扬的铁板钉钉一代风流校草。 体育老师为了避免冲突是想让大家按学号结伴,本来也是个好法子,结果被班主任给拦住了——跟陆阔学号相对的那个女生,她,是,智慧与才艺并存的,一代风流校花,传说中陆阔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暧昧对象,从一个学前班出来的。 班主任一点也不想成就这对璧人。陆阔就随便了管也管不了,但校花是重点保护对象,毕竟考试成绩年级前十,不能给陆阔糟蹋了。 体育老师嫌弃班主任有毛病还不好说,只好换人。结果其他女生就不服气了,按学号大家勉强认命,现在凭什么踢开校花让xxx顶上?你咋不让我顶上呢?反正大家都是撞大运。 体育老师不敢怼班主任,还是敢怼其他女同学的,一气之下,让陆阔自己挑搭档。 其实这也不是问题,老师说完,男同学们也纷纷凑热闹表示自己愿意跟阔哥搭档愿意走女步如果要来一发女装大家也是不介意的,体育老师差点怀疑人生。 那个时候的陆阔自己挺无所谓的,朝男女混杂的三千后宫里面挑了挑,女的首先不考虑了,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至于男同学,陆阔嫌弃这个胖了那个丑了再那个身上味儿不好闻,挑来挑去,朝唐越叫了一声:“班长跟我搭!” 人群一阵唏嘘。 唐越正在人群外头跟校花联系感情,听到声音就说:“我有伴了。” 陆阔:“别啊,她比你高。” 唐越:“……” 校花:“……” 校花不满地反驳:“你也比他高啊。” 陆阔一眼看透校花想干什么,笑嘻嘻地搭她的肩:“你打算跳男步?” 校花嫌弃地耸肩甩开他的手:“至少我跟他男女搭档,唐越才不想跳女步。” 唐越其实挺无所谓的,但还是解释:“我先答应她了,你还是找别人吧。” 陆阔其实也很无所谓搭档是谁,他跟唐越又不是很熟,选唐越只是因为唐越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干净利索学得快身上还总有股特别好闻的味道(当年的阔哥还特意问过唐越啥牌子香水沐浴露洗发水护肤霜,得到回答后除了没香水外其他阔哥都照着买了一份自己用,结果味道就是不对)。 总之那些都不重要,关键是他跟校花从学前班就互怼,倒说不上敌人,是比较微妙的朋友关系,现在看校花居然喜欢唐越就有点想要恶作剧的坏心思,说:“别啊,我跳女步行吧?” 唐越:“不是这个问题,我先答应她的。” 陆阔二话不说,抓着唐越的胳膊就拽,一边语重心长地说:“你俩这样很容易早恋的,影响学习,你俩是咱们班门面呢,年前十靠你俩撑着,不能因为早恋影响学习啊。” 第40章 唐越:“……” 校花:“陆阔你神经病啊!” 陆阔停下脚步,惊讶地回头看她:“哦,我想错了,原来你对唐越没意思的吗?” 校花:“滚!” 陆阔拖着唐越一起滚。 校花就拽着唐越的另一只胳膊,眯着眼睛瞪陆阔,威胁他:“我跟你妈说。” 没错,就是这句话,陆阔从学前班听到现在,告妈之仇不共戴天。他就更来劲了,打死也不松手。 唐越:“……” 唐越忍无可忍,皱着眉头小声说:“陆阔你松手,我不跟你跳。” 阔哥见他这么不情愿,也兴趣索然起来,随手一松就走人,谁料唐越和校花那边始料不及,两个人踉跄着栽成一团。还好唐越眼疾手快,护着校花摔自己身上,吃痛地哼了一声。 “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陆阔赶紧回过头去扶他俩。但不好意思归不好意思,他还觉得自己这是给唐越创造了英雄救美的机会。 唐越和校花同时瞪了他一眼,都非常生气地拒绝他扶。 陆阔:“……” 校花先爬起来,扯着唐越起身,帮他拍校服上面的灰土。 本来事已至此,大局已定,然而偏偏班主任抱着卷子从教学楼出来,正好撞见了这一幕——在陆阔眼里校花彷如老母亲一般在帮唐越拍衣服上的灰,在班主任眼里已经看到一年后校花拍着襁褓中的婴儿对唐越说“咱们的孩子叫啥好呢”。 班主任:“……” 唐越:“……” 校花:“……” 陆阔:“……” 唐越归陆阔了。 但是当时唐越确实不太高兴,就觉得陆阔很无理取闹,而且他也确实不想和陆阔搭档跳舞。 陆阔本来只是想开个小玩笑,结果没料到闹得这么不愉快,就有点尴尬,但又拉不下脸诚心诚意道歉,毕竟在他看来就这么一件小事不算什么,文静的好学生就是事儿多容易生气。 各怀心思的两个人搭档的时候频频踩脚,唐越神游天外,导致阔哥更不爽快,趁老师不注意,猛地把唐越的腰朝自己贴着一搂,吓得唐越整个上身都僵直了,震惊地瞪着眼睛看他。 体育老师正在重点监察男女搭档的同学们有没有趁机搂腰咬耳朵,压根没注意真正搂腰咬耳朵的在这里。陆阔就凑过去在唐越耳朵边小声哔哔:“跟我搭档有这么痛苦吗?我是为你好,周梧桐她爸妈生怕她早恋,路上逮我一次就要跟我谈一个小时的人生前途和理想,好像我不出家他俩就要帮我出一样。你要对她有意思就算了,但我看你那也不像有意思,就别折腾了。” 唐越纠结地看了他几秒钟,默默地将手隔在他胸前,将两人之间隔开一点距离,这才说话:“不是,不好意思,我在想作业的事情。” 很久很久以后,唐越和陆阔搞对象之后,说起这件事,唐越才说实话。当时他不是在想作业的事情,他纯粹是作为一盘隐隐约约在觉醒期的蚊香觉得跟校草搭档跳舞很挑战心脏压力,而且那校草平时还总是凑自己很近眯着眼睛问自己为啥身上这么香,非常没有自觉了。 校草阔就很嘚瑟了,笑嘻嘻地问他是不是感受到了自己的英俊潇洒荷尔蒙,是不是那个时候就暗搓搓地爱上自己了。唐越摇头否认,说那倒没有,当时如果换了是陈霭的话可能大概也许估计差不多吧。 校草阔瞬间从天空掉落到现实,并且在心里默念了一句陈霭傻逼。 陆阔收回游天的魂,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唐越,又看了眼校花。 不是他自恋,他只是觉得唐越很可能不是天然弯,很可能只是被自己帅弯的,所以唐越还有跟校花发展的可能性。就算可能性不是很大,至少把人往那上面引。 这次他不会去捣乱了,让那俩跳吧。 这么一想,陆阔随便点了个男同学:“你跟我跳。” 男同学们一阵羡慕之声,搞得一旁的女同学们纷纷侧目,很不能明白这群迷之雄性。 有句讲句,如今的阔哥也不是很能明白直男。 唐越跟校花都学得很快,又都很认真,不跟其他人一样磨合都需要老半天,不是互相嫌弃就是互相害羞要么就是实在四肢不协调。体育老师也想偷个懒,干脆让他俩上前头去做示范。 还好这俩人也大方,就在众人的围观中跳了起来。校花从小学跳舞,那身段当然不必多说。唐越倒是没学过这些,但身段好看,学东西也快,至少没拖后腿。 陆阔远远地坐在树荫里看着唐越,特别想抽根烟。 妈的,要不要这么搭。 陆阔有点委屈起来了,但现在的唐越也不会搂着他哄,他就更委屈了。 旁边的舞伴见他一脸沧桑,若有所思。 一天以后,唐越听到了一个很奇怪的传言,传言他和陆阔抢校花,陆阔已经准备好要打死他了。 唐越:“……” 校花也听到了这个传言,当场把传的人一巴掌拍开:“无聊。” 回头又去找唐越解释:“别听他们瞎说,我估计陆阔自己听了都是懵的。” 唐越笑了笑:“我没事。”免不了还有那么点暗搓搓的八卦小心思,开玩笑似的说,“别让陆阔真的误会了就好。” 校花无力地翻白眼,问:“所以你信的是我跟陆阔是吧?” 唐越赶紧解释:“我开玩笑的,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不说了。” 校花摆摆手:“没什么,听我跟他的我都听得麻木了,什么眼光看得上他啊,他就一个壳子好看。我跟他从学前班认识到现在,看都看厌了。不过你也别担心,他也看我看厌了,这都是别人乱传。” 唐越笑着说:“我知道。” 他也跟校花是学前班就认识的。 校花看他一眼,补了一句:“我也不是说认识久了就厌,我的意思是灵魂比较重要。” 唐越笑着说:“我也这么觉得,不过我觉得外表也挺重要的。” 校花发现了新大陆:“你还是颜控啊?” 唐越摆摆手:“不算吧。” 校花:“别啊,颜控又不是不好,我也颜控。” 唐越拆她台:“你刚才还说陆阔就一个壳子好看。” 校花笑了笑:“我看他哪都不顺眼,顺口说的,不过颜控也分对象,我不喜欢他那长相,我喜欢——妈?” 她原本是和唐越一起坐在操场旁的长椅上,此时赶紧站起来:“妈你怎么突然来了?” 唐越也跟着起身,朝端庄的妇人打招呼:“阿姨。” 两人认识这么多年,难免唐越也跟校花她妈见过几次面,彼此都有个印象。 校花的妈妈笑眯眯地说:“你早上出来的急,带错袋子了,我给你送过来,你今天放学以后要去学画画。去教室没看到你,你同学说你在操场。” 校花点点头:“学校里有活动,我跟唐越在商量呢。” 她妈妈笑了笑,也没多说什么就打个招呼走了。 校花赶紧跟唐越摆摆手,就追上她妈了,小声说:“唐越你认识啊,我们班班长,我跟他真的在商量活动。” 她妈笑着说:“嗯。” “你别瞎搞,唐越跟陆阔不一样,他好学生,性格又文静,不是陆阔那没脸没皮的,你不要乱说话,我在班上还要做人的。”校花不满地抱怨,“我跟男的说两句话你跟爸就喜欢叨叨,我就非得早恋是吧?” 她妈看了她一眼:“桐桐,我跟你爸也不是神经病,你别这么紧张,我们哪有叨叨,也就跟陆阔说得多,这点我承认,问题是陆阔跟你确实玩得近,他又是在外头成天拉帮结派到处浪的。” 校花无语道:“你们梦里的我跟他玩得近吧?我跟他除了互怼能有什么?” 她妈说:“你们这年纪不就是什么欢喜冤家……” “你电视剧看多了,我看到陆阔就只想打他。” “你看你,一说到他就特别情绪激动……” “啊啊啊啊啊你们放过我吧,我做错了什么要跟他捆绑!”校花抱着她妈的手,几欲崩溃。 唐越见校花跟她妈走远了,便也朝教学楼走去,可还没走两步,就听到操场那边有人在大叫,他扭头一看,一颗篮球朝自己脸上飞过来——然后被人从肩头伸过来一只手,把球接住,还顺势一只手指顶着转了起来。 唐越一怔,回头看见陆阔特别冷酷地瞪了自己一眼,然后就转着球朝球场上走去,一边走一边单手拉开校服拉链,加入了球局。 唐越怔怔地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看着陆阔特别猛地在打球,几分钟的时间就进了好几球,几乎没给对方防备的机会,也很无视自己的队友了。但没有人不满,大家都挺激动挺兴奋的。 不光是在球场上面,陆阔在哪里都特别耀眼,打小就这样。 唐越其实是有点羡慕他的,在羡慕之外还有那么些说不清楚的东西。唐越想成为陆阔这样的人,但很清楚自己成不了这样的人,也没必要成为这样的人。这个世界上面确实有很耀眼的人,但绝大多数人都是很普通的,自己就是一个普通的人,也挺好的。 他笑了笑,收回目光,朝教学楼走去。 陆阔又进了一个球,见唐越走得远远的上了教学楼楼梯,回头骂人:“陈霭你打球能不能注意点,操场旁边全是人,打伤了赔得起吗!” 发小一脸无辜:“我又不是故意扔过去的,手滑啊,有汗。” “有汗你擦擦再打行吗,球上也全是汗,脏不脏?”陆阔嫌弃地说,“我不打了,洗手去。” 发小:“陆阔你妈的吃错药了吧!” 陆阔懒得理他,扬长而去。 第41章 发小还要嚷嚷,一边的同学拉着他小声哔哔:“Co哥心情不好你不知道啊?你不是跟他关系好吗。” 发小咆哮:“他最近天天心情不好!更年期!” 同学小声哔哔:“不是啊,他跟那个唐越,就你刚才要砸的那个……” 发小咆哮:“我不是故意砸他的!我手滑!” 同学:“好的好的你手滑,我还以为你故意帮Co哥报横刀夺爱的仇呢。” 发小:“啊?” 同学:“你不是最应该知道的吗,你太不关心Co哥了。唐越把周梧桐抢走了啊!” 发小:“……” 同学:“这两天那俩人经常出双入对的……” 发小眉头一皱将信将疑:“最近唐越不是跟季然天天走一起吗?” 同学:“这男的跟男的走一起跟男的跟女的走一起能一样吗!” 发小不爽快地问:“你什么意思?你他妈欠揍是吧?歧视男的跟男的啊?” 同学有点懵逼:“啊?” 发小把球一摔:“妈的,不打了!” 同学:“啊?不是,陈霭你突然发什么脾气,我看你才更年期吧!我歧视谁了我,我就事论事啊,这是不一样啊……” 放学后唐越左右没事,今天作业也不多,想起弟弟也快放学了,就去初中部接了一起走,路上正好去超市买东西。 唐棠的叛逆期来得早,好不容易最近正常了,唐越想自己还是得看牢点别又复发了,他一点也不想再从弟弟的笔记本上面看到一堆生啊死啊学习无用逃学有理活着就是天天被生活日不如离开城市前往无人区寻找生命真谛这种摘录了。 他也不是怕唐棠真逃学真离家出走,这点信任还是有的,但就怕唐棠量变积累产生质变,万一跟人学坏了就不好,比如抽烟喝酒打群架什么的,就算只是打个耳洞纹个身也很不合适了,毕竟才初中。 唐棠一边和同学说话一边出了教室,眼前一亮,扔下同学就跑过来:“哥,等我呢?” 唐越笑了笑:“是啊,作业多吗?” “还行,我差不多做完了,初中没什么作业。” “那去超市买点东西吧。” 唐棠点点头,一边伸手来拽他的书包。 唐越好笑地说:“要你拿?你背自己的书包吧。” 唐棠有点不满地说:“我以前你就帮我拿书包,现在我就要帮你拿。” “你等我七老八十了再帮我拿吧。”唐越揽着他的肩膀,很有哥哥的架势,“路上想想要买什么,一起买别忘了。” 两兄弟从超市里大包小包出来的时候,已经月上梢头。他俩边走边说着些生活学业上的琐事,忽然唐越停了下来,有点儿讶异地转头细心辨认声音。 唐棠也停了下来,跟着一起去听,果然听到旁边巷子里传来争吵声。 又不是没听过人吵架,唐棠不知道这有什么好听的,不解地看着他哥。 唐越却认出来了,那是周梧桐的声音,似乎是在骂人。 周梧桐虽然外向,但不代表容易和人起冲突,就算跟陆阔也只是俩人斗嘴,听着很有趣的那种,和现在不一样,现在像是真遇到了麻烦。 这年头手机还不普及,唐越朝弟弟招招手,小声说:“你去前面那店门口等我,我先去看看什么事,如果有事你就报警,然后带店主过来帮忙。” 唐棠不肯:“别人吵架而已,要不我跟你一起去看。” 唐越摇头:“万一真是抢劫,咱俩也打不过,你还是赶快叫人去。” 唐棠:“那你一个人更打不过,你跟我一起去叫人。” 唐越刚要说话,就听到巷子里传来周梧桐的尖叫声,他心里一惊,把弟弟猛的一推:“快去!” 唐棠见他发火便怵了,一咬牙,边跑边说:“你小心点,我马上叫人!” 唐越没管他了,转身朝巷子里面去,没走几步果然见到了被几个高大的男人围着的周梧桐,为首的在伸手拽她。 唐越急忙出声:“我报警了!” 那几个人都看过来,凶神恶煞地看着他:“妈的兔崽子多管闲事!” 唐越镇定地说:“真的,我不但报警了,还让人叫人去了。” 他话音刚落,巷子口就传来急匆匆的杂乱脚步声,隐约有好几道大人的身影。 恶狠狠的几个人骂咧咧的,转身四散。 唐越松了口气,过去帮周梧桐捡起书包:“没事吧?” 周梧桐摇摇头:“没事。” 说话间,唐棠领着几个大人过来,问怎么回事。周梧桐说:“就附近的几个混混,我刚在这边上完课画画准备回家,路上撞见了。不好意思麻烦叔叔们了,谢谢啊。” 那几个大人见没事也就都走了。 唐越说:“你一个人别走这种夜路,这边很多人都是上夜班的,晚上不在家,很容易出事。” 周梧桐点点头:“平时我爸妈会来接我,今天他俩正好都有点事,我想着就几百步路,没想到运气这么衰。” 唐越笑了笑:“我们送你回去吧。” 周梧桐看了一眼他弟:“这你弟啊?好久没见了,跟你越长越像。” 唐越笑着朝他弟说:“这梧桐姐姐啊。” 唐棠小时候见过周梧桐几次,那时候还没叛逆,追着跑前跑后叫梧桐姐姐。此时倒也挺乖的,点点头,老老实实叫:“梧桐姐。” 两兄弟送周梧桐一路回了家。还好大家都住得挺近的,拐一条街就是他俩家。 到了家里楼下,唐越让唐棠先上去,他把手上的购物袋搁地上,掏钥匙开信报箱拿订的报纸和杂志,突然就被人捂住了嘴往后拖。 陆阔刚洗了澡,一边擦头发一边往自己家晃,走到一半,一户邻居的门就被打开了,里面出来个人,火急火燎的,正是他们这边的片儿警小赵。 陆阔打招呼:“赵哥,这么急怎么了?” 小赵匆匆地说:“加班。” 陆阔看着他说话间已经往楼下窜了,就嘀咕了一句:“这么辛苦啊大半夜还加班。” 小赵人已经到了楼下,耳朵却尖,仰头叫了一声:“有个附近的学生失踪了!” 陆阔趴在走廊的扶栏上问:“谁啊?怎么失踪的?” 但小赵已经跑远了,没回话。 陆阔皱着眉头回了屋,刚擦了两下头发,突然心里慌了起来。没有任何理由,他就是突然心里发慌,猛地把毛巾一扔,换了鞋就往外跑,追着小赵去了。 陆阔一路追到派出所,里头正在开会说那事,也没料到他会突然冲进来,抓着小赵就问:“谁失踪了?叫什么?” 小赵还没说话,他就已经看到了坐在一边的唐棠。 陆阔猛地一拳砸在了身边的门板上面。 大家都吓了一跳,小赵赶紧拽着他:“陆阔你别在这癫啊,回去。” 陆阔说:“唐越是我同学。” 小赵:“哦,那你也不能在这癫,别掺和。” 所长却叫住了小赵:“别,等下,陆阔你认识这附近的那些小流氓吧?” 不但认识,陆阔自己都属于所长口里的小流氓,但这个时候讲究的是不拘一格降人才。所长朝陆阔说:“你找你朋友们打听下有没有唐越的消息,找个借口,别说是我们让你找的。顺便问一下张豹现在在哪,今晚去了哪。” 陆阔点点头,又看了一眼唐棠,欲言又止,先去旁边拿电话打给发小了,让发小帮他去打听。当然他根本没跟发小说真实情况,随口找了个理由,否则他一点也不怀疑发小能分分钟让全世界都知道他阔哥现在和片儿警合作打压犯罪呢。 陆阔都不知道发小是怎么能把他跟高岭花那件陈年旧事隐瞒那么多年的,可能人生也就那一回了。 陆阔挂了电话,不去打扰小赵他们,而是去了唐棠身边,问:“怎么回事?” 现在的唐棠和陆阔基本等同于陌生人,没有什么特别的恩怨情仇,唯一的一点仇还是小学时候小短他们欺负两兄弟,但那个时候陆阔是中间调解的。 唐棠看了他一眼,不是挺乐意地说:“我哥失踪了。” 陆阔问:“跟张豹什么关系?” 唐棠就把周梧桐那件事说了。当时堵着周梧桐的那个带头的就是张豹,后来唐越在自家楼下被人捂着嘴拖上了一辆小面包车,唐棠追下来的时候车开得不见了,但他隐约觉得瞥见的人特别面熟,应该是张豹那伙人。 陆阔一怔。他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上一次是没有这种事情的。至于那个张豹,就是后来的豹哥。算时间张豹还得明年才中彩票,中了彩票之后就摇身一变从个街头地痞成了豹哥,混进了一些圈子里面开始做生意。 “……”陆阔突然想明白怎么回事了,为什么会有这个意外。 张豹喜欢周梧桐! 陆阔差点都不记得这事儿了。张豹中彩票之前就是个三无混混,无前途无人品无长相,偏偏就心比天高,不知怎么的盯上了周梧桐,死缠烂打了好几年也没结果。当然不会有结果,周梧桐又不是傻了,怎么看得上他。 当时其实也没惹出任何的事情来,周梧桐爸妈不是吃素的,不是只会抓着陆阔谈心,对周梧桐也保护得很紧,张豹有那个贼心也没那个贼胆。何况后来周梧桐大学去了外地,张豹又发财做了老板,嚷嚷着不稀罕了不如拿钱泡小嫩模。这段孽缘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来,莫名其妙地走了,所以陆阔压根没记着。 就算他记着,也不觉得张豹会找唐越的麻烦,毕竟周梧桐的风头在那摆着,天天本校外校传的绯闻没十宗也有八宗,张豹根本不会当真。 那大概就是今晚那事当了导火索。 陆阔猜想,当时张豹可能又去纠缠周梧桐,说着说着那作风做派肯定是要上手占占小便宜的,结果就被唐越给搅黄了。张豹自称所谓的“情痴”“痴心一片”,不敢动周梧桐,但对没什么背景的唐越…… 操! 第42章 唐越被人捂着嘴拖到了车上,他当然要反抗挣扎,结果被摁着就一闷棍打晕了,那一棍子打在头上,他只觉得脑子里轰隆隆地响,猛地心中一沉,很难形容那种感觉,浑身都在冒冷汗,脑子里莫名地冒出了一道声音。 …… “乖小越,你听话,别乱动。” “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 “别动,别动,就快了。” “给脸不要脸!” “老子今天就看陆阔能不能救得了你!” …… 为什么提到陆阔?甚至他根本不知道是谁在说话,他并不认识那道声音。 唐越混混沌沌的,根本没在意外界,只顾着听脑子里面那道声音,很快就不省人事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他再醒来的时候已经被布条蒙住了眼睛和嘴,手脚也被捆着,躺在冰凉的地上。 他尝试着动了动,忽然听到有人在讲话。 “怎么办?” “要不扔这里别管了,把门锁了,让他慢慢熬死吧,反正平时也没人来这里。” “给个教训行了吧,也不一定把人弄死,那事儿就大了。” “也对。” 那几个脚步声就又回来了,似乎有人想揭开蒙他眼睛的布条,又被制止了:“你妈的智障啊,他不就认出我们了?” 唐越心想我早就听出你们是谁了,就是之前堵住周梧桐的那几个人。 他没动也没吱声,想先看看这些人到底要干什么。 突然就一脚踹他心窝子上:“妈的多管闲事!” 唐越闷哼了一声,想说话都说不出来,动也动不了,只能忍。 对方踹完了那一脚,仿佛都壮了胆似的,接着好几个人都围上来踹他。 陆阔跑回去找发小:“问出来没?” 发小说:“问了啊,不过都说今晚没见到豹哥,他好像是跟小贱他们喝酒去了,但也没人找得到小贱他们,酒吧里说他们下午太阳还没落就走了。” 陆阔:“继续找人问,问有没有人知道他能从哪搞到面包车,牌照是多少。” 发小匆匆地打电话问人去了,很快问出来了。 陆阔赶紧接过电话打给派出所,把车牌号给了他们。 挂完电话,发小莫名其妙地看他:“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凑什么热闹?” 陆阔冷淡地说:“他是我同学。” “妹的同学就看你这么热心。”发小嘀咕,“哦!你是不是——” 陆阔看着他。 发小恍然大悟:“他考试是不是借你抄了?我说上回你突然考得还挺不错!” 陆阔:“……” 陆阔:“是啊这也被你看出来了你怎么突然这么聪明了。” 唐越已经挨过两轮打了,先是踹,后来变成用棍子抽,抽了半天也觉得没意思,都停下来坐在旁边歇着。 “这么打好没意思,算了吧,走吧。” “妈的我还没打过瘾。” “也不是多大事,差不多了。” “你妈的说没多大事就没多大事?” “那你今天难道还真打算□□周——那个谁啊?” “老子说了要□□了吗?你妈的,老子就亲两口不行?好不容易没人跟着她了,平时守宝贝似的。” “行了走吧。” 张豹抽着烟,见几个人都说要走,地上的唐越又一直没出声,顺手将抽完的烟头往唐越胳膊上一摁:“走了啊,最后给你热乎热乎。” 唐越猛地一颤,脑子里那道声音又响了起来,并且还伴随着疼痛。 …… 先是烟头烫,后来烟头就塞到嘴里了,特别烫。 “老子让你叫!” 手指头也一根根被人使劲地踩在地上碾。 “掐我,你继续掐,你还掐试试看!” …… 他叫不出来了,也掐不动了。 …… 张豹摁完那根烟,也没干别的,就看到地上的唐越蜷缩成一团抖得越来越厉害,他心里也有点没底,撑着开玩笑:“他妈的不是羊癫疯吧?” 大家纷纷说:“被吓到了吧。” “不是,他看起来挺不对劲的,刚才打他都没这样,抖虱子呢?” “装的吧?” “冷?” “算了,撤吧,别真出人命了。” “行,走吧,我都尿急了,这附近有厕所吗?” “厕你妈,出去撒什么啊,就这儿。” “这不至于吧?” “你妈的什么时候讲客气了?去!不去我揍你。” 唐越心知不妙,果然几秒钟之后就感受到人来了面前,很轻的脱裤子声。 唐越呜咽着挣扎起来。 那几个人见状乐了:“妈的,刚才打半天没事,还以为胆子大,原来怕这个。” “来来来都来。” …… “叫,还叫大声点,看能不能把陆阔叫过来。” 他叫不出来了。 “乖宝,别叫了,陆阔找不到你。” 他叫不出来。 …… 唐越的头越来越疼,像要炸裂开一样。 …… “小越对不起,你别吓我,我们就去医院啊,你先别睡,你别吓我,小越,小越!” …… 然后他也什么都听不到了。 …… 张豹他们刚要脱裤子,就听到背后门口一声巨响,门被人踹开了。大家都吓了一跳,以为是警察,赶紧回头一看。 “陆阔你他妈要吓死人啊?” “等等你什么意思?” “喂陆阔——” 唐越猛地听到了这个名字,然后他就听到了叫骂声和打架的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这些声音都没了,周围一片宁静,唐越几乎都想在这宁静中睡过去。 然后有人来到他面前,一言不发地蹲下来给他解手上和脚上的绳子,给他解开嘴上的布条,却没有解开他眼睛上的布条。 唐越的手重获自由,赶紧就去解眼睛上的布条,却被人轻轻地挡住了。 这个人轻轻地握着他的手腕,轻轻地说:“出去再解。” 唐越犹豫一下,点了点头,被他扶着站起来,但没站稳,脚被绑了太久,也绑得太紧,差不多已经没感觉了。 也没摔倒,陆阔把他抱了起来,低声说:“没事了,警察就过来了,张豹那边有好几个车牌在查,方向不同,我跟他们分开找的,刚让陈霭打电话通知去了。” 唐越知道他是在分散自己的注意力,点点头,刚要说话,突然听见凌厉的风声和陆阔的闷哼声。抱着唐越的手松了一下,只有一下,立刻又抱住了,轻轻地把唐越放到地上坐好,说:“别看。” 唐越点了点头,但还是很担心,想说话,却一开口就不断地咳嗽起来,喉咙里十分的痒。 陆阔已经转身,面无表情地看着生气的张豹。 张豹闭着半边流血的眼睛,手上拿着根棍子,狠狠地啐了口血沫子,骂道:“陆阔你他妈疯了?” 陆阔比他要生气多了,根本不想说话,甚至还有点想笑,并且也确实笑了笑。 张豹本来还在生气,这一刻见到了陆阔的笑容,气全消了,只觉得后背发了一层白毛汗,往后退了两步想跑。陆阔却朝他慢慢地走过来了。张豹看了眼地上那几个也不知道清不清醒的小弟,咽了口唾沫,不是很好意思就这么跑路,虽然他是很想跑。 心一横,张豹强行镇定下来,举着棍子朝陆阔打过去,却见陆阔抬着胳膊硬是挨了这一棍子。就在张豹发怔的一秒钟里,陆阔抢过了棍子。 外头响起了警笛声,陆阔就松开张豹,笑了笑,朝后门抬了抬下巴:“跑啊。” 张豹已经懵了,半天才听清他说什么,愣愣地看了眼后门。 陆阔轻轻地扇了扇他的脸:“不跑啊?” 张豹两眼发直,他现在不管跑不跑的,反正能离陆阔远点就好。 陆阔提着他衣领一扔,漫不经心地说:“还不跑来不及了,赶紧跑。” 张豹脑子里一片空白,下意识转身就跑,跑两步脚发软往地上一滚,赶紧爬起来继续跌跌撞撞地跑,刚跑出去就被赶来的小赵当场摁地上。小赵刚要狠狠地训斥他一顿,却见他反过来抱着自己的大腿叫:“我要报警!我要报警!” 小赵:“……” 要不是职务在身职规在心,愤怒的小赵就好想回一句不给你们这种整天闹事的小瘪三提供保护服务。 陆阔回过头去看着唐越。唐越很听话,并没有解开蒙着眼睛的布条,只是仰着脸,有点茫然的样子,“望”着陆阔。唐越的脸上和身上脏兮兮的,全是灰土,还有伤痕和血渍。陆阔一瞬间就想起了“那个时候”的唐越。那个时候的唐越比现在的情况严重一万倍,软塌塌地躺着,冰凉冰凉的。 唐越大概能猜到没事了,但不知道陆阔怎么不说话,试探着叫他:“陆阔你没事吗?” 陆阔心想我有屁事,有事的是你。他狠狠地擦了擦眼睛,把虽然不怎么干净但聊胜于无的外套脱下来给唐越披着,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想说话却没说,想抱一抱唐越也没抱,起身朝外走。 小赵他们已经冲进来了,见没危险才放身后死活要跟着的唐棠进来。 陆阔没管这些,慢慢地朝外走,却又被小赵一把拽住:“陆阔你先别走啊,叫了救护车,就到了。你一起去医院检查下,也得跟我回去做个笔录,不过没大事别紧张,你这是见义勇为,会帮你解释清楚的。” 陆阔点点头。 小赵就跟同事一起去制住地上打滚耍赖的几个混混。那几个小混混见状干脆破罐子破摔,嚎叫起来:“抓他啊!抓陆阔!他妈的打人你们不抓啊?!我们是受害者啊!” 受你祖宗!小赵特烦这种癞皮狗,执勤中还不能骂人,气都要被气死,从地上拽起来往外拖:“都回去说!” 第43章 唐棠冲到唐越身边,赶紧给他解开了布条:“哥你没事吧?” 唐越摇了摇头,试探地眯着眼睛慢慢适应光亮,低声说:“我没事,陆阔呢?” 唐棠不耐烦地说:“他没事!我扶你起来,站得起来吗?救护车来了,你得去医院看看,别管别人了。” 唐越被他弟扶着站起来,稍微有点力气就回头去看,他的眼睛蒙得太久,一片模糊看不太清,只能勉强辨认:“陆阔?” 陆阔听到他的声音也没理他,继续往外走,走两步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小赵听到声音回头,吓了一跳:“陆阔!救护车还没来?” “来了来了!” 小赵赶紧抱起陆阔就往外跑。 唐越眼睛逐渐能看清楚了,猛地来了力气,跟在小赵身后上了救护车。 车上面陆阔正躺着,满脸都是血,医生在给他急救,见到了唐越问:“同学你怎么样?” 唐棠抢白:“我哥被打了!” 唐越忙说:“我没什么大事,先顾陆阔。” “万一内出血呢?” “我说了没事,你别瞎担心了,不要影响医生,陆阔这边治完就轮到我了。” 唐棠还想争辩,但看了看局势,知道自己说也没用,只好闭嘴。 唐越没再管弟弟这边,紧张地盯着陆阔看,又不敢说话,怕影响医生给他急救。 倒是陆阔过了会儿又缓点神,眯着眼睛,看着唐越,张了张嘴,虚弱地问:“没事吧?” 唐越摇头:“我没事,你先别说话了。” 陆阔也没打算多说话,晕睡过去了。 陆阔醒来的时候浑身疼。 唐越赶紧说:“你别乱动。” 陆阔幽幽地看他一眼,问:“你怎么在这?” 唐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也还在住院,跟学校都请了假了,我跟你的假都请了。” 陆阔皱了皱眉,很冷淡地说:“我的意思是你坐这干什么。” 唐越:“咱俩一个病房啊。” 陆阔:“……” 唐越:“不好意思啊,你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谢谢你。” 陆阔冷淡地说:“我是为了别的事找张豹麻烦,别自作多情。” 唐越反而笑了起来,说:“好吧,就当是那样,但你还是救了我。” 陆阔闭上眼睛,说:“回你自己病床去,别过来我这边。” 唐越见他不太高兴的样子,只好先回自己病床去。 陆阔听到声音,偷偷地睁开眼睛去看,唐越转身的时候又立刻闭上了眼睛,心里挺乱的。 事情乱套了。 陆阔原本打算除了唐越之外,谁的命都不要瞎改,却没料到会出这种事。一天之后小赵过来医院看他,顺便做笔录,顺便把张豹的事情说了,说张豹和那几个人要拘留一段时间,拘留完就遣返原籍。 他算了算拘留的时间,等张豹出来已经错过了中彩票的时间,也不知道会不会顺延。如果不会的话,那张豹的整个人生是真的就要改变了。张豹如果不是撞大运,就那德行不知道多少年才能发家。 至于陆阔,当时动手是狠了点,还好也没闹出太大的事来,而且张豹那一伙人也不是第一次犯案了,天天蹲校门外头欺负学生还敲诈,以前要么是学生不敢作证,要么是抓不到现行,就很烦人了。加上陆阔的本意是救人,小赵的意思是所长那边会帮忙跟上面做汇报,解释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让陆阔和唐越都别太担心。 唐越这才松了一口气,赶紧朝小赵道谢,送小赵出了病房,回头见陆阔还是一脸冷冷淡淡的样子。 唐越就觉得有一点奇怪,以前他跟陆阔不熟归不熟,但关系也不差,怎么这几天陆阔对自己特别冷淡?可是说冷淡吧,自己出事了他又比谁都着急,这是小赵亲口说的。而且唐越自己就很清楚那个时候陆阔是专程来救自己的,不是嘴上说的要趁机了结跟张豹的私仇。 陆阔的心里又不安起来,他偷偷地瞧唐越的神色,很怕唐越因为这事被自己帅弯了。 周梧桐你能不能行啊!陆阔痛心疾首。 前前后后来了几拨慰问的人群,周梧桐是最勤快的。虽然大家都没说出去事情的原委,但周梧桐大概也猜出了点,挺愧疚的,不但带鸡汤鱼汤鸭汤给唐越补一补,连陆阔也一并照顾上了。 陆阔挺嫌弃她的,特别想摁着她的头跟唐越告白。当初他就是莫名其妙跑去跟唐越告白然后这事儿就成了,说不定唐越就是那种先谈后爱的类型,周梧桐到底还在矜持个啥! 陆阔操碎了心,趁着唐越不在的时候明示暗示周梧桐:“你跑医院这么勤快,你爸妈没意见啊?” 周梧桐冲他一个白眼:“你以为那些汤是天上掉的啊?就是我爸妈让我送的,我跟他俩说了唐越是为了救我才出事的,他俩特别感激唐越,本来想亲自过来的,我怕他俩说着说着又开始胡说八道,让他俩别来。” 陆阔:“哦,那你爸妈对他印象应该挺好的。” 周梧桐:“还行吧,不过还是老样子,反正只要有个男的跟我单独说了三句话,他俩就要怀疑我早恋。” 陆阔:“哦,高中了也不算早恋了。” 周梧桐:“啊?” 陆阔:“明人不说暗话,你对唐越有意思吧?” 周梧桐:“你吃错药了?” 陆阔:“没,咱俩青梅竹马,我关心你一下。” 周梧桐:“你是不是那一下脑子被打坏了?” 陆阔:“你这人就奇怪了,我跟你这么多年朋友你这么说话就没意思了。” 周梧桐:“谁跟你是朋友了?” 陆阔:“没,我就是好奇,八卦一下啊,这不学校里都那么说啊。” 周梧桐:“学校里还说我跟你呢。” 陆阔:“那就算了。” 周梧桐沉默了一会儿,说:“其实我一直也不知道我爸妈防什么,我没打算高中谈恋爱。” 陆阔有点讶异地看着她。 周梧桐笑了笑:“我说真的,不是怕被你调侃才说假话。我现在是学生,而且还有很多兴趣班要上,如果谈恋爱肯定会拖垮我的精力,我觉得还是前途比较要紧吧,恋爱等读了大学再谈又没关系,有缘的话到时候也不晚,没缘分的话现在谈了以后也不定能在一起。” 陆阔半天才说:“你这想法可真成熟,你是个高中生吗?” 周梧桐:“我本来就比你成熟,我还想问你和你那一群狐朋狗友是高中生吗,小学没毕业吧?” 陆阔:“滚。” 周梧桐:“你这么关心我的恋爱问题,是不是你自己有对象了?” 陆阔:“没啊。” 周梧桐:“你不会——” 陆阔看着她。 周梧桐:“别闹,我真的对你不来电,别说等我读大学了,等我博士后了我都不会对你来电。” 陆阔:“滚滚滚,我喜欢班主任都不会喜欢你。” 唐越站在门口,本来有点犹豫要不要进去,他隐约听到陆阔跟周梧桐在说的话,担心自己这时候进去会尴尬。可周梧桐很快就否认了,他就放心了,刚准备进去,又听到周梧桐问陆阔是不是有对象了。 鬼使神差般的,唐越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听答案,可能是因为八卦吧。 然后陆阔说没有。 听陆阔跟周梧桐互相否认有意思,唐越居然松了口气,挺莫名其妙的。 里边又没说话了,唐越这才推门进去,见到陆阔在喝汤,瞥了他一眼也没说话,仍然酷酷的。 周梧桐看看时间该上播音班了,赶紧打声招呼走了。 唐越看回闷头喝汤的陆阔,搭讪道:“阿姨熬的汤特别好喝。” 陆阔看他一眼,没说话。 唐越说:“我也挺喜欢喝的。” 陆阔默默地指了指床头柜上的保温壶,示意还有。 唐越说:“不是,我喝过了,还饱着,我就是想跟你说话,这房里就咱俩。” 别说了!不要和我说话!别爱我!陆阔的内心一边呐喊一边开小花。可出息了,唐越活生生被我帅弯了。妈的,一点也不想这么帅。靠,感觉气氛好暧昧。 陆阔疯狂喝汤,面色严峻,一眼都不敢多看唐越。 又过了几天,终于能出院了,各回各家继续休养。唐越倒还好一点,没多久就继续回学校上课了,每天早上还能坚持送牛奶。但陆阔的伤就重一些,被摁在家里养着。 早上陆阔准时关闹钟趴在窗台上偷窥唐越送牛奶。 靠,感觉有点变态啊有点像陈霭啊然而可是但是唐越好好看啊好像那些伤是快好了啊手上拿的保温壶是什么不是送牛奶吗怎么还上楼了? 门外传来陆阔他妈豪爽的声音:“你这孩子真的客气,都说了不用客气,陆阔他见义勇为总比他出去打群架光彩,我宁愿他见义勇为被打。” 陆阔:“……” 他妈继续说:“他醒了吧,我刚听到闹钟了,他现在每天早上定闹钟,不过就是喜欢赖床,半个小时才下来。” 陆阔:“……” 他妈:“没事没事,你去看他吧。” 唐越:“他睡觉我就不进去了。” 他妈:“没事没事,去吧去吧,去看看他,他难得有个好学生朋友,比跟陈霭鬼混好多了,你多找他玩一玩最好。” 陆阔:“……” 最后唐越是活生生被他妈推进来的。 他妈手上提着那个保温壶,说:“醒了啊?醒了起来,唐越特意给你熬了鸡汤,起来趁热吃早饭。” 陆阔冷淡地挑剔地问:“一早上喝鸡汤?” “喝你个头,什么态度!鸡汤给你煮碗面吃。”他妈没好气地出去了。 陆阔皱眉看着唐越:“我跟你说了没什么事别来找我。” 唐越站在门口,朝他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有事啊,我带鸡汤过来。” 陆阔皱眉:“明天别带了。” 唐越有点尴尬:“不好意思啊。” 陆阔见他这样子就冷硬不下去了,犹豫着说:“没别的意思,就你不用搞得好像欠了我多大的人情一样,按我妈说的,我不做这事也跟人打群架去了,至少现在还混了个锦旗。” 唐越说:“我不是为了还人情。” 陆阔问:“那你为了什么?” 唐越犹豫着看他一眼,看得陆阔冒汗:“算了你别说——” “我想跟你做朋友。” 陆阔:“……” 什么朋友?男男朋友?陆阔警惕地看着他。 唐越噗嗤一下笑了:“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陆阔紧张地说:“没啊。” 唐越看了看闹钟:“快迟到了,我先上学去。” 陆阔:“赶紧去。” 唐越就走了。 下午放学后唐越又来了,说给陆阔补这几天落下的课。 陆阔:“……” 唐越是不是出现什么问题了?高中时候的唐越是这么主动的吗?好像不是吧。 陆阔又不想真的骂他轰他,只好说:“我好不容易不上课,你别给我补课了。” 唐越有点失落地看着他。 陆阔在内心暴击自己:不能心软不能心软不能心软。 最后陆阔也没心软,只是他妈把门反锁了,斩钉截铁地说:“唐越你就给他上课,别管他。” 陆阔:“……” 他怀疑自己当年把亲妈送国外并不是为了照顾妹妹,而是纯粹因为受不了她。 为了打消唐越的授业积极性,陆阔没听多久就趴桌上睡觉。 唐越无奈地看着他,看着看着,心跳就悄悄地加速了。 季然和他说过,说如果他喜欢陆阔就直接说出来,不然陆阔很可能要跟陈霭搞上了。 唐越并不担心陆阔和陈霭或者任何人搞上,他只担心陆阔并不想跟自己搞上。 第44章 季然又说了,陆阔现在肯定是处在自我排斥期,毕竟刚发现自己喜欢唐越,估计还在自我认识是个同性恋,很快这时期就能过去了。 唐越就更不想这时候来加把劲掰陆阔了。 季然又说了,陆阔掰不掰都弯了,不差这临门一脚。 唐越的心情很复杂,不光是为了季然说的这些话,还为了他在季然家看到的那几张碟。季然原来是这样的吗…… 季然倒是很坦然很大方,说这很正常,青春期嘛谁没借过几张DVD看呢。 唐越可以发誓自己没有,季然说那正好就一起看吧,吓得唐越撒腿就跑。但跑了也还记得DVD的封面图,回去就做梦,梦里光怪陆离,凌晨三点惊醒起来洗衣服,洗完衣服也睡不着了,研究熬汤。 说来惭愧,唐越给弟弟做了许多年的饭菜,都是随随便便做,味道差不多,营养也够,那就行了,两兄弟不讲究太多,汤这种东西因为比较麻烦所以做得不多,大多是紫菜汤三鲜汤这种速成的。可是陆阔看起来挺喜欢周梧桐带的那些炖汤。 唐越偷偷地糊弄自己,心想陆阔怎么也是救过自己,所以这么做不算过分。但他又很清楚自己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因为他喜欢陆阔。实在要他说什么时候喜欢上的,其实也说不清,似乎是陆阔去救他的时候,但又好像并不是那个时候。可是这有什么好纠结的呢?反正结果就是喜欢了。 这份喜欢并不是很正当,唐越觉得自己如果是女孩子就肯定能多一点勇气告白了,好赖也得个最终宣判,反正喜欢陆阔的女孩多了去,多拒绝一个不多。但一个男的对陆阔有那种感觉,大概陆阔会觉得尴尬甚至恶心吧。当然也不排除陆阔在外面玩见的世面多,可能也许不会觉得恶心,但至少以后见面会尴尬。 唐越遇到了自己十几年来的最大难题。 他盯着陆阔看了又看,想了又想,最终决定还是不要说,不给陆阔添堵了。 唐越拿定了主意,也觉得自己剃头担子一头热的又煲汤又补课有点好笑,说不定陆阔心里还在郁闷呢。他笑了笑,把书本收起来,蹑手蹑脚地朝外走,打算回家。 卧室门打开又关上,唐越出去之后陆阔立刻睁开了眼睛,沉默地看了门口几秒钟,猛地起身跳到床上抱着枕头滚来滚去发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嗷—— 卧室门忽然又打开了,唐越去而复返,本来是打算拿落下的文具袋,正好看见在床上打滚的陆阔。 四目相对,都僵在那里。 陆阔僵了一秒钟,扔开枕头,坐起来,冷淡地问:“又干什么?” 唐越:“我文具袋忘了拿……” 陆阔起身去书桌上拿了文具袋扔给他,冷淡地说:“我送你回去。” 唐越忙说:“不用,离我家又不远。” 陆阔冷淡地说:“我妈说的。” 唐越看着他穿外套,不好意思地说:“给你添麻烦了,我明天不这么做了,不好意思。” 啊!明天喝不到唐越熬的汤了。打死陈霭吧,他中午蹭饭喝了两碗。陆阔面无表情地想。 陆阔送唐越回去,一路上的氛围比较尴尬,两人不咸不淡地互相聊了聊身上的伤好没好,就没别的话说了。唐越是愧疚,总觉得是自己非得跑来给人补课害得陆阔伤还没好全就出来走夜路送人。陆阔是五味杂陈,他确实是想远离唐越,但看唐越失落的样子他心里也难受。 后半截路是在沉默中走完的。陆阔一直送唐越进了家门才转身走。 唐越回到家中,放下书包,犹豫一下,扯开了客厅的窗帘去看,恰好看见陆阔没走远,就站在小区的路灯下面,低着头在点烟,点燃了抽一口,抬眼看向唐越家的窗户。 这一看,两人就正好对上了眼。 陆阔怔了怔,皱起眉头,转身大步走了。 这么晚该睡觉了,开什么窗帘!万一有坏人偷窥呢!这世道变态很多的!陆阔的内心十分之沧桑。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唐越果然没有再去找陆阔,陆阔的伤也渐渐地养好了,去学校里面遇见了唐越仍然不冷不热,纯当什么事都没有过。 唐越觉得这也挺不错的,就这样吧。 这样的平静维持到唐越向季然借复习资料。季然说他弄到了一些名校讲师公开课的视频,问唐越要不要,要的话就把MP4给他带回家去拷。唐越当然愿意。 拷完拿回家看,前面几集确实是公开课的资料,讲得很细致还很有趣,唐越看得非常认真,一直看到了半夜里还沉迷学习,为了不影响弟弟睡觉就戴着耳机钻被子里看。然后他点开了一个伪装成公开课的视频。 唐越:“……” 季然为什么是这种人…… 陆阔觉得唐越这几天不对劲,具体怎么不对劲很难讲,只是种感觉,感觉有点黑眼圈。凭陆阔以往对唐越的了解来说,唐越不是个热衷于学习的人,偶尔突击熬个夜复习是有的,但不会天天这么干,不至于熬出黑眼圈来。 他想了又想,心中难受地想,说不定唐越是因为暗恋自己的事情弄得心神不定,所以用学习麻痹自我呢。 陆阔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内心再度受到暴击。 唐越确实有那么一丢丢的心神不宁,但不是为了学习,也基本上不是为了陆阔,是为了季然的恶作剧。那几个视频有毒!他一开始吓得只看了三秒钟就退出去,黑暗中瞅着弟弟瞅了半天,确定弟弟睡熟了,犹豫许久,罪恶地打开MP4继续看。 看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就有第三次。 唐越的内心经受巨大冲击,每晚都戴着耳机躲在被子里面看MP4,看完又觉得罪恶,整个人都不太好了。前两天他艰难地下了决心,把视频全删掉了,但脑子里却全记得,甚至还有一点舍不得。 他甚至想跟季然绝交! 唐越心里藏着事儿,有时候看待陆阔就很微妙了,感觉特别奇怪,甚至觉得自己猥琐,没事儿瞎意淫同班同学,挺、挺不正经了。这样的情绪别别扭扭的,一直到了一个月后的春游还在持续发酵中。 身为班长,唐越得带着几个班干一起为班主任服务,主要是帮班主任分担任务,比如安排春游各项事宜。唐越和几个班干做事利索惯了,很快就分工做完,给他拿着去让班主任过目。 唐越刚出教室就和陆阔迎面撞上,两个人的心里有有点尴尬,面上却都不显露出来。唐越十分形式地笑了笑,往左让,正好陆阔往右跨一步——又互相挡着了。唐越站那儿不动了,结果陆阔也不动。三秒钟之后,唐越说:“你先走。” 陆阔一脸冷漠地朝左跨一步,进了教室。 唐越无声地呼出一口长气,抿了抿嘴,继续朝办公室去。 这次春游是两天一夜,需要在森林公园里睡帐篷露营,所以大家都挺兴奋的,唐越也觉得很好玩。 关键是帐篷两人一组,本来唐越打算按常规安排,比如自由组队或者按学号来,然而女生玩得溜,纷纷表示这样没意思,不如搞点突破性,比如联合几个班抓阄决定。 反正是男的跟男的抓,女的跟女的抓,班主任们想想也不亏,就答应了。 唐越却隐隐觉得不太对劲。他倒也不是自信一定会抓到陆阔,但是越在意就越有种莫名的直觉和担忧,说不定墨菲定律呢…… 但他一个人的反对没用,其他人都觉得好玩。 春游这天大家坐了三个小时大巴去森林公园,到达地点时基本已经没几个正常人了,集体都在晕车。陆阔生无可恋地靠在车窗上看着这一群群正在呕吐的弱鸡,很想跳车了。至于唐越没他这么冷酷无情,正热心地给人递呕吐袋分梅子姜。 陆阔偷偷地观察唐越,越观察越心里苦,也不知道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心里瞎想想容易,什么还没开始就结束不会太痛苦啊……屁!开始这么多年了! 吴钟仁现在还没出狱,如果他先和唐越谈个恋爱,应该是没关系的。陆阔的决心摇摇欲坠,赶紧自己给扶稳了。虽说看似没关系,但等以后呢?又不能等吴钟仁出狱了就分手,那他妈还不如一开始就别谈,这不瞎折腾唐越呢吗。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就算没和唐越谈,如果吴钟仁有朝一日出狱后还是来了这边谈生意,万一在路上遇到了唐越呢? 陆阔甚至想过把吴钟仁那初恋给挖出来,但他毕竟能做的事有限。一想到自己能力不足这点,他就觉得烦躁。他从小到大都没觉得自己能力不足过,他自信得很,一直到他发现自己居然无法保护唐越。 到了露营地点,大家整顿了一下被车程摧残的身心,原地回血开始起哄抓阄分配帐篷。几位老师都无语了,不知道他们同性抽签怎么都能这么嗨,一群傻孩砸,平时在学校里到底过得多惨。 纸团是来的路上就写好了的,分男女两个盒子装好,分开各自去抓,按学号先后抓,被抓走名字的人就不必抓了,直接组队;后面抓到前面已经组队的人就重抓。 第一个人,是,陈霭,他,抓中了,唐越。也不知道高兴个什么劲儿,反正跟着大家一起莫名兴奋,找着唐越就一把搂着肩膀哥俩好,看得陆阔酸极了。陆阔想和唐越睡帐篷,但又不能这样,就算抽中了唐越也打算换掉。但是,根本没轮到他就被发小抽走了。妈的陈霭,想打。但陆阔又想想,觉得还行吧,至少也不是外人,万一碰上个坏家伙跟唐越组队岂不更糟糕? 陆阔强行开导完自己,就听到大家在叫自己的名字,有点茫然地抬头,看见高岭花手上拿着纸条,一脸冷漠地看着自己。 陆阔:“……” 有黑幕吧? 第45章 唐越跟高岭花去领帐篷了,发小架着陆阔拖到角落里壁咚谈心。还没等发小说话,陆阔就面无表情地说:“闭嘴,滚。” 发小继续咚着他,急切地说:“换一下啊!” 陆阔:“不换,滚。” 发小更急了:“你他妈果然对季然有意思是吧?!陆阔我没看出来啊!你怎么这样?!” 陆阔:“滚滚滚。” 发小打死不滚:“那打一架啊!” “打你个头。”陆阔皱眉,“早就说了规矩不准换。” 发小小声说:“只是说说而已,好多人换的,只要双方同意就没事,又没有人真的管这事儿,都出来玩的,又不是来搞操练的。” 陆阔都要无语了:“你确定高——季然会同意?” 那是必然不会同意的好吧。 发小猛然想到这点,震惊地看着陆阔:“对哦。” 陆阔:“……” 陆阔好痛心疾首的! 发小又纠结了很久,说:“那不管怎么样,试试啊。” 陆阔叹了一声长气,沉重地拍了拍发小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我教你怎么正确追人吧。” 发小一脸不屑:“滚吧,你他妈自己还是个单身。” 你他妈才单身,老子婚都要结了!崽都叛逆晚期了!陆阔又拍了拍发小,诚恳地说:“我说真的。” 他是真看不下去了,非得手把手教发小什么叫正确攻略方式,省得发小日后条条大道通悬崖。 发小狐疑地看了他半天,问:“你怎么突然这么好?你想干什么?你是不是真的喜欢季然了?” 陆阔一脚踢他屁股上:“我平时对你不好是吧?” 发小浮夸地叫了一声,揉着屁股说:“不是啊,但是你平时懒得理我这事啊。” 当年陆阔确实是懒得理发小这事儿,首先他觉得感情的事儿勉强不来,其次他不喜欢高岭花,最后他觉得帮发小追上高岭花这事儿太有难度了,可行性基本等于零,就不浪费时间了。 但现在他改变主意了。 陆阔揽着发小的肩膀:“我认真的,首先我们来说帐篷的事儿啊,你现在非得换,高——季然吧,他肯定就反感,你得不偿失啊,非得跟他一个帐篷你又做不了别的事,何必呢。” 发小扭捏着说:“你不懂。” 陆阔翻了个白眼:“要不要继续听?” 发小说:“行行行你继续说,那我怎么搞?” 陆阔:“你正常点,别去骚扰季然。” 发小:“你这意思直接叫我放弃是吧?我他妈现在真的怀疑你是——” “闭嘴。”陆阔朝他脑袋上就是一巴掌呼噜过去,“我跟你审美不一样。” 发小一听更紧张了:“哪里不一样了,我妈说咱俩小时候衣服都是买一样的,你不记得咱俩小时候照片还真跟双胞胎似的?别衣服穿一样的,对象也喜欢一个。” 喜欢你个头啊!陆阔面无表情地说:“算了我懒得教你了,滚滚滚。” 发小又不肯滚:“我不插嘴了,你继续说,给个能行的建议我就信你。” 陆阔打量了发小一会儿,说:“把你的鼻钉摘了,把裤脚放下去,鞋子穿成套的,拉链拉上去,回去之后把发胶扔了,忌口别吃辣的甜的,把痘给去了。” 发小:“……” 陆阔想了想郭小斐的形象,补了一句:“多看书。” 发小:“……” 陆阔又想了想,这可能有点强人所难,就激了一把:“当然了,你要这也做不到,那也没意思了,换人吧,不是真爱。” 发小想了半天,郁闷地问出了一个问题:“那,这还是我吗?” 陆阔被他这个问题惊艳到了:“卧槽,这是你问过我最有深度的问题!” 发小:“滚!” 陆阔笑了起来,胳膊搭在发小肩上,笑了好一会儿,笑意渐渐地淡了,认真地回答这个问题:“看你怎么想了,看你觉得值不值得。” 发小一怔,没能明白他的意思,只是觉得他说这话的时候好像别有所指,好像,挺伤感的。 “你最近怎么了?我总觉得你有点怪怪的。” 陆阔笑了笑:“没事啊,我青春期。” 发小还要再问,被陆阔推搡着:“行了帮忙搭帐篷去。别说我没教你,你先帮唐越把帐篷搭好了,就过来借口帮我搭,我装个傻拖季然后腿,给你创造献殷勤的机——” 陆阔兀的住了嘴,看着并排靠在一起的俩搭得整齐漂亮的帐篷,以及高岭花那张高贵冷艳的脸。 唐越朝他俩笑了笑:“季然说以前朋友刚好教过他搭帐篷,看你俩好像有事,我跟他就先搭了。正好这块地方好,就搭一起了。” 陆阔的心情很复杂。一方面他直觉高岭花那“朋友”就是精英郭小斐,另一方面他觉得自己被发小拖累了形象,现在他在唐越面前的形象要扣掉0.5分了。 他沉默了一阵,单手扯住又要把自己泼往高岭花的发小,冷酷地说:“我们去捡柴。” 大家都带了食材,在营地里自由搭组野炊,发小刚才被陆阔那么一开导,自己也悟了悟,揪住机会就不放弃,拿着唐越当借口,混在高岭花身边不走。高岭花也懒得理他,该生火生火,该烤肉烤肉。 陆阔和唐越各怀心思,都没怎么说话,高岭花一向话少,所以光听发小一个人在那hold全场了。偶尔陆阔趁人不注意给发小使个眼色示意他收着点儿也别太亢奋了,可惜泼出去的发小收不回来,发小的眼里已经没有他。陆阔痛心疾首。 不尴不尬地吃完了中饭,大家成群结队地进森林里游玩,陆阔可算找到机会跑路了,他钻进林子里,也没走远,找了个阴凉舒服的隐蔽地方坐着,无视头顶上“谁放火谁坐牢”的警示牌,掏出烟咬着刚打算点燃,就看见了唐越。 唐越没看见他,正站桥上举着相机拍风景。 陆阔就仰头看着桥上的他。 唐越自己跟自己玩得挺开心,拍了会儿风景,又从地上捡了个松果,当个宝贝似的喜欢得不行。 陆阔希望唐越能永远都这么开心,开心满一百年,他不应该遇到任何不好的事情。这么想着,他把烟收了回去,抬头看了看警示牌,笑了笑。坐牢还是免了吧,刚坐六年出来。 一下午就这么过去了,平平静静的,平平淡淡的。傍晚大家都有节目,唐越也有,他人缘不错,被拉去一个篝火旁边玩真心话大冒险。唐越一向觉得这种游戏太坑了,并不是很想参加,但也不好拒绝,只好下定决心全部选真心话,绝对不选大冒险,毕竟这个年纪的学生都很会闹腾,大冒险往往真的很“冒险”,而唐越没什么话不能真心讲,比如“有没有初吻啊”“还留着啊”“有没有谈过啊”“没啊”特别坦然,没啥不能说的。 几轮下来,大家都有输有赢,唐越也是如此。但有人就不满了,指着唐越说:“你这不行,你每次都选真心话,换个大冒险啊,不然没意思了。” 唐越装傻:“又没说不能这样。” 有人帮着他说话:“是啊,又没说不能这样。” “但是没意思啊。” “你非得让人选大冒险才没意思,这不都是随人的便吗。” “好吧好吧,继续继续。” 又玩了一轮,唐越又选了真心话。他抽出一张纸,先念了问题:“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他笑了笑,一边把纸条放回去一边自问自答:“有。” 大家嘻嘻哈哈地看向了同样全程选真心话保平安的校花。就在五分钟前,校花回答了同样的问题与同样的答案,再想想前段时间那绯闻,嘻嘻嘻。 周梧桐无语地剥花生吃,很想不明白大家为什么非得这么八卦。 接下来,有个人抽中了“最好”的一张纸条,当场跳起来:“我可以随意问问题!” 本来也是碰巧,要不是刚刚起了那一下哄,这人也就问别的问题了,但偏偏有了那一下,他顺应民意,目光在唐越和周梧桐中间逡巡半天,屈服于周梧桐更有震慑力的目光之下,挑了软一点的柿子,问唐越:“唐越你喜欢的人是谁?” 大家都大笑起来,纷纷调戏唐越,说他选了半天真心话以为能糊弄过去,结果这一下子就要栽了。 唐越也没料到还有这招,有点后悔刚才答得那么爽快了。他看着这么多双八卦的眼睛,选择了——喝酒。没错,喝酒,有不怕死的偷偷背了一瓶二锅头过来,就为了玩游戏搞惩罚,可以说是很有娱乐至死的精神了。而老师们正远远地坐在管理员小楼前面瞎聊呢,并没注意到下风口的微弱酒味。 唐越几口抿了白酒,差点呛到。 一群人见唐越毫不犹豫选择了喝酒,有些惊讶,更多是失望,齐齐“切”了一声。 唐越喝完酒,生怕再被坑,连连摆手:“不行了,我我真的不会喝,我……” 他的酒量是真的浅,就喝那一小酒盅,已经有点发晕了。 其他人也不是恶意,但这年纪就喜欢起哄,又很少见到唐越这样,就很想再接再厉把他灌到说出“真话”,比如对校花的真情表白之类。 陆阔坐在一堆讲鬼故事的人当中心不在焉地听着,不时偷偷看唐越那边,正巧看到了唐越喝酒,而且喝完了那群人还不打算放他走似的。陆阔顿时就急了,他最清楚唐越的酒量,啤酒喝半瓶都傻了,白酒更不得了。 他想了想,猛地一拍身边发小的脖子。 发小正沉浸在鬼故事的世界里,吓得一巴掌糊他脸上:“你他妈又来这招!我真的揍你!” 陆阔把他架着往旁边草丛里拖:“陪我上厕所。” “你又不怕鬼!” 陆阔不由分说地把他拖过去,摁着小声说:“帮个忙,去把唐越弄走。” 发小:“啊?” 陆阔:“跟你说实话吧,我真对你季然没兴趣,我喜欢唐越。” 发小震惊地嚷嚷:“你——” 陆阔眼疾手快捂住他嘴:“闭嘴,谁也不准说。” 发小震惊的表情迅速地变成了八卦的表情:“你他妈行啊!什么时候——” 陆阔打断他的话:“快去!” 发小摇头:“你去啊,多好的机会,我他妈要是看到季然遇到这事儿……” 我他妈要能去早就去了还轮得到你?!陆阔又看了一眼被同学摁着不让走的唐越,心急如焚:“你快去!回头我再跟你解释。不过你别露馅啊,别说是我让你去的,对唐越也别说,打死也别说,不然我打死你。别问我为什么,反正快去,不然我跟你妈说是你把她那条丝巾弄丢的。” 发小再度震惊:“老子当时是急着给你找绷带好吗!” 阔哥摆出一张无情无义负心脸。 第46章 发小朝他屁股上踹了一脚,愤愤不平地朝唐越狂奔而去,一把架起唐越就要走,边嚷嚷:“卧槽你们不知道他跟我睡啊?万一半夜吐了还不是我的事儿!老子跟他一个帐篷,吐就直接吐老子身上了!” 这就扫兴了,但也没人敢说,毕竟发小在年级里也是不逊于陆阔的大名鼎鼎。关键跟陆阔能讲道理,谁都知道跟陈霭是没道理讲的,只能打一架。 在座唯一敢怼陈霭的只有校花周梧桐了,但她这一刻并不想开口,她比陈霭更想运走已经不太好了的唐越,她甚至自己都想撤了,和先前的唐越一样碍于人情面还撑着。这么一想,她幽怨地看了看不远处的鬼故事堆。陆阔太不讲义气了,好歹让陈霭把她一起弄走吧! 其他人尴尬着看唐越被扶走,悻悻然又玩了两圈,有人通风报信说老师过来巡逻了,赶紧手忙脚乱消灭白酒证据,作鸟兽散。 老师看了一圈没啥事,说:“行了也不早了,都准备睡了啊!晚上谁也别乱跑,等下出事了。要玩明天还有一天玩的,安安全全来,都安安全全回去啊!” 纷纷应了声就各自洗漱准备睡觉了。 陆阔懒得跟人挤着用水龙头,就先回了帐篷里,打算等会儿再去洗漱。高岭花已经在帐篷里了,他用的是免水的一次性洗漱用品,早就弄完了,躺在睡袋里一声不吭,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没睡着。 陆阔瞥了一眼高岭花,心情还是有点复杂。他在穿越前想办法引开了高岭花的注意力,就是不想让人跟着一起穿回来,因为他有私心,他不想拆发小的姻缘,所以就想在一切维持原样的基础上再避免掉发小帮高岭花弑父的事件以及那位郭精英的出现。他分析了一下,很可能高岭花当年跟郭精英是互相有障碍的,所以一直藏着没发展,但他第一次穿越时触发了邮轮发小掐高岭花事件,导致郭精英跟高岭花反而释尽前嫌在一起了。这一次陆阔不想给高岭花和郭精英这个机会。 但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按照正常的回忆来说,高中时候唐越跟高岭花并不熟,这一次穿越过来却不知道怎么的,发小说高岭花跟唐越走得很近。 陆阔有两个猜测。第一,又是蝴蝶效应,不知道哪只蝴蝶又在搞事。第二,高岭花已经不是高中时候的高岭花了——高岭花又穿越过来了。哦,用高岭花的话来说,是又重生了。 无论是哪一个原因,都不能让陆阔更高兴点。两种可能性都是很麻烦的,他只想避免唐越和发小的厄运,其他一切都不想发生改变。 陆阔拿着牙刷毛巾在帐篷里坐了一会儿,越想越头疼,又听外头人都纷纷回来了,就出帐篷去水房心不在焉地洗漱,突然被发小猛地一脚踹过来:“你最近莫名其妙就是因为暗恋——” “嘘。” 发小立刻收声,夸张地无声地念唐越的名字。 陆阔看一眼掉地上的牙刷和毛巾,没好气地说:“回去了得空跟你说,别在这里说。说好了你别泄密啊,不然跟你绝交。” 发小嫌弃脸:“至于搞得这么神秘吗?” 陆阔敷衍他:“反正有原因的,你先别问了,我回去跟你说。” 发小点点头,也看了眼刚才被自己害得掉地上的牙刷毛巾,知道陆阔是不可能捡起来继续用了,摆摆手:“我牙刷毛巾在帐篷里,你自己去拿啊。” 陆阔皱眉:“你不刷牙?” 发小嫌弃他:“一晚上不刷又不会死,没你这穷讲究。” 陆阔语重心长地劝他:“多讲讲卫生,跟你的高——跟你的季然多接轨。” 发小翻个白眼,弯腰捡起牙刷扔垃圾桶里,毛巾就拿去水龙头下面洗:“这不他妈就偶尔一回吗,还不是因为要给你用?我用水漱漱口也一样的,你这毛巾给我用,你拿我的去,妈的,就不知道你哪来那么多毛病。” 陆阔腹诽:这就是我能很顺利搞到对象而你一直在瞎他妈搞的原因。 陆阔去了发小的帐篷里拿牙刷毛巾,拿完了也没舍得走,暗搓搓地看唐越。 发小嘴碎是嘴碎,真要他帮忙还是很尽心尽力的,尤其是“知道了”陆阔看上唐越这件事,那就更尽心了,自己不讲卫生都要帮忙把唐越的脸和手先擦干净,旁边还搁了杯温温的茶,也不知道发小去哪儿倒的。 唐越就安静地躺那闭着眼睛睡觉,呼吸很平稳。陆阔特别想亲一亲他,却又不能,只能就这么看着,甚至还不能看得太久,万一唐越醒了呢。 ——唐越真的醒了,突然睁开眼睛,还有点醉醺醺的,茫然地和陆阔对视。 陆阔心里一惊,两秒之后冷着一张脸扭头把牙刷和毛巾塞回发小包里,再装作从发小包里翻牙刷毛巾。 唐越晕乎乎地看了看他,揉了揉眼睛,爬起来坐着,把自己的书包翻出来掏出振动的手机。 陆阔余光瞟到,这才明白是手机振动把唐越给吵醒了。那手机还挺新的。 这手机是唐越他爸妈买的,以避免百分之五十打回家里座机上有被唐棠接到的几率。基本上也只有他爸妈打,偶尔爷爷奶奶姥姥姥爷打,唐越还把手机号留在了学校档案上,但一般学校不会打给他。 唐越迷迷糊糊看了眼来电显示,捂着额头接了:“爸?” 陆阔再一次把牙刷毛巾塞回包里,继续装模作样地翻包,耳朵却竖起来了。 唐越他爸在手机催他:“小越,上回说出国那事儿,你跟唐棠商量了吗?” 唐越沉默了一下:“哦,说了,还在考虑。” 他撒了谎,他根本没跟唐棠说这事儿,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说他和唐棠年纪还小,英语一般,在异国他乡怕会寸步难行,这些都是原因,也都只是原因的一部分。唐越很清楚更大的原因是自己害怕。他害怕去贸贸然面对一个很可能会很艰难的新世界,所有的人际关系都要从头来过,甚至语言都要从头来过,思维也难免会随着环境产生很大的变化,所以他害怕。他怕到时候自己不能再游刃有余,也怕自己的这一面会被唐棠看到。 唐棠算是他带大的,与其说把他当哥,不如说把他当爸又当妈了,所以唐越的包袱还挺重的,他不希望,至少在唐棠成年之前,他不希望唐棠发现原来自己的哥哥没有想象中那么全能。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正确养小孩,琢磨着可能就是以身作则给人当好榜样吧,可是有时候想想自己也不是什么好榜样,难免会有点沮丧。 他爸在手机里又劝了起来,无外乎是把一切都说得天花乱坠,因为他夫妻俩特别急着走,却被俩拖油瓶给拖住了,怕被四位老人家骂到死。 唐越应付了一阵子,挂了手机,不好意思地扭头朝陆阔笑了笑,躺回去侧着身,背对着陆阔,也没心思多想陆阔在那小小的包里找了十五分钟东西。 陆阔犹豫着看他的后背,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想了再想,终于开口了:“你没事吧?” 唐越一怔,回过头来看他,似乎很惊讶他会突然关心自己。 陆阔知道自己这样不对,想好了不让唐越瞎想就不应该再接近唐越,但是他真的没办法做到。他甚至在心里反驳自己:唐越他看起来超难受的!我搞什么不是为了让他不难受啊?!所以去你妈的装逼!装个屁!不装了!至少今晚不装了!操! 陆阔在心里暴击了自己一顿,把牙刷毛巾再次扔回包里面,屈着腿坐在发小的睡袋上面,摆出一副吊儿郎当的架势朝唐越说:“我刚才不小心听到你电话,你爸啊?” 这手机声音是开大了点,因为唐越喝了酒有点晕,不是很听得清电话里的声音。唐越倒也不在意这个,又爬着坐起来,朝陆阔点了点头。 陆阔明知故问:“你要出国啊?” 唐越犹豫一下,摇了摇头。 来了来了,唐越喝醉了就这样,老老实实地问一句答一句,特别可爱。陆阔暗搓搓地萌了一下,清清嗓子,试图趁机给他洗脑:“出国好啊,好多人想出国。” 唐越沉默地看着他。 陆阔只能靠猜:“你不想出国?” 唐越点了点头。 陆阔问:“为什么?你英语还行啊,你弟好像成绩也不错,应该也没问题。其实好多人出国的时候外语还没你俩好呢。我猜的啊。这不到了那边慢慢就适应了吗。” 唐越低声说:“没正式和外国人交流过。” 陆阔苦口婆心地继续给他洗脑:“去了多说说就没问题了,凡事都有个适应过程,其实跟方言也没差别了。” 唐越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笑,问:“怎么突然跟我说这些?” 陆阔睁着眼睛说瞎话:“哦,这么多年同学一场,我八卦一下啊。” 唐越又笑了笑,仍然看着他,十分专注地看着他,十分柔和地看着他。 这时候已经夜深了,闹腾了一天的学生们也都睡了,帐篷外头只留了一盏微弱的室外灯,帐篷里头十分暗,只够看得清彼此的脸。陆阔看得很清楚,因为唐越的眼睛特别亮,像有两颗星星藏在了里面。他被唐越这样安静地凝视着,很想要不管不顾地吻一吻他温柔的爱人。 就在陆阔心猿意马的时候,唐越说:“我不是你。” 陆阔惊讶地从他的嘴唇看回他的眼睛:“什么?” 唐越轻轻地叹了一声气,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我一直觉得你很厉害,你胆子特别大。我胆子挺小的。” 陆阔也不知道这算不算酒后吐真言,大概吧。以前唐越喝醉了倒没这么说过,不知道怎么这回这么反常。陆阔又想起了那个一模一样却待遇不同的玩偶熊。 第47章 唐越见他不说话,也不接着说了,收回目光,低着头,轻轻地抠着手机的边边角角玩。 陆阔犹豫了一会儿,又开了口:“还好啊,我觉得你挺好的,咱俩就性格不一样,没必要这么比较。” 唐越笑了笑:“也许吧。” 两人又陷入到了沉默当中,偶尔听到外头传来树叶被晚风吹动的沙沙声,特别安静。 陆阔干坐了一会儿,又准备起身撤退,却突然听见唐越认真地叫自己:“陆阔。” 他一怔,恍惚间仿佛听到了几年后的唐越在叫自己。几年后的唐越就是这么叫他的。两人谈了之后,他叫唐越的昵称一大堆,每天换着叫,唐越却除了偶尔开玩笑叫他“阔哥”和一些时候被他逼着瞎叫之外,通常都是连名带姓叫他,也不生疏,反而很好听。每一次唐越叫陆阔的名字,陆阔都觉得自己的名字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俩字。 陆阔盯着唐越看,等着他说话。 唐越却又不说了,也只是看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笑着说:“不好意思,我不记得我要说什么了。” 陆阔:“……” 今晚的唐越又说了谎。他记得自己要说什么,但知道自己不该说。他在那一个瞬间特别想告诉陆阔他喜欢陆阔,差一点点就说出口了。却就在那一个瞬间,唐越醒了过来。 被另一个男的喜欢,对陆阔来说,不可能是件值得高兴的好事。尤其是唐越猜陆阔多少也发现了点端倪,所以这段时间才刻意跟自己保持距离,不和以前一样了。以前两人不熟,可相处得挺自在,偶尔还能一起说说笑,陆阔还和朋友一样凑过来闻他身上的味道,问他要买什么牌子的沐浴露洗发水。 唐越心想还是别说了,说完比现在更尴尬。他摆摆手:“我还有点晕,先睡了。” 说完,他就又躺了回去,闭着眼睛佯作睡觉。 陆阔却迟迟没有动,仍然看着他。 陆阔说不好自己的想法是不是对的,但就在刚刚那一个瞬间,突然冒出了一个很大胆的想法,也是一个挺没有根据的想法:他给那俩一模一样却待遇不同的玩偶熊找了个理由——是因为自己。唐越以前对那熊爱理不理,是因为那个时候有了自己,鬼才去抱那团人造填充物。现在唐越没有自己,所以只能抱那团人造填充物。 这个猜测其实挺莫名的,是突然冒出在他脑袋里面的。 当年唐越就在陆阔眼里是几乎完美的,这么多年过去,更是成了十全十美的一尊偶像,温柔,体贴,热心,开朗,善良,等等等,几乎全部都是褒义词堆砌上去。就算偶尔吵个小架,也能迅速和好,彼此都没说过重话,陆阔有次开玩笑还说去古代这就叫相敬如宾了。 他几乎没有想过,为什么唐越会是一个几乎完美的人。或者换句话说,为什么那样的唐越会爱上自己。当然他以前一向挺自信的,但仔细想想他所自信的那些优点好像对一心求安稳的唐越来说全部都是减分项吧…… 陆阔轻轻地叫了一声:“唐越?” 过了好一会儿,他准备放弃的时候,唐越低声应了一声:“嗯?” 陆阔温柔地问:“你刚才想说什么?” 唐越几乎就要以为这是自己的错觉了,他从陆阔的声音里听出了很不一样的东西,和平时不一样……却和那晚陆阔去救他时一样。那个时候陆阔温柔地对他说:别看。 唐越翻过身去看着陆阔,看了一会儿,又坐起来,神色有几分疑惑,也有几分探究,像一只刚刚从森林里误闯进城市的小鹿。 陆阔便朝这样的他微笑了起来,又温柔地问了一遍:“你刚才想说什么?” 唐越讶异地看着他。 陆阔缓缓地凑过去,目光从唐越的眼睛渐渐地往下移,落到了他的嘴唇上。两个人靠得很近,近得彼此都很明白接下来是要做什么。 季然并没有睡着,陆阔出去后他就一直睁着眼睛发呆。过了好一会儿,他听到有人拉开帐篷拉链进来,四目相对,那人是陈霭。 陈霭没想到他还醒着,尴尬地举起一只手,讪笑着打招呼:“嗨?” 季然:“……” 陈霭虽然在陆阔面前活蹦乱跳,说得也天花乱坠,但到了季然面前就怂,尤其是,尤其是前俩星期季然骂了他一顿,禁止他靠近一米之内。陈霭仔细想想这个禁令也不过分,过分的可能是一不小心跟得太近了差点把突然停下脚步的季然撞翻的自己。 陈霭见季然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看,就讪讪地解释:“陆阔有点事在我帐篷里,外头起风了有点冷,我过来就待会儿,他回来了我就走,你继续睡,我又不干别的,你别这么看我。” 季然仍然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陈霭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偷偷地看了他几眼,心一横,去陆阔包里翻件外套裹着,说:“你休息吧,我出去。” 说完他就真出去了,裹着外套蹲在帐篷外头凄凉地吹风赏月,偶尔幽怨地看一眼自己的帐篷。妈的也不知道陆阔在里面干什么,拿个牙刷毛巾拿这么久,肯定是跟唐越搞上了吧!这么一想,陈霭更凄凉了。 打小他就跟着陆阔混,陆阔啥都比他好,身高都比他高一点五厘米,一起剪个头发都长得比他快,妈的别等会儿搞对象都比他速度快,那就太输了。他都追了这么多年了,陆阔他妈今天傍晚才说看上唐越了晚上就搞上了,情何以堪! 陈霭胡思乱想着,又猛然醒悟:如果陆阔真他妈这么能耐,那说不定今天教自己那几点追季然的方法不是瞎几把扯淡啊!哦哦哦哦哦说不定真的可行!毕竟有成功案例! 帐篷里的季然看着陈霭照在帐篷上的影子,一下子缩着坐,一下子又挺直了腰板,一下子伸长了脖子,一下子又握拳,不知道在干什么,神经病。 这么多年来,他就没搞明白过陈霭的脑子是个什么构造,无论是打小就莫名其妙跟屁股后头瞎几把叫自己媳妇儿的陈霭,还是后来莫名其妙跑来抢着把那个计划给实施了、然后就拍拍屁股爽快地打算去自首的陈霭,季然从来都不理解。 人都是利己的,这是郭小斐说的。 季然和郭小斐很小就认识了,那个时候季然还跟父母住在国外,两家算世交,所以很顺理成章玩在了一起。可惜季然他家落败了,郭小斐他家发达了,距离越来越远,最后实际距离也远得不行——季然他爸妈带着他回国了。 季然回国后偷偷地打过郭小斐的电话,两人就又联系上了,总是互相说一说近况。季然自己没什么近况好说,郭小斐却不同,郭小斐的生活特别丰富多彩,到处有party要参加,到处认识很厉害的人,时间表特别充实,经常电话打着打着就困到睡着了。 如果要说不嫉妒,那是假的。季然很羡慕郭小斐,也很嫉妒他。但他羡慕嫉妒的不是郭小斐这个人,而是郭小斐所能享受到的一切。那一切,是季然小时候也享受过的。他甚至有那么段时间很怨恨父母带自己回国,还住这么个破屋子。当然,后来国内发展得很迅速,硬件设施都上去之后,季然就渐渐地消了这点怨恨。 但他仍然很羡慕郭小斐所得到的全部人生,那本来也应该是他的人生,他也应该和郭小斐一样接受高端教育,而不是穿着麻布袋一样的校服面对一群叽叽喳喳的同学和唠唠叨叨的老师;他应该和郭小斐一样出入各种聚会,认识业界大牛,而不是在家里看着父亲酗酒打母亲;他应该和郭小斐一样去环游各国住古堡骑马,而不是春游秋游市区一日游。这根本不是同一个世界。 后来社交网络发达了,季然悄悄地关注郭小斐的社交平台,心里更不是滋味。郭小斐和人约会去听一票难求的歌剧,他被陈霭强行拉去挤一票难求的跑音跑调的不入流偶像演唱会。郭小斐和人去骑马,他被陈霭拉去玩卡丁车。郭小斐受邀去敲水晶庆功,他被陈霭拉去打地鼠。陈霭还要噼里啪啦瞎哔哔,说什么心里有事情别总憋着啊,要发泄出来啊,要不肯说的话就打打地鼠啊,打完就舒服了。 季然打完地鼠就对陈霭吼了一句:“你不缠着我我就最舒服了!” 陈霭脸皮奇厚无比,嘻嘻哈哈不当回事:“这里声音好大,好吵的,没听到。” 季然就想一锤子打他头上。 其实郭小斐中途也回过几次国,都是跟着家里长辈回乡祭祖的,抽空还会特意来找季然见见面。季然很想见他,也很怕见到他,每次都要捣腾很久才出门,因为不想输人。可是怎么看都还是输得一塌糊涂,就算外表上看不出来,骨子里彼此都心知肚明吧。反正季然是这么觉得的。 后来郭小斐他们家看准时势往国内发展,郭小斐也愿意打头阵,就更常留在国内了。那个时候,季然已经和陈霭在一起了。 季然是真没想过和陈霭分手,他对陆阔说的那些话是真心话,不论别的,陈霭是为了他做那件事,他说了能赔给陈霭一辈子就赔一辈子,他赔得起,也只能赔。他很清楚,陈霭当时做完那件事之后是后悔的,是真的想自首,如果不是他死拉着,陈霭真的会去自首。他不想欠陈霭的,谁的也不想欠,他不想欠任何人东西。 郭小斐知道他和陈霭在一起的事情,只是特别不能理解他怎么会和陈霭在一起,经常拿这事儿笑他是不是被下半身支配了。郭小斐做正经事的时候很正经也很优秀,但做不正经的事时就玩得挺开的,私下里开玩笑也开得大,怎么说呢,可能是从小观念形成了吧。 一来二去的,郭小斐跟他表白了,说其实很早之前就喜欢他。季然在一个瞬间心里的第一个想法居然是:那你他妈身边也没断过啊!这个想法很莫名,被他给压住了,并且后来也没出来过。他觉得自己如果计较这个就没意思了,就又一次输给郭小斐了,毕竟郭小斐的观念是成年人来谈绝对洁癖的恋爱就显得无知了,那是只有中学生才会有的观念。季然觉得这说法怪怪的,但又不知道怎么反驳,那就只好接受。 第48章 总之郭小斐就开始追他,追得很热情,却又很正常,比陈霭以前那种期期艾艾跟屁股后头躲着藏着偷窥的方式正常多了。季然觉得这也很正常,郭小斐和自己尚且差距这么大,郭小斐和陈霭就更是隔着不可逾越之壁了。 要说完全不心动,那也是假的。 郭小斐带着他去过很多场合,见识过很多,这都是陈霭给不了的。郭小斐可以很轻松就送他一个团队,可以随随便便买个实验室冠他的名,可以给他找来很多人脉资源,陈霭都给不了。这甚至已经不是钱的问题了,这是社会阶层的问题。 季然有时候想想自己确实挺虚荣的,但他也不觉得这是什么错。像郭小斐说的,人活这一辈子,不是为了利益,还能为了什么?郭小斐还说,人都是自私的,也都应该自私,所谓的不自私的人根本不存在,那些人不图利就只能是图名了,图名比图利虚伪多了。 这些都和陈霭不一样。陈霭这傻逼只会搬个公寓就乐翻天,浪费时间精力拉着他一遍一遍跑家具城和超市买东西,为了装修个一百平米的小破房子大热天跟工头东拉西扯,回头肉麻兮兮跟季然说“这是咱俩的家”。家他妹啊。一个小破房子。 郭小斐随手送过一个前男友别墅。哦,郭小斐说那个人不是前男友,就是“普通朋友”,几面之交那种。 当然了,郭小斐也说了自己对季然是认真的,季然跟其他人不一样。郭小斐早对家人出了柜,倒也不打算和女人结婚,只打算到年纪找个代孕,然后还是正儿八经跟男朋友结婚。郭小斐说他希望那个人是季然,因为季然非常合适。 对,就是合适。第一,季然有自己的本事,不是那种只会伸手要钱的花瓶。第二,季然没什么背景,不会在婚姻中压倒郭小斐。第三,郭小斐也挺喜欢季然的。很完美了,毕竟婚姻的本质也不过是在一定基础的感情上面的利益结合。 这都是郭小斐说的。 怎么说呢,季然觉得郭小斐很成熟。除了这个评价,他也不知道还能怎么评价。反正郭小斐比陈霭成熟很多,陈霭对人生没有规划,陈霭只会说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爱能当饭吃。 所以当他上一次重生的时候,虽然也不知道怎么会重生,但反正他要改变自己的命运。所以他找到了陆阔合作,并且在一些小意外之后,成功改变了自己的命运。也算他运气好,郭小斐当时正好在国内,听说了他出事的消息就赶来照顾。 季然从来也没觉得自己是个什么好人,所以那个时候就抓住了机会,主动搭上了郭小斐,两人几乎算得上一拍即合。果然郭小斐很厉害,轻轻松松就解决掉他父母的问题,还能帮他带着母亲出国,基本上就能确保他过回小时候的生活了。 可惜出了意外,郭小斐毕竟也还青涩,解决一些事的时候得罪了人,对方绑不到他就绑了季然。绑匪打电话给郭小斐的时候,季然其实就已经猜到了答案。果然,当绑匪要求郭小斐亲自、单独去送赎金的时候,郭小斐果断而理智地回了一句“这不可能”。钱,郭小斐可以给,但自己的安全不可能给。 绑匪拿这事逗季然的时候,季然其实很平静,甚至还觉得绑匪脑袋有问题。这是一个很显然的事实吧,谁他妈真会陪劫匪玩这种人性游戏啊。不是有句话吗,千万别试探人性,因为人性根本经不起试探,还是大家都装傻的时候会比较好,对彼此都好。这就是成熟的聪明人的做法。 然后傻逼陈霭跑过来救人了。 季然觉得陈霭真是很他妈傻逼了,神经病吗?最神经病的是要死要活地终于两个人逃出生天,陈霭他妈的缩了!缩了?!缩头乌龟的缩! 郭小斐先是去给陈霭送支票表示感谢,陈霭把支票当场给撕了。季然以为他要说些要人不要钱的废话,结果他一句话也没说,低着头继续玩俄罗斯方块。 季然不想欠他的,找了个机会独自去见他,想诱他说出他的要求(虽然自己肯定不会答应)。结果陈霭老半天才说了句“哦,我路过啊”。路过你妈啊! 最后陈霭说:“那你们去国外了,得空给我寄张明信片呗,挺洋气的,我跟大飞小短他们炫耀一下。” 炫耀你个头啊!有病就是有病。季然懒得理他,起身就走了。后来,陈霭再没找过他,他也没机会再去多想,就又回到了八年后陆阔刚出狱的时候,他还跟陈霭住在那个小破公寓里的时候。 狭小的帐篷里,唐越和陆阔刚刚结束了一个绵长的吻。唐越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也可能是刚才第一下不懂得换气儿憋的,缺氧吧……他胡思乱想着。 陆阔仍然离他很近,两个人的气息都仿若是交缠着的,就像此时交缠在一起的十指那样。但反而是陆阔轻轻地握着,唐越的手用力一些,握得紧一些,好半晌才开口问:“那咱俩这算确定关系了吗?” 陆阔愣了愣,又笑了起来。他上一次告白的时候,唐越没答应也没拒绝,就挺不好意思地盯着他看,他当时想想也不管这算答应还是拒绝,先亲一口再说。亲完之后他更意犹未尽了,忍不住问:“那咱俩这算确定关系了吧?” 没想到这一次换成唐越问了。 陆阔点点头。那个时候,唐越就是点了点头。 唐越看着他点头,问:“所以你这段时间躲着我,不是因为讨厌我啊?” 陆阔表忠心:“当然不是,”兼扯淡,“我就是怕你等下被我吓到了,我又不知道你也喜欢我。” 唐越才不相信他扯的淡,小声说:“我觉得我表现得很明显了。” 陆阔继续睁眼说瞎话:“没啊,我是这么想的,我以为你就是当我普通朋友呢,等下你当我朋友,我却想跟你搞对象,多尴尬啊。” 唐越想了想,好像他说得也没错。 陆阔亲了亲他的脸颊,低声说:“但是刚刚我突然发现,你也是喜欢我的。” 其实真话是,刚刚他突然发现,他做不到不和唐越在一起,也不能那样做。他刚刚发现,唐越是需要他的,非常需要。 在今晚之前,陆阔是真觉得唐越不需要自己。或许就像唐棠说的那样,唐越的生命里面没有陆阔这个人才会更完美。但是就在刚刚那顷刻之间,陆阔突然想明白了,他和唐越之间没有谁不需要谁。 又一阵冷风吹过来,陈霭打了个哆嗦,很犹豫要不要回自己和唐越的帐篷里去了,陆阔这傻逼说不定拿毛巾拿得飞升了。 然后他听到身后的帐篷拉链被人从里面拉开了,一回头就看到了季然面无表情的脸:“陆阔估计不会过来了,你进来睡吧。” 陈霭惊讶地看着他,下意识摆摆手:“没事,你睡你的,是不是我刚才打喷嚏吵到你了?” 季然面无表情地说:“是。” 陈霭干笑了一下:“那我蹲远点。” 季然:“我让你进来。” 他都这么说了,陈霭也就不假客气了,赶紧往帐篷里面钻,却看都不敢多看季然一眼,低着头钻进陆阔的睡袋里,闭眼假睡。 季然很多年都没见到这样的陈霭了,再一看到倒莫名觉得挺逗的。读书时候,他还没跟陈霭莫名其妙发生关系的时候,陈霭就是这个样子的。季然偶尔听过他杀气腾腾地跟他那帮子狐朋狗友说要拿下自己,结果自己一出现他就能在一秒钟内躲陆阔背后面去。所以季然一直觉得陈霭脑子有毛病。 除此之外,陈霭就喜欢跟在他屁股后头,起初还没话找话的搭讪,后来可能是被他骂怕了,就不说话了,只尾随。季然就更烦他了。 但是季然也见过别人面前的陈霭,陈霭在其他人面前正常到能出道当谐星,就只有在他面前怂得他都没眼看。 这样的情况持续到莫名其妙发生了关系为止,在那晚之后,陈霭的胆子莫名肥起来,又恢复了最初的死缠烂打劲儿。季然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陈霭当然睡不着,正在闭着眼睛数一个季然两个季然六百六十六个季然,突然听到季然问:“没睡吧?” 他还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继续数六百六十七个季然。六百六十七个季然说:“我睡不着,聊聊。” 陈霭腾的坐起来,瞪着眼睛看季然。 季然嫌弃地皱了皱眉。 陈霭立刻又怂回去,小声问:“聊什么?” 季然看了他一会儿,问:“你到底喜欢我哪里?” 陈霭愣了愣,惊讶地看着他,但转瞬又“明白了”,笑嘻嘻地说:“我喜欢你哪里你改哪里是不是?这个梗我知道。” 知道你妹啊!季然都想翻白眼了,没好气地说:“不是,就是字面意义上想问。” 陈霭再度惊讶:“真的啊?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事了?” 季然不耐烦地反问:“你到底答不答?” “答!”难得季然主动讲话,问他家银行卡密码他都答,“我就喜欢你啊。” 季然:“……” 操,果然又是这样。 季然板着脸说:“总得有个具体的理由。” 陈霭嘻嘻嘻:“一见钟情啊。” 根本没法儿继续对话!季然甚至怀疑自己脑子也出了毛病:“不聊了,睡觉。” 说完他就躺回去。 陈霭瞬间从天堂掉地上,还是脸朝地那种,郁闷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嘀咕:“不需要什么具体理由啊,就喜欢你而已,要什么理由?” 第49章 季然背对着他,没好气地说:“你追星都需要个理由吧。” 陈霭更郁闷了:“这又不一样,我追球星因为我在看球,他球打得好,但我追你总不能也看球吧……” 什么乱七八糟的,根本没有逻辑。季然又不想理他了,但想了想还是继续问:“比如因为我的脸?” 陈霭想了想:“哦,算吧。” 季然:“……” 陈霭又想了想:“也不全是,就很难说啊,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你不是在读外语吗,我就觉得你好厉害啊。” 季然:“那你怎么不喜欢英语老师?” 陈霭又嘻嘻地笑了:“你在跟我开玩笑啊?” 季然背对着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陈霭又说:“我真的不是糊弄你,你实在让我说,我说不出来,就觉得你特别好,你长得也好看,成绩也好,穿得也很洋气,就觉得你跟其他人都不一样,他们就知道玩泥巴打架,你还会弹琴,你弹琴也厉害……”他越说越自信,理直气壮地说,“喜欢你很正常啊!” 季然:“……” 好像也是这样。 季然轻轻地咳嗽一声,说:“不聊了,睡觉。” 陈霭沉默了一会儿,想起了隔壁帐篷里不知道在搞什么的陆阔以及陆阔说过的话,恶向胆边生,麻着胆子问:“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啊?” 季然果断地说:“反正不是你这类型。” 陈霭又嘻嘻嘻:“我知道啊,所以我问你喜欢什么类型嘛。” 季然:“……” 陈霭催他:“你说下啊,说下又不掉块肉。” 季然更烦躁了:“说了也不关你的事。” 陈霭再度理直气壮:“我努把力啊,说不定呢?那中彩票的概率也小呢,不也年年有好多人中?” 季然腾的坐起来,直直地瞪着他,质问:“你中过彩票吗?” 陈霭:“啊?” “年年有那么多人中彩票你也没中,你还跟我说概率?”季然冷笑,“我看上你的概率就跟你中彩票一样,零。” 陈霭就很不乐意了,沉默了一会儿,小小声哔哔:“你这也有点过分了吧,你机会都不给我一个啊?” 季然瞪了他一会儿,说:“陈霭,我跟你打个赌,你赢了我跟你谈,你输了这辈子都别想我了,你赌不赌?” 陈霭继续哔哔:“我想你是我的事啊,这你也不让?” 季然就想揍他一顿了:“你赌不赌?就一句话吧。” 陈霭警惕地说:“你先说赌什么。” 季然:“算了。” 陈霭忙说:“别啊,你先说啊。” 季然:“算了。” 陈霭:“不是,我就想想你也不行,这你就太过分了啊。” 季然忍无可忍:“你是白痴啊?你输了照样想我我又不知道!” 陈霭:“……” 陈霭:“对哦!” 季然已经后悔了:“不赌了,睡觉。” 陈霭赶紧拉住他胳膊:“别啊,赌啊。” 季然:“不赌了。” 陈霭:“别啊,赌啊,赌什么?” 季然:“赌你能不能中彩票。” 陈霭:“啊?” 季然扯开他的手,定定地看着他,说:“你如果中了彩票,我就跟你谈,没中,就永远都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陈霭愣了愣:“等等,你刚才不是这么说的,你只是说让我别想你了……” 季然冷笑了一声,说:“不赌算了,不过你这辈子也就这一个机会了。” 陈霭郁闷加郁闷,看着他躺回去,不服气地说:“让你说一下你喜欢的类型而已,至于吗?说不定我变成你喜欢的类型比中彩票几率大一点。” 季然懒得理他。 陈霭见他真的不搭理自己了,心一横,说:“行,我赌。” “你是不是智障?” 陈霭不说话。 陆阔痛心疾首地再问一遍:“你回答我,你是不是智障?” 陈霭不服气了:“你他妈才智障,那我不答应能怎么办?” 陆阔:“你他妈不知道睡觉吗?他都说好几遍睡觉了,你老实睡觉不行吗?” 陈霭说起这个就来火:“本来也不会扯到这事啊,你他妈拿个牙刷拿了一晚上,你干什么了?” 陆阔一时语塞,自知理亏,不说话了。 陈霭越说越起劲:“说啊,你干什么了?” 陆阔瞥他一眼:“要问吗?不是很明显吗?” 陈霭弯腰脱下鞋子,狠狠地往地上一砸表示愤怒,然后把鞋子穿回去。是很明显,太明显了,明显大发了,他妈的狗逼陆阔,傍晚说看上唐越了,晚上就搞到手了!(╯‵□′)╯︵┻━┻ 一早上陈霭出了帐篷就瞎眼,瞎之前看到的最后一幕是陆阔大清早就拿衣服兜了一堆地上捡的破烂回来给唐越献宝,什么松果啊芦苇啊树叶啊柳条啊甚至还有石头。唐越还特别高兴,跟他坐在帐篷口子上一边啃面包一边头挨着头挑挑拣拣。妈的,一堆破烂有什么好挑的!有什么好兴奋的!有什么好笑的!笑那么开心干什么! 换了别的同学也就当这俩关系好在瞎玩玩,完全不会多想,但陈霭是略微知道那么一丢丢内情的人,就想得很多很多很多了。趁着唐越挑完破烂去上厕所时,陈霭赶紧把陆阔架到角落里严刑逼供。结果先被陆阔给逼出了供,说出了昨晚跟季然的赌。 陆阔的心情也很复杂,他现在已经初步判断高岭花是多年后的那个高岭花了,不然怎么会莫名其妙跟发小赌这种事,以前的高岭花话都不愿意跟发小多说一句,那是真的冷。 傻逼发小还在那里哔哔:“那我已经答应了,怎么办啊?” 陆阔没好气地说:“已经答应了就答应了,能怎么办?” 发小说:“那我输了真的要看到他就跑啊?你说我翻脸不认账的话有什么办法能化解他对我的讨厌?” 陆阔:“……” 化解你妹啊。 陆阔无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事情已经这样了,你就做到不输就好,一个字,拖。” 发小:“啊?” 陆阔厚颜无耻地说:“他又没说什么时候中彩票算数,你偷偷买,买到你中了为止,没中之前就跟他说你还没买,如果他逼着你当场买,你就说日子不好,打死不买,他不能逼着你,否则你没买中这责任算他的,他违规在先,赌约作废。” 发小:“……” 发小默默地扭头看了眼远处从厕所归来的唐越,又看回陆阔,很认真地问了一个问题:“你对唐越干了什么?” 陆阔更加厚颜无耻:“我没干什么啊,你怎么不问他对我干了什么。” 发小鄙夷地看着他:“你已经很久没这么不要脸了。” 陆阔冷酷地笑了一声:“你高尚,那你别听我的,赶紧去买张彩票跟季然一起等开奖吃散伙饭。” 发小就怂回去,哔哔:“妈的,你能不能别这样,我跟你十多年弟兄,你这没意思了。” 陆阔想了想,还是不放心,认真地叮嘱了一句:“不过你也别因为这就成了个赌棍啊,彩票这东西每个月买一张就得了,要能中就中了,要不能中你把钱都拿去买了也没用。”他有点怕发小魔障了成为要上新闻的那种散尽家财买彩票的人。 发小翻了个白眼:“还用你说啊?我又不是疯了。” 陆阔想起上一回穿越时候看见的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条时间线,更担心了,暗下决心如果发现发小有赌博倾向就直接跟他妈举报去,然后伙同发小他妈把发小捆在家里。 大家又玩了一整天,开开心心地坐大巴回市里,在学校原地解散,各回各家。发小说他绕路去买彩票,陆阔也没太放在心上,就叮嘱了一句只准一个月买一张,见他答应了就放行,然后陪唐越回家。 很多年没这么轧马路了。最开始刚谈那阵子他俩就总是轧马路,都不知道哪来那么多话说,明明天天在学校里就面对面,放了学还有说不完的话,关键是说什么都觉得甜,唐越报个菜单他都能听得有滋有味,他说个特别老套的笑话,唐越也能笑大半天。其实仔细想想好像挺傻的…… 唐越边走边看着憋不住笑意的陆阔,也觉得憋不住笑了:“你偷笑什么?” 陆阔笑着说:“没啊,就想笑,你不也在笑吗。” 唐越想想也是。 两个人诡异地笑了八百米,直到唐越接手机,一下子就有点笑不出来了:“妈?” “我在外面。” “学校春游,刚回来,还在路上,准备回去了。” “路上有点吵,听不太清楚,等我回去了再说,好吗?” “……” “好,你说吧。” 唐越就拿着手机听了十分钟,终于挂断了。 陆阔看着他收好手机,问:“你妈啊?” 唐越点点头。 陆阔明知故问:“找你什么事?” 唐越犹豫一下,说:“跟我爸是为了同一件事。” 陆阔笑了笑:“其实我觉得出国挺好的。” 唐越惊讶地看着他。 陆阔认真地跟他分析:“很多人想出都没条件出,你有这个机会,不是很好吗?” 唐越摇摇头,措着辞慢慢地说:“我的情况有点复杂,所以不是那么方便。” 陆阔知道他指的是他爸妈的事,但也不方便直接说出来,毕竟现在的唐越还没对他说那些事,他总不能装自己未卜先知。那就只能装傻问:“什么情况?你弟?你俩不是一起去吗?” 第50章 “一起去。但是我跟我弟都还是学生,我俩外语也就学得一般,很可能在国外都没办法沟通。”唐越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委婉地说,“我家比较注意让我和我弟独立,所以去了国外,可能也不会和我爸妈一起住,会特别不方便。” “Maybe I can help you。”陆阔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唐越惊讶地看着他,惊讶之外还有点好玩想笑。 陆阔自己都笑了:“刚学,发音不准,别挑剔啊。”也不等唐越说话就又脱下包来,从里面掏出个MP4来,把耳机给唐越塞上,打开全是英语阅读,偶尔跳两首歌都是英文的。 唐越就更惊讶了。陆阔一向在外头混,不太闹到学校来,所以在老师心目中不算讨人厌,但成绩也确实一般,心思根本不在学习上面。 陆阔把耳机摘下去,把MP4收回去,很认真地对唐越说:“唐越,我想和你结婚。” 唐越:“……” 这昨晚才确定关系呢今天就谈婚论嫁了?唐越倒也不是觉得突兀,只是怎么说,这思维有点跳脱了吧…… 陆阔看他一脸懵的样子,忍不住又笑了起来,笑得特别灿烂:“吓到你了?” 唐越脸都红了:“也不是吓到……不是,就、就是有一点没没想到。” 这都吓结巴了。陆阔注视着他的眼睛:“我知道有点突然,但我忍不住想这么和你说,我想让你知道,我是很认真的。我等不及和你慢慢来。” 从最初开始他就是认真的,但是那个时候可以慢慢来,因为那个时候他不知道唐越多需要自己。这一次他知道了。一直以来陆阔甚至唐棠都以为是他们需要唐越,但其实唐越也需要他们,这是相互的,不是单方面的。只是以前他们理所当然地认为唐越是万能的是完美的,是会不断给予而不需要得到的。 事实上这是错的。 唐越不是万能的,不是完美的,唐越也只是一个很普通的人,一个会难过的人,一个在失意的时候需要拥抱和安慰的人。 陆阔在以前,在一切都没发生的时候,是没有察觉到这些的。那个时候陆阔只知道唐越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只知道任何时候都可以从唐越的身上得到温柔和体贴,失意的时候可以得到唐越的拥抱和安慰。那个时候的陆阔根本想不到唐越也会难过。 陆阔心想,或许那个时候唐越为了自己跟豹哥混的事情而争执时,并不是自己以为的那样只是简单的争执。 陆阔以前从来没把自己和唐越的争吵放在心上过,因为根本吵不了几个小时就会和好,所以他以为那只是随口吵吵,就像他和陈霭那样的嘴里淡着没事儿找事情拌两句嘴。现在他却怀疑,那个时候唐越会不会一个人想了很多,会不会一个人在难受,会不会根本没有他表面上那么的轻松。唐越只是在忍让而已,因为他生性就是那样的温柔。 陆阔也不想说得太多,毕竟在现在的唐越看来,可能很难理解怎么昨天才告白今天就感情这么深了。于是他急刹车,把满肚子的情话都继续屯着,换了个方向说:“趁早定下来啊,不然我怕你跟人跑了,说实话昨天没憋住跟你告白就是因为我有危机感了,周梧桐肯定暗恋你,季然都暗恋你。” 唐越:“……” 陆阔脸不红心不乱跳地说:“我怀疑陈霭都暗恋你。” 唐越:“……” 陆阔:“真的,陈霭最近老跟我问你的事。” 唐越都无语了:“别胡说八道了。” 陆阔:“真的啊。” 唐越刚还觉得陆阔一本正经的,结果正经不过一分钟就又这样了,又好气又好笑:“行了,别瞎说了。” 陆阔就不继续这个话题了,转而道:“不过我说真的,我喜欢你好多年了,都考虑到房子买几室几厅了。” 唐越怕了他这天马行空:“行了,继续走吧,别站大街上了。” 陆阔快走几步追上他:“说回刚才那事,就你要出国那事。” 被陆阔一搅和,唐越再想起这事都没那么难受了,说:“也没什么好说的……” 陆阔打断了他的话:“我刚才是跑题了,其实我是想说,你不用怕。” 唐越再次讶异地看着他。 陆阔笑着说:“你昨晚说你羡慕我胆子大啊,说你是因为胆小所以不敢去国外,我就是想说,你不用怕,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觉得你都可以做好。无论你做哪个选择,我都在你身边,都绝对支持你。你想出国,我跟你一起学英语,你不想出国,我们就在国内,怎么样都行,因为我一定都在你身边。” 而这也是陆阔改变了主意,决定和唐越告白的原因。 昨晚的时候,唐越说他的胆子大,他几乎都觉得脸红。他的胆子大个屁,胆小得只能靠逃避来挽救一切。从出狱到现在,陆阔发现很多人都变了,结果昨晚发现变得最大的人是自己。自己变成了一个风声鹤唳的懦夫。 他害怕蝴蝶效应,所以他害怕一切的风吹草动,害怕到放弃唐越,害怕到把唐越推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唐越孤独地撑着。这不是唐越喜欢的那个陆阔。 所以陆阔决定和唐越在一起,还是要和唐越在一起。因为他在那一瞬间顿悟,他害怕的不是吴钟仁,而是失去唐越,仅此而已。他要干掉吴钟仁,更要和唐越在一起,还要保证陈霭和唐棠都好好地活下去,任何一点都不能逃避开。或许会很难,但唐越喜欢的那个陆阔是从来都不会逃避困难的,那个陆阔是迎难而上的。 唐越讶异地看了他好一阵子,有一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什么也没说。 陆阔知道他这是害羞了,以前高中刚谈那阵子,唐越就是这样的,害羞的时候就不好意思地笑着不说话。如果不是在大街上,陆阔就想和以前一样看到他这样就去亲一亲他的脸颊。 陆阔送完唐越回家,转身去找一个他不得不找的人——季然。但他不知道这个时候的季然的电话号码,只能去季家堵人。 站在小洋楼前面按门铃时,陆阔有点惆怅。就是这座小洋楼。当初他年纪还小,眼红这座许多年没人住的小洋楼,带着发小过来搞卫生,试图鸠占鹊巢,结果当晚人家就漂洋过海地回来了,还让发小第一次见到了季然。 陆阔恍然地想,如果那次自己没做那件事,陈霭和季然不是在那一刻相遇,两个人还会不会纠缠这么多年。会不会有一种可能性就是陈霭根本不会在意学校里多了个和他的世界基本无关的转学高岭花。这种事真是说不清的,人生中每一件事都可能会导致无穷无尽的后续,想想是很玄的。 陆阔无声地叹了声气,看着门被打开了,季然平静地问:“什么事?” 陆阔笑了笑:“有话和你谈谈。” 季然面无表情地说:“没必要。” 陆阔收敛了笑意:“你会觉得有必要的。” 季然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说:“我去拿钥匙,出去说。” 两人找了个居民楼的楼顶天台说话。陆阔一路上都在想要从何谈起,最后却问了一个没想要问的问题:“为什么要怂恿唐越?” 季然哼笑了一声,配上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就显得格外冷。他又和唐棠不一样,很多时候唐棠会选择绕弯子,但季然不会,他回答得非常坦然,也非常自然,好像很理所应当似的:“唐越本来就是弯的,也本来就喜欢你,我只是确保历史不会改变而已。” 本来陆阔也只是靠猜,因为原始时间线上季然和唐越只是点头之交,但这一次却亲近得格外诡异,这很不像季然的性格。陆阔只能假设季然是从未来穿越过来的那个季然,那么季然突然接近唐越是为了什么,唐越又有哪些地方和正常时间线上的不一样。最后得出了隐隐约约的结论:季然很可能在怂恿唐越追自己,甚至也有点设计逼着自己去和唐越在一起。现在季然承认了,还真是这样。 之前陆阔挺生气的,但现在也气不出来,只是问:“你是报复我不肯带你回来是吧?但唐越是无辜的。” 季然冷漠地看着他,反问:“我就是活该的吗?” 陆阔一怔。 季然冷笑着问:“你救唐越天经地义,我救我自己也是天经地义,在你眼里只有唐越是个人,你拿别人当人了吗?” 陆阔皱着眉问:“这都哪跟哪?我救唐越影响你哪了?” 季然问:“你为什么装傻不带我重生?还要故弄玄虚诱导我?” 陆阔沉默了一阵。他很想破罐子破摔地回一句“重生的方法是我发现的,我爱带就带,不爱带就不带”,但这么激怒季然没有任何意义。他只好缓和了一下语气:“穿——重生是有风险的,上一次我就因为这个原因死了,没有人能保证后果是什么,我不想唐棠和你再冒险。” 季然突然笑了起来,笑了好几声,眼睛里面却没有半点笑意:“你当我是陈霭好骗?你根本就不想管唐越和陈霭之外的其他人,你只想救唐越和避开陈霭那件事,你还要把我和陈霭捆绑在一起。” 第51章 陆阔一摊手:“随便你怎么说,反正我说什么你也不会信。” “是我不会信还是你根本就是这么想的,你自己心里有数。”季然死死地盯着他看,“陆阔,你有你的目的,我也有我的目的,唐越这件事只是我稍微地警告你一声,别插手我跟陈霭的事。” 陆阔侧过头去深呼吸一口气,低头掏出烟点了一根,换了个话题:“怎么过来的?唐棠帮你过来的?他也来了?” 季然冷冷地回答:“我走的时候他是打算留在那边善后,但我没想到这次会回来高中,而且一直回不去,这就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了。你是不是也一直回不去?” 陆阔点点头:“这就是我不想让你俩跟着过来的原因,这玩意儿是随机的,很冒险。” 季然嗤笑了一声:“只有唐越和陈霭信你这些话,对着我省省吧。” 陆阔都想翻白眼了:“就算不是全部原因,至少也有一部分是为了这个,真的很冒险。” 季然别过头去,没再说话。 陆阔想了想,又问:“你刚才说你怂恿唐越还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确保历史不被改变,什么意思?” 季然走到扶栏前撑着手看别处,低声说:“没什么别的意思,上一次的蝴蝶效应你还没得够教训吗?历史根本不应该被改变,任何一点细小的改动都可能导致后面全盘都乱了。唐越你是一定会救的,那你在最关键的节点救就可以把整件事情的风险降低到最小,而不是大刀阔斧把一切都改变了,谁给你的自信去这么瞎搞?” 陆阔皱了皱眉:“你的意思是让我……” 季然扭头看着他:“对,我的意思是让你一切都照原本走向来,只在吴钟仁要绑走唐越的那一天提前出现救人。” “这不可能。”陆阔气急反笑,“我不可能这么冒险。” “你只能这么做,这是整件事情最好的解决方法。”季然冷静地说,“不然整件事情就会成为一个悖论,比如吴钟仁现在就死了,那么就不会有重生了的我们,你有没有考虑过这件事?唐棠和我说你上次反复重生见到了很奇怪的时间线,你难道没有想过为什么事情会走向那么诡异的发展?” 陆阔一怔。他上次没和唐棠全说那些蜘蛛网发展,只说了两三条时间线,但也足够乱得离奇了。 “那是蝴蝶效应……”陆阔试图解释。 季然打断了他的话:“那是时空错乱的结果。” 陆阔惊讶地看着他。 季然都要无语了,反复在心里安抚自己别跟陆阔计较,这才能继续解释下去:“蝴蝶效应确实会导致事情的后续发生变化,但那些事情的发展已经是不正常的了,是脱轨的。唐棠说你没有全部跟他说,那你现在想一想,你没有说的那些后续发展是不是根本不可理喻?” 陆阔想了想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条时间线,把烟头摁灭,又点了一根,点点头:“没错。” 基本上有一种神秘力量在以发小为中心疯狂地尝试把每个人都拖下水搞死一遍。 季然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说:“如果我没猜错,那是时空混乱的结果。因为上一次我们改变了太多的事情,整个时间线都乱了,导致那八年间所有的事情都乱了。你没有坐那六年牢,也就不会在八年后拿到陈霭的手机,也就不会重生,所以那就成为了一个逻辑上的悖论。” 陆阔扯着嘴角笑了笑:“说这么多,你怎么不直接说我们应该什么也不干,让历史重演一遍就好。否则即使我到了最后一刻才救出唐越,照样不会坐牢六年之后拿到陈霭——” 陆阔突然一怔。 季然看着他的眼睛,说:“看来你想到了。” 陆阔想到了季然想说什么。季然的意思是让一切按原轨道发展,等到吴钟仁对唐越动手的那一刻自己再把唐越救出来,然后继续按照原轨道去追杀吴钟仁,接着再次坐六年牢。这样的话,除了唐越活下来这件事之外,其他的一切都是按原轨道运行,逻辑上才能自洽。 季然又说:“当然,这也不能保证百分之一百安全,但这是安全性最大的方法。” 陆阔沉默了一会儿,问:“先不说这个。那你和陈霭的事打算怎么改?照你的说法,你在我坐牢的那六年里得跟陈霭继续在一起。” 季然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别处,过了一会儿才说:“我和陈霭的事不影响你拿到他手机。” “是我拿你当陈霭好骗还是你拿我当陈霭好骗?”陆阔也嗤笑起来,“照你刚才的说法,逻辑需要自洽,如果你没有和陈霭在一起,六年后你和陈霭十万八千里,你怎么被我带着一起重生?就根本不会再有你跟着我一起重生的事情。再换一个角度想,唐越到时候还活着,我坐完牢肯定是唐越接我回去,我怎么会去陈霭家里拿陈霭的手机用?季然,我跟你开诚布公,你也别跟我玩虚的,你根本就是想让我压缩我的改变,好让你自己尽可能大刀阔斧。” 季然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说话,因为陆阔说的是对的。他确实是这个目的,所以刚才的话半真半假。 他听唐棠说过一两个离奇的事件后续发展,就已经起了疑心,刚才一诈,果然陆阔承认了后续有无数次离奇的脱轨发展。他说的悖论是真的,但他自己没那么在意悖论问题,因为既然他要改变自己和陈霭的命运,那就一定会产生悖论。之所以他试图拿这一点去蒙骗陆阔,也正如陆阔所说,是想要尽量压缩陆阔的空间。 事情总有一个微妙的平衡点,玄学一点来说,存在即合理,既然他们能够重生,那么这个世界是允许他们做出改变的。但是必然会有一个限额,不能由着他们想怎么改就怎么改。比如说只能改一百分的内容,那么陆阔改掉了其中的九十分,他就只能改十分。换言之,如果陆阔只改十分,他就可以改九十分。 季然要的就是那九十分。 陆阔在他的沉默当中又抽完了一根烟,摁灭了就打算走,被他叫住了:“陆阔,一人退一步,不然两败俱伤。” 陆阔反倒笑了起来,停下脚步,想了想,回头去看他:“其实我都觉得你跟陈霭确实不合适,陈霭确实配不上你,郭小斐才合适你。” 季然沉默地审视着他,判断他说这句话是在嘲讽还是为别的,反正不会是真心实意。 陆阔确实不是真心实意,他确实是故意这么说的。平时他常骂发小傻逼智障,发小就喜欢骂他狗逼,这是两人打小开玩笑习惯了,但对着外人比如季然,他不可能不护短。他不想去评断别人的感情中谁配谁不配,所以也不想说季然配不上发小。人家看上人家的,跟他没关系,轮不到他来看谁配谁不配。他刚刚那么说,只是想给季然埋一个种子。 他多少也确定了一点:季然对发小不是全没感情的。就像他上一次判断的那样,季然很可能只是不甘心,因为那段感情有一个很糟糕的开局,季然本来就心气儿高,憋久了越想越不甘心,就是这样而已。这种时候不能跟他对着犟,得反其道而行之。你说他俩配,季然肯定不服气;你说他俩不配,季然很可能同样不服气,就是这么拧巴。 陆阔又点了根烟。他以前就抽得很凶,现在每天一大半时间在学校里不能抽,跟唐越谈上了更得装一装纯洁高中生,背地里逮着机会赶紧抽。 再抽了两口,陆阔叹了声气,说:“像你说的,一人退一步,你搞你的,我放弃撮合你跟陈霭,反正看现在这形势,你都重生过来了,我想撮合也没办法。但你也再别碰唐越,而且尽可能在改变你自己人生的时候避开伤害陈霭,他容易冲动,有些事做了不过脑,但你也说过不打算和他计较,希望你记得自己说过的话。” 季然点了点头:“成交。但是——” “别‘但是’了,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我都记得,我会好好想想。”陆阔截断他的话,“这次不是你怂恿唐越跟我告白的,还是我主动的,因为我也改变了主意。以后我也会多想想你说的那些悖论,尽量卡节点吧。但你别想抢我的配额,一人五十,井水不犯河水。” 季然点点头。 陆阔想了想,又苦笑起来:“别这种表情,你还是珍惜我吧,如果唐棠也来了,咱俩都不知道能不能分到每人三十三。” 他算是彻底知道了,跟季然还有道理说,季然高冷归高冷,谈事情是懂得有商有量的。跟唐棠,没有道理,唐棠自己就是道理。 季然倒是不以为意,毕竟唐棠要坑也是坑陆阔,和他甚至陈霭都毫无关系。 陆阔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笑着说:“别以为跟你没关系,蝴蝶效应不记得了?时空混乱不记得了?” 季然忍住没翻白眼,面无表情地说:“我跟唐棠讨论过时空混乱,他不会再想弄死你,至少在你坐完牢出来之前不会这么做。” 陆阔:“……” 他刚才还想给自己留点面子,所以没说穿小舅子一心一意想搞死自己的家丑,结果人家那边已经都通气儿了,同气连枝。看看人家的队友,自己只有一个发小。陆阔心塞。 第52章 唐棠第三次发现他哥边写物理卷子边闷笑,忍不住盯着看,从前两天春游回来他哥就不太正常,没事儿偷着乐。 他俩的书桌是对着拼的,这一抬头盯着看,唐越就注意到了,也抬头看回来,一脸无辜。 唐棠皱了皱眉:“你做卷子笑什么?” 唐越有点不好意思,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猛地又想到陆阔,脸也红了。 唐棠:“……” “没啊,就想到同学的一些事,挺好玩的。”唐越含糊地带过去,赶紧转移话题,“我春游那两天你有没有好玩的事?” 唐棠眼睛盯着他,手上转了转笔,说:“有啊。” 唐越认真地看着他。 唐棠缓缓地说:“我路上遇到奶奶了,她问我唐文宝于标蕙有没有找我们谈过出国的事。” 唐越一怔,脸上的笑意渐渐地尴尬起来。这件事他一直有些刻意地没跟唐棠说,虽然知道说不说唐棠也是听自己的,但现在乍一提出来还是有点尴尬。他缓缓地措着辞:“对不起,我早就知道了,爸妈早就和我说过了这件事,但是我一直没跟你说……” 唐棠不停地转着笔,眼睛仍然盯着他看,平静地接话:“其实也没事,我就是想到了随口说一下,反正你跟我说了我也是听你的,你知道我不想听到唐文宝于标蕙的事,他们说什么我都会反对。” 唐越却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说:“不是,我不是为了这个原因不跟你说。” 唐棠仍然平静地转着笔。 唐越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每次他不好意思的时候就会露出这个笑容,唐棠从小看到大,曾经对着镜子想要学一学,却学不出来,两个人的脸越长越像,神态却截然不同。 “我只是自己不想出国。”唐越说。 唐棠一怔,手上的小动作停下来,把笔攥在手心,有点讶异地看着他。 唐越说出来倒觉得舒服很多:“我不知道你会怎么选,说不定你想出国呢?我不可能放心让你一个人出国,但是我也很怕出去。” 唐棠问:“你怕什么?” 唐越又笑了笑:“怕很多事,我英语都没你学得好,但你也就学得那样,咱俩以前都没想过出国的事,所以谁也没特意准备过,就这样的咱俩出了国说不定第一个星期就要走丢。” 唐棠皱着眉头说:“那是因为没有口语环境,到了那里适应环境就快了。” 唐越点头:“这就是我不知道怎么和你说,一直拖到现在都没说的原因。” 唐棠越来越不理解了。 “我知道你不会怕。”唐越低头看着物理卷子,“但是我怕。” 唐棠仍然很不能理解。 唐越解释:“也不光是交流问题,我们认识的人都在国内,出去了等于是从头构建交际圈,真的是一个熟人都没有。” 唐棠不是不理解这个,这些都是很普遍的担心和害怕,他猜也是这些问题。他不理解的只是唐越为什么会担心和害怕这些。唐越从来没有担心和害怕过任何事情,从他记事开始,唐越就从来没有担心和害怕过任何事。无论发生什么,唐越都和他说没事,说所有事都能解决,说这个世界上面没有事情不能解决,因为哥哥在。只要哥哥在,天就不会塌下来,他一直以来都是这么理所应当认为的。 唐越见弟弟的神色不对劲了,不知道在想什么,想着想着眼圈都红了,还吸了吸鼻子,把他给吓了一跳,赶紧隔着桌子去抓弟弟搁在桌面上的手,关切地问:“怎么了?你如果真的很想出国的话也行,我确实瞒着你也不对,哥哥跟你讲对不起,你别哭。那都是我瞎想的,其实你说得对,适应了就没事了。我开始也不知道你想出国,有点想当然了,你如果……” “我想出国你就跟我一起走吗?”唐棠哽咽着问。 唐越以为他就是小孩子闹别扭,肯说话就好哄了,点点头:“我其实无所谓的,你想去的话,我们现在就开始准备,做好了准备再出也是一样的,其实也没那么恐怖,那么多学生都出了,人家都没事。” 唐越说这话倒也不全是为了哄他,心里确实是稳了很多,因为陆阔的那些话。唐越很清楚自己的短板在哪里,就是爱安逸,缺少一股冲劲,甚至到了胆小的地步。他曾经胡乱读了几本书就试图分析自己短板的形成原因,分析来分析去,也没什么别的,一来性格天生因素,二来,大概也有家庭的原因吧,自己没有父母可以依靠,倒是弟弟很依靠自己,就不敢冒险,因为别人摔了会有人接着,自己摔了没人接着,还得带着怀里的弟弟一起摔。 但是有陆阔了,现在有陆阔了。 唐越没想到陆阔会说出那些话来,他最初喜欢陆阔也只是单纯的荷尔蒙作乱,完全没多想过别的,所以陆阔那些话是让他惊喜甚至于“惊艳”的。无论陆阔说那些话是一时兴起还是认真的,也无论日后陆阔做不做得到,至少有一个人说过这种话,至少唐越听人对自己说过这种话,就只是这样都能多出很多的勇气。其实他也不是盼着能有人帮自己,他只是希望能在自己难过的时候有个人可以抱一抱靠一靠,就只是这样就够了,就可以迅速填充完能量继续往下走。 唐棠盯着他看了很久,说:“你只是单纯因为我想去才去的。” 不是问话,是结论。 唐越好笑地打他的手一下:“别胡思乱想好吧?我要真是实在不想去,你跟小时候一样躺地上打滚耍赖我也不会肯的,不记得你小学非要跳级跟我一起读初中我死活不同意的事了?想太多……出国不是坏事,我们有这个条件很好,所以我只是在犹豫,没办法下定决心。但是你有主意,我觉得挺好的,那就现在好好规划吧。” 唐棠的手缩了一下,却没缩回去,仍然搁在那里,继续盯着他问:“你高中也不想读这里是吧?” 唐越:“啊?” 唐棠说:“你其实很想住爷爷家里,因为你就不用每天做饭了,而且他还能教你写毛笔字。” 唐越微微皱眉:“你在说什么?唐棠——” “你上兴趣班还得迁就我的时间,不然你就不上了。”唐棠说。 唐越很惊讶了,又觉得有点好笑:“你瞎想什么?电视剧看多了吧?咱俩上兴趣班的时间表是特意安排在一起的,这不也是为了安全方便点吗,你说得好肉麻一样。” 唐棠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重新拿起笔写作业,写了两个字就把笔一摔,起身往外走。 唐越见状不对,赶紧叫住他:“干什么去?” 唐棠头也不回地说:“上厕所。” 唐越觉得不太对劲,但毕竟莫名其妙的也不好跟着弟弟去上厕所,就坐着没动,心想等他回来再问问最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结果唐越等了十几秒,就听到客厅的铁门被打开的声音。 “唐棠!”唐越赶紧起身往外跑,可弟弟已经摔门跑了。 唐棠跑得贼快,唐越追下去的时候已经看不到人影了,顿时懵了:莫非这是叛逆期症状卷土重来了?唐越没有过叛逆期,只读过一些相关资料以预防弟弟的叛逆期,结果半点用也没有,就很郁闷了。 他郁闷了几分钟,认命地去寻弟。和唐棠关系好的几个朋友家里都去问了,说没来。一些可能会去的地方也找了,没找到。 唐越郁闷地在街边走着,迎面一辆粉色小电摩过去了。他一怔,停下脚步,回头去看,正好那骑小电摩的人也停了下来,支着脚回头看他:“怎么了?” 唐越苦笑了一下,有点犹豫要不要跟陆阔说弟弟的事情。俩人还没处上一个星期呢,他还不是很习惯,就随口岔开话题,问:“你干什么去?” 阔哥的包袱略重,赶紧解释:“我妈非得让我骑她的车去给我妹送两件衣服。” 他妹跟他同母异父,年纪也差得有点大,当初陆阔他爸过世之后他妈再嫁生的,后来因为各种原因和平离婚,见面还是老同学。考虑到他妈还带着陆阔,生活也不宽裕,继父就总是把还年幼的女儿接过去照顾。 原始时间线上面,陆阔逐渐跟着张豹混出点名堂来,手头挺有点钱,见继父又要结婚了也不方便,就商量过后把妹妹送国外去了,一并把妈也送了过去。 唐越点点头:“那你去吧。” 陆阔却不走:“我又不急着去。你怎么了?” 唐越犹豫了一下,有点尴尬地飞快说:“我弟离家出走了。” 陆阔:“……” 怎么说呢,虽然以前没听过这事儿,但总觉得唐棠做出这事一点也不奇怪呢。陆阔心情微妙地想。 第53章 唐越见他一脸复杂,问:“你这什么表情?” 陆阔赶紧解释:“没,我在想你弟叫什么来着,我不太记得了。” “唐棠。” “哦。”陆阔问,“还没找到?” 唐越点点头:“我再找找吧,他也没多少地方能去,估计不会跑太远。” 陆阔忙说:“我跟你一起去找。” 唐越忙摆手:“不用了,你去忙你的。” “你跟我这么客气干什么呢?咱俩处对象呢。”陆阔很做作地朝他挤眉弄眼,“以后有事第一个跟我说,不然你处什么对象。” 唐越第一次处对象,说不好,原来对象是拿来做这个用处的吗…… “你妹那边……” “她又不急着非得今天穿,什么时候送都一样。”陆阔下了小电摩,“你看着下,我去打个电话让陈霭帮着一起找。” 唐越见他“劳师动众”,赶紧说:“不用了吧。” 就陆阔还能说对象的使用方法之一,总不能连对象的发小也一起拿来用。 陆阔摆摆手:“不然我跟他当什么发小。” 唐越:“……” 陆阔的人生观这样实在的吗?对象和发小都是拿来做事的吗…… 陆阔见他惊讶的小表情就觉得可爱,可惜在大街上不能揉脑袋不能揉脸不能亲一亲,只好暗搓搓地萌一萌,嘴里解释:“我开玩笑的,别想岔了。就是想跟你说,别什么事都自己扛着,不管是男朋友还是朋友还是家里人,很多事讲出来大家分着会轻松很多,就不是事儿了,不是都要你一个人扛。不管是谁,一个人总有扛不住的时候,你不能自己包圆了。” 唐越点点头。 陆阔也不继续说下去了,快跑几步去旁边的电话亭打电话给发小,让帮着一起找找唐棠。还好发小昨晚打了通宵游戏,现在还在家补觉没出去浪,现在接了电话骂他几句还是老老实实起床去找人。 陆阔又骑回小电摩上:“上来。” 原始时间线上的陆阔带唐越骑过机车,当时是为了卖帅,飚得起飞,结果唐越坐过一次打死不坐第二次,陆阔发誓再也不飚了也不肯。现在想想陆阔觉得可能唐越不是怕死,而是觉得太非了,大半夜跟一群社会小青年无意义飙车什么的,唐越那薄脸皮居然还能忍下来确实是真爱了。 恋爱中的阔哥想什么都能强行给自己加感情戏,见唐越坐上来了还要皮一下:“别顶着我啊。” 唐越:“啊?” 陆阔迅速反省了一下低级自我:“没事,我说坐稳了。” 唐越:“哦。” 陆阔:“抓我腰就行了,我不怕痒。” 唐越:“……” 就小电摩而已,背后面还有个尾箱靠着,不抓都没事。但唐越想了想还是抓着他腰上的衣服了,报了个地名打算先过去找一找。 陆阔骑小电摩也忍不住往高速里开,忍都忍不住,只是因为客观机体限制,高速也高不到哪去,所以正担心弟弟的唐越没觉得哪不对劲,只是吹一吹风,因为惯性原因在等红绿灯的时候往前滑了一点,突然想起陆阔说的话,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下子反应倒快,一巴掌干净利索地打在陆阔的腰上。 突然就挨了一巴掌的陆阔:“……” 还有二十多秒要等,他回头去看唐越,看见遥远的熟悉的表情,顿时明白了原因,悻悻然回过头去看风景。这待遇很多年没有过了,刚开始在一起的时候唐越还是挺正经的,不像后来免疫了麻木了,偶尔投诉两句也没别的,刚开始的时候乱来是会挨教训的。而这也是陆阔后来自觉搞仪式感的原因,他甚至怀疑自己的恋爱观基本就是被唐越给重塑起来的,太他妈美好了。 突然挨了一巴掌的陆阔决定给自己发糖吃,并且成功心中甜滋滋。 陈霭找到了唐棠。其实他压根还没开始找,他只是挂完电话打算出门去找的时候想起来爸妈出门前让他去给他奶奶送家里腌的酸萝卜,已经拖了三天了,今天再不送可能萝卜会坏了人还会被爸妈揍。 于是陈霭带着酸萝卜出门,打算先去送了再找人,反正奶奶家离这边不远。 然后他就见到了唐棠。 陈霭他奶奶家住得不远,却有点偏,是以前老厂子的宿舍区,比陈霭他们那楼更年代久远,远到是平房,年轻人都不愿住,老人家们则上了年纪不愿意挪,一年过世一两位,稀稀拉拉的,这片宿舍区荒废了一大半,要拆不拆,经常来点社会小青年躲在里面瞎搞事。 唐棠就躲在里面瞎搞事,靠着墙在吞云吐雾。 这边之前有傻逼随手乱丢烟头着过小火,所以陈霭格外警惕,生怕又来一次把他奶奶给一起烧了——他奶奶六十多岁了还挺硬朗,并且仗着硬朗称霸一方,上回着火不肯跑,非得回头去救人。救她个头啊!问题是还真让她救了一个七十八的轮椅老头儿,事就更不得了了,陈霭特别怕她膨胀,她已经很膨胀了,出门一群老人家见她都叫姐,把她给能得不行。 陈霭皱着眉头过去准备骂两句,一见是个初中生就更要骂了,结果再一看还挺眼熟:“你是那个,那个唐越他弟吧?” 唐棠冷眼看着他,抬手又抽了一口。 陈霭:“……” 这他妈是挑衅吗! 陈霭皱眉:“你哥到处找你呢。” 唐棠终于有了回应,问:“你怎么知道?” 陈霭:“都说了到处找你,我知道又不奇怪。” 唐棠特别想问一句是不是跟陆阔有关系,但憋住了没问,继续抽烟。 陈霭皱着眉头看他抽烟,突然在一瞬间明白了自己爸妈为啥在自己初中时抓到抽烟就往死里打,确实看着挺碍眼的,那一脸长得还跟小孩儿似的,看着特别别扭甚至担忧把人给抽坏了(虽然霭哥觉得自己一直很成熟)。 “抽什么抽,摁了,这边容易着火,都住的七老八十的跑都跑不了,积点德。”陈霭看在陆阔面子上决定做一个和蔼的大哥哥,“怎么了?什么事儿?” 唐棠犹豫一下,把烟头在墙壁上摁灭了,冷冷地说:“关你屁事。” 陈霭:“……” 他决定等陆阔和唐越分手之后揍唐棠一顿,现在还是不太方便的,人家刚谈上。根据陈霭自己的经验来说,脱单是件很艰难的事情。虽然狗逼陆阔看起来特别轻松,但说不定都是装的,说不定背地里特别艰难才追上,上次跟张豹那也是见了血的,说不定还发生过更惨的事情只是陆阔爱面子不说(不这么安慰自我,他会心痛到睡不着觉)。综上所述,他还是要帮一帮陆阔的,至少不给兄弟拖后腿。 陈霭这么一想,遗传自他奶奶的热血上脑,过去揽着唐棠的肩膀更和蔼可亲了:“来来来,说说啊,咱又不是外人。” 唐棠一脸看神经病的眼神看他。 陈霭想了想,可能唐棠还不知道他哥被自己哥们儿搞上了的事,也可能就是因为这事儿在闹,反正还没接受自己跟他沾亲带故的关系,委婉地说:“我跟你哥也是学前班就认识的,虽然不熟吧,也是看着你长大的。” 唐棠看他的眼神更像看神经病了。 陈霭不管他的眼神,继续劝:“说说,怎么了?学校里有人欺负你了啊?报你霭哥的名字保证有用。要再欺负你,直接跟我说。” 兄弟的老婆虽然不能当自己的老婆,但兄弟的小舅子是能当成自己小舅子的,陈霭把胸脯拍得啪啪响:“你这眼神就是不信我?信不信你直接说,就说谁欺负你了,我现在就带你过去找人,我他妈就不信了,……” 唐棠觉得他是个傻逼。 不过傻逼也比陆阔好,是个人都比陆阔好。 唐棠对陈霭是恨屋及乌,实际上本身没太大感觉,因为跟陈霭接触不多,陈霭唯一得罪他的地方就是身为陆阔的发小。甚至上一次听陆阔说混乱过后的时间线上的发展,唐棠对陈霭还有点好感。虽然人吧是傻的,但至少敢作敢当,比陆阔好一万倍,是,个,人,都,比,陆,阔,好。 唐棠听陈霭叨逼了半天,心情好一点,说:“没人欺负我。” 陈霭见他终于肯好好讲话了,心情更好,火速膨胀起来觉得自己还有哄叛逆期的潜质,说不定以后能当个小学或初中老师。当老师好啊,每年还有寒暑假,天天跟一群小孩都跟玩儿似的。哦,唯一的遗憾是不能发财,陆阔说不能发财的人生就是没意义的人生。陈霭又动摇起来。 唐棠看了他一会儿,欲言又止:“算了,我回去。我哥去哪找我了?” 陈霭摇头:“我也不知道,估计现在还在外面找。” 唐棠想了想:“他应该带了手机,我去打个电话给他。” 说完他就打算走,被陈霭叫住了:“去我奶奶家打吧,早点打你哥放心点,陆阔说你哥特别着急——” 啊,好像说了不该说的。陈霭猛地住嘴。 初中小孩儿阴恻恻地看着他,不走了。 第54章 陈霭做作地咳嗽了两声:“走啊,怎么不走了?” 唐棠不是猜不到他哥又跟陆阔搞到一起了,甚至按照他跟季然商量好的,也并不跟以前一样试图拆散那俩人,只是他不想面对这种现实。他一直觉得是陆阔害死了哥哥,陆阔根本就不应该出现在他哥的生命当中,直到现在还是这么觉得。但今天他突然发现,自己和陆阔根本差不多。 唐越以前从来没跟他提过害怕这回事。当然,是个人就会有害怕这种情绪,这不是很难想到或者接受的事情,但是,不包括唐越。这个世界上面没有唐越不能面对和解决的事情。 然而今天唐越却明明白白地跟他说,说唐越也会有这种情绪。 这就算了,说完一大圈,又说要出国就出吧,只要他想。 只要他想。 唐棠很难说清楚自己那一瞬间的感觉。他骂过陆阔很多回,骂得最多的就是陆阔拖唐越后腿,现在唐越却用事实说明他也在拖唐越的后腿。 唐棠以前是真没这么想过,他理所当然地在除了陆阔这个意外之外,在其他所有的事情上面,哥哥和自己都是一个想法,或者说自己和哥哥是一个想法。结果发现只是对方在迁就自己。 陈霭见唐棠站着不动,不知道在想什么,逐渐地打消了当小初老师的想法,问:“又怎么了?” 唐棠就地坐下,低着头不说话。 陈霭:“……” 妈的,小初老师每个月拿那点钱还得每天面对叛逆期,不当了不当了。 “说啊,又怎么了?”陈霭走过去陪着坐下,边问边想这可坏菜了,看这反应很可能是为了陆阔跟他哥搞对象的事离家出走了。怎么说呢,这年头这事儿吧,可能一般人自己不弯是不能理解弯的,都不知道季然是不是也这样。陈霭忧心忡忡地思考着这个严峻的问题。 唐棠还是不说话,肚子却在说话——咕咕地响了两声,饿了。 陈霭见状乐了,噗地一声笑出来,被窘迫的唐棠瞪了一眼。 “吃东西不?”陈霭打开塑料袋递给他,“我妈腌的酸萝卜,没筷子你捻着吃吧。” 唐棠犹豫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一包消毒湿巾擦了擦手,这才去捻着吃。 这年头随身带消毒纸巾的初中生不多,陈霭还只见季然这么做过,顿时对唐棠心情复杂起来:亲切感,以及亲切的难搞感;熟悉感,以及熟悉的难搞感。 唐棠吃了一根酸萝卜,格外好吃,忍不住去吃第二根第三根。 陈霭看着他吃得起劲,想拦着又怕丢面子,心里赶紧编回家之后的理由,说路上见到流浪小孩儿忍不住日行一善也不知道爸妈会不会信,要不干脆说路上摔了一跤吧,东西全洒了。 唐棠吃了几根,扭头看了看陈霭。 陈霭赶紧说:“没事,你吃吧,我家里还有好多,我妈的绝招,你要喜欢下回我让陆——下回我让我妈做多一点,我带去学校给你哥,你哥再带给你。有人喜欢吃我妈就高兴,我跟我爸十几年都吃厌了。” 唐棠把消毒纸巾递给他,言简意赅:“你也吃。” 妈的明明是我的东西为什么你这么不客气好像是你的一样?陈霭腹诽着,又想到反正也不能拿去送奶奶了,一起吃就一起吃吧。 两个人就坐在废弃的破屋子里面吃起了酸萝卜。 也许是吃人的口软,也许是这条形物也有点像抽着烟谈心,唐棠吃了一会儿,忍不住问:“你觉得我哥是个什么人?” 陈霭:“啊?我跟你哥不熟啊。” 唐棠皱眉看他一眼。 不行不行,小舅子好不容易敞开心扉。陈霭赶紧绞尽脑汁回想他哥长啥样:“你哥吧,虽然我跟他不熟,但反正他人挺好的。” 唐棠:“……” 陈霭想了半天,一拍大腿:“他跟季然玩得好!” 唐棠:“……” 唐棠心情有点微妙地想,怪不得季然那么嫌弃陈霭呢。 陈霭还在嘻嘻嘻:“跟季然玩得好,那肯定你哥也挺好的。” 唐棠沉默地吃酸萝卜。 陈霭想了想,可能唐棠不能够理解季然有多完美,那就体现不出他这回答的诚意,于是努力扩展句子:“你哥在学校里人缘也好啊,”并不清楚唐越人缘好不好,“成绩挺好啊,”其实也没太关注过,只知道季然成绩好,“脾气好,”大概吧可能吧,“老师挺喜欢他的,”鬼晓得是不是这样,“还有……” “闭嘴。” 陈霭闭嘴,赶紧吃根酸萝卜驱散尴尬。 唐棠问:“陆阔呢?” 陈霭愣了愣,酸萝卜都忘了嚼,半天才试探着问:“怎么突然问起来陆阔了?” 唐棠看他一眼,面无表情:“你说呢?” 陈霭见这架势,干笑起来:“你知道了啊?” 唐棠反问:“知道什么?” 陈霭就不知道怎么对付这种神神道道的对话,破罐子破摔:“我不知道你知道什么,你以为我知道你知道什么?” 唐棠再度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他。 陈霭被他看了好一会儿,忍不住说:“陆阔吧,你让我说,我肯定不客观。” 唐棠:“你说。” 陈霭:“就,陆阔哪都挺好的啊,你让我说什么?” 唐棠果然不满地看了他一眼。 可是不管唐棠怎么看,陈霭觉得自己说的是实话:“我都说了我肯定不客观的,我跟陆阔十几年兄弟,你不会指望我讲他坏话吧?关键是我想讲也没得讲啊,他也就穷了点成绩差了点有时候爱装逼了点,你再让我讲别的,我也没得讲了,我跟他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讲他坏话不就是讲我自己坏话?” 唐棠觉得陈霭对自我认知的谬误太大了:“你跟陆阔南辕北辙好吧?” 陈霭就笑了:“还行啊,我觉得我跟他挺像的,不然我跟他能玩这么多年?” 因为你瞎了吧傻了吧。唐棠腹诽。 陈霭补充了一句:“我妈都这么认为的。” 唐棠懒得理他,继续吃酸萝卜,咬在嘴里嘎嘣脆,特别好吃,能上瘾。吃完好几根,唐棠说:“我觉得我在拖我哥后腿。” 陈霭又愣了愣。他还以为唐棠接下来要批判陆阔了呢,怎么突然绕到这上面了? 唐棠问他:“你能保证不跟任何人讲吗?包括陆阔和我哥。” 陈霭犹豫一下,点了点头。 唐棠还有点不信任他似的。 陈霭举手发誓:“我发誓行了吧?” 唐棠沉默了一会儿,说:“从小我爸妈就不太管我和我哥,我是我哥带大的。” 陈霭确实跟唐越不熟,第一次听说这事儿,顿时觉得唐棠好惨的,赶紧又拿一块酸萝卜咬着平复一下同情心。 唐棠继续说:“我只有我哥。” 陈霭:“哦。” 唐棠:“我哥也只有我。” 不不不,你哥搞对象了,他有陆阔了。陈霭这么一想,猛地悟了!原来在这儿等着呢,接下来一定是要开始批判陆阔抢他哥了。 唐棠接着说:“如果没有我,我哥是不是会好过很多?” “……”陈霭郁闷地想了半天因果联系,问,“不是,你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唐棠看着他:“因为我哥要照顾我,所以他很多事情都是迁就我,是我要跟爸妈分开住的,还有很多事,他都是为了我,他是为我活着的。” 陈霭觉得这有点像自家妈看的苦情电视剧里面的台词,又不敢笑,只能劝:“你这想法也太偏激了吧,搞得你哥跟上世纪电视剧里……”声音在唐棠的怒目下渐渐消失,“咳咳,不是别的意思,就是那个什么吧,那个,你哥知道你这么想吗?” 唐棠摇了摇头。 陈霭就更郁闷了:“那你俩怎么吵到你离家出走的?” 他也离家出走过,一个星期能离家出走三五回,很了解整个流程操作了:首先他要搞个事,然后爸妈骂他,然后他顶嘴,然后互相吵一架,然后爸妈准备动手,然后他火速逃出家门。 唐棠:“没吵,我哥估计不知道什么事。” 陈霭:“……” 唐越有点辛苦啊,天天对着叛逆期。 唐越已经和陆阔从电玩城找到游乐园了。虽然他觉得弟弟不太可能跑这里来玩,但家那边有可能的地方都找了,只能猜小孩儿生气了往哪里跑去撒气散心。可他俩找了半天都没找到,唐越本来还好,越找越心急,脸都白了。 陆阔买了瓶水追上去拦他:“你也别这么急,他那么大个人,离家出走到处逛逛,又不是三五岁小孩,不会被拐卖。” 从以前他就很想纠正唐越这毛病了,把弟弟当崽看还真不是他瞎说,别人家生个孩子都没这么惯的,一路读高中了还照顾得妥妥帖帖,就差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了。哦,跟这也快差不多了。 第55章 有次冬天陆阔去唐越家去得早了,发现唐越还跟唐棠把衣服烘热乎了送到被子里,这才把唐棠给哄起来。当时陆阔就震惊了,妈的这什么概念,搁他家里他都要被他妈给抽死的概念。所以陆阔怂恿唐越送唐棠去寄宿,除了私心之外,也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唐越听陆阔这话还有点不太乐意,皱着眉头看他一眼。 陆阔知道这时候的唐越跟自己还没那么熟,所以难免亲疏远近,但还是要把话说下去:“你这么看我也没用,我说的是实话,你不觉得吗?” 唐越当然也知道他说的是实话,叹了声气:“不好意思,就是我怕他出事,他没跟我吵过架。” 陆阔循循善诱:“这也挺不正常的,谁家里两兄弟没吵过架啊。你俩真没吵过啊?” 唐越想了想,含糊地说:“也不算吧。” 完全没吵过倒确实不现实,但细想起来又不像。无外乎是为了父母的事,唐棠那脾气喜欢跟父母对骂,唐越每次都劝着,也不知道算不算吵过。 陆阔把瓶盖儿拧开了递给他:“喝口水,歇歇。” 唐越接过水喝了一口,却没打算歇着:“你歇吧,我再在这边找找。” 陆阔赶紧拽住他往旁边椅子拖:“你歇歇吧。” 唐越没他力气大,急得回头使劲儿掰他:“松手!” 陆阔也很不高兴了,没忍住问:“你弟初中了你还怕他走路会摔啊?” 唐越本来就在急了,听这话心里更不舒服:“那又不是你弟你肯定不急。” 话说出口他就有点后悔。陆阔也是好意,只是—— 就在这个时候手机振动起来,唐越有点不好意思地看陆阔一眼,找了个安静点的角落里接陌生来电:“你好?” 电话那头传来不是很熟的声音:“唐越吧?” 唐越:“嗯,我是。” “我是陈霭,陆阔他朋友。” 唐越看陆阔一眼:“哦,你找陆阔?” 陆阔听了这话也有点惊讶,这谁打唐越手机找他啊? 陈霭说:“不是,找你。就你弟啊,我找到了,现在在我奶奶家里呢,时候不早了我奶奶留我们吃饭,跟你说一声,别找了。吃完饭我送他回去。” 唐越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又改口:“我过去接他吧,省得你送了。” “没事没事,我回去也顺路。放心吧你弟没半点事,好着呢。” 陈霭都这么说了,唐越只好答应:“好吧,那麻烦你了,谢谢你啊。” “没事没事,那晚点再说,挂了啊。”陈霭说完就挂了电话,回头朝唐棠挤眉弄眼,“别看了,先去准备吃饭,吃完了赶紧走,回去路上买个牙刷,我家里没新的了,你先去我家刷牙洗脸洗个澡,你哥肯定闻不到烟味儿了。” 唐棠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 唐越把手机搁回兜里,知道弟弟没事也就放心了,又尴尬地看陆阔:“对不起啊,我刚才不应该那么说。” 陆阔问:“谁打的?陈霭?” 唐越点点头:“还好你请他帮忙找了。” 陆阔没想到发小寻人技巧这么厉害,摆摆手:“别跟我客气。” 唐越还是不太过意得去:“刚才我……” “你又没说别的。”陆阔好笑地看着他,“你就说那么句话也值得这么愧疚?” 唐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反正态度挺不对的吧。” 陆阔都不知道去哪儿找一个比唐越更可爱的人了,摇摇头:“没事,真没事,我知道你急,要这也要当真那日子就过不下去了。” 唐越也不是为了别的,一来是确实觉得陆阔好心好意来帮忙自己态度不对,二来,也有点担心陆阔对自己有看法,怎么说也是刚开始谈,恋爱小火苗还一丢丢高,说不定说话大声点就给吹灭了。 当然,他也不好意思说这种话,见陆阔要带过去,也就跟着把这事儿带过去了。 陆阔又问:“你弟在哪?现在去接?” 唐越摇摇头:“在陈霭奶奶家,陈霭说时候不早了,吃了饭送他回去。” 陆阔隐隐约约就有点警惕了,先前那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条时间线阴影再度上线。先前也是急着帮唐越找弟弟没太在意,现在回过神来就觉得唐棠和陈霭这俩名字摆在一起都泛着莫名的诡异。 唐越问:“怎么了?” 陆阔:“哦,没事,我在想时候确实不早了,你干脆去我家里一起吃吧,我妈前两天还在问你,她特喜欢你,就觉得我这辈子可能也就你这一个她觉得正常的朋友了。” 唐越:“……” 陆阔:“你也别有心理负担,我妈接受度挺高的。” 这也不是说假话,原始时间线上陆阔出柜的过程不算曲折,他妈最初以为他跟陈霭丰献小短大飞胡搞,当场就要从大洋彼岸飞回来打死他,结果一听对方不是陈霭不是丰献不是小短不是大飞不是前面这几个一起来而是唐越,有所对比之下,觉得不是那么难接受了。后来又隔着视频跟唐越谈过一次,确认他们是认认真真处对象,不是胡乱瞎搞,就叮嘱了好好过日子。没了。顺利得陆阔甚至怀疑是不是大洋那边的文化氛围迅速腐蚀了他妈。 但陆阔那句轻飘飘的话没能成功安抚到唐越。 陆阔只好又说:“现在也不打算出柜,毕业了再说。” 唐越还是觉得自己掰弯了人家儿子挺不好的,犹豫了一下,鬼使神差地问了一个问题:“要没有我,你会弯吗?” 问出来他自己都觉得这个问题好尴尬,然而他暂时还不知道陆阔是个比他尬的人,丝毫没觉得这个问题哪不对劲,认真地想了想,说:“说真的,我不知道。” 唐越就想赶紧把话题岔过去,刚要说话,被陆阔抢白了:“要没有你,我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是什么人,也不知道自己以后会是什么人。” 有可能没有吴钟仁那件事,没有坐牢那件事,没有穿越这回事,也许现在跟着张豹也混发财了,也许另外谈了别的对象无论男女,也许实现了和陈霭小时候许下的出人头地愿望。可是没有唐越。 陆阔专注地看着他的眼睛,说:“很可能没有你,我会爱上别人,这些我都不知道,算不到,但事实是我已经遇见你了,已经爱上你了,我就不会想别的事情,就已经无法想象也不接受没有你的人生。” 陆阔天生没什么浪漫细胞,追个人也是直接跑面前去告白,没花没蜡烛啥都没有,放了学把人堵空荡荡的教学楼说的,做好了被拒绝就继续回去打球的打算。在一起之后也不会说情话,以前还做过上网查了背下来的事,结果唐越一听就笑,不但好笑而且还带着尴尬,劝他还是正常说话吧。 所以陆阔这一次吸取教训,决定尬情话留到熟了再说,比如留到唐越把戒指拿出来再说,现在先务实点让唐越觉得自己是个可靠的成熟结婚对象。 但唐越反而用很惊讶的眼神看着他,看得他都有点不知所措起来,看得他怀疑自我,看得他开始反省自己刚才说的话是不是显得假大空一听特不真诚像花花公子,毕竟对于现在的唐越来说对象才处一个星期,搞得这么深情有点假吧。妈的,失策了。 陆阔正想着怎么补救,旁边来了一个卖大片卡通氢气球的小贩,小贩想靠在这片树下面摆摊儿,但又怕树枝戳破气球,又想让小孩儿能看得清楚一点,就拽着绳子绑短一点,把氢气球拉下一点,一大片气球刚刚好处在人的身高那段。 唐越扭头看了眼氢气球和绕到另一边去摆摊儿的小贩,飞快地收回目光,抓住陆阔的衣领,凑过去亲了他一口。 陆阔:“……” 反省个屁,改成回想哪句话是得奖佳句。 唐越亲完就飞速地松了手,挺不好意思的,正打算说点什么岔开话题,就见陆阔凑过来还要亲,他怕亲多了会被人看见,赶紧抬手捂住自己的嘴示意拒绝。可陆阔已经凑过来了,一口亲在他的手背上,眼睛盯着他看,嘴咧开在笑,笑得很开心。 唐越忍不住也笑了起来。两个人隔着手掌笑了半天,余光瞟到小贩绕回来了,这才各自站直,唐越把手放了下去。 小贩突然听到有小孩儿在身后说话:“妈妈,我想买气球。” 于是又退回去,笑眯眯地问:“想买哪个呀?” 陆阔抓住机会,凑过来如愿地吻到了唐越的嘴唇。 第56章 陆阔和唐越牵着手一路跑出公园的,好不容易能停下来,都在大喘气。刚才好好的,结果那小贩突然扯着气球给小孩选,结果躲在后面接吻的小情侣就暴露了,母子和小贩三人目瞪口呆,陆阔赶紧在一秒钟内反应过来拽着人就跑。 唐越恼羞成怒地又朝陆阔背上巴掌伺候,陆阔被他一打就笑得更开心了,躲都不想躲。两人闹了一阵子,见天色实在不早,骑着小电摩回去。陆阔他妈却不在家,留张条子说厂里临时开会,让陆阔如果回来了自己找东西吃。 唐越是打算自己来做的,因为看陆阔这样子也不会做饭。谁知道陆阔听他这话就不服气了,从墙上取下围裙系着,说要给他好看。 唐越跟着他去厨房,看着他还挺像模像样地洗菜切菜炒菜,有点惊喜地问:“你还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 唐越以前见到的陆阔跟这几天见到的真是差别太大了,很难说得清楚,明明好像也没很大的差别,但是往里面深挖发现新天地。 陆阔听这话笑了笑。这些其实都是唐越知道的,因为现在的他就是跟唐越一起成长出来的。 就两个人吃饭,陆阔也没搞得太夸张,就炒了个蛋炒饭,炒了一荤一素俩菜。唐越看卖相就不错了,吃下去居然还很美味,就更惊喜了:“你这是学了多久?好好吃。” 陆阔特别嘚瑟:“速成班,上手就是这样。” 他这不是吹牛,打小炒炒蛋炒饭应急什么的就不说了,后来和唐越在一起也没想过下厨房,因为嫌弃厨房油烟重,还是有次跟朋友玩到半夜回家发现唐越发烧躺家里一天了。那时候也不兴外卖,唐越就啃了俩苹果,饿得说话都没力气,把陆阔吓一跳,问吃药没,吃了,吃饭没,没吃。大半夜的跑出去都是卖烧烤,病人不能吃,陆阔只好亲自动手给做,结果味道意外不错。 一想起那时候的自个儿,陆阔就嘚瑟不出来了,简直黑历史。 在奶奶家吃完饭,帮着收拾完,陈霭就领唐棠回自己家先去洗漱,弄掉一身烟味再送回去。两人也算熟了,至少陈霭单方面是这么觉得。陈霭本来就人来熟,又听人小孩儿身世挺悲惨的,同情得不行,路上还要给买汽水买零食吃。 唐棠看他的眼神更不对劲了:“我又不是没钱,我零花钱肯定比你多。” 陈霭振振有词:“这不是钱的事儿,你叫我一声哥,我拿你当弟弟啊。” 唐棠面无表情:“我没这么叫你。” 陈霭深深地叹了一声气:“你这小孩儿吧,倔。你不叫也没事,心里叫了就行。” 鬼才在心里叫了啊!唐棠要不是还要借他家洗澡就想转身走人了。 “行了,就前面那楼,看到没,就我家。”陈霭边走边说,“你等下上楼小心点,灯泡坏了还没修,贴着扶手走,别走墙那边,经常有猫,别踩着了。” 唐棠应了声。 陈霭看他一眼,忍不住又操心两句:“记得我跟你说的吧?回去别跟你哥吵了啊。” 唐棠心想关你屁事,嘴里说:“哦。” “哦什么哦,好好应。”陈霭莫名感觉到一股责任感油然而生。 他没当过哥哥,家里亲戚都是比他大的,到了陆阔面前陆阔也比他大,就连小短丰献和大飞也比他大,他挺羡慕陆阔有妹妹能玩儿的,那妹妹还特别可爱,可惜陆阔不让他玩儿,威胁他说敢再捏妹妹的脸就打肿他的手,进而发展到不准他靠近妹妹三步之内。 于是他把主意打到了这个初中小孩儿身上。太他妈完美了,趁虚而入,收个小弟。反正唐越分走他兄弟,他分唐越半个弟弟谁也没亏,嘿。 唐棠觉得陈霭神烦,还不好说,只能又“嗯”了一声。 陈霭语重心长地说:“你哥吧……” “你闭嘴吧,你根本就跟我哥不熟,都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吧。”唐棠犀利地指出了真相。 陈霭噎住了,半天才嘴硬地说:“记得啊,肯定记得,跟你长得差不多啊。” 唐棠在黑暗里翻白眼。 陈霭郁闷地决定放弃这个小弟,感觉只有唐越能忍这样的弟弟了,还是妹妹好,妈的,还有谁有妹妹来着…… 唐越吃完饭洗了碗就着急回家找弟弟了,陆阔自然是要送他回去的,结果刚出走廊就和他弟弟以及自己弟弟迎面撞上。这场面在其他仨眼里很正常,就陆阔内心一言难尽,已经疯狂地拉响警报——唐越他弟弟穿着陆阔他弟的衣服,正跟陆阔他弟在走廊上拉拉扯扯,举止亲昵。 陆阔火速地叫人:“陈霭你干什么呢?” “能干什么?我让他等下我看完刚才那球赛再送他回去——哎,唐越你也在啊?”陈霭朝唐越打了声招呼,“那正好,我不送了啊,陆阔你送吧。” 陆阔:“嗯。” 陈霭火速地跑回家看电视去了。 唐棠不敢相信陈霭就真这么跑了,还回头看了一眼,看完又有点忐忑。他第一次跟他哥吵架,虽然是单方面吵,但毕竟闹得这么大,还离家出走了。傻逼陈霭说了要帮忙缓和下气氛的,只是一场重播的球赛而已!妈的都知道结果了还有什么好看的?!就这情商还想追季然!操! 唐棠甚至都不敢回头去看他哥的脸色。 “唐棠?”他哥叫他。 唐棠犹豫一下,僵硬地回头去看他哥。 唐越见弟弟表情严肃,本来想装没事儿也有点装不出来了,就以为弟还在生气:“还气啊?” 唐棠特想“大逆不道”地叫他哥闭嘴,这种家事不要摆到陆阔面前讲了! 陆阔倒是先笑了:“气什么气,这不怕你说他吗,赶紧的,都走,我送完你们还得回来跟陈霭看球赛。” 唐越摆摆手:“没事,我跟唐棠回去就行。” “怕你俩路上打一架,还是送回去在家里关了门打吧。”陆阔随口瞎扯,成功逗得唐越正经不起来,好笑地横他一眼:“瞎说八道。” 陆阔笑着去推他的肩膀:“行了,走吧。唐棠,走。” 唐棠瞪他一眼,快步过去拽唐越:“我们自己回去。” 陆阔嚷嚷:“别过河拆桥啊,我陪你哥找你大半天了。” 妈的,哪壶不开提哪壶!唐棠气得不想看他,蹭蹭蹭下楼。 唐越头疼地看陆阔,莫名觉得这感觉并不陌生,也顾不上多想:“你干吗呢?” “给你俩缓和气氛。”陆阔小声说,“行了,赶紧走吧,我送你俩回去就走,你关了门自己跟他好好谈谈。” 唐越:“你真不用送了,张豹都遣返了。” 陆阔忧心忡忡:“大半夜好多变态,说不定还有神经病。” 唐越:“……” 躲在楼梯中间偷听的唐棠忍不住叫了一句:“你才神经病!你变态!” 唐越:“……唐棠!” 唐棠憋着气儿嚷:“回家啊,我作业还没做完!” 陆阔双手推着唐越的肩膀下楼:“走走走,我也早去早回。” 一路上仨人都没说什么话,陆阔却基本已经确定唐棠是多年之后那个了,就凭这个态度,唐棠对待自己的态度明显是拧巴的,如果是现在的原装唐棠,肯定没必要拧巴,是会理直气壮光明正大排斥自己的,而多年之后的那个唐棠还得维持事情照轨道发展,就不能现在拆散自己和唐越。 陆阔打算走一步看一步,唐棠没别的动作,他也就先装傻。 看着两兄弟进了家门,陆阔这才转身回去。 虽然唐棠不待见陆阔,但他巴不得陆阔今晚能多待一会儿,因为他更不想单独面对他哥,然而,陆阔,这个,傻逼,他,关键时候,说要回家看球赛,看他个鬼。 唐棠先进了屋,换了鞋就想跑厕所躲着不出来,被他哥叫住了:“唐棠,坐沙发去,我们谈谈。” 上一次坐沙发谈谈是唐棠在爷爷家拔水果刀那事儿了。 唐棠过去找了个沙发的角落坐着,还没等他哥开口就先抢白:“你以后别管我了。” 唐越沉默地看着他。 第一句话都说出口了,唐棠麻着胆子继续往下说:“你爱干什么干什么,我也爱干什么干什么,我都这么大了,你初中的时候都能照顾我了,我现在也初中了,不用你照顾了。” 唐越叹了声气:“你还没完了?还在赌气呢?” 唐棠壮着胆子看他:“我说真的,不是赌气。” “你现在在我看来就是赌气。”折腾大半天,唐越也有点疲惫,“你生气的原因莫名其妙你知道吗,因为我跟你感情太好了你生气?说出去别人都觉得咱俩都不正常。” 唐棠:“……” 第57章 唐越都把自己说笑了:“真的,说出去别人都会觉得莫名其妙。今天这事儿说穿了是你觉得我太照顾你了,但你也不想想,我不照顾你我照顾谁啊?我就你一个弟弟,那我不照顾你谁来照顾你?这也值得你闹个别扭?” 唐棠憋了半天,好不容易攒出来的气焰消了下去,低声说:“我不是跟你吵。” 唐越打断他的话:“我也没觉得你跟我在吵,你就是瞎想,所以我得跟你谈谈,让你别再瞎想。这也很正常,就初中高中的时候人都容易乱想,这是生理现象,你也别太有负担,有问题就跟我说,不管是谁,自己一个想都容易想岔的。” 屁个生理现象,我都快三十了。唐棠郁闷地想。 唐越也不催他,起身去泡了两杯茶,端过来放茶几上,又挨着弟弟坐着,问:“现在是不是愿意跟我说说了?” 他越这样,唐棠越不自在,半晌才问:“那你怎么没这生理现象?” 唐越笑了起来:“可能我比较迟钝,晚点到吧,我高中还没过完呢。” 唐棠嘀咕:“我看你高中过完了也不会有这时候。” 唐越揉了揉他的头发:“也偶尔有个例外吧,说不定我特别奇葩。” 唐棠不情不愿地看他一眼,也没躲开,让他揉。过了好一会儿,唐棠低着头,很艰难地说心里话:“我就是觉得我害了你。” 唐越很惊讶他会有这种想法,而且还用了这么严重的形容,一般人也只会用“拖累”之类的词吧,唐棠直接用上“害”了。 唐棠问:“咱俩分开是不是会好点?” 唐越又叹了一声气,想了想,说:“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唐棠看着他。 唐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上次在爷爷家里,就你拔刀子那回,其实你不那么做,我也会拒绝的,只是我不会用这么危险的方法,我会用别的方法,就后来找借口搬回来不也是我找的借口吗?” 唐棠点点头:“我知道,但你会那么做的原因也不是你不想和他们住一起,是因为我不想,你迁就我。” “这才是我要告诉你的秘密,”唐越说,“我不是因为你才不想跟他们住在一起,我是自己不想和他们住在一起。” 唐棠有点讶异地看着他。 唐越伸手揽着唐棠的肩膀拍了拍,缓缓地说:“你把你哥我看得那么好,我也有虚荣心,还是觉得挺高兴的,但你崇拜得太过头,我就只能不要包袱了。很多事情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苦情悲壮,不跟爸妈住在一起是你跟我提出来的,但我自己也不想跟他俩住在一起。包括和奶奶姥姥他们住一起的事情,我也不愿意。” 这个世界上面会有完美的人吗?也许会有,但唐越很清楚自己不是这样的人,而且几乎在自己身边所有的人都不是这样的人。人与人之间的性格不一样,也难免各自有这样的那样的不足,这正是生活的意义。因为有不足,所以会想要变得更好,并且为此努力。 “我照顾你,是因为你会为了发现这件事而内疚,不是因为你和我流着一样的血。如果换了新闻里面那种要不到零花钱就要打人的弟弟,我很可能都会骂人让他滚远点了。” 唐棠:“……” 唐越说着又笑了:“你比我小好几岁,所以很多事情你现在确实做不到,我只是在等你长大,你真以为我打算照顾你到八十啊?就像你之前要帮我背书包,我的打算是等背不动了就可以让你帮我背了,不会没你的事儿,你急什么?你不是打算满了二十就离家出走不回了吧?” 唐棠低着头想,我满二十之后你就离家出走再也不回来了。 唐越见唐棠不说话,心想弟弟确实大了,谈心忽悠大法仿佛需要升级——唐棠猛地转身抱住了他。 唐越一怔,轻轻地拍了拍弟弟的背,决定回头再去图书馆借两本青少年心理书籍研究。 唐棠抱着他,突然吸着鼻子说:“其实你也有错。” 唐越憋着笑哄他:“是啊是啊。” 唐棠:“我要宣布从明天开始我实习当家。” 唐越这下子没忍住笑出来:“行啊。” 唐棠很想跟着笑,却失败了,反倒哭了出来,只好把头埋在他的脖颈间,抱着哭个没完没了,反复小声地道歉。 唐越耐心地拍着他的背,等着他哭完,结果弟弟哭着哭着突然抱住肚子喊疼,吓了唐越一跳,忙问怎么了是不是吃坏肚子了。 唐棠想了想,猜测着说:“可能是阑尾炎……” 唐越:“啊?” 唐棠记得自己初中时候确实发过急性阑尾炎,具体时间对不上,但应该也差不多,就这么先说着了,说完又觉得恶心,起身就往厕所跑,干呕几声后更确定了。 唐越见状立刻打了急救电话,一面安抚弟弟:“没事,叫救护车了,你先去沙发上躺一下会不会好点?” 唐棠摇了摇头。 唐越也不强拉着他去躺着,站厕所门口陪了他一会儿,还好救护车来得快,把人弄医院去挂号确诊做手术,过程十分顺利,毕竟急性阑尾炎是常见病,应付起来挺容易。 唐棠以前就经历过一回,所以丝毫不慌,还有余力去盯他哥,心里很不是滋味。 以前发生过同样的事情,可是唐棠没有这么多心思,只单纯觉得哥什么都应付得来,可是现在他却想了很多。 唐越仍然和以前一样应付得很好,也很独立,出了事果断打急救电话,并没有向任何人求助的意思,包括陆阔。而这就是问题所在。 唐棠的心情很复杂。他倒不是想跟演戏似的被匆忙赶来的陆阔帮忙扛到医院,只是他突然察觉到了这样的哥哥的不对劲。是不是,独立得有点过头了?正常中学生出了事镇定成这样子就算了,但从头到尾都没有半点要通知陆阔的意思? 陆阔送完对象和小舅子,悠闲悠哉地踩着月光走回到家楼下,看见发小坐楼道台阶上,一脸神鬼莫测的复杂表情看着自己,幽幽地吐出关键信息:“你还记得那彩票吗?” 陆阔见他这样子就慌,猛地想起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条时间线,内心的阴影呼啦啦上线,警惕地看着发小,生怕他来一句把彩票站的工作人员给掐死了。 发小见他不说话,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陆阔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坐到发小身边:“有事就说。” 发小扭头看着他,欲言又止,又长叹了一声气。 陆阔问:“你妈又打你了?” 发小深沉地摇摇头。 陆阔:“打架了?” 发小深沉地摇摇头。 陆阔觉得自己已经足够苍老,受不起太漫长的悬念折磨:“你直接说吧,到底什么事,真闯了祸跟我也别藏着,能解决咱们尽快解决,节约时间。” 发小又深深地叹了一声气,在陆阔要发飙之前起身:“你跟我上来说。” 陆阔回头看着他,满脸怀疑,却还是起身跟着上楼去了他家里。他爸妈又加夜班去了,家里没别人,发小把门关好,把窗帘拉好,把灯打开,从汽车杂志里面拿出一张彩票,放到了陆阔的面前。 陆阔:“……” 发小深沉地点了点头。 陆阔:“……” 发小从床底下翻出藏着的烟和打火机,靠在背椅上,非常深沉地翘起了二郎腿,点了一根烟,抽了一口,极其做作地呼出一口轻烟,问:“阔哥,你是不是想买市中心那花园别墅很久了?笑一个,它就是你的了。” 陆阔:“……” 陆阔有点懵,眼皮子抬起来看看发小,放下去看看彩票,抬起来再看看发小,再放下去看看彩票,往复循环。 发小过了一把瘾,根本坚持不下去,把烟匆匆摁灭,起身就往陆阔扑着抱住:“真的,就是你想的那样,真的!我他妈对了一百遍!真的!别看了!不对,你看吧!我他妈还怕看电视上的记错了,还刚刚跑出去赶报刊亭关门前买了报纸,你看!” 陆阔看了看旁边摊开的报纸,又看了看彩票,好半天才问:“你运气怎么这么好?” 发小兴奋地说:“我他妈也不知道啊!其实我就瞎买买,也不知道填什么数字好,而且我骗你啦,我一口气买了十张!” 陆阔:“……” 发小变了!以前会很听话的! 发小仍然兴奋中,说:“买完我又不知道选什么数字好,从我爸妈生日到我生日到季然生日再到你生日,我他妈要是知道唐越生日就把他生日都写了。后来我实在不知道写谁生日了,正好一摸裤兜,这裤子我一直没洗你知道吧,就上回不是给你打听张豹他们的车牌号吗,我记那纸上了,本来想就凑个数,随便填了,结果你他妈都想不到!” 陆阔:“……” 我他妈想到了!这是张豹的彩票!张豹他妈当年肯定也是这么中的吧?! 第58章 陆阔穿越这么多回,终于彻底感受到了这个世界的玄幻。 好不容易,陆阔等到发小平静下来,还补了一句:“我他妈第一个告诉的就是你,我都没跟我爸妈讲!我他妈对你够意思吧?” 陆阔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终于笑了笑,说:“那我也告诉你一件事,你也算是当事人之外第一个知道的,跟你扯平。” 发小:“什么事啊?” 陆阔微笑着说:“我跟唐越求婚了。” 发小的笑容渐渐消失。 阔哥甜蜜地微笑:“婚房就不要你买了,我跟他自己买,比较有仪式感,不过你可以折现当礼金,也别急,以后再摆酒,你先放银行里多存点息。” 发小的笑容完全消失,面无表情地左右看了看,端起没喝完的杯子,含了一口水。 陆阔立刻警惕起来:“卧槽,陈霭你别这样,真要绝交的,没得挽回啊。” 发小一步步朝他走近,作势喷射。 陆阔随手拿起枕头就朝他扔:“卧槽陈霭我说真的,真动手了啊!” 发小没忍住,噗的一口水全喷枕头上了。他赶紧又含了一口水,抓着陆阔的衣领子就要对着脸喷。 陆阔要疯了,死命挣扎:“陈霭我操你!你他妈要打架就打,别这么不要脸!我操!滚!!!” 么错,阔哥天不怕地不怕,板砖都不怕,输在了洁癖上。大丈夫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士可杀不可辱,要用口水喷他,不如杀了他。 两个人闹了好一阵子,最后是那杯水没了才消停,都累了,摊开把上半身躺在床上,脚随意地垂着踩着地面,眼睛望着发黄的天花板。 发小低声说:“我他妈现在还觉得在做梦。” 陆阔也低声说:“我已经梦大半年了。” 发小问:“那你说我接下来怎么办?跟我爸妈说吗?” 陆阔好笑地问:“你难道还不打算跟他俩说啊?” 发小很认真地说:“我不知道应不应该跟他俩说啊,所以先跟你说,你觉得能说我就说。” 陆阔转过头去看着他,笑了笑,眼睛莫名发酸:“就这么信我啊?你要信我的只买一张彩票,可能就中不了了。” 发小噘噘嘴,说:“你这么说就没意思了,那你怎么不说要不是你去我帐篷里把我挤出来,我也不会跟季然打那个赌,也不会买彩票了啊。要不然你还能说上回是你让我查张豹他们的车牌号我才能买中,不然我买到下辈子也买不中啊。” 陆阔望着他,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发小说着也笑了起来:“再说了,咱俩结拜过的。” 陆阔瞬间翻了个白眼:“黑历史别说了。” “干吗不说啊,什么黑历史,你他妈想不认账啊?还砍了鸡头的。” 陆阔顿时感受到了唐越常说的羞耻。 他确实和发小结拜过,小学一年级看多了古装电视剧,各自从家里偷了东西摆在过道上,似模似样地磕了三个响头念了一串台词,引来整栋楼的围观。他俩还要歃血为盟,结果发小怕疼陆阔怕刀子不干净,各退一步,剁了一只鸡,把鸡血滴汽水里面要喝。也没喝成。陆阔还在纠结鸡血干不干净的时候,发小被下班回来的他妈给追杀了。 后来这件事成为了陆阔永久的黑历史,整整三年,整栋楼的人笑了他和发小整整三年。三年之后很多人搬走了,发小提供了新的笑料,大家才很少提这事了。 陆阔忍不住揉了揉发小的头毛,引来发小的警惕:“你他妈不会为了钱爱上我了吧。” 陆阔温柔地说:“滚。” 发小:“你别这样,我慌。” 陆阔温柔地呼噜他的毛:“别打岔,以后我搞对象了也没空关爱你,趁着现在能关爱一下就关爱一下,养你这么多年就等着你给我养老呢。” 发小:“滚滚滚。” 陆阔笑起来,没逗他了。其实也不全是逗他玩,而是真的挺感慨的,尤其之前经历了那么多,看到现在无忧无虑的发小就忍不住很感慨。陆阔不希望他经历那么些乌七八糟的事情,他应该就这么单纯地智障下去,快快乐乐的。陆阔希望他一辈子都快快乐乐。 发小又问:“那我接下来怎么办?” 陆阔想了想,叮嘱他:“谁也先别说,把嘴闭牢点。” 发小问:“我爸妈呢?” 陆阔又想了想:“也别说,不然你还不如直接写张通知贴楼下去。” 也不是陆阔不讲道义离间人家一家感情,而实在是发小仅仅遗传了一小半他爸妈的碎嘴,这事儿很可能被他爸妈下一秒就拿着大喇叭满世界广播去了,就算忍住了不说,那也忍不住喜气洋洋地到处朝人疯狂挤眼暗示自己家发大财了。 陆阔觉得在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还是财不露白安全些,谁知道会发生些什么事,发小家还有数不清的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但凡多看点本地新闻都能猜到会发生什么事,这个上门借点做生意那个上门借点结婚,不借就等着被戳脊梁骨吧,借就等着全被借空了再不还吧。 也不是陆阔非得把人往坏处想,他只是如今格外沧桑而已。再看一看满脸纯良信赖的傻狗子,他更操心了。 原始时间线上发小是没中彩票的,这张彩票是张豹的。很显然这已经属于高岭花所说的会造成时空混乱的重大事故了,鬼知道会蝴蝶效应成什么样,又鬼知道高岭花和唐棠知道后会怎么做。这俩人现在牢牢地盯着事情不让改变,就连唐棠都能为此忍自己跟他哥搞对象了,如果让他俩知道发小中大奖发财了,说不定会为了维持原状把彩票给撕掉,或者干脆想办法把这笔钱转给张豹。陆阔根本不敢猜那俩人能做得出什么事情来。 陆阔又看一眼正在狂吻彩票的发小,心情更复杂了。其实他也害怕这件事会蝴蝶成可怕的后果,季然所说的时空混乱理论不无道理,而且时间线上就有过类似的先例,发小当时是成了大佬,结果人生直线垮掉。但是,凭什么发小不能发财呢? 季然又凭什么一直看不上他陆阔的发小。 陆阔坐起来,摸过桌上的烟点了一根。 发小见他突然认真起来,跟着坐在旁边:“怎么了?” 陆阔吐一口烟,看着他:“也先别跟季然说。” 发小一愣:“啊?” 陆阔问:“你难道真打算拿这张彩票甩他脸上然后让他兑现赌约跟你搞对象啊?” 发小扭捏了半天没说话。 陆阔呼噜他脑袋一把:“那你俩就没未来了。” 发小眉头一皱将信将疑:“陆总此话怎讲?” “讲你个头。”陆阔一巴掌糊他脸上,“跟你说认真的。” 发小糊回来:“我也很认真啊,你说啊。” 陆阔语重心长:“陈总你用脑子想想吧,脑子搁那不用会生锈。首先,季然跟你打那个赌的前提是他觉得你根本不可能中奖,残酷一点告诉你事实,他就是不想跟你谈,那个赌不是为了激励你买彩票赌奇迹,只是想骗你答应以后别缠着他了。” 发小用枕头砸他:“操你也不用讲这么残酷吧!老子不知道啊?要你讲啊?” 陆阔抢过枕头扔到一边,继续跟他分析:“你现在拿彩票上门去,指望他怎么样?跟你好?” 发小又扭捏起来:“愿赌服输啊。” “你俩搞对象啊霭哥,不是搞赌博。”陆阔抓起枕头砸他头上,“醒醒吧,你想想季然会怎么看你。” 这些话有真有假。事实上陆阔觉得高岭花能说出那个赌约肯定不是完全出于嫌弃无情,甚至隐隐约约的,潜意识里是想跟发小还有个希望的。 但是,以陆阔对季然那浅薄的了解以及自我膨胀的恋商来说,一旦发小真赢了这个赌约跟季然谈了,那一切就只是当年弑父然后季然被道德绑架的事件重演。哪怕出发点不同,但对季然来说都是一样的——季然必然会越想越不甘心。这根本就是一个比上次更糟糕的开始。 陆阔要的是季然心甘情愿跟发小好,不接受第二个可能性。 同时,陆阔又要保证在发小发财的前提下,瞒过发小发财这件事。不能让季然和唐棠知道,他担不起那俩人知道的风险。那俩人在尽量减少活动避免风险,这很好,这种保险的做法陆阔认同却不能做到,因为陆阔喜欢搏一搏,而这就是唐越喜欢他而不是那俩的原因。 想到唐越,陆阔的心里又暖了起来,慈祥地抚摸发小的头,说:“今天就把话给你撂这,要不让季然死心塌地跟你好,老子不姓陆了,改姓唐。” 发小麻木地看他:“你他妈姓唐关老子屁事,你咋不姓陈呢?” 陆阔装作没听到,又说:“首先你那银行卡还在吧?” 发小点点头:“在啊。” “明天去买个手机,办张自己的卡,然后去领奖,我陪你去。”陆阔安排着,“领完钱全部存进卡里去,谁也别说,也别张扬,拿个一千低调点花,别跟暴发户似的,以后有你使劲儿花的时候。至于后面怎么办,我们再说。” 发小点头。 第59章 一通折腾完都大上午了,唐越去交完费回来病房看弟弟,问:“感觉怎么样?” 唐棠摇摇头:“没事了。” 唐越又说:“你还得在医院里住一段时间,学校那边我请好假了,今天我也请假先把这边安排好。等会儿你休息的时候我回去拿点东西过来,你要不要带什么书过来看?” 唐棠点点头:“把我书包拿过来吧。” 唐越知道他打小刻苦,所以也没劝:“行,还要别的吗?课外书要不要?” 唐棠摇头:“把我的MP4带过来就好,里面拷了好多资料没看。” 唐越点头,又笑了笑:“你盯着我看干什么?还想继续昨晚上的话题是吧?” 唐棠摇头。 “那就好,刚动手术,多休息下,等会儿我回去熬了粥带过——” “你不怕啊?”唐棠突然问。 唐越有点讶异:“怕什么?哦,你说昨晚?” 唐棠点头。 唐越笑了笑:“怕啊,我又不知道是什么毛病,还要动手术,我都要吓死了。不过你怎么知道是阑尾炎?” 唐棠瞎扯:“猜的,正好之前路边发小册子介绍了,我就随口瞎说的。” 唐越也只是随口问问,不疑有他。 唐棠又问:“我动手术的时候你是不是特别紧张?” 唐越点头,坦然道:“肯定啊,动刀子的事情不怕才怪吧。” 唐棠问:“你跟陆阔说了?” 唐越:“啊?” 唐棠问:“你跟谁说了这事?” 唐越觉得弟弟问得莫名其妙:“你动过手术我跟谁说?”又强行领悟弟弟的意思,只是觉得有点不太可能,“我以为你不会想让我跟爷爷奶奶姥姥姥爷还有爸妈讲……” “我现在也没让你跟他们讲。”唐棠皱眉否认,“我问你跟陆阔说了没。” 唐越更莫名其妙了:“你想跟他讲?” “不想!” “那你问他干什么……”唐越觉得弟弟怪怪的,“你想我跟他讲?” 唐棠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哥哥很奇怪,憋了半天,声音小一点,不满地嘀咕:“电视里也应该找个人陪你吧……” 唐越一下子笑喷了,觉得弟弟果然是个小孩儿:“你也知道那是电视?那是拍戏啊。” 唐棠当然不是指着电视才这么说,只是随口找了个由头而已。 不光是电视里,他自己后来都经历过,鹿鸣那傻子送亲戚去医院生小孩都要打电话给他,说紧张不知所措需要陪。唐棠当时接电话的时候还觉得鹿鸣神经病,这有什么好怕的,既不是生鹿鸣的孩子也不是鹿鸣生。 但还是去了,去了之后才发现等在手术室外确实很有压迫感,就是那种明明知道一切顺利却难免还是会紧张的感受,毕竟人生老病死,其实是很脆弱的,很随便就会出现意外。所以他理解了鹿鸣当时需要自己陪着的心态,也因此不能理解哥哥。 唐棠设想了一下,如果身份对调,如果是唐越在做手术,自己等在外面,就算不找人来陪,也很难免会想发个短信给鹿鸣说一下这事。哪怕鹿鸣帮不上忙,哪怕压根不需要鹿鸣帮忙,也至少说一下。 唐越见弟弟神色复杂心事重重的样子,也跟着复杂起来,可他啥也没复杂出来,只好问:“你没事吧?” 唐棠仍然沉默。 唐越结合了一下上下文,强行分析得出结论,担心弟弟是在计较出这种事的时候陆阔不在场。往好处想一想,弟弟可能是默默地接受了陆阔的新身份,咳咳,挺好的,就是有点意外怎么会这么顺利。但不管怎么样,不能让弟弟对陆阔产生误会和坏印象,不利于日后和睦相处。 阅读理解全错的唐越赶紧解释:“陆阔不知道这事,我没跟他说,不然他肯定大半夜也跑过来了。” 唐棠皱眉。 唐越更紧张了,强作镇定地去倒水,一边装作不经意地帮陆阔加分:“不过他倒是说过好几次有事就叫他帮忙,但我觉得没必要,所以就没跟他说。昨天去找你其实也是半路上凑巧碰到他了,他非得要帮忙,还叫了陈霭一起帮忙。” 结果倒完水回头一看,弟弟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唐越就更不明白了,想来想去可能只有把陆阔当场叫过来送水果篮才能让弟弟不摆出那张仿佛电视里不满儿子带回家的对象的家长脸吧……但是这样也太奇怪了吧! 经过昨天那场不太成功的促膝长谈之后,唐越不是不能理解青春期弟弟那一颗莫名的家长心,但是,话再说回来了,他才刚跟陆阔谈呢,并不想把陆阔给吓跑。自己的弟弟自己了解,肯定不会是坏心思,也肯定是为了自己好,陆阔想必也能理解,然而理解归理解,还是很容易把人吓跑吧。不光得防着弟弟给男朋友扣印象分,也得防着男朋友给弟弟扣分。 唐越略微纠结了一下,最终决定装傻把这事儿带过去:“要期中考试了,跟人也不是很熟,万一陈霭跟过来了,我怕你又嫌他们吵,所以不叫了吧。”三秒钟后再补一句,“陈霭确实有点吵。” 唐棠:“……” 唐棠想起了鹿鸣那一堆表情包,并且怀疑自己这一刻正在想吐槽哥哥的边缘试探。 不行,不能这样。 那还是骂陆阔吧。 于是唐棠在心里随便找了个理由骂了陆阔一顿,比如陆阔不能心电感应到他哥焦急等待在手术室外面所以陆阔是傻逼之类的。 唐越勉强安抚好弟弟,见时候不早了准备回家去拿东西,就接到了电话:“喂?” “我,陆阔。” 唐越问:“怎么了?” 陆阔:“你弟住院了?没事吧?” 唐越笑了笑:“没事,过段时间就能出院了。” 装睡的唐棠开始思考要不要放弃淡定的外壳来让他哥产生一点紧张感,甚至开始怀疑他哥根本没意识到动手术是个多大的事。 陆阔说:“哪个医院?我等下过去,要带点东西吗?” 唐越看了看时间:“你还是上课吧。” 陆阔知道他肯定不乐意自己逃课,就背负着乖巧包袱说:“我中午放学了去。” 唐越问:“你现在在哪?” 陆阔:“办公室啊。” 唐越:“……” 陆阔侧过头去打了个喷嚏,一边继续听电话。 早上他来上课却惊闻唐越请假,五秒钟把社会新闻疯狂脑补了一遍,人已经站班主任面前问唐越请假的原因,得知是他弟阑尾炎之后松了口气。唐棠曾经急性阑尾炎的事他知道,是唐越高三的时候,那个时候陆阔已经和唐越在一起了,但陆阔也没掺和,因为唐越压根没跟他说,还是有次在唐越家书架子上找东西找到病历本才随口问出来的。 陆阔想想没大事就放心了,但还是忍不住要借办公室电话打过去,对班主任的借口是唐越家庭情况特殊需要同学关爱省得一颗乖巧明星就此走上歧途,社会新闻上面很多孩子因为缺少关爱而变坏的! 班主任觉得陆阔神经病,但不影响教师思维一分为二考虑陆阔说得不无道理。只是他俩为了谁打这个电话产生了小小的争执,班主任挺喜欢唐越这得力助手的,这种时候理应自己来打,但陆阔振振有词说班主任打过去像在催唐越赶紧回学校来上课的,体现不出爱的真谛,只能体现出应试教育的无情无义冷酷冷漠。 班主任觉得陆阔神经病,但不影响教师思维一分为二考虑陆阔说得不无道理,把电话给了陆阔。 反正也让陆阔知道了,唐越爽快地报了医院名和病房号,然后问班主任是不是在旁边。 陆阔:“没。” 唐越:“哦。” 陆阔尚且良心未泯,提了一句班主任让他慰问唐越,接着没说几句就挂了电话。 陆阔搁下话筒,朝一脸关切的班主任说:“唐越他挺担心他弟的,情绪比较低落。” 班主任“知道”唐越他爸妈常年出差在外,也挺心疼的:“他弟没事吧?” 陆阔:“小孩儿做个手术也挺慌的。” 班主任:“唉,也不用太慌,小手术。” 陆阔:“我还是中午过去看看。” 班主任:“也好。不是,陆阔你最近跟唐越走得挺近啊。” 陆阔微笑:“要高二了,我觉得还是要以学习为重。” 班主任几乎老泪纵横:“对,对,你说得对,其实我一直觉得你要认真学习肯定能考好,行,多跟唐越走走也好,你俩互补一下。对了,中午你去看唐越他弟,路上买个果篮啊。” 陆阔没接班主任递过来的钱:“我有钱。” “得了吧,学生零花钱也就那点,你妈妈也不容易,给她省点。”班主任把钱塞他手里,“你懂事了就好。” 陆阔笑了笑,道完谢出办公室,关门的瞬间听到陈霭他班主任在跟自己的班主任嘀咕:“不是,陈霭一直听陆阔的,你得空跟陆阔说说,让他劝陈霭也搞搞学习行不?” 陆阔心想这种史诗级任务使用季然都完不成,还是别刁难一个回头是岸的人了。 第60章 上午放学后,陆阔让发小搭个话回家,自己则直奔医院过去,路上买了个果篮和一盆仙人球。 唐棠沉默地看着仙人球,觉得陆阔在讽刺人。 陆阔问:“你哥呢?” 唐棠爱理不理地磨蹭了一会儿才回答他:“回去拿东西了。” 陆阔就扯了把椅子坐着,慈爱地问:“能吃水果吗?” 唐棠横他一眼。 陆阔催他:“问你呢,能吃给你削个苹果。” 唐棠别过头去不理他。 陆阔就自己拿了个橘子剥皮吃起来。 唐棠盯着窗外看了好一会儿,忽然听到陆阔说:“以前你哥也没跟我说这事。” 唐棠皱了皱眉头,仍然望着窗外。 陆阔继续说:“他说他习惯了。” 唐棠回过头来看着他。 陆阔笑了笑,一边撕着橘子皮往垃圾桶里扔着玩儿一边说:“他自己生病了也不跟我讲的,我估计他也没怎么跟你说过。我那时候也没怎么在意,以为他就是不想示弱或者不想给我添麻烦,还说过他几回,现在我觉得他可能是根本没这意识,他根本不知道什么叫依靠人。” 陆阔知道,因为他打小有他妈他发小和一堆人,唐棠也知道,因为唐棠有他哥,可是他哥自己却不知道,因为谁也没有。可能对于唐越而言,一件事只有做得到和做不到之分,没有很艰难才能做到或者根本做不到的时候找人帮忙的选项,因为小时候习惯了独立解决。 “我还挺想穿越到你俩小时候去的。”陆阔笑起来。 前律师敏锐而冷漠地说:“变态。” 陆阔笑意一僵:“你在想些什么?我是说我那时候可以在很多事上帮帮他。” 唐棠冷漠地说:“恶心。” “讲讲道理好吧,退一万步讲,我那时候跟他同岁好吧?你到底在瞎想些什么?” 唐棠冷哼一声。 陆阔也不想理他了。 跟唐越他弟友好和平相处的计划再一次被迫中止,陆阔决定先顾自己弟这边。他跟发小领钱的过程有一点小波折,主要是记者想蹲点采访,但他坐了六年牢,别的不敢说,新闻是看了不少,毕竟唯一的电子娱乐活动就是看新闻。社会新闻也是新闻,至少知道怎么低调地领彩票大奖。 发小却还在嘀咕:“卧槽,领个钱还得戴面具,我他妈怕他们直接报警以为抢钱的。” 陆阔鄙视他没见过世面(xin wen):“都这么领的,他们都习惯了。” 发小又兴奋起来:“我他妈再数数。” “数你大爷。”陆阔推着他,“赶紧去存了存了,存完回去数短信上的零。” 发小觉得他整一个被害妄想症,不但催着去把支票兑了存了,还要分东南西北不同分行存,哦,还开了好几家不同银行的存折和借记卡,说是鸡蛋不放一个篮子,一切以低调为主,万一被坏人知道了呢。 他俩折腾了一个星期,跟做贼似的,这才终于把钱都存好。发小坚持取了一万,一人分五千说这是最低消费标准了,不然他妈中个奖跟没中一样,还瞎折腾这么久。陆阔拿着钱就痛心疾首,分分钟看到混乱时空中咬着雪茄一脸屌样挥金如土的大佬版发小,忍也忍不住,掐着发小警告了半小时低调低调低调。 发小忍辱答应了:“行行行我他妈把钱藏床底下,每次出门就带三百行吧?” 陆阔冷漠地否决:“去,存卡上,刚给你分了一张零钱卡,上面固定五千一下,你十八以前不准一次性消费超过五千。” 发小眼睛都瞪大了:“你是我妈啊?!” 陆阔冷眼说:“你知道就好,赶紧去。” “卧槽!”发小怀疑人生,“我他妈中奖有屁用啊!” 我他妈都没想到你能来这一招啊!陆阔把他踹进自动存取款机柜里去,自己站线外头熟悉新手机。他跟发小打小就做梦发财的原因是家里条件确实一般,这也是第一次买手机。这么想着也觉得有点好笑,特别小的时候他领着发小雄心壮志,其实也就是瞎意淫,什么有钱了之后要撒钱啊要模仿电影里面烧钱啊,结果现在成了小心翼翼藏财。 发小存完出来,报复心极重地也来踹他:“我好了,你去。” 陆阔进去,插进自己的卡,想了想,只存两千进去,剩下三千放身上,毕竟自己跟发小不一样,自己有恋爱要谈,并且对钱比较有概念些。现在的陆阔是混过社会的人,五千不算多大的数目,但对于发小那实打实的高中生来讲,其实挺危险的,不但得防着被外人盯上,还得防着自我腐化。 陆阔越想越觉得发小叫自己一声妈不亏,靠。 钱的事弄完了,发小说要庆祝,陆阔也没拦着,庆祝就庆祝吧,去吃个火锅什么的。发小不,发小这一下特别犟,死活要拉着他去五星大酒店吃——吃自助餐。 陆阔有点心酸,酸他发小也酸自己。小学时候这不家里都挺穷嘛,阔哥就特别眼馋人家光鲜亮丽出入五星酒店,还觉得里面最好的就是自助餐,九几年的自助餐二八八一位,天价了。 妈的总有一天咱们也吃得上。阔哥是这么对发小鼓劲的,并且带领发小说做就做,谋划着先从水果贸易开始——从家门口水果店买了水果,当场剖开混搭放店门外加价卖。怎么说呢,意识比较超前吧,超到水果店老板直接告他妈那去了,结果是两人被女子双打了一顿。 陆阔沉浸在黑历史中无可自拔,甚至想捂个脸。小时候的自己真他妈敢想敢做敢折腾啊,想钱想疯了,小学二年级啊。 他一边这么埋汰着自己,一边用刚买的新手机给唐越发短信:跟你说个笑话,我小学二年级准备做水果生意,…… 发小回头看他这样子就眼红:“操,搁下你手机,一路上都在发,短信不要钱啊?” 陆阔见唐越那边没回复,就把手机放回兜里:“行行行走。” 进了酒店之后,陆阔犹豫了一下是不是放弃自助餐去吃点真正的好东西,但想想还是算了,有始有终圆个梦。于是他俩就去了自助餐厅,刚要先缴费,陆阔又被发小拽住,问:“那边好还是这边好?” 陆阔看了看对面,是个西餐厅。这年头西餐厅很时兴,能去是件挺奢侈长面的事儿,估计发小蠢蠢欲动了。 对孩子呢,就不能太惯着,不能跟唐越一样。陆阔果断地把发小往自助餐厅踹:“哪边好都选这边,说好了要吃一次。” 发小想想也对,反正现在有钱了,下次再去那边。 可惜天不遂人愿,他俩交完钱进去拿了一堆吃的刚准备开动,停电了。这么大个酒店自然能自行发电撑一撑,然而能省一点是一点,自助餐厅里人不多,经理过来客气地解释情况,愿意请大家免单去隔壁开了空调的西餐厅继续用餐。 发小反正是愿意,端着碟子就要过去,被陆阔给拦着小声劝:“把这边的放下,过去点现做的。” 发小看一眼桌面全是海鲜,不乐意地说:“带过去一起吃吧,夹这么多,他妈浪费。” 经理见他俩穿着举止是学生,就和气地笑了:“都行,没事的,珍惜粮食是好习惯啊。” 他珍惜个屁,看着贵才珍惜。陆阔不想多扯,点点头跟发小一起端着盘子过去,自我麻醉反正现在是高中生,这年头的高中生都还是朴素的。 事情却就发生在这个时候,一起挪窝的十来个客人里就他俩是学生,也就他俩端着盘子独树一帜,进去西餐厅就见到了高岭花——以及高岭花对面的那位郭精英。 陆阔内心如日狗。这他妈姓郭的到底是什么人啊,学校里查无此人,他妈怎么每次都会突然冒出来! 陆阔见过郭小斐两次,一次是在原始时间线上面发现高岭花跟他疑似出轨,另一次是上回穿越后他来照顾被发小掐到住院的高岭花。陆阔不清楚郭小斐具体多少岁,看着像同龄人,那第一次是奔三,第二次是二十多,这一次大概也是十几岁,但很诡异的是居然差别不大。 不论是发小还是高岭花,甚至唐越、唐棠和陆阔自己,这些年的变化的都挺大的,怎么说都是从少年长到成年人,脸上总有些稚气变成成熟气,穿衣打扮也越来越入时,可郭小斐不是这样,现在的少年郭小斐和今后没差,除了点婴儿肥之外,相貌差不多,气质也差不多,甚至那一身衣着打扮扔去十多年后也绝不过时。 一言以蔽之,郭小斐现在就他妈是个精英。 陆阔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自己的发小,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那要命的鼻钉还戴着,操。 郭小斐这次回来是为了参加家族投资的商场剪彩,他在家族里是很受关注的小辈,打小有什么正式活动都会尽量带着出席,不光是锻炼,也能顺理成章积累人脉。这些东西都是日积月累出来的,也是季然缺席了很多节的课。 季然正和郭小斐谈着近况,突然听见熟悉的声音,忍不住一愣,转头看见端着盘子的陈霭和陆阔。 陈霭也愣了下,刚要嚷嚷又住了嘴,短短五秒钟完成了从惊喜到惊讶到疑惑到愤怒到疑惑到纠结的复杂表情转变。 傻逼陈霭一辈子都是表情写脸上。季然腹诽着。 第61章 郭小斐也注意到了,笑着用英文问:“你朋友吗?” 季然单独和他交流时总是也用英文:“不是,同学而已,不想招惹。” 郭小斐就没再提了,继续之前的对话。 陈霭非得坐到他俩近处的位子上,耳朵竖起来仔细地听,可惜一句都听不懂,使劲儿朝陆阔挤眉弄眼。 天天从英语字典第一页重看的陆阔爱莫能助,低头用手机给他发短信:别看了,别丢面,冷静,吃东西,输人不输场。 陈霭就不爱听这话了,怎么了他就已经输人了……再看看那人模狗样的小白脸,好像确实是输人了。他飞快打字:操,那谁啊!没见过! 陆阔:说不定是季然远房表哥,吃你的东西。 陈霭:他妈讲英语了不起啊?装逼遭雷劈! 陆阔:闭嘴吧,吃东西。 陈霭:吃个屁!走! 陆阔扎他心:你走了季然也不在乎,关他屁事。 陈霭愤怒地抬头瞪他。 陆阔一边打字一边在桌子底下踩住陈霭的脚:听我的,别看了,该吃吃,吃完了再走。 陈霭瞪了他一会儿,打字:老子刚买的新鞋。 陆阔笑了起来,把手机收起来,说:“新鞋子踩三脚,正好啊。” 陈霭烦得要命,把脚收回去,低着头使劲儿吃。 季然和郭小斐很快就吃完了,也不多停留,去附近的商场逛了会儿,华灯初上时就回季然家了。两家毕竟也曾是世交,郭小斐偶尔回国找季然叙旧也会留宿他家。 郭小斐家常年在国外,如今在这边还没大展拳脚,但出行的派头不能落下,每次回国都会包专车专人。那包车公司挺专业的,司机送郭小斐和季然到了季家小洋楼外,很客气地下车给两人开车门。 躲在不远处电线杆后面暗中观察的陈霭在心里疯狂骂人:妈的装逼装成这样也不容易了! 更远一点的树后面观察发小的陆阔:“……” 陆阔就知道发小不是要帮他妈买酱油,大半夜买什么酱油,酿醋吧。想来想去,从地上捡了颗小石子儿朝发小后脑勺扔,果然把人给吓了一跳,闷哼一声警惕地到处找刺客,然后与季然四目相对。 陈霭:“……” 季然:“……” 郭小斐笑了笑,已经看出来事情没季然说的那么简单,却不在这时候插嘴。 陈霭见行迹败露也不垂死挣扎,甚至想强行给自己加戏,站出来流里流气地自问自答:“我干吗呢?我遛狗呢,路过。” 换了以前的季然压根不想理他,现在也不想理他,却实在憋不住鄙视,问:“狗呢?” 陈霭毫不慌张,摆摆手:“跑了啊,这不找呢。” 郭小斐听得笑了一声。 季然就很想现在去买条狗然后放狗咬陈霭一顿了。 陈霭忍了半天,到底没忍住,问:“远方亲戚啊?” 季然冷漠地回答:“你继续找狗吧。”说完就用英语跟郭小斐说,“我们进去,等下跟你解释。” 陈霭嚷嚷:“我狗跑你家院子里去了,我得进去找。” 季然冷冷地瞪他一眼,他立刻怂了点:“应该又跑走了吧,天黑也看不清。” 捂着脸的陆阔觉得事情不能继续发展下去了,发小在外头也代表他阔哥的半张脸,再这样下去这半边脸就不能要了,得赶紧掏出手机拨号给发小。 陈霭正也不知道该怎么搞下去,听到铃声响赶紧接手机,也不管手机那头压根没人讲话,自顾自地说:“喂?哦我就过来,就过来别催了。”挂了手机朝季然说,“狗找到了,我走了啊。” 季然怕自己再待下去会忍不住脱鞋子砸人,赶紧带着郭小斐回家。郭小斐觉得有趣,走出去几步还略微停住,回头又看了一眼站在原地没动的陈霭,脸上挂着礼貌略带趣味的笑意,略微颔首算打招呼。 陈霭越来越觉得这不知道哪里来的小白脸装逼了,关键是装得跟季然挺搭配的。 陆阔看着自己发小傻乎乎站人家大门口站了十几分钟,接着失魂落魄地转身朝街上走,走了再一个十多分钟才想起掏手机打回来:“刚才有事,你找我啊?” 这时候两人都在热闹的夜市街上,陆阔隔着十来米,说话也不怕他听到:“哦,你买完酱油了吗?” 他发小:“没。” 陆阔问:“我看你找季然去了吧?” 发小:“哦。” 陆阔:“哦什么哦,怎么样?” 发小:“没怎么样啊,就那样,他妈的那小白脸特别装逼,逼王。行了没事就不跟你讲了。” 说完发小就挂了手机,双手插着兜继续瞎逛,先是买了根棒棒糖咬着,又在夜市摊儿上试了件棒球衫外套,准备买却犹豫一下,扭头看向马路对面的商场。 他跟陆阔小时候穿一样的,那是因为他俩的妈搭伙买衣服好还价,越长大就越穿得不一样,陆阔渐渐地迷恋上了装逼,没事儿还他妈躲家里烫衬衫谁敢信?陈霭却觉得舒服炫酷才好,衣柜里全是宽大的球服运动服,再来还有豹纹T恤大裤衩。 想想今天季然身边那不知道什么玩意儿比平时的陆阔还装逼,陈霭就烦躁。关键是他意识到季然跟那玩意儿穿得很像,像一个世界里的人。反正跟他不是一个世界的。 陈霭进了商场,左右看看,去了一家卖休闲西装的品牌店。 其实吧,他如果去潮牌店还好,虽然看起来是学生但属于目标客户群体,店员就算不意思意思招呼两句也不会有别的看法,但是卖西装的店就不一样了,显然陈霭跟他们的风格搭不上,也不像有能力买得起的。因此店员不但不想招呼他,还有点警惕。这样的中学生也不是没有过,万一又碰上闲着好玩儿把衣服弄脏弄皱了一跑了之的无聊中学生,他们都找不到人负责。 俩店员互相之间使了个眼色,一个人走过去冷冷淡淡地问:“想买衣服?” 陈霭正盯着衣服出神,头也不回:“嗯。” 店员直接说:“学生不合适。” 陈霭回过神来,皱着眉头看店员,徘徊在发火和不发火的边缘,进而徘徊在把卡掏出来的边缘。 陆阔在这个时候进店了。他和陈霭不一样,主要是原始线上的高中年代已经尝试走逼格路线,遑论现在是奔三的魂,收拾起来一表人才,像本店目标客户群体。 另一个店员打算过去招呼,就见他从架子上挑了几件搭成套,递给了先前那个看起来像是要捣乱的非主流:“去换。” 陈霭皱眉:“我他妈——” “你他妈快去换,等下还有事。” 陈霭不情不愿地抱着衣服去找试衣间。 店员惊讶了一下,试图拦着:“等等——” 陆阔拦他们面前,微笑着说:“我弟要买衣服。” 店员将信将疑。 陆阔回头见发小已经进去试衣间,想着店员不至于冲进去赶人,就坐到旁边的沙发上玩起手机来。 过了大概五分钟发小才出来,脖子上搭着领带没系,嘟嘟囔囔说不会系。 陆阔朝他勾了勾手指头,等他过来后拽着领带给他系好,这才起身,又推着他去试衣镜前面照。 陈霭觉得自己要帅到炸裂了,结果听到陆阔说了句:“不伦不类。” 他顿时不乐意了,扭头就要踹人,脚抬起来却特别不方便。 店员看着他闹腾,脸都黑了。 陆阔推他一把:“去换回来。” 陈霭赶紧去试衣间换回来,抱着衣服还给店员,扭头就要走。 陆阔却又拦住他,说:“走什么走,刷卡去,指望我买啊?我没钱。” “我操你——”陈霭一愣,“啊?买这个干什么?” “你想买就买。”陆阔无所谓地笑了笑,又随手挑了件衬衫给正检查衣服的店员,“这件衬衫跟那套都买了,衬衫分开装,不过一起付款。”说完朝发小讲,“去刷你的卡,你不是想刷吗。” 陈霭嫌弃脸:“我他妈不穿粉红色。” “那是水红色,而且那件不是给你的,我自己穿。”陆阔甜蜜地微笑,“刚谈,搞个好意头。” 陈霭要炸:“你他妈自己刷卡啊!你他妈谈恋爱是不是也要我帮你谈?!” 陆阔甜蜜地微笑:“有霭哥罩我我还自己刷卡?我又不傻。” 霭哥打小见惯了如此厚颜无耻的陆阔,麻木而认命地刷卡。刷完,卡里那五千还剩一半。 陆阔微笑:“谢谢霭哥,霭哥你觉得咱们应该做个头发不?” 做你妹啊!陈霭打死不去,并且认为这极度有损他的男子气概,最后是陆阔保证只剪一剪,半小时的事,这才委委屈屈去剪了。 陆阔对Tony老师的要求很简单:“给他剪个正常高中生的发型,清爽点。” 陈霭一边剪头发一边看墙上的价目表,很想不明白这跟他们家附近那退隐江湖的大哥开的理发店有什么差别,都是一把剪刀一把剃刀,剪出来都差不多,退隐大哥只收五块钱一个人头,这里一百二。他如今是不缺钱了,但也不想当这种冤大头,有一百二他都能去大哥那里挑个染了。 陆阔语重心长地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从今天开始,放过你的头发和你的全身,不要再打洞了。” 第62章 陈霭:“你神经病——” Tony老师:“别乱动,别剪坏了。” 陈霭坐好。 陆阔继续劝告他:“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两步海阔天空,接下来白头偕老。” 陈霭终于意识到了一件很严重的事情:自己的亲密发小很可能最近被魂穿了。这是他从丰献那里知道的知识点,丰献喜欢看小说,最近流行穿越小说,壳子还是那个壳子,壳子里面的灵魂换人了。 陈霭不动声色地从镜子里偷窥旁边讲完话迅速沉浸到恋爱短信中无可自拔的陆阔,试图找出端倪。然而他窥了半天又实在没觉得哪里不对,决定暂且放弃观察,这太他妈费脑子了,有空再说吧。 剪完头发,陈霭对着镜子照了半天,嘴硬地说:“这他妈跟五块钱有什么差别。” 陆阔叹息:“算了,你不用管差别在哪里,反正也不是给你自己看的。” 陈霭:“哦,那回去吧。” 陆阔:“去买表。” 陈霭:“有表啊,上个星期刚买的。” 陆阔:“去买表。” 男人,就一定要戴块好点手表,不管看不看时间,反正要戴。这是陆阔读书年代研究时尚得出的结论。他读书时候就挺爱打扮的,没事儿就照照镜子研究下形象臭美一下,被发小嫌得要死。然后他一击即中地搞到了对象,发小瞎几把搞了那么多年。 当然,现在也不能买太好了,一百来块的意思意思就行,比陈霭自己买的那块卡通表好就行。陆阔几乎都要陷入绝望,他甚至开始反省自己那些年对发小不闻不问,导致这倒霉孩子瞎几把折腾成一个自暴自弃的非主流。现在看看,别的还没干呢,只把头发给剪正常了,比那精英差吗?一点不差,帅得起飞。 陆阔越看自己的崽越觉得好看,恨现在这年头不流行晒,不然他能定点晒他崽的三百六十度照片。 季然发现最近的陈霭不正常,很可能家里出了什么事,不然一个人不能突然这么不正常。比如头发剪得特别好看,终于没那撮要命的刘海毛了,更要命的鼻钉也没了,瞎眼的不成套鞋子也没了,那块卡通表也成了简约基本款——按照套路来说,这种小混混都是家里出了变故才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当然,还有第二种可能,比如姓陆的在搞鬼。 好吧,那就肯定是姓陆的在搞鬼了。 季然得出这个结论,就懒得再多看陈霭一眼了。 陆阔是个智障吧? 对,陆阔是个智障。 陈霭是个智障吗? 陈霭很不幸,他跟个智障当了这么多年发小。 这是唐棠来高中部等哥哥放学时候看见陈霭之后的结论。 很显然,他很显然看出来这是陆阔搞的鬼,并且很显然陆阔是在自以为是的帮陈霭泡季然。 唐棠不反对陆阔的这个目的,因为这是保护时空稳定发展的行为,他甚至都很担心季然会突然反悔导致时空再次发生过大改变,从而引起时空混乱。但是,陆阔就不能不帮倒忙吗?! 唐棠心口隐隐作痛,一口瘀血要吐不吐。他现在在自己哥哥的要求下对哥哥进行重新的辩证的客观的理性的甚至质疑的认识,首当其冲要怀疑的就是哥哥的审美机制有问题以及存在不懂拒绝的重大人格缺陷,否则无法解释他哥居然能两次都被陆阔轻易追到手这件事。如果没有他哥这么好骗的人,他合理怀疑陆阔根本不可能追得到人。 不管怎么样,他决定出手,否则很难排除季然现在就跟郭小斐跑了的情况。在唐棠的计划里,至少季然也得熬到陆阔出狱后的时间线上再跟陈霭分手。当然,在那之前会有一些细节上面的改动,比如陈霭对季然他爸动手的事不会发生,会改成别的不痛不痒的契机,这样季然以后要抽身就会很容易。 但是,如果季然以后不脱身了最好。这是唐棠自己的想法,因为他吃了陈霭那一份酸萝卜,觉得这人不算讨厌。 然而这一切都要被陆阔毁了。 唐棠嫌得不行,脸上却还是没有表情,等着陈霭主动跟自己打招呼。 果然,陈霭看见他就打了个招呼:“找你哥啊?” 唐棠点点头,又略微刻意地多看了陈霭几眼,故作嫌弃,引得人不高兴了,过来问:“你这什么眼神?” 唐棠欲言又止。 由于好几天都没有得到预期中的季然的反应(在陈霭的预期中,季然会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爱上他,第二眼就跟他递情书),陈霭心里也有点悬,想着唐棠和季然一样难搞,说不定审美是一样的,至少比陆阔靠谱,就催促:“说啊,你觉得我这样是不是帅一些了?” 唐棠持续死鱼眼攻击中,玩家陈霭受到无声暴击,嘀咕:“我们班主任都觉得我帅多了。” 他班主任是发自真心的,只求他从此浪子回头,不要再违反学生手册上面的学生打扮,为此愿意每天见他一次就说一次“陈霭你这样好靓”。 唐棠轻轻地叹了一声气。 陈霭:“……” 唐棠换了个话题:“其实我也有事找你。” 陈霭好奇地问:“找我什么事?又有人欺负你?” 唐棠也不知道为什么在他眼里自己一定会遭受校园欺凌,摇摇头,说:“我想让你教我打球。” 陈霭一愣:“啊?” 社会人唐棠从业数年,睁眼说瞎话从不脸红:“我想明年加入校篮球队,说不定中考可以加分。” 陈霭“哦”了一声,完全不疑有他,只是给了个友好诚实的建议:“那你不用找我啊,陆阔比我打得——” 唐棠好不容易正常回来的眼睛顿时又失去了高光,借此表示他对某个名字的极度不满。 陈霭觉得这真是太可怕了,还好季然没弟弟。他赶紧点头:“行行行我教你,那你有时间就叫我,我一般都有空。” 唐棠说:“就今天。” 陈霭:“啊?你不等你哥了?” 唐棠幽幽地看了一眼他身后,又幽幽地看回来。 陈霭回头一看,看见唐越跟陆阔正一边抢MP4一边出教学楼,抢来抢去也没抢到,陆阔特别坏,逗了唐越大半天才把耳机分一人一个戴着不知道在听什么,他妈不管听什么都不用笑成那样吧,听相声??? 陈霭整个人也很幽幽了,看着唐棠从自己眼前飘过去,并没有拦着的力气,嫉妒已经耗光了他的精力。 唐棠飘了几步,眼睁睁地看着他哥头都没转过,一直盯着陆阔在笑,一路就这么笑过去了。 陈霭觉得这样下去发小拉的仇恨太大,刚想提醒一句,他发小头也没转过,一直盯着唐越在笑,一路就这么笑过去了。 “哥!”唐棠猛地一声叫。 唐越恍惚在英语听力里听到了有人叫哥,正迟疑着,又听到一声:“唐越!” 他停下脚步,回头去看,看见弟弟又叫了一声:“唐越!” 唐越:“……” 他有点不好意思,赶紧摘了耳机朝弟弟说:“你今天不是三节课吗?” 陆阔跟着停下来回头,朝唐棠微笑着抛去友好的橄榄枝。 唐棠利索地用眼神の业火烧掉橄榄枝,朝他哥说:“老师调课,我就顺便过来等你。不过我改主意了,先跟陈霭去打球,晚一点回去。” 唐越这才看见另一边的陈霭,忙点头:“行啊。” 陆阔却警钟大作,防备地问:“突然打什么球?” 唐棠懒得理他。 陈霭酸酸地说:“我们又没别的事,只能打打球啊。” 陆阔:“……”神经病吧。 打球没事,陆阔很怕他俩会从打球发展成打啵,遂要横插一杠子:“陈霭打球又不好。” 陈霭:“我操你再讲一句?老子也是校队的好吧!” 陆阔提醒他:“前校队的。” 因为陈霭在一次中学联赛里不服裁判和学校软处理而带领全校队退赛退队,导致学校篮球事业毁于一旦,体育老师差点掐死他。 陈霭:“操!” 唐棠懒得听他俩在这瞎几把扯淡,直接拽着陈霭的校服衣领就往校门口拖。陈霭一开始就摆平心态要慈爱对待不幸哥哥被某人拐骗的唐棠,加上此刻更加同仇敌忾,丝毫不计较唐棠的举动,就是被拖着走的时候小声提醒两句:“可以了,松手,勒到脖子了……” 目睹这一幕的陆阔整个人都不好了。先有班主任透过校花给唐越拍衣服就看到襁褓中的祖国下下一代,现有阔哥透过这一幕看到发小摇摆纠缠在唐棠和季然的情感旋涡中最后反正总有一个人要被掐死的噩梦。 他赶紧跟唐越说:“我们也去打球。” 唐越:“啊?” 陆阔:“多运动运动,除了体育课我就没见你运动过。” 唐越:“……” 陆阔:“走走走。” 唐越:“不是,那你去吧,我要去还书。” 陆阔推着他的肩膀往前追那俩人:“别还了,我还没看,先借我看了再还。” 唐越想了想,憋住了那句“你应该不会看《资治通鉴》吧”。男朋友虽然是个学渣,但身为男朋友的自己不能这么直接讲出来。 第63章 陆阔却敏锐地问:“你这什么眼神?你借的什么书?” 唐越挑了本可能他会看的书说:“《福尔摩斯探案集》。” 陆阔:“哦,那你这眼神看我?我也看书的,福尔摩斯我也看,不信你问陈霭。” 唐越笑了笑:“你想多了,我没那意思。” 前面的唐棠耳朵尖,闻言冷笑一声:“原文版,没翻译的。” 陆阔慈爱地朝他笑:“正好,我最近在学英语。”说着拿MP4晃了晃,“刚就在听听力,上回考试的,跟老师拷的。” 陈霭一脸见了鬼:“我操,你他妈笑一脸发春在听听力?” 唐棠要炸了,刚准备强行拖走他哥说不打球了,就见季然从教学楼里出来,一脸冷漠地扫了眼这边扎堆四人,脚下顿了顿,换了个方向出校门。 陈霭也看见季然了,心里又不好受起来,很想找个法子发泄一下,遂踹陆阔一脚:“滚吧你,我打球去了,你别掺和,不想看到你。唐棠,走了。” 唐棠迟疑了一秒钟,跟着陈霭走。 陆阔不知道唐棠在想什么,但不管想什么他都不会把发小送唐棠嘴里去——往坏处想想,唐棠说不定是开天眼知道发小中彩票的事了呢?!那完蛋了,唐棠要坑发小。 陆阔操碎了心,脑袋里一时之间蹦出无数猜测,种种猜测都以发小被掐死或者掐死别人告终。 唐越:“陆阔?” 陆阔曲线救国,忧心忡忡地说:“你弟不太喜欢我。” 喜欢是不可能喜欢的了,唐越昧着良心编善意谎言:“你想多了,唐棠性格比较内向。” 陆阔看了一眼正跟发小拉拉扯扯的唐棠,觉得自己可能也是一个内向的人了。但无论如何,跟是一定要跟上去的,至少搞清楚唐棠到底是为什么突然要接近发小。于是他接着瞎编:“我就想多跟你弟处处,不然也怕你夹在中间难做,咱俩还得过一辈子呢不是,我跟你弟关系好一些,你也好过一些,你说我是不是特别乖?” 关系好是不可能关系好了,这辈子都不可能了。陆阔在心里沉痛地想。先前听高岭花那意思,估计唐棠是憋着大招等自己坐完牢出来再干掉自己。 唐越确实也是有点头疼弟弟的性格,又想让弟弟和男朋友融洽相处,加上陆阔这么一卖乖更不好拒绝,迟疑着说:“最近唐棠因为家里的事比较躁,不是对你有意见,你别瞎想,他上回不是跟我都吵吗,不是针对你。” 陆阔装傻点头:“那更好了,陪他一起散散心。你弟就是我弟,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话都说这份上了,唐越只好答应一起去打球。 季然回家之后先冲了个澡,换了家居服,打开书桌前的窗户准备写作业,却见到隔着一条小巷和一堵围墙的对面篮球场上——那四个人正在打球。 说是打球,其实是各玩各的,陆阔跟唐越在一边球框下面正手把手教投篮,唐棠则和陈霭在另一边球篮下。 季然觉得唐棠这不是要打球,而是要给自己看点东西。可惜他没兴趣看,砰的把窗户给关了,坐回书桌前面摊开作业写起来。 因为要打球,陈霭把校服裤子给挽起来,衣服上的短袖也挽成了无袖,看在唐棠眼里这正常多了,平时的陈霭就这样,不会把校服穿得整齐规矩,看不顺眼。 也没教多久就又来了几个人,毕竟附近除了学校之外也就这个篮球场了,经常会有人来这儿打球。只是今天这几个人来得巧,是跟陆阔有过节的——上回跟着张豹绑架唐棠的那个外号小贱的。张豹被遣返了,小贱却是本地人,按条例关一个月不到就放出来了,现在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陈霭虽然是局外人,但多少听到了风声,挺尴尬的,以前他跟小贱还混一起玩儿过。 唐越不想惹事,低声提醒陆阔:“不早了,还是回去吧。” 陆阔知道他是息事宁人,点点头去叫发小:“陈霭,走了,回去晚了你妈又要发飙。” 陈霭心领神会,赶紧顺着坡嚷嚷:“我操你早说啊,这个点了?我妈要打死我了。唐棠赶紧走,我过几天再教你啊,快饿死了,我要回去了。” 小贱上回的伤到现在还没好全,一见当事人就更痛了,打是不敢正面打,想着至少输人不输面,出出气总没什么,平时大家有个小摩擦也都是心照不宣地各自退两步,全个江湖面子,更何况欺负唐越又不是欺负陈霭,唐越跟陆阔本身没什么太大关系,估计上回是别的原因吧。 这么一想,小贱脚一贱,看着走过来的唐越,抬脚把唐越搁这边地上的书包给踢翻了。平心而论,这在他看来真的不算过分了,要不是张豹不在了他也不用这么憋屈地给自己找场面,纯看在陆阔面子上,他还不想太得罪陆阔跟陈霭。 结果踢完书包他就有点后悔,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比如说陆阔的脸色不太对劲。 事实上唐棠的脸色也很冷了,只是此时此刻没人在乎他。 陆阔拽住唐越,自己走过去拎起书包拍了拍灰。 唐越觉得也很神奇的,在那一瞬间他有种能猜透陆阔的心思似的,猛地叫道:“陆阔!” 陆阔正准备一脚踹小贱身上,听到唐越叫自己,犹豫一下,忍住了,只把书包还给唐越:“走吧。” 唐棠冷冷地看他一眼,骂了句操。陆阔很清楚,唐棠不是骂小贱,是在骂自己,估计又觉得自己怂了。那就随便他觉得吧,反正也不想听他的话。 陆阔朝发小使了个眼色,护着唐越就要走,结果唐棠猛地将篮球朝小贱脸上砸了过去。他们本来就隔得近,小贱根本没注意这矮个儿初中生,猝不及防就被砸了个正脸,一摸流鼻血了。 唐越暗叫不好,赶紧把弟弟拽过来往身后藏,同时狠狠地给了弟弟一个“再动我揍你,回去再跟你说”的眼神。他弟却胆子大了很多,至少敢在这时候继续嚷嚷:“上次就是他绑了你!” 陆阔知道唐棠这全是说给自己听的,叹了一声气,扣住打算动手的小贱的腕子,骂道:“还他妈想打是吧?” 小贱瞪着他:“陆阔你他妈别瞎几把插手,关你屁事啊!上回的事我就不跟你算了,现在你别插手啊。” 陈霭听不下去了:“上回你们先绑人的好吧?”也多少有点想和稀泥的意思,边推小贱边使眼色,“行了,你他妈不是要打球吗,去打你的,别多事。” “打个屁!”小贱推开他,“陆阔你把话讲清楚!” 陆阔冷淡地说:“谁动唐越和唐棠,我就动谁,够清楚了吗?” 小贱扭头啐了口唾沫:“你他妈莫名其妙就罩他们啊?有个道理吧?” 陆阔嗤笑了一声:“我们班的班长我就想罩,要你同意?” 陈霭继续和稀泥:“是啊,陆阔他一个班的,小贱你他妈别闹了,去打你的球吧。” “陈霭你滚开。”小贱再次推开陈霭,冲着陆阔叫,“你他妈一个班四五十个人都罩啊?你有病吧?” 陆阔反问:“我罩不起吗?” 陈霭坚持和稀泥:“抬头不见低头见呢,罩不罩得起都要罩,小贱——” “我他妈让你滚开!关你屁事啊别掺和!”小贱这回劲儿使得太大,把陈霭推得一个踉跄摔地上了。 小贱一怔,心里有点忐忑起来。他并不想一次性把陆阔和陈霭全得罪了,这太他妈刺激了,刺激到他心跳加速想跑。然而但是他还有几个小弟在旁边盯着,不能跑。 还好陈霭一般情况下脾气好得爆表,爬起来坚定地拦在小贱和脸彻底黑了的陆阔中间,嚷嚷:“这样,打球,打架不如打球行吧?谁输了谁他妈再也别哔哔了,就这样!” 一边说他就一边朝陆阔疯狂使眼色,试图让陆阔想一想对象跟小舅子还在现场呢,要打也不能现在打,万一把人家吓到了呢?那俩兄弟一看就没打过架的好学生,万一把老婆吓跑了怎么办!这年头搞对象很难的!不要以为搞上了就没事了,分分钟跑了呢! 大概能读懂发小眼神的陆阔:“……” 小贱也想有个台阶下,嘴上不甘心地嚷嚷,态度却到底是好了下来,递了个软话:“我操,陈霭你他妈拉偏架啊,打球还不如打架呢,你跟陆阔一队老子打个屁啊。” 陈霭见他顺坡下驴就放心了,笑嘻嘻地说:“打架你他妈也打不过啊,你跟阔哥不联手能打得过我?” “我操,不要脸。”小贱笑着骂了他一句,又看了看唐越和唐棠,计上心头,“三对三吧?” 陈霭赶紧拒绝:“二对二。” “二你个头啊,至少三对三。”小贱坚持,“就这样。” 陈霭还要还价,就听见唐棠说:“行啊。” 行你个头啊!陈霭回头瞪他。 陈霭很清楚这场球必须让陆阔赢,他发小他了解,别的都不说了,陆阔打小爱面儿,出了口气之后说不定也就跟小贱没啥了,但是,如果事情都到这份上了结果还打输,那陆阔指不定会干出点什么事来。就唐越跟唐棠那球技,基本是来拖后腿的,敌方打入我方的特务。 第64章 陈霭打商量:“行吧,你们出三个人,我跟陆阔俩对你们仨。” 小贱笑了:“这不行,赢了得说我们欺负人,就仨,你们也出仨。” 唐越觉得事情走向太无聊了,并不是很想继续待下去:“这没什么好打的。” 毕竟跟陆阔也是同班了这么多年,唐越多少知道陆阔是好面子的人,估计自己这时候扫陆阔的兴会惹陆阔不高兴吧,但他确实觉得这种行为很无聊幼稚,只好又对陆阔说:“不好意思,但是我——” 陆阔朝他笑了笑:“不打就不打啊,我也觉得挺幼稚的。” 唐越一怔。 陈霭都愣了,扭头见鬼似的看陆阔:“你说什么?” 虽然陈霭怕打起架来把(他脑补中)陆阔好不容易搞到的对象给吓跑,但连球也不打就说不过去了,这就太怂了,面子掉一地好吧! 陆阔无声叹息。发小还是太年轻,要打球也好打架也好,背地里阴小贱一把就行了,何必当着朗朗乾坤的面来做。 被陆阔和陈霭这俩人一绕,小贱就觉得哪里不对劲,一时间都不记得自己的立场了,差点要为了能不打而松口气,但再一想好像也不对劲,刚才是为什么要打球来着,好像是自己说要打……哦,被那个初中小孩儿拿球砸了,这笔账还没算。 小贱终于理清楚了事情,嚷嚷:“你说不打就不打?那他拿球砸我怎么办?” 陈霭都烦了:“你还绑人家哥呢,不理亏啊?一人退一步行吧?给我这个面子好吧?” 小贱想了想,似乎也是这个理。 再者说了,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被这么一搅和,小贱的鼻血也制住了,没那么大火气了,摆摆手打算自认倒霉。 事情到这里,本来陆阔也打算带着那仨家眷走了,结果唐棠来了句:“我没说不打。” 陆阔:“……” “唐棠!”唐越又头疼起来。那天离家出走事件后,他以为跟弟弟已经讲清楚了,弟弟也一直表现得懂事很多乖了很多,今天还主动说要跟陈霭打球,怎么又开始犯轴了? 小贱气急反笑:“霭哥你看啊,这不是我说的,小弟弟脾气大。” 唐棠嫌弃地甩开来拽自己的陈霭,撸着袖子说:“你们不打我打。” 唐越担心他闹得过了会惹小贱报复,扯住胳膊拖:“打什么打,回去!” 唐棠怕被拖走,一时顾不上那么多,随手抓住旁边什么就死死地定着了。 猝不及防被唐棠抠住胳膊的陆阔:“……” 有点痛,是不是有人在借机报私仇呢?陆阔深沉地想。反正唐棠一点也不怕把他胳膊抠烂扯断,当棵树一样定着。 谁的男朋友谁心疼,唐越见陆阔手臂都要被弟弟抠出血来了,赶紧松手。 陆阔摸了摸自己的胳膊,安抚地朝担忧的唐越使了个眼色,强行给自己加戏,膨胀到觉得小舅子这是另一种形式的把自己当成了家中的顶梁柱。 做人嘛,主要是看心态。 毕竟现实那么残酷。 而小贱突然丧失掉了战斗动力,觉得对面这几个人怪怪的。 实在是拗不过犟起来的唐棠,唐越发火都没用,弟弟上回说完要懂事,结果不但懂事了,也胆子麻了。 陆阔算是此时此刻最了解此时此刻唐棠的人了,可能换了以前的原装初中唐棠还能拉得住,现在这位成年唐棠还是算了吧。这场球赛不打是不可能的了,否则天知道唐棠会不会因为憋不下这口气去搞点别的事儿来,比如找个机会捅死小贱。 这么一想,陆阔朝唐越说:“没事,打吧,就一场球,我看着点。” 这架势反正是拉不住弟弟了,唐越不答应都只能答应了,总不能真让陆阔把弟弟给扛肩膀上带回去。 小贱那伙人都要看懵了,最后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反正终于能打球了。 陆阔事先警告了一声:“打球就打球,别的别让我发现,不然这事儿就不会完了。” 小贱都要崩溃了,翻个白眼:“阔哥你搞清楚,现在是你们那弟弟欺负我,我现在怕他对我干点别的啊。我操,他还在瞪我。” 他跟着去场边捡球的陆阔,一边递烟一边低声说,“我跟你说实在的吧,上回跟张豹绑唐越那事我都很懵,你也知道,我之前跟张豹混,还欠他点钱,也不好不管他啊。后来他们要打唐越我还拦了几句,没拦住而已,说实话我也不是好心眼儿,我就是怕闹出事了我也跑不了,何必呢。但这些话说出来没面子,出来混讲个脸面,你也别赶尽杀绝,大家一条街长大的……” 陆阔说不上信他这话还是不信,但多少也想息事宁人,不为别的,唐越还得在这里生活,说不上哪天也有用得到小贱的地方。于是陆阔接过了他递的烟,让他给自己点了火,算是不计较的意思:“行了,先打球,挺久没打了。” 小贱松了口气,笑嘻嘻地问:“最近你干吗去了?就听说你开始搞学习了?” 陆阔爱理不理地哼了一声当回答,沉默着抽烟。 小贱追着问:“说真的,发财呢?不是,带我一起啊。” 陆阔心里咯噔响了声,不动声色问:“我去哪发财?” 小贱笑着说:“霭哥发财不就是你发财?” 陆阔更警惕了,脸上却摆出疑惑的样子,问:“陈霭发什么财?” 小贱压低了声音,神秘地说:“不是说霭哥亲爸找来了吗?他亲爸特有钱。” 陆阔:“……” 谁说的啊? 小贱继续说:“不然你看霭哥最近怎么突然捯饬了起来,人模狗样的,跟阔哥你一样。” 陆阔:“……” “不是,我不是说你啊,哎你知道我这嘴不会讲话,反正是那么个意思。”小贱继续八卦,“我不识货,丰献识货,他说霭哥穿那衣服也不便宜了,啥时候霭哥校服里面还穿个衬衫了哈哈哈哈哈他不是一直嫌那不是人穿的吗哈哈哈哈哈。” 衬衫狂热爱好者阔:“……” 他想了想,问:“丰献传的谣言?” 这段时间来陆阔跟那群狐朋狗友来往得不多,有意识想淡化关系,尤其丰献,他就更是避着了,省得丰献莫名其妙来段暗恋,想想根源可能在读书年代自己对丰献比较照顾吧,毕竟在一群非主流里面丰献看起来最弱,难免多照顾点。 小贱摆摆手:“别讲我讲的啊。不过也不是他在讲,我也不知道到底谁传开的了。” 这也不奇怪,这群青春期非主流脑洞特大,分不清虚幻和现实,比如那种天降亿万富豪亲爸的传说他们就很喜欢说,不管真的还是假的吧,听着就兴奋。陆阔也是这个年纪过去的,还是能理解的,就是跳脱出来一想难免又心酸起来,想想当年唐越到底得是多真爱才能忍自己的这群朋友,他那时候还特喜欢呼朋唤友跑家里去吃饭秀恩爱,吃完了一群人在客厅里东倒西歪开始吹牛逼,仔细想想那时候如果唐越因为太羞耻而思考要不要分手都能理解,怪不得把戒指藏着一直不肯给呢…… 阔哥无法面对黑历史,选择了用沉痛的一巴掌糊自己额头上。 小贱还在兴奋地问:“是不是啊?” 陆阔生无可恋地说:“是个屁,发春了把存钱罐砸了买的衣服。” 小贱:“啊?真的啊?” 陆阔:“我骗你干什么?” 小贱顿觉兴趣索然:“切。好吧,打球吧。” 陆阔就把烟头给扔地上踩灭了,想想不对,赶紧趁着唐越没发现把烟头捡起来扔场边垃圾桶里去。却还是没躲过,一回身就撞上了唐越平静的目光,纯洁包袱过重的阔哥赶紧指了指小贱和唐棠,耸肩摊手做了个很为难很无辜的表情。 唐越:“……” 本来是很生气又担心的唐越忍不住被他这样子逗笑了一下。 陆阔见他笑了就开心,再接再厉朝他抛了个媚眼。 唐越有点不好意思,又怕被人发现,又觉得陆阔特别逗,别过头去假装看别处,不料陆阔跟着他视线过去,非常做作地探着头去看他,逗得他忍俊不禁地横了陆阔一眼:“打球!” 陆阔笑了起来,说:“给我加个油啊,现在动力不足。” 唐越敷衍他:“那你加油。” 陆阔朝他伸手:“来加个油。” 唐越见他手心摊平朝上,也不像是give me five的意思,就不知道怎么回事了,疑惑地想了想,试探地伸手在他手心上拍了一下。 陆阔的内心已经萌得要死要活嗷嗷乱叫,强作镇定抓住唐越的手:“把手搁我手上,加油你不灌油进来?行了,现在可以开始灌油了,给我最贵的那种。” 顾忌着场上还有很多人,唐越一巴掌拍陆阔手上:“幼稚。” 陆阔被打了还特别高兴,朝唐越吐舌头卖萌:“哎呀,又被打了。” 唐越见他没完没了,赶紧撤:“你们打,我去买水。” 陆阔不放心地喊:“小瓶行了,不打多久,喝不了那么多,提起来不方便还浪费。” 陈霭:“……”陆阔不要脸,陆阔去死。 唐棠:“……”陆阔不要脸,陆阔早晚要死。 小贱:“……”妈的,事情越来越不对劲了,怎么感觉发春的不是陈霭??? 陆阔回头看这群单身狗,心态充满优越,表情恢复冷酷:“打球。” 陈霭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想的,反正他现在不想打球,想打陆阔。 第65章 唐棠是主动来找发小教打篮球的,不管为了什么目的,刚才练习的时候确实一窍不通,所以陆阔跟他发小的计划是让唐棠打的时候躲一边去,他俩也够应付小贱那边三人了。 结果没料到,小贱前面的一语成谶:小贱没对唐棠做什么,唐棠倒是要对小贱做什么。 唐棠的动作很巧妙,小贱那仨和陈霭都顾着专心打球,也没太注意。陆阔却注意到了,他发现唐棠不可能不会打球,还很可能非常能打,并且非常能装。好吧,这就不奇怪了,成年版唐棠就没有演技不好的时候。 陆阔好几次去拦了唐棠的小动作,警告的眼神也给了好几个,无奈唐棠理都不打算理他。陆阔没办法,趁着中场休息两分钟的时候低声朝唐棠说:“别给你哥惹事,二十多了懂点事行不行?钱健真出了什么事烦的是你哥——” 唐棠不耐烦地推开他,走过去两步又回头看他,冷笑了一声。 陆阔皱了皱眉头。他说不好唐棠在冷笑什么,但总有点不安,总觉得,唐棠又想搞事了。唐棠和他不一样,也和季然不一样,要搞事从来不跟人通气儿的,从来都是自顾自地埋头闷搞,完全不相信团队合作,也不听人的意见,完全信奉单兵作战。 他看了眼发小,又看了眼唐越,惆怅地想,如果一定要给唐越找个缺点的话,可能就是没自己会养崽了,忽略掉偶尔的bug走向之外,看看他养大的崽多活泼开朗热情大方贴心小棉袄,唉,就是命运线有点跌宕。 陈霭没理他俩这边,打得出了一身汗,跟小贱互相开着玩笑去场边拿唐越买的矿泉水。唐越没听陆阔的,按人头买了正常瓶装。 小贱有点尴尬地拿了瓶水,朝唐越扬了扬下巴算是示好,还有点别扭。 为了上回的事,唐越对小贱没好感,但也明白陆阔的打算,大家都还在这边生活,不图多个朋友至少也少个敌人,事情都发生完了也没必要闹得太僵,顺坡回了个礼节性的笑。 小贱多少也有点见陆阔对唐越不一般的眼色,见唐越不计较了,便也笑起来:“上回吧,不好意思啊,不过我没动手啊,我还帮着拦了几下,顶多就是车子是我借的。” 唐越不想跟他说话,只点了点头。 小贱自来熟,继续说:“以、以后没这事儿了,你跟阔哥关系好早说啊,跟阔哥霭哥玩得好也就是跟我玩得好。” 唐越并不想跟他玩得好,礼节性微笑了下,牙都没露一颗。 旁边喝了两口水就拎着瓶子浇头的陈霭闷笑了一声,心想以后有你叫越哥的时候。要不是顾着唐越可能脸皮薄开不起玩笑,陈霭现在就想起哄喊声嫂子来吓死小贱。实在是怕把人给吓跑了回头被陆阔找麻烦。哦,还可能会被那初中小孩儿瞪到死。 陈霭过了一遍内心戏,把瓶子塞回塑料袋,擦了把头上脸上的水:“继续啊,打完了回去,妈的,真的不早了,赶紧打完赶紧走,不然我妈又有借口抽我了。” 季然特别烦,那群人打了一个小时的球,吵得要命,害他半张卷子都没写完,干脆先不写了,皱着眉头看窗外。首先,懒得看小贱那群混混,其次,懒得看陆阔跟唐越秀,最后就没得选择,只能看陈霭跟唐棠了。 虽然季然和唐棠算是结了盟,但他不觉得这是牢靠的关系,因为他捉摸不透唐棠,一定要说的话,他隐隐约约感觉得到唐棠的危险等级比陆阔大多了。至少他手上握着陈霭这张牌,陆阔是不太敢也确实不会轻举妄动的,然而唐棠就很难说了。 打个比方的话,就是握着唐越和陈霭的牌来威逼利诱,陆阔会答应坐下来好好谈,而唐棠更可能会选择干掉试图这么干的人。很显然,那天的对话证明了他的直觉没有错,毕竟陆阔也是这么看待唐棠的。 所以,季然并不想跟唐棠起冲突,他并不想卷进唐棠跟陆阔的爱恨情仇里面去,他只想安安静静地默默地改了自己和陈霭的人生。 季然犹豫了一下,目光缓缓地从唐棠身上移到了陈霭身上。陈霭打球打得欢,终于正常了点,不像这段时间见到的那不正常的样子了,就跟陆阔的复制品似的,神经病。 他当然猜得到陆阔想干什么,说是说不插手他跟陈霭的事,背地里还要搞小动作,傻逼似的试图从形象入手,神经病啊,陈霭顶破天了也就能改造成个第二号陆阔。而且本来也没什么好改造的,更轮不到陆阔来改造。 以前陆阔还在坐牢的时候,季然和陈霭在一起的时候,犹豫过要不要改造陈霭。事实已经那样了,或许可以尝试一下曲线救国。陈霭本身是衣架子,长得也行吧,改完出来倒也确实不错,问题是别扭。季然看着别扭,陈霭自己也别扭,不知道什么原理,反正整个人都不活泼了,跟搁浅的鱼一样。 季然那时候以为陈霭是无声抗议,就觉得很烦,不愿意直说啊搞什么这一套,一气之下把兴冲冲买的新衣服全扔了。陈霭见他扔衣服就拦着,拦着拦着吵起来,陈霭急了回一句“那我他妈本来就不是这种人,你干脆去找别人啊”。 当然,陈霭那尿性说完就怂,赶紧反口说刚才是幻觉刚才他被外星人附体了。 季然却觉得他说得对。 陈霭见他那样说,更紧张了,改口说不是外星人这么不靠谱的答案,刚才那一下被脑控了。 季然觉得陈霭这个神经病可能是不会好了。 无论如何,后来那事还是解决得很好,季然做事不喜欢拖泥带水,有什么说什么,直接跟陈霭说:“我没生气,你说得对,你本来就不是这种人,我不应该改你。” 陈霭紧张得不行:“你真打算去找别人啊?别啊,我我觉得我穿这些衣服还挺帅的,你给我点时间适应一下。” 季然叹了声气:“你不用适应,我也没打算找别人,你还是按你自己想的穿吧。” 他也想明白了,改也是改不了的,衣服可以改,发型可以改,骨子里的东西改不了,没必要勉强,根本毫无意义。 毫无意义。 绝大多数的人都在做着毫无意义的事情,陆阔毫无意义地坐牢去了,陈霭毫无意义地追求一段莫名其妙的爱情,季然不想自己也成为这种人,人生这么短暂,他不想做没有意义的事情。 所谓的爱情就是毫无意义的事情。父母最初也是为了爱情结婚生子的,但后来也就那样,爱情可以转移,是不恒久的,不恒久就是可以随时变化的,可以随时变化的人事物就是无意义的。陆阔早晚会出狱,陈霭也早晚会移情别恋,到那个时候他们就会发现曾经浪费了多少宝贵光阴在自我感动上面。 突然一声巨响从卧室门外传来,大概是又踹翻了桌子,接着就是中年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把季然给惊醒过来,沉默又警惕地看了眼门。这个时间点家里只有他跟那个人,所以他懒得去管,那个人倒是不太主动打他,除非他去拦着那人打妈妈,或者又去举报了他。 重生之后,季然无数次地不能理解当年的自己。当年的那个季然为什么可以那么蠢,为什么可以那么没用,居然忍了那么多年只会个没意义的举报?根本没有意义,到处都说这是家务事,是两夫妻的事情,是床头打架床尾和的事情,甚至还会觉得这孩子太偏激,反过来劝他好好学习别掺和大人的事。季然就很想把自己的成绩单摔对方脸上。成绩好有屁用,好好学习有屁用。 而现在的季然发现其实事情很简单,都想不通当时怎么蠢成那样。他请郭小斐帮了一个小忙,用公事当借口让妈妈长期出远差就好。暂时人不在,想打也打不到,而且出远差有丰厚的补贴和奖金,还能自由自在出轨,那个人不会不答应。 丰厚的补贴和奖金是季然向郭小斐借的。 这样的情况暂时先维持着,有了喘息的机会就好。为了维持时空稳定,暂时还不能杀那个人,那就得想个别的拖延法子,然后,到了当年那个节点的时候——那个人还是得死。 如果只能改变五十分配额的历史,季然一点也不想浪费零点一分在那个人的身上,所以那个人还是去死吧,只是不能让陈霭来动手了。这样他就不欠陈霭任何东西了。 虽然唐棠说为了维持时空稳定他还得继续跟陈霭在一起那么些年,但那是另一回事了,到时候要不要照着做还两说,反正唐棠肯定也会有自己的私心,也不可能全部开诚布公,看谁抢得过谁而已。季然就不相信唐棠能忍到原始时间线上吴钟仁对他哥动手了才反击。 季然想来想去,把事情又盘算一遍,刚准备坐回去继续写卷子,突然目光一顿,看着球场里陈霭抱着小腿倒在地上打滚,陆阔一把抱起人就跑。 第66章 陆阔黑着脸站在医院的走廊里。 一旁小贱的脸也是黑的,慌急地解释:“我真不是故意的啊,我感觉有人绊了我一脚,这我才倒陈霭身上,我不是说假的,我说真的,你信我。” 陆阔倒是信他,只是不想信,因为陆阔直觉小贱确实是无辜的,而真凶是唐棠。无论是唐棠坚持要打这场球赛,还是球赛前后唐棠都故意装不会球,还是陆阔之前就注意到了唐棠的那些小动作。 陆阔只是想不通唐棠为什么要对发小下这种狠手,唐棠一直以来的目标只有吴钟仁和他陆阔而已,发小根本没得罪过唐棠! 他沉默了一阵,朝小贱说:“打球的意外而已。” 听他这么说,小贱放了一点点心,却还是不安地使劲儿往病房里张望。说现实点,别的也就算了,小贱怕真出了事自己赔不起医药费。 陆阔不担心医药费的事,他担心的是发小的腿以及唐棠的目的。那一下子是很狠的,小贱外号里有个“小”字不代表人小,人长得虎背熊腰,读高中的年纪就快一米八了,又不瘦,那一下朝发小压过去,几乎所有人都能听到骨头断了的声音。 原始时间线上的发小是搞体育的,在一个体校里当老师,课余还组队打非职业篮球赛,成绩挺不错,基本上没意外的话也就是当终身事业搞了。问题是,现在就怕有意外。 当然,现在中了彩票,也不是在乎当老师那点工资,球赛不打就不打吧,奖金不拿也不稀罕,只是陆阔怕发小心理上接受不了。好端端的谁残疾了都会难以接受,何况发小就不是静得下来的人,一天不上蹿下跳就要抓狂。 “陆阔?” 陆阔抬头看到唐越很关切地问,“医生还没出来?” 陆阔摇了摇头:“唐棠送回去了?” 唐越点头。他对球赛没什么兴趣,当时也没认真看,站场边应付爸妈催促出国的电话去了,更不可能把这事跟唐棠联系上,所以出了事也只当是意外,先把弟弟送回家自己再来医院看看。 陆阔一来没把握,二来也不想让唐越知道,就只说:“说了让你也不用过来了,有事打电话,跑这一趟干什么。” 唐越说:“我担心你。” 陆阔怔了怔,一下子没能理解:“我又没事。” 唐越无奈地笑了笑:“你肯定挺担心陈霭的吧,我那一下子站那么远都跟听到了声音似的。反正就是不太放心,过来看看。” 陆阔却觉得有些异样。怎么说呢,前不久唐棠半夜急性阑尾炎动手术,唐越是没通知他的。当时陆阔还对唐棠说过,说唐越就是没有依靠人的意识。但直到了这一刻,陆阔才更深刻地意识到了一点:唐越很清楚站在医院里担心人的感觉,所以唐越现在在陪他,但发生在唐越自己身上的时候…… 唐越被陆阔神色复杂地盯着,便好奇地问:“怎么了?” 陆阔摇摇头,叹了声气,抓着唐越的手坐到走廊旁的塑料椅子上,说:“谢谢。” 唐越好笑地看着他,好像觉得他为一件很理所当然的事情道谢有点莫名。 “那上次唐棠住院的时候,你怎么不主动找我陪你?”陆阔接着又问。 唐越很理所当然地说:“那时候大半夜了。” 陆阔追着说:“第二天上午也没找我,还是我打给你的。” 唐越好笑地说:“第二天上午事情都过去了啊。” 陆阔问:“如果唐棠是白天住院动手术,你就会跟我说是吗?” 唐越愣了愣,有点讶异地看着他。 陆阔与他对视了好一会儿,苦笑着自己回答:“不会吧?” 唐越莫名地问:“怎么突然这么说?” 陆阔又叹了声气:“唐越,你知道你弟弟的问题在哪里吗?” 唐越皱了皱眉:“怎么说到唐棠身上去了?” 陆阔没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继续说:“问题在你身上。” 唐越的表情就更莫名了,基本没反应过来陆阔在说什么。 “你对唐棠好,这很正常,他是你弟。但是你遇到任何问题都要自己扛着解决,你确实是不需要别人帮忙,甚至不需要我安慰或者陪着,唐棠就会学你这样。”陆阔苦笑着说,“然而不是每个人都和你一模一样,唐棠他性格和你不一样,你不会走偏,但他会。这样下去他就会觉得任何事情都要跟你一样自己扛着去解决,可一个人的力量和想法是有限的,哪怕他再聪明,他也只是一个人,甚至被你惯这么多年,他其实心智是不成熟的,一个小孩儿就很容易走偏。” 虽然不知道怎么突然就说到了弟弟身上,但唐越还是渐渐地听明白了陆阔的意思,犹豫了一下,疑惑地问:“是这样吗?” 陆阔点了点头。 唐越从没有想到过这一点,他希望自己能给弟弟做个好榜样,而独立是很重要的一环,他根本想不到居然也能找出负面的影响来。可是被陆阔这么一说,好像又没有错。上一次莫名其妙的争吵就来自于弟弟瞎想,为什么弟弟会瞎想?因为以前缺少沟通。为什么以前会缺少沟通?因为自己先这样做了,有事情都是自作主张,而弟弟有样学样。 唐越想通了这点,无奈地笑出声,心想还真是应了那句古话: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陆阔见他这模样有点难受,握着他的手腕低声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你不比他大几岁,已经把你能做的都做到了,很不容易了。” 虽然上一次被唐棠嘘过,但陆阔仍然很想回到唐越更小的时候,他想照顾唐越,想让唐越习惯被人照顾,想对还很小的唐越说:你可以不那么独立。 唐越看着被握住的手腕,轻轻地说:“我没觉得难,我做所有的事情都挺轻松的。” 陆阔:“……” 好吧,差一点就要忘记唐越是瞎搞搞学习就能稳前十的那类人。 晚上十多点,唐棠坐在客厅里瞎按着遥控器,直到听见开门的声音。他回头看见唐越先走了进来,而陆阔站在门口飞快地从他身上移开目光,跟唐越说时候不早不进来了。说完,陆阔就走了。 唐越关好门,叹了声气。 唐棠看向哥哥,问:“怎么了?” 唐越摇了摇头:“陈霭的伤有点重,还要留院观察。” 唐棠问:“治得好吗?” 唐越摇头:“还不是很清楚。” 唐棠把电视关了,起身说:“我先睡觉去了。” “去吧。”唐越又叫住他,“等等,唐棠,我跟你说一下今天的事。” 唐棠赶紧往卧室走:“我困了。” “站住!” 唐棠猛地定在原地,皱着眉头抢白:“我知道我不打球他就不会摔,那把我腿打断还给他。” “你在想什么?”唐越莫名其妙,“我不是要跟你说陈霭的事,我是要说你跟钱健的事,今天下午本来也没事了,你非得挑衅他干什么?没错他上次是绑了我,但他也拘留过了,你今天别说砸他一个球,你就算打了他一顿又怎么样?那种地痞又不跟人讲道理的,你出了今天这口气,明天他就可以在路上堵住你还回来,你不要做这种吃亏的事。” 唐棠梗着脖子说:“陆阔也是地痞,你还跟陆阔好?” 唐越:“……”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尴尬地说:“陆阔不是……他跟钱健又不一样,一码事归一码事,别混为一谈浑水摸鱼。” 唐棠确实就是想浑水摸鱼,见没混过去,悻悻然地说:“我知道了,下回不这样了。” 说完这话又杵着等他哥说话,等了半天啥都没没等到,抬眼看过去,他哥躺在沙发上像是睡着了。这也不奇怪,有时候累起来是会直接坐沙发上就睡着。唐棠去拧了热毛巾给他哥擦擦脸和手,又把拖鞋给脱了,拿小毯子给盖着。 唐越却闭着眼忽然说话了:“唐棠。” 唐棠闷声应了句。 唐越低声说:“有些话我不想跟你说,也不应该跟你说,爸妈毕竟爸妈,不管亲近不亲近,这层关系脱不掉,他俩也不能说对咱俩很差,你班上也有同学的爸妈整天不着家打麻将的,他们还没咱俩过得好。” 唐棠不喜欢听这话,所以不说话。 唐越接着却话锋一转,说:“所以我不想跟你议论他俩,我怕你对他俩的态度更差,但我其实不是很在乎你对他俩态度怎么样这回事,我只是不想让他俩觉得你差或者我差,我也有点脾气,我想让他们知道,其实我们不缺他们。我很怕别人说我没教好你,你不喜欢被人看笑话,我也不喜欢。我不知道这件事跟别人有什么关系,但很多人就是喜欢看笑话,所以我不想给他们看。” 唐棠蹲在沙发前揪着小毯子的角,点了点头:“哦。” 唐越是真累了,没再说话,想着陆阔的话睡了过去。今天在医院里的时候,陆阔说了很多的话,唐越其实是不太高兴的,但又必须得承认陆阔说的很在理很客观。他知道陆阔是为唐棠好,可是他仍然不喜欢陆阔那么看唐棠,这和陆阔本身无关,他只是不希望任何人批评唐棠,这是出于一种没道理讲的天性。 唐棠盯着他又看了好一会儿,缓缓地弯下腰,将脸贴在小毯子上,静静地呼吸。 陆阔捱到放学,见唐越被班主任叫去改卷子,他就立马起身去初中部找唐棠。远远的他就看到唐棠在和人讲话,走近了觉得事情真是好玩,那人是季然。 季然原本背对着陆阔,见唐棠神色不对,回头一看,看到了陆阔,顿时就不说话了。 唐棠问季然:“还要继续骂吗?” 季然:“……” 唐棠说:“不骂了就走,这儿还有个等着打我的。” 陆阔:“……” 第67章 唐棠嗤笑了一声:“还是要一起打?那你们等等,我去拿书包。” 说完他也不管面前俩人,转身回教室里拿书包去了。 季然脸上挂不住,转身打算走了,却被陆阔叫住:“你为陈霭的事来的吧?” 季然脚下顿了顿,继续走。 陆阔赶紧追上去,边追边说:“陈霭情况是不乐观,医生说一个不小心可能以后就会瘸,你知道的,现在跟以后不一样,很容易治不好,陈霭以后是搞体育的——” 季然猛地停住,冷漠地反问:“关我什么事?这一回不是我害他的,谁害的谁赔,你找唐棠去。” 陆阔反倒笑了:“那你来找唐棠干什么?” 季然面无表情:“我来问他为什么要改变进程,这很可能影响我的事。” “行行行,你说是这样就这样。”陆阔点头,“那你就当稍微看点情分,去看看陈霭,他现在挺难受的。” “我没空,也没必要。” “真的,只有你能稍微安慰他一下了。” 季然冷笑了一声:“跟我没有关系,你应该找唐越去安慰他,毕竟是他弟害的。” 陆阔见状也不再说什么,让他走。 唐棠拿完书包出来,见季然已经走了,就冷漠地问陆阔:“想怎么打?” 陆阔气急反笑:“你还知道我是想打你的?” “对你们这种人来讲还有第二种解决方法吗?”唐棠反问。 陆阔是真想现在就一拳打他脸上,忍着说:“跟我来。” 他领着唐棠出了校门,一路朝目的地走,谁也没说话。一直到了居民楼天台上,陆阔把天台的门给关了,从兜里掏出烟和打火机扔给唐棠。 唐棠拿了根烟叼在嘴里去点,却忽然一愣,警惕又恼怒地看着陆阔。 陆阔把刚拍了张好照片的手机收回去,轻描淡写地解释:“哪天我不高兴了就给你哥看看,我就高兴了。” 唐棠:“……” “你有病吧陆阔!” 陆阔笑了笑:“我没病,陈霭有伤。” 唐棠把烟和打火机扔回去给他,问:“所以呢?要打快点打,打完了我还有事。” “我现在不觉得暴力能解决所有问题。”陆阔自嘲地笑了笑,“毕竟我是坐过牢接受过改造的人,没唐律师这么胆大。” 唐棠懒得理他,靠在扶栏上抽烟。 陆阔问:“你想做什么?” 唐棠也不怕他偷偷录音,反正没什么意义:“我不想做什么,我本来是想推钱健,谁让他绑我哥?陈霭是自己倒霉,被钱健连累了。” “我本来也是这么以为的。”陆阔盯着他的脸细看,“但又觉得不对,今天季然来找了你,我就更觉得不对了,他如果当时在看球赛,就一定比我看得清楚,他觉得责任在你。” 唐棠没讲话。 陆阔继续说:“季然当时肯定在看,不然你也不会特意把陈霭带他家对面那球场去。你别告诉我你想用这种苦肉计帮陈霭追季然吧?” 唐棠点头:“对啊,我就是想用这种办法,你不觉得效果挺好吗?” 陆阔反而笑了:“你这么容易承认,看来你还有别的目的,一箭三雕,你他妈怎么这么能耐!”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陆阔猛地扯住了唐棠的衣领,“你哥管不了你我管你,他教不了你的东西我教你,我教你什么事不能做!” 唐棠被揪着领子,仇恨地看着他,咬着牙说:“我哥不是教不了我,他死了,他怎么教我?” “行,我知道,我欠了你,所以你对我做什么我都认了,但陈霭他妈的没欠过你!”陆阔揪着唐棠衣领的手指都泛白了,特别想往这张脸上打,想得都快崩溃了。 唐棠仍然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唐越好不容易等到弟弟回家:“怎么这么晚?我放学还帮忙看完卷子才回来,结果你还没回——你站住。” 唐棠停在卧室门前,低着头说:“我作业做完了,今天体育课跑步了,好累,我想睡觉。” 唐越皱着眉头去扳过他的脸:“谁打的?钱健?” 唐棠摇头:“路上碰到小偷了,打了一架。” “唐棠!” “是碰到小偷了。” 唐越气急反笑:“你碰到小偷从来不跟人打架好吧?以前又不是没碰到过。到底谁打的?你什么时候学会撒谎了?” 唐棠一脸无所谓:“人会变。” “神经啊你?我等下再跟你说,去坐着,涂药。”唐越把他拽客厅沙发上坐着,拧了毛巾、拿了医药箱给他洗伤口涂药,一边皱眉说,“唐棠,你今天不把话讲清楚就别想混过去,前面我都跟你算了,你别太过分。” 唐越觉得事情确实是大发了。打架不稀奇,他自己都打过,还是跟唐棠联手打的,对于男孩子来说这也勉强算正常的一件事吧,不正常的是弟弟撒谎,根本没必要撒谎的一件事。 唐棠却怎么也不肯说实话。唐越把方法都用尽了,说不听就训斥,训斥不行甚至还威胁要打一顿,也没用。唐越又不能真的这时候再把人打一顿,最后无奈,只好草草煮了两碗面让弟弟吃了去休息,自己则坐在沙发上发呆。 唐棠在床上躺了大半夜也睡不着,看看对面床上没人,蹑手蹑脚地起身去门缝里偷看,看到他哥仍然坐在那里,仿佛是很无力似的捂着额头。 弟弟进入叛逆晚期,男朋友也突然失踪了。 唐越再一次地看向陆阔的空座位。陆阔突然请假说生病了,班主任也没太在意,毕竟陆阔以前三天两头能找借口请病假,现在看似“改邪归正”但也要给点缓冲机会,班主任倒很看得开。 唐越却看不开。他今天上学没带手机,捱到了中午放学,在赶紧回家拿手机和直接去陆阔家里中选择了后者。 然而陆阔不在家,他妈说陆阔给陈霭想办法找人问治腿的事,所以早就报备了不回家。 唐越只好回家去拿手机,这才联系上了陆阔。 陆阔正对着小旅馆的镜子在换药,别说学校了,连家都不敢回,就怕唐越一对照自己跟唐棠的伤,发现原来是自己揍了唐棠一顿(并且还被反揍)。接到电话了就按事先想好的说辞:“我找人问陈霭的事呢,学校里就请假了,没事,别担心。” “嗯。” 陆阔把棉签扔垃圾桶里,抓着手机坐回床上,暗搓搓地问:“情绪不太对啊,怎么了?” 唐越犹豫了一下,说:“没事。” 陆阔其实有那么点失望,但也知道急不来,唐越习惯了什么事都不说,这次也不打算把弟弟的事拿出来讲是正常的。何况还撞上了自己在为陈霭的事跑,估计唐越觉得这时候说出来是给自己添乱吧。 陆阔强行安慰了自己一波,忽然听到手机里的唐越说:“我就是……” 又不说了。 陆阔温柔地问:“就是怎么了?” 就是突然很想看到你。这句话唐越有点说不太出口,他觉得自己如果说了这句话,说不定陆阔得百忙当中抽空过来见一见自己,那还是算了,有那空还不如多休息下,而且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见一面也没什么用,又解决不了唐棠的叛逆晚期。 就和之前阑尾炎那事的时候一样,唐棠和陆阔似乎都很在意自己为什么不需要人陪,其实有句不好听话的话唐越没好意思直接说,那就是他本身觉得没什么意义,从一个理性的角度来说,陆阔出现或不出现,对这件事的解决没有什么意义,那就没必要给陆阔增加无谓的麻烦。 唐越很清楚这种想法可能对其他人来说过于冷淡,所以一直没说过。 只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有了违背长久以来的习性的冲动。 唐越摇了摇头,走到房间的角落里蹲下身抓了抓那只玩偶熊,说:“没事,你那边也没事的话,就挂电话吧,你忙你的,我去午睡会儿。” 果然还是别做些没太大意义的事情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不要给人添麻烦。唐越这么想着,和陆阔再说两句话就挂了电话,把手机随手搁桌上,抱起玩偶熊到床上躺着打算午睡会儿,朦朦胧胧的,迷迷糊糊的,仿佛这玩偶鲜活起来,渐渐地成了人的模样,成了一副英俊的相貌,额角浸出了汗,嘴角却挂着笑—— 唐越猛地坐起身,回了一秒的神,有点羞耻地扶额。 又开始梦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沉痛地哀悼着自己远去的节操,突然听到敲门的声音,便起身去客厅开门,顺便看了眼时间才过去半小时,离下午去学校还早着。 打开门,就见到了陆阔。 第68章 陆阔一边朝里走一边问:“怎么这么久才开门?打电话也不接。” “哦,刚睡着了,手机扔桌上没听见。”唐越还没反应过来,“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因为我……”陆阔想了想,说,“因为我为了陈霭的事特别难过,想找你陪我。” 唐越忙问:“陈霭他好点没?还吃不进饭?” 陆阔叹了声气:“我骗你的,他早想开了,你别担心他。我过来是因为我觉得你希望我过来,我把耳朵钻进手机里研究半天终于听出来了。” 唐越:“……” 陆阔觉得自己简直情商爆表了,居然从那通电话里面愣是听出了唐越希望他立刻出现在眼前的信息,犹豫了半分钟就起身往外跑。 他那半分钟的犹豫也不是没有原因的,这会儿唐越就已经皱着眉头问他:“你怎么也跟人打架了?” 陆阔猜唐越这皱眉的表情不仅仅是为了自己脸上这些伤,估计已经很智慧地猜到了更深一层。 “唐棠也受伤了。” 果然,他聪明的宝问出了这句话。 聪明的宝的宝也很机智,来的路上就和唐棠通好气儿了——强行通的。当时阔哥打电话给唐棠,问唐棠回家怎么跟他哥解释脸上的伤。 唐棠:“关你屁事。” 陆阔:“你手机还是我买的,客气点行不?” 唐棠果断把手机挂了。他并不稀罕这破手机,又不是买不起,是陆阔说有事联系起来方便,强行塞给他的,他想着跟手机也没仇,就没扔。 陆阔又打过去,见唐棠不接就发了条短信:我现在过去你哥那,如果露馅了我就跟他说实话。 唐棠在心里骂了陆阔一万遍,不情不愿地回复:我说我遇到小偷了。 陆阔:哦,好,那我跟他说我当时也在。 唐棠说是跟小偷打出来的伤,唐越是不太信的,因为唐棠看到小偷会在量力而为和智取中进行选择。而陆阔说当时是他先跟小偷打起来,唐棠是在旁边准备帮忙被殃及池鱼了,唐越就比较相信,毕竟陆阔以前是打过群架的,很可能做得出这事。至于唐棠为什么含糊其辞,陆阔卖惨解释成唐棠还不想认自己这个哥哥的对象,耻于和自己拉上关系。 唐越心虚地否认:“都说了没有,你别再瞎说了。” 陆阔笑了笑,换了个话题:“吃饭没?” 唐越中午没心情,压根都不记得吃饭这回事,如今被问才觉得肚子有点饿了,问:“你呢?我没吃。” 陆阔说:“我也没吃,那出去吃吧。” 唐越看了眼时间:“现在过了时间,饭馆应该都休息了,要不煮个饺子吃吧。” 唐越做啥陆阔都不挑,美滋滋地问:“行啊,你包的吗?” “不是,速冻的。” 陆阔美滋滋地问:“你挑的味道吗?” “不是,唐棠挑的。” 陆阔美滋滋地说:“反正是你煮的。” 唐越成功被他逗乐了,笑着去厨房里烧水煮饺子,身后却甩不掉小尾巴。陆阔站旁边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见锅子架好了等着烧开,问:“能抱你吗?” 唐越惊讶地看他,似乎是没想到他突然这么讲客气。 陆阔不敢随便乱抱这个时候的唐越,还记得唐越说过那句让抱才能抱让亲才能亲的话,生怕被扣好感值。直到见唐越点头,陆阔这才从他身侧抱住了,双手环着腰,下巴靠着唐越的肩头,没忍住皮的心思,对着耳朵吹了吹。 唐越强作镇定地盯着一锅冷水,说:“别闹。” 陆阔就不闹了,安安静静地抱着他,认认真真地看着他,乖乖巧巧地对他说:“唐越,我爱你。” 唐越一怔,脸有点发热,盯着一锅温起来的水看了很久才转过头去和陆阔对视。 陆阔的眼神太专注太深情,也太近了,令唐越情不自禁。 唐越将手搭在陆阔的手上,主动靠近了一些,亲吻上了陆阔的唇,逐渐地便转过去正对着陆阔,手也攀住了陆阔的肩膀,是很热情的缠绵。 隐约的,唐越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甚至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大概是从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季然那里吧——总之他莫名地、小心翼翼地、试探地用舌尖舔了舔陆阔的唇瓣,接着发现陆阔大方得吓人,极度欢迎他长驱直入。 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才暂停这个深吻,唐越看见陆阔的笑容便也跟着笑了起来,却又觉得不好意思,干脆一把抱住陆阔,埋着头装鸵鸟。 陆阔笑得更嘚瑟了,轻轻地揉着唐越的后脑勺,问:“喜不喜欢亲我?” 唐越拒绝回答这个羞耻的问题。 陆阔只好退而求其次:“喜不喜欢抱我?” 唐越这才点了点头。 陆阔低声问:“以后你不开心的时候,有任何事情的时候,都这么抱一抱我、亲一亲我,好不好?不管什么时候,什么事,什么人,都没你重要,你不要担心会麻烦到我,你的‘麻烦’对我来说很重要,会让我很开心。” 陆阔是后悔的,后悔荒废了那么多年才发现唐越的孤单。唐越的孤单与别人不一样,是连唐越自己都不太发现的存在,因为他就是在那样的孤单中长大的,直到习以为常,终于不知道自己是孤单的。 但或许唐越后来还是有所发觉了的,习惯了陆阔的亲热之后,唐越有一段时间格外主动和黏糊,那个时候的陆阔挺兴奋的,兴奋完却没下文了,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办完事就靠着床头玩手机,有时候还爬起来去跟朋友们聚会,错过了唐越悄无声息的讯息。过了那段时间,唐越又恢复了以往的不温不火,默默地背过去避开灯光入睡。 那个时候的陆阔没觉得不对劲,现在想起来,那个时候的唐越在心里是怎么想的呢?大概也没有多想,只是默默地再次习惯了孤单。 陆阔抱着唐越的胳膊渐渐地收紧,问:“好不好?” 唐越仰着头看他,想了一会儿,笑了起来:“好。” 陆阔再次亲吻住了他。 陆阔又去了医院,发小一个人待在病房里吊着腿摊着杂志在发呆,见陆阔来了就无精打采地问了句:“瘸了能开车吗?” 陆阔呼噜他脑袋一把:“神经病啊你,瘸个鬼,别瞎想。你爸妈又上班去了?” 发小点点头。 “就打个板躺俩月的事儿,别瞎想行吗?你拍电视剧啊?”陆阔皱眉,“打球常有的事儿。” 发小有气无力地说:“这种时候就别安慰我了,早晚我也要接受事实的,你这才是拍电视剧。我没事,给我点时间接受一下现实,所以瘸了到底还能开车吗?我他妈以后连车都没得开了要那么多钱干什么……我去,是不是中彩票耗光了我的人品啊?” “不是。”陆阔心想中彩票的人品在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条时间线上应该积累得足够多了。 发小又说:“妈的,说出去好丢脸,别人打群架打瘸,老子打球打瘸的,小贱听说跑路了?操。” 陆阔:“……” 小贱确实连夜跑路了,生怕要赔钱。现在他家里就剩一个八十的奶奶,发小爸妈都不敢上门去索赔,生怕把老人家气死了反被索赔。 陆阔在病床上搭起小桌子,把外卖搁在上面拆盒,一边说:“你先闭嘴,听我说完,就他妈听你一个人在这里瞎几把扯。你的腿是真没事,明天能出详细的检查结果,如果这家医院说治不好,就换另一家,现在有钱事情就好办多了,这医院就是个破医院,本来以为没什么事才就近送过来的。” 发小将信将疑:“反正都断了,那搁哪个医院不都差不多?” “那你解释一下怎么有的医院每天排不上号有的医院比如这间医院一天到晚床位都空着?”陆阔没好气地说,“你乐观点行不?我想说你好久了,你他妈从小就这样,来点风就要下场雨,你能不能遇到事情冷静点想清楚?” 发小悻悻然的:“我要那么冷静干什么?这不他妈有你冷静就行了吗。” “我又不真是你妈,你自己冷静吧。”陆阔瞪他,“万一哪天我不在了呢?你他妈就瞎几把乱搞。” 发小莫名其妙:“什么乱七八糟的,你还能去哪?” 陆阔顿了顿,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说不定哪天我走路上就死了。” “我呸!你他妈有病啊?!”发小顿时急了,“你遇事儿了是吧?” 陆阔也就是那一下口快,赶紧解释:“不是,我嘴贱。” “不可能,你就没说过这种话,你他妈掉沟里还能盲目自信遇水则发的傻逼。到底怎么了?” “你才傻逼。”陆阔把勺子给他插饭菜里,“吃吧你。我真没事,这不看你好端端就住院了,有感而发。” 发小拿着勺子将信将疑,算是勉强接受了这个理由。 陆阔也端了份外卖,一边吃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发小,见发小似乎是信了自己才稍稍放心。其实情况并不是他说的那么乐观,转院是肯定要转的,但这家医院的骨科医生质量并不差,给出的意见也比较令人不安,医生的看法是,即算转院,也很可能不会治得太好。 陆阔没有心情听太多专业术语,直接问要怎么样才能保证发小的腿恢复成以前的样子。医生想了想,说以现在的条件,建议他们北上或者南下,或者干脆出国,反正本市的骨科医疗水平是比较欠缺的。 这个倒是不难,现在手上是有那么多钱的,到时候陆阔找借口跟发小爸妈周旋一下,就说外面找到人借了钱,倒是很方便。反正腿只要能治,就一定要给他治好。 医生却又猛地想起了什么,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报纸递给陆阔看:“如果能去请到他看一看,那就最好了,陈霭现在的情况也不适合跑太远地方。” 陆阔看到报纸上的报导,是说今年定在本市开医学研讨会,有位享誉国际的知名骨科专家就在其中。医生的意思是如果能请得到这人看看是最方便也最可靠的方法。 第69章 季然陪郭小斐用餐的时候遇到了熟人——唐棠,和陆阔想要找的那位国际专家Randolph。 专家的脸上挂着客气的笑容,听完翻译转达唐棠的意思,摇了摇头,委婉地解释自己此行只是来参加学术会议,并没有其他计划。 唐棠急切地解释钱不是问题,可对方也确实不缺这笔钱,仍然礼貌地拒绝,并试图离开,却被唐棠一路纠缠。 郭小斐也被这阵骚动吸引到了注意力,恰好和专家Randolph四目相对,郭小斐便起身朝Randolph笑了笑,抬手打招呼。郭家这些年来在医疗行业有不小的投入,Randolph也常常与之打交道,见状主动过来与郭小斐寒暄。 唐棠立刻跟了过来,一脸惊喜地叫季然:“季然哥!” 季然:“……” 季然深深地怀疑自己受不起这声哥,否则下场会跟陈霭那傻逼一样。 唐棠看了眼郭小斐,再看了眼Randolph,急切又好奇地问季然:“你朋友认识Randolph?是你朋友吧?” 季然碍于郭小斐在场,只好点了点头。 “可不可以请他帮忙说一说?”唐棠担忧地皱眉,“陈霭的脚不乐观,我哥说他听陆阔讲的,如果拖着不治好,以后会成瘸子。但是如果要出省去别的地方治,他们家耗不起这个条件,而且也很不方便。如果Randolph博士愿意帮忙看一看……” 季然看了一眼没表态、装作没听懂中文的郭小斐,面无表情地对唐棠说:“这是Randolph自己的决定,帮不上你。” “可是陈霭是为了你才摔断腿的!” 神经病吧?!季然匪夷所思地看着唐棠,决定尽快结束话题,并不愿意跟对方瞎掰扯下去。无论季然打什么主意,不理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否则就会被绕进去,还要被碰瓷。 于是季然用英语对郭小斐说:“没事的话我们走吧,我等下和你解释。” 郭小斐笑了笑,又看了眼唐棠,点点头:“好。”说完看向Randolph,客套地道了别。 唐棠这次没再纠缠,看着他们离开,脸上又没了表情,转身从另一边下楼,却在台阶上见到了下面的陆阔。 唐棠仍然不打算多说什么,径自下着楼梯,直到被陆阔揪住衣领子一路扯到了逃生楼梯间里:“你一定要跟我讲清楚你想干什么。” 唐棠皱着眉头看他的手:“我说了别碰我,我恶心你。” 陆阔仍然揪着他的领子:“你不讲实话,我就还有很多方法让你更恶心,你信不信?” 唐棠翻了个白眼:“我想出国,想搭上郭小斐的船,你信不信?” 陆阔一怔:“你看上郭小斐了?” “你们这种人的脑子里除了睡来睡去没别的东西了是吧?”唐棠嫌弃地又翻了个白眼,使劲儿耸着肩膀试图把陆阔的手弄开,“我跟我哥在一起只会拖累他,我跟你不一样,我知道这一点就会离他远点,越远越好。但是我自己说要走,我哥肯定不会答应,如果我有个机会是去国外深造,我哥就找不到理由拒绝。我无缘无故去哪里找个名额?当然是从郭小斐身上挖,他家族投资了很多海外的学校,弄个名额给我不算难。” 陆阔觉得他有毛病:“你哥从来没把你当包袱,你能不能不给他添堵了?” “他也没把你当过包袱,这能证明你不是他的包袱吗?”唐棠冷笑了一声,“我不想和你争这些,没意思。反正我要这么做。” 陆阔只好换了个方向问:“是你跟季然商量出来的结论,说我们不能过多改变历史,你现在在干什么?” “不管你是真信他说的,还是你顺便拿他扯的谎来堵我,我都搞不懂你怎么能十几年一样蠢。”唐棠彻底不耐烦了,打开他的手,整了整衣领,“是你们俩不能过多改变历史,不是我。我忍你跟我哥在一起,是因为我如果有动作,那么会改变你的历史,而我改变我的历史是没有关系的。” 陆阔好笑地问:“这还能搞差别待遇?” “你爱信不信。” “你说说我再决定信不信。” 唐棠横了他一眼:“没什么好说的,因为只有你们才有卡节点的难度,对我来说没有,在我单独个人的人生中没有学习之外的大事件,比如你有坐牢,陈霭有杀季然他爸,季然有被迫和陈霭在一起,我哥也有,但我没有。我在这些年里面,除了失去我哥这一件被动的擦边事情外,没有任何大事件,我一直在读书,没有和人过多过密来往,也没有产生过值得一提的冲突。或许可以这么打个比喻,我相对而言算是游离于历史时空之外的存在,所以我相对是自由的,你们必须要卡节点,而我基本不需要。除了我哥,我没有人际关系网。” 陆阔一时没能说出话来。 唐棠这些话或许不能全信,但也确实有真话。那六年里面,陆阔在坐牢,只能托发小帮忙照看着唐棠,发小的汇报内容十分简单,无非是唐棠考试又考了很好。如果要写成报告的话,一份报告只要改个时间和名词就能重复使用的那种。当然,唐棠也有朋友,但与其说是朋友,不如说只是影子,一个随时都能抽身而出,别人不会太在乎,他自己也不会在乎的社交影子。 “但根据蝴蝶效应来说,你就算只有读书,你拿不拿奖学金或许也会牵动别人的人生。”深受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条时间线荼毒的陆阔试图分析,“比如说本来该是你拿的奖学金,现在你没拿,换了张三拿,张三就可能拿这笔钱去泡吧,然而不小心扔了一个烟头,引起了酒吧大火,死伤无数。” “……”唐棠看了他一会儿,问,“你有病吧陆阔?” 陆阔心想你才有病,妈的,换你看看那些试一试,阴影不死你。 “当然你说的有可能,但可能性不大,也很容易避开。”唐棠平静地说,“我们不可能保证每一个细节都和历史相同,只能尽量贴合,并且从中取舍轻重。更何况,如果没有我,也不会有张三,我拿的奖学金不是按排名,而是按绩点,如果学校里面有第二个人过线,那个人可以和我一起拿到奖学金,可惜没有。我想应该不会由于一份奖学金放在学校金库里没人拿也能蝴蝶效应起来吧?” 陆阔不是很懂他们奖学金的世界,原来还有这种宁缺毋滥的说法吗? “但是我总觉得你这样是不行的。”陆阔忽然想到一个人,“那鹿鸣呢?” “那时候我已经回国了,只要去酒吧案件重演就行。”唐棠隐约不耐烦起来,“我有我的打算,你们想得到的我都想得到,不需要你来提醒我怎么做事,我现在告诉你,按我的计划,我哥不会死,陈霭也不会出事,这对你和季然来说已经足够了,你们两个老老实实待着,熬到你出狱那年就什么都过去了,其他的什么都别管,不要给我添乱。” 陆阔也不耐烦了:“你能不能听一下别人讲的话?你哥什么事都自己做主是因为他有分寸,你学他都学不会。你如果搞出了事情,别人只会怪你哥没教好你,你如果自己出了事,你哥也会觉得是他没教好——” 唐棠猛地一拳揍他脸上,眼里发着红,使劲儿地呼吸着空气,胸脯起伏不定,一字一顿地说:“我是什么样都跟我哥没关系。” 陆阔靠着楼梯间的扶栏,抬手用大拇指擦了擦嘴角,“嘶”地倒吸了口凉气,嗤笑着说:“别人不会这么觉得,你哥也不会这么觉得。” 唐棠背抵着消防门,沉默地盯着他看了很久,才低声说:“我管不了那么多。” 陆阔总觉得他隐瞒了很重要的信息,可是无论怎么追问,他都不肯说。最终陆阔没有办法了,只好又拿出杀手锏来:“你别乱来,如果你出了事,你哥这辈子都不可能释怀,你别害他,我只想他这辈子都开开心心地过,而不是永远活在你出事的阴影下,就和曾经的你一样。你想一想他出事之后你有多痛苦,他的痛苦比你只会多不会少,你别做错事,真的。 唐棠,我以前做错过很多事,坐牢的那六年我想了很多,我特别后悔,结果上天给我一次机会让我改,我现在就在努力改。但是这种机会不是确定的概率,人根本不应该抱有侥幸,大多数时候事情发生了就没得改了。 你不要重蹈我的覆辙,我们对你哥来说都很重要,少了谁都不行,他的愿望里面从来都没有把你剔除出去过,他永远都是说他想和你和我,甚至和你未来的爱人在一起,从来没有因为我的存在就不在乎你了,你这辈子始终都是他唯一的亲弟弟,他对你的感情不可能被任何人取代。 你哥以前就不喜欢我弄那些我觉得多了不起的事业,他根本就不觉得那些代表什么好东西,他现在也不会希望你和那个时候的我一样自以为是,你到底懂不懂?别跟我一样伤害他,我求你行不行。” 唐棠垂着眼望着地面,望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楼梯间里静悄悄的,能听到微风的声音。他搭在腿侧的手稍稍地佝偻了一下,吸了吸鼻子,转身推开防火门打算离开。 “唐棠!” 唐棠停住了脚步,仰着头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忽然笑了声,似乎想说点什么,却欲言又止,回头看着陆阔,神色很复杂地朝着陆阔笑,随后收回目光,双手插在裤兜里,绕过防火门,把门随手甩关上了,门板荡来荡去,陆阔仿佛听到唐棠说了一句话,又仿佛那只是错觉—— “就因为他是这样。” 第70章 郭小斐晚点儿还有事要处理,所以这次不打算去住季然家,只把人送了回去。车子停在季然家小洋楼外头,郭小斐看着季然解安全带准备下车,笑了笑,问:“你还真不打算跟我开这个口?” 季然解安全带的手一顿,也笑了笑:“那你应该是误会了,我真的跟陈霭不熟。” “你上回还说他想追你。”郭小斐还挺感兴趣的,“别急着走,说说啊,这不挺好玩儿的吗,平时都是你听我在讲,很难得有你的八卦。” 季然不敢说自己非常了解郭小斐,但有些事情姑且一试也无妨,果然郭小斐主动问了起来。他想了想,说:“没有什么特别的八卦,我不可能接受他,你也看到了,他只是一个混混,我跟他没可能,只是还好他也没太过火,所以我没理他。” 说这句话的时候,季然自己都觉得自己好笑,也不怪郭小斐会面露微妙的笑意。“他只是一个混混”,听起来好像说话的人多高级,其实也就是个在郭小斐的眼里和那个混混没太大差别的等级——现在的自己,和陈霭是一个阶级。 季然不动声色地在心里笑了自己两声。 郭小斐又问:“他的腿怎么回事?” “不是很清楚,听说打球摔了。”季然皱了皱眉,“我也不知道今天那个小孩儿为什么那么撒谎,可能是看我和你是朋友,想要利用这层关系请你向Randolph说话。” 郭小斐笑着说:“确实是一句话的事情,Randolph还挺好说话的。那你希不希望我说这句话呢?” 季然望着他,想了想,摇头:“你如果要把这个人情算我头上,那就免了,这也不是生死攸关的大事,我没有必要被道德绑架。”略微停顿了一下,又说,“我还得请你帮我妈妈的事情。” 郭小斐问:“我不能两件事都帮你吗?” 季然露出疑惑并有点好笑的表情:“可是我并不需要你‘帮’我去治陈霭啊,我跟他又不熟。” 郭小斐反倒别有意味地凝视着他,随后笑了起来:“好像也是这样。那说你妈妈的事情吧。” 季然的表情认真起来,腰也直了些,稍稍地倾向郭小斐。 郭小斐将他神色动作的变化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说:“她和你爸爸的矛盾点在这栋房子和那个女人身上,房子和其他的财产,你爸爸不肯放手,也不想分出去,所以他要一直耗着,想用这个办法逼你妈妈答应协议离婚。但是出于对那个女人的恨,也想给你留些东西,所以你妈妈不可能会答应。虽然现在暂时是安排她出远差,到底不是长久之计,他俩最好还是离婚。” 季然略低了低头,说:“问题就在于谁也不肯让步,逼我爸离婚也不可能,他手上有……有底片。上回我和你说过了。”最后两句话他说得很快,声音也很轻。 郭小斐贴心地揭过去这一章,只道:“放心吧,我有办法,虽然要花点时间和精力,但也没什么。” 季然抬眼看他,又惊又喜:“有办法?什么办法?” “这就先保密。”郭小斐微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 季然感激地看着他,又露出腼腆的笑,笑意渐渐的却淡了,低着头有点难堪地吸了吸鼻子。 郭小斐掏手帕放到他的手里,低声劝:“没事了。你又不早跟我说。” 季然将手帕抓在手里,沉默了一会儿,红着眼圈看他,很委屈又很倔强的样子。 郭小斐就是觉得季然这样子特别好玩,很有趣,这种娇生惯养的小少爷落难蒙尘,但是又竭力撑着的样子,干起来一定特别的美味。只是想一想,他就觉得眼前有些眩,心头涌过滚烫的岩浆。 很小的时候,他和家里还没有落败的季然是邻居,住的那个社区并不差,但有人的地方就会存在三六九等,仍然存在着歧视和欺凌,尤其是对于身形看起来较弱的他和季然。 很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郭小斐遭到了长期的欺负,但季然却没有。 原因令郭小斐难以接受——因为季然长得好看。就仗着这份好看,季然从小不懂得什么叫“忍”,被欺负一次就直接冲去找那群孩子的头儿,是一个叫Allen的男生。 季然劈头盖脸地骂了Allen一顿,引经据典,一气呵成,不带半个脏词。 事实上,不是第一个人试图和Allen来这一招,但只有季然没被揍,所以郭小斐只能把原因归咎为脸。 Allen不但没报复季然,还跟季然热络了起来,没事儿就喜欢勾肩搭背,直到大家都在说Allen被甩了。 郭小斐觉得那应该不叫被甩了,是告白被拒了…… 那之后季然还是过得顺风顺水,仍然没有遭到Allen的报复,仍然是Allen痴情的对象,仍然每天都仰着头倨傲地走过众人的面前。 季然就这么倨傲着,直到彻底离开那里,从来都没低过头。 季然低着头继续解安全带:“不早了,我先回——” 郭小斐忽然靠了过来,离他很近,伸手从他的脸颊擦了过去,落在了安全带上:“我帮你。” 季然点点头,乖乖地让他解。 郭小斐解完了安全带也没有离开,温柔地望着季然的眼睛,低声问:“接过吻吗?” 季然惊讶地看着他,好像他问了一个很值得惊讶的问题,一个很能令季然脸红心跳的问题,一个令季然觉得被冒犯了的问题。 于是郭小斐的心就更痒了,更想要“冒犯”他。郭小斐问:“想试试吗?” 季然回过神来,像受了惊的小鸟似的,无措地摇头。 他越是这样,郭小斐就越想干他,于是轻轻地捏住了他的下巴,想要去吻他。 季然惊慌地推开他,神色像是顿悟了这个秘密,惊讶又难堪:“小、小斐,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不是同性恋。” 屁!郭小斐在心里骂了一声。还不是?那陈霭是死的啊?! 以前他还以为季然不是,结果回头就发现季然跟个要什么没什么的陈霭在一起了,他追了半天还没追上,这就很稀奇了,季然怕是个傻子。第一次重生,他找了借口回国,这回倒是赶得早,正好碰中了时机,把刚开窍的季然给泡上了,结果出了岔子,差点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还好曲折过后季然被救出来,自己却又回到了原始时间线上面。不料没待多久,又莫名其妙地重生了。 这倒也好,现在的季然还没开窍,就正好让他来开,更好,从头到尾都是一手包办,想起来就更爽快。 但郭小斐向来不屑用强,也不觉得自己需要用偷蒙拐骗强迫的方法才能泡到人,所以他见季然尚且不愿意就坐了回去,歉意地笑了笑:“不好意思。” 季然仍然有些疑惑似的,强作镇定地说:“没事。” “误会而已,我不会这么做了,你不会因为这件事不跟我玩了吧?”郭小斐坦然地笑了起来,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或者是并没有发生过什么值得在意的事。 果然他见到季然仿佛是被自己的这种态度感染了,有点迟疑地点了点头:“没事,不会的。” 第一,季然还有妈妈的事情需要他来帮忙。他自忖不会为了这种事就犯得上拿别的事当威胁,但季然很可能不这样认为。第二,现在的季然就是一张还没被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陈霭给瞎涂瞎画的一张白纸,可以完全由他来慢慢地画出想要的图。 季然回到家中,关了门,青涩的神情瞬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冷淡的脸。找郭小斐帮忙和Randolph说话是没有意义的事情,以他对郭小斐的了解来说,郭小斐并不会轻易愿意帮这个忙,因为没有好处。 但是唐棠和陆阔对陈霭腿的情况的说辞一致,他之前借故去医院,听到陈霭爸妈议论的也是这样。从病房门的门缝看进去,傻逼陈霭无精打采地在看杂志,一页杂志能看十几分钟,估计自己也知道情况。 建立在为了维护时空秩序所以之后还得跟傻逼陈霭在一起的前提下,季然并不想跟个瘸子在一起。反正陈霭不能瘸,不然东拐西拐的又能怪到他身上。唐棠今天就是这个意思,无非就是说那天是为了拉陈霭给他看才到这里来打球,不然也不会出那个意外。 毕竟唐棠是个神经病,所以他的逻辑肯定是这样的。季然面无表情地想着,绕过玄关,就见到他爸躺在客厅的沙发上酩酊大醉地睡着,茶几上一片狼藉。 那个时候,这个人就是在那里被杀的。 那时季然回到家正好撞见了那一幕,这个人就躺在沙发上,面朝上,满身都是血,眼睛是睁着的,已经没有了呼吸。 第71章 陈霭急促地催他:“你先别回来,出去!等警察来了你就说什么都不知道,你先去图书馆……不行,你找有人认识你的地方去待着,这事儿跟你没关系。” 季然愣了半天,快步走过去朝陈霭脸上就是一巴掌:“陈霭你有病啊?!谁让你这么干了?!” 陈霭低着头,眼睛一直没看他:“别瞎扯了,快走,万一被人撞见了……” “我问你谁让你这么干的?!”季然差点就要被他气死了。 陈霭仍然不看他:“我不干你就打算这么干吧?你别总觉得我是个傻子,我他妈不是,你根本不会杀人,我都看得出来你最近不对劲,要真是你来干,根本跑不掉。” 季然都要无语了:“这也跟你没关系吧?” “有关系,你是我媳妇儿。”陈霭说着说着居然还笑了两声,只是这笑声听起来很不对劲,像在自嘲。 季然气得脑袋发懵:“你想多了,我跟你就成年人约个炮而已,你有病啊还当真?我早就跟你说得很清楚了,你能不能别这么自作多情?约不起就别约,我又没逼你!你觉得你这么做我会很感动是吧?我不会,我他妈就觉得你神经病!这是你的自我感动,我又不会感动!” 陈霭又笑了笑:“我知道啊。行了你别讲了,赶紧走吧。” 季然在那一刻是真的想走。事情是陈霭自作主张、自作多情搞出来的,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他也不需要负任何责任。但他还是忍不住多嘴问了句:“你知道要怎么逃吗?” 陈霭低着头去摘死尸手腕上面的金表和手指上面的戒指,一边匆匆地说:“知道,你快走吧。” 季然皱着眉头看他的动作,忽然悟了:“陈霭你不打算跑是吧?” 陈霭手上的动作停了一瞬,随即又笑着说:“我有病啊我不跑?我肯定跑。你先赶紧走吧,今天怎么话这么多?平时一句话都不多说的,今天好啰嗦。” “你就是有病,你摘这些东西干什么?”季然问。 陈霭头也不抬:“卖点钱啊。” 季然是彻底被他气懵了,走过去抢过他手上的财物往尸体上面一扔:“你想装成入室抢劫失手杀人是吧?陈霭我还不知道你有这脑子呢。” 陈霭犹豫了一下,终于看向了他的眼睛:“我强奸你,你也没告我,扯平了。” 季然都不知道自己在这一刻能说些什么,沉沉地坐到旁边的沙发上,这才重新有了点力气,耷拉着头,说:“陈霭,那件事我和你说过,它已经过去了,我说过去了就过去了。” “随便你怎么说,我反正值了。”陈霭又笑了一声,“就这样吧,你快点走,别搁这儿破坏我案发现场了,我有次脑子不容易,等下不记得要怎么布置了。” 说完,他又忙着布置他的案发现场了。 季然垂着头坐在那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的时间,似乎只是短短的几分钟,似乎就过去了一辈子最漫长的时间。直到陈霭再催促他的时候,他问:“陈霭,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陈霭沉默了一会儿,给了一个很傻逼的、毫无意义的答案:“我就是喜欢你啊。” 季然又问:“那你知道不知道,如果你没瞎掺和的话,我自己动手的话,根本不会这么糟,我可以做到天衣无缝,没有人能抓到我的证据,我根本不用跑,不会被抓住,这件事可以比现在容易解决得多。” 陈霭笑着说:“那肯定啊,你肯定比我聪明多了,肯定能做到啊。” 季然抬头看着他:“那你为什么还要给我找这种麻烦?” 陈霭犹豫了一下,目光缓缓地从他的脸上移到他随便搭在膝头的手上,很温柔地笑了笑,说:“你的手是写字和弹琴的,不能杀人。” 季然用这双手捂住了脸,低着头,觉得真是哭笑不得,而事实上却笑不出来,一直在哭,一直到陈霭蹲在他的面前,仰着头看他,有点头疼似的,像哄小孩儿似的,问:“你赶紧走好不好?我本来也没什么,就我这样,迟早也得出事儿,至少我现在还能自我感动一把,真的没事儿,真的,你快点——” 季然吻住了他的嘴。陈霭的吻技和床上功夫一样烂,所以没有好的练习对象的季然也不太会接吻,也没有心思去想那些,只能凭着感觉去咬陈霭的嘴唇,他妈的就想把陈霭的舌头也咬断,省得一天到晚听他在那里瞎哔哔。 但最终还是没有那样做。 季然离开他,拿手心手背反复地擦着眼睛,把眼泪都擦干了,哑着嗓子说:“起开。” 陈霭下意识地照做,看着他起身去挪动东西:“季——” “闭嘴!”季然回头冷淡地看着他,“你是不是喜欢我?” 陈霭茫然地点点头。 “我说什么你就得听什么,不然你没资格喜欢我。” 陈霭:“……” 季然问他:“你同不同意?” 陈霭犹豫了一下,疯狂摇头。傻子都知道这时候肯定不能同意这种事,何况他又不傻。 季然沉默了几秒钟,说:“很好,外国摇头代表同意。” 陈霭:“……” 季然赶在陈霭开口否认之前说:“你不能去自首,也不会被人发现,只要你听我的话。” 陈霭又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我知道你能帮我这么做,但我是自己想被抓,可能心里会好受点。” “我不是为了你好受不好受,我是为了我自己好受。”季然盯着他看,“你是想你自己好受,还是想我好受?” 陈霭茫然地看着他。 “你是不是爱我?”季然问。 陈霭仍然茫然地看着他,这一次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很茫然地看着他。 季然不需要他回答,径自说:“你听我的话,我以后就跟你,不是约炮,就是跟你在一起。” 季然从记忆里脱身,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目光从那个烂醉的男人身上移到了茶几果篮里的水果刀上,忽然又想起来,在那件事情过去很多年后,陈霭偶尔还会做噩梦惊醒。陈霭不说梦到了什么,他也不会问,因为他知道陈霭梦到了什么。 以后陈霭不用再做噩梦了,他也不必再哄他的小英雄。 傻逼陈霭本来也不该轮得上当这个冤大头的英雄,这是全世界最没有意义、最傻逼的一件事。 郭小斐经过酒店大厅的时候被大堂经理追了上来:“郭先生,有一个孩子留给您一张纸条,也许是恶作剧,但先前见他和您在餐厅说过话,所以还是将纸条转交给您,他就在登记处用酒店的纸写的。” 郭小斐微笑着朝经理颔首,接过了纸条,只看一眼就有些僵住了。还好他及时反应过来,朝经理客气地说:“多谢,没有别的事,我就回客房了。” 说完,他就朝电梯走去。等电梯的空隙间,他低头将纸条折回小方块,握在了手心,面上仍然轻松坦然的模样—— 只是回到房间后,他关上门,笑就淡了,再次将纸条打开,看着第一行的几串数字。 这个世界上面可能会有很多的巧合,但不可能会有未卜先知的人,也不可能会有能够测算出十年后的特定上市股票代码的人。纸条上的那几串数字,是郭家在未来上市的几家公司的股票代码,郭小斐不认为自己会认错。 经理说是孩子,在餐厅说过话,必然不会是季然,因为季然经常和他一起来这。那就是想要找Randolph的那个小孩?郭小斐大概记得这小孩,上一次重生的时候去医院照顾季然,似乎是遇到过,那两兄弟长得很像,从年龄判断,似乎更像是弟弟。 难道他也是重生者? 郭小斐皱起了眉头,慢慢地走到吧台拧开瓶酒,倒进了杯里,又看了眼手上的纸条,在股票代码下面留了手机号码。 他倚着吧台喝了口酒,细细地思索着。 当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一觉醒来重生回了八年前,仔细想想在重生前并没有特殊之处,就连流星雨都不是当天落的。但他倒没有过于纠结重生的契机,毕竟每一件事的存在不一定需要弄明白原因,只需要谋划好发展。 很难有从来不会后悔的人,因为人性贪婪,过得不好的固然不必再说,过得好的,也总是贪心不足。郭小斐不否认自己也是这样的人类一员。因此他发现自己重生之后有那么些欣喜,大过了惊讶,甚至完全没有惶恐。 他迅速地整理了思路:这八年来所有的事情的思路。然后他发现要做的事情可是真的多啊,那就一件一件地做吧。于是,他一件一件地做了,有了“未卜先知”的能力,所有的事情都顺利得不得了,他甚至在空隙间想起了季然,回国办事的途中顺路去看一看,竟还真撞着了,真捡了个漏。 然而就在一切都这么顺利的时候,毫无预兆的,他又回到了八年后。那一刻他几乎都要怀疑自己不过是做了个梦,可是不过一天的时间,他入睡后再醒来,回到了比八年前更久远的年代——高中。 郭小斐至今都不清楚自己会重生的契机和机制,但他从来不浪费时间在无意义的反复空想中,该做的事情继续做,甚至还要做更多。回到全球经济大洗牌的年代,只会代表着机会更多,他欢迎之至。无论重生原因是什么,也不必多想是否会和上次一样突然地又回去,总之在当代一天,就为当代的目的谋划一天,这是他一贯的做法。 第72章 只是,如果可以的话,他也有那么些好奇重生的底细,也想知道那个弟弟君在玩什么把戏。 郭小斐将酒杯放回吧台上,拿起电话按了那串号码,过了一会儿才接通,传来一道还在小孩儿变声期的声音:“喂?” 郭小斐念了一串股票代码,那边就明了了,问:“郭先生是吗?” “是。” “你好,我叫唐棠。” “名字有点耳熟。”郭小斐微笑着说。 “可能在医院见过。” 郭小斐笑出了声,声音也亲近起来:“那我似乎应该叫你唐先生。” “不用客气,多谢你打这个电话给我,我想和你谈一谈。”唐棠靠在洗手间的墙上,抬眼望着对面镜子里的自己,仿佛做出了一个很担忧的表情,“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遇到这么神奇的事情,想要请你帮一帮我。” 郭小斐沉默了一下。他原本还指望这个唐棠告诉他呢,结果是个自己也不清楚的。但这样也好,总之先见一见也无妨,说不定把双方的信息拼在一起能对照出一些新的线索。 “你明天什么时候有时间?”郭小斐问。 唐棠:“放学之后。” 郭小斐:“好,我去校门口接你。” 唐棠:“初中部。” 郭小斐:“好。” 唐棠:“还有,郭先生,我今天的那个不情之请,希望你能帮忙。” 郭小斐想了想,问:“请Randolph治疗那位……”他故意停顿了一下,装作记不清。 “陈霭。”唐棠提醒他。 “哦,陈霭。” 唐棠笑了笑,客气地问:“郭先生应该记得他吧?” 郭小斐恳切地解释:“当然记得,只是以前也只听过名字,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 “郭先生贵人事多,难免。” 郭小斐笑了笑:“唐先生和我是同伴,不用说虚话。其实你不说,我也打算这么做,毕竟陈霭对季然很重要,帮过季然很多的事,而季然对我也很重要。只是我担心会露出端倪,平白惹人疑惑,所以当时没有说话。并且Randolph休息得早,我本来是打算明日清早亲自去他房间拜会,请他帮陈霭看一看。” 唐棠感动地说:“郭先生,多谢。” 郭小斐还想说两句,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了催促的声音,便体贴地说:“如果没有别的重要的事情,你先去休息,明天还要早起上课,我们等见了面再详谈。” “多谢。晚安。” “晚安。” 唐棠挂了手机,温和客气的神色瞬间消失,皱着眉头给季然打电话。 “喂?” “我,唐棠。” “哦。” 唐棠:“郭小斐明天去请Randolph。” 季然:“跟我说干什么?” 唐棠:“我警告你,你再拉我哥下水,我就不知道我能做出什么事情了。” 季然:“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唐棠:“你不准再联系我哥,不准再跟他讲话。” 季然:“彼此彼此。” 唐棠气急反笑:“谁跟你彼此彼此?你不是无所谓陈霭吗?我现在这样子又不会真的睡了他,就跟他玩玩儿,你这也吃醋?” 季然冷淡地说:“是你先破坏合作,我无所谓你和谁玩,但陈霭和吴钟仁的事情毫无关系,如果因为你的心血来潮破坏我的计划,我也不知道我能做出什么事情。” 唐棠压抑着火气,努力平缓下来,说:“季然,陈霭的事情我道歉,我跟你们不一样,我很多年都不能去找鹿鸣,陈霭对我和鹿鸣对我一样好,他俩又是一型的。” 季然觉得唐棠神经病,但并没有说话。 唐棠抬眼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继续一脸忧伤地扯淡:“我以后不会这么做了,这次陈霭的腿真的是意外。” 季然沉默了一小会儿,问:“你怎么说服郭小斐的?” “我有我的办法,否则你也不会利用我哥来逼我干这事,具体是什么你就不用管了。” 季然又沉默了一小会儿,挂掉了电话。 唐棠把手机握在手心里,阴沉地盯着镜子里面的自己看。 “你明天还上不上学?”唐越在客厅里问,“不是又拉肚子吧?” “……”唐棠回过神来,一边往外走一边说,“不是,我就睡,刚照镜子去了。” 唐越看着他进卧室,瞥一眼洗手间,灯又不记得关,就一边提醒下次注意随手关灯,一边过去关了这次的份。唐越关了灯却没急着走,外头的光稍微能把洗手间照出亮来,对着镜子也能看清楚。 唐越有点疑惑地对着镜子看了会儿。叛逆期的青少年一时强烈要求当家作主,一时又能照半个多小时的镜子……早恋的预兆? 唐棠想着明天和郭小斐见面的事情,一时没睡着,回过神来发现他哥非常明显地偷看了他很久。 “……”唐棠警惕地问,“什么事?” 唐越坐在床边边上慈爱地注视着他,微笑着问:“你最近好像没跟我说你们班上的事了哦?” 以前唐棠是会多跟他说些班上的趣事的。 唐棠更警惕了:“没什么事就不说了啊,你不是说不早了吗,还不睡?” “坐在床上的时间就算睡眠时间吧。”唐越发动耍赖技能,又问,“最近班上怎么样?” 唐棠:“你想说什么直接说。” “不逗你了。”唐越笑了起来,“反正别耽误学习啊。” 唐棠:“……” 唐越考虑到他脸皮薄,也不追着问了,反正青春期萌发暧昧情愫是正常的事情,自己的弟弟自己心里有数,又不会搞出别的事来,说不定再憋十天半个月就自己憋不住了主动来倾诉,小时候就这样的,小学二年级还别别扭扭地说过梧桐姐姐好漂亮。不管怎么样,这样的弟弟好可爱(*▽*) 唐棠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哥哥突然笑得一脸烂漫地蹭蹭蹭过来弹了一下自己的脸,蹭蹭蹭地跑回他自己的床上去睡觉了,莫名其妙,但他又有点开心。 唐越也应该一直都这么开心。 也许是因为陆阔的原因吧。虽然唐棠不太想承认这一点,但客观事实就是客观事实,事实就是哥哥最近和陆阔在一起后比以前更开心了。说不上哪里不一样,但反正比跟他在一起要开心。 “Randolph答应了,这是他助理的号码,你让陈霭的家人联系吧。”郭小斐把写了电话的纸条递给唐棠,打开小冰箱看了看,问,“你现在还是喝饮料吧?” 青少年长得快,一个月就能变个样儿,因此初中生和高中生的差别还是比较大,郭小斐看着唐棠此时稚气的脸上有着不相符的沉稳,觉得挺好笑的。 唐棠点点头,接过了饮料,一边拧着瓶盖,一边也在细细地打量郭小斐。 两个人都互相看了一阵,郭小斐笑着问:“怎么发现我是重生的?” 唐棠也笑了一下,说:“我工作的律所和你的公司有一点合作上的来往,所以我最开始看了很多你公司的资料,第一次重生之后我无意间注意到新闻上和郭家有关的一些事情的改变,就已经觉得有点在意了。后来我回到原始时间线上后下意识地又看了一些你们家族的资料,这次重生,我发现事情再一次发生了变化。” 郭小斐确实改变了很多的事情,有公司上的重大发展战略调整,也有家族内部私人事务上的麻烦规避,有相当多的事情不是什么能拿到台面上来讲的好事,所以唐棠点到即止,没有明说。 郭小斐觉得重生的伙伴是这么一个人,倒也不错。和懂得进退的人打交道会比较省心。 他想了想,又问:“那为什么是我重生,而不是我家族里的其他人重生?” “可能因为我会归纳法?” 两个人都笑了起来,郭小斐摆摆手,笑着问:“你怎么重生的?我不怎么看小说,只知道有这么个概念,还以为只有我自己有这个机遇。” “我也不知道,一觉醒来就重生了。”唐棠皱了皱眉头,倒是有点困扰的样子。 郭小斐便问:“怎么,不想重生?” 唐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想,但我不知道是什么机制,所以有点不安,我没有找到重生的规律。” “没有一点头绪吗?”郭小斐关切地看着他。 唐棠想了想,有些丧气地摇了摇头。 好歹是同样在亿万里挑二的重生者,没有利益目标冲突,更可能成为同伴,加上唐棠再过几年后的整个人看起来还挺不错的,郭小斐还挺喜欢,便拍了拍他的背,安慰道:“别垂头丧气,把事情换个角度来看,它就是机遇。” 唐棠犹豫着看他一眼,仍然心事重重的样子,勉强点了点头。 郭小斐又问:“以后有什么打算?” 唐棠深呼吸了一口气,看着他:“这就是我联系你的原因,我想跟着你。” 郭小斐过去十多年习惯了,这时候没憋住,戏弄了一句:“哪个跟法儿?” 唐棠在心里给他加了刑关陆阔一块去,面上却跟着笑,还怪不好意思的,又有点熟稔地开玩笑似的:“我最近装初中生装惯了,郭先生别跟我开这种玩笑,我一下子转不过弯来。” 郭小斐赶紧摆手:“嘴快,真没那个意思,这点我比你更看得紧,你明白的。我也是最近对着别人装太久了,所以难得碰到你,我就可以松懈一下,得意忘形了。” 第73章 唐棠笑着点头:“明白。”又说,“虽然我有点担心重生的机制,但是其实我也想过类似你刚才对我说的那些话,把事情换个角度来看,它就是机遇,我想抓住机遇,但是我的原生家庭太普通了,而现在这个年代已经是最后一批,到了十几年后,像我这样的就更难出头,哪怕我再优秀。” 郭小斐忍俊不禁:“你有多优秀?” 唐棠想了想,说:“也没有多优秀,比普通人多一点点而已。” “绝大多数人都是普通人,比普通人多一点点,也就不是普通人了。”郭小斐笑着摇了摇头,“我跟你好像还真的挺有缘分,重生这种事都能让咱俩碰上,还在冥冥当中有相当的联系,比如我认识季然,季然的配偶是你哥哥的男朋友的发小,哈哈。” 唐棠惊讶地问:“季然和陈霭结婚了吗?” 郭小斐摊了摊手,耸了耸肩:“他这么跟我说过,说在国外结了。” 唐棠更惊讶了:“他俩应该没有移民啊。” “旅游的时候顺手结的吧,我也没怎么问。”郭小斐当时不觉得有什么好问的,反正就是热恋旅游的时候结了个没什么法律效应的婚,说分也就分了,没什么好在意的,在意这个还不如在意季然拖了那么久就是不肯爽快分手的事。 郭小斐想起那件事,多少有点不舒服。虽然他觉得自己也不是什么欺男霸女的纨绔子弟,感情的事多少讲究你情我愿才更好玩,但也确实没想过自己在感情里能落下风,关键是落给一个要钱没钱要势没势要才没才的男人,怎么都想不通,偶尔调侃季然两句是不是陈霭特别能搞,其实也是真的挺好奇陈霭能赢在哪了。想来想去到最后,觉得可能是时间问题,中间那些时间他没太顾得上季然,这不就被陈霭给不知道怎么骗走了。 唐棠仰着头喝饮料时,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郭小斐的神色,搁下瓶子后跟着沉默起来。 郭小斐瞥一眼他,心里也有些活跃起来。原始时间线上郭小斐是没在意过唐棠这个人的,打交道的话,得算到第一次重生之后,在医院里面照顾季然时遇到了唐棠。那个时候也只是草草见过几面,只记得唐棠似乎总是和陈霭一起出现的…… 郭小斐调侃道:“我说他俩结婚,你看起来有点不高兴啊。” 唐棠忙笑了笑:“你看错了。” 郭小斐挑了挑眉,没追着说下去,转而问:“你现在初中,打算怎么办?我没记错的话,你还有个哥哥吧?” 唐棠点点头:“这也是我要跟你求助的原因。我家里有点特殊情况,爸妈很早就不带我俩了,我哥养我长大的,但也因为我,很多时候他都是受拖累的。我想做出成绩来给他看。” 郭小斐问:“你想跟我出国?” 唐棠摇了摇头,笑了起来:“你难道还会把重心继续放在国外吗?” 郭小斐侧过头去大笑:“我运气真的好,重生就算了,还碰上你这样的人跟我一起重生。不过我家里边一时还不能全转过来,我也还要操作一番,现在我也不是说什么都能有人听。” 唐棠是看过郭家内部派系八卦的,从鹿鸣的八卦杂志上看到的,写得还特别狗血详细,当时他白了鹿鸣好几眼,没想到居然还真有能派上用场的一天,听郭小斐的语气,恐怕是卯着劲儿想靠重生来夺家族的权,那事情就更好办了,郭小斐肯定会仗着未来人的未卜先知在国内抢占先机。 唐棠将饮料放到吧台上,认真地看着郭小斐的双眼:“毕竟你以前一直在国外,如果有我在国内当助手,我相信是事半功倍的。何况你在国外周转的时候,也应该尽早在国内埋线了,只看你愿不愿意相信我。” “我当然相信你,这么做我又不会有什么损失。”郭小斐朝他伸手,“你应该问我什么时候愿意把事都给你做。” 唐棠笑了起来,和他握手。 Randolph确实很好说话,见郭小斐开口就让助理把全流程都包办完了。医院里肯定愿意,逮着机会还能让院里的医生跟着学习学习,至于陈霭他爸妈见医院介绍Randolph来头这么大,肯定没有不愿意的。 弄完之后Randolph也不在乎人那点诊金红包,只说是受郭小斐之托帮的忙。陈霭就一脸懵逼了,压根不认识郭小斐是谁。 陆阔敷衍他:“你别管是谁了。” “不是,多少说声谢吧?”陈霭挠了挠头,笑了笑,“就那时候跟你装的,其实我他妈特别郁闷,好端端瘸了真挺难受的。” “你本来也不会瘸,没这专家也能去外地治,又不是绝症。”陆阔没好气地说。 陈霭摆摆手:“话不是这么讲的,反正人家帮了忙,我奶奶讲的,得人恩果千年记。对了,是不是你认识的啊?” 陆阔见他这傻狗子的样就忍不住心软,恶意地趁他无法反抗,揉乱他满脑袋毛,还是说了实话:“我估计你不想知道那是谁,就你上回见到酒店里跟你那高岭花吃饭的那个。” “我他妈说好多次了,你再这么叫他我跟你绝交啊!”陈霭条件反射性驳了一句,然后才反应过来,“那逼王啊?” 陆阔点点头。 陈霭就心情复杂起来,憋了三秒钟,没憋住笑:“那是季然让他帮忙的啊?” “……”这他妈什么脑回路啊?重点是这个? 陆阔也不知道谁让郭小斐帮的忙,他又没天天蹲郭小斐的点,只蹲过Randolph的点。有可能是季然私下里帮的,但也很有可能是唐棠,他见过唐棠去找郭小斐。只是这么一来,他就不是很了解唐棠到底想做什么了。 傻子还在那追着问:“是吧?是吧?” “是你妹啊,我不知道。”陆阔白他一眼,继续给他收拾东西。陈霭动完手术还不能回家,得住院观察一段时间,所以陆阔从他家里又给带了点东西过来。 “不是,是唐棠请我帮忙的。” 陆阔一怔,回头去看站在门口的郭小斐。 郭小斐的手举了起来,作势是要敲门,微笑着说:“我看门开着,准备敲的。” 说完开玩笑地敲了两下。 不管怎么样,人现在还是帮了个忙,而且场面功夫不能丢,陆阔迅速地微笑起来:“这次多亏了你,进来坐。” 陈霭的笑容则瞬间消失,皱着眉头研究被子上面的褶皱。 陆阔招呼着郭小斐坐,不动声色地拦到病床前,手伸到背后朝陈霭做了个手势,示意大方点别输人。 陈霭仗着他挡着,做了个要死不活的鬼脸。 郭小斐摆摆手:“不用倒水,我也是有事过来,顺路看一看,都没给病人带束花,失礼了。” 陈霭又做了个鬼脸翻白眼,见陆阔让开了,赶紧收好表情,不情不愿地调整了一下心态,问:“不是季然让你帮忙的啊?” 陆阔:“……” 闭嘴吧可别丢人丢到郭小斐面前了! 郭小斐随和地笑了笑:“是唐棠。” 为防发小继续发挥失常,也有自己想问的,所以陆阔赶紧抢过话头,问:“唐棠怎么联系到你的?” 郭小斐微笑着掰谎:“他找了我好几次,特别紧张陈霭。” 陈霭听了这话又泄气下去,想着陆阔那句输人不输阵,强撑着挺直腰杆,甚至想要露出一丝风淡云轻毫不在乎不受威胁的笑容,可惜平时修炼少了,一下子只能露出别扭得不行的脸部抽搐模样。 陆阔不忍直视地端着杯水递给郭小斐,然后自己也抱着水杯卡位坐在病床边边上,拦住了傻崽的脸,客套地恭维道:“不管怎么样,这次都多亏你帮忙了,不然我们也请不到Randolph。” “说这话我就脸红了,其实Randolph也和我说过,陈霭腿的问题不是很严重,主要是这边设备条件的原因,医生也都比较谨慎,所以说得保守了一点。就算Randolph不帮忙,转去外地看也很方便的,只是耽误点时间而已。”郭小斐十分的不居功自傲,风淡云轻毫不在乎不受(潜在情敌陈霭)威胁得令陆阔绝望。 两人寒暄了会儿,就有人来找郭小斐了:“院方安排了午饭,您去吗?” 郭小斐点点头:“我等会儿过去。” 陆阔看着那像秘书的人出去,问:“你看起来应该也还在读书吧?” 郭小斐又笑了起来,似乎是个很爱笑的人,点点头,很开朗地问:“我读高中,是不是长得老相?” “没,看你秘书都来了。”陆阔也和他开玩笑。 郭小斐摆摆手:“我爸的秘书,我哪儿来秘书。不过时间不早了,我可能要先走,不好意思。” “没事,你忙。”陆阔起身作出送他的架势,“之前陈霭还在讲要谢谢你和Randolph,但他现在腿还不能动。” “要养,千万别动。”郭小斐一边往外走一边关切地说着,“不是大事,别记心上。行了,不用送了,大家同龄人,别搞这么正式哈哈,我都要客气起来了,回头有空,等陈霭好了,大家聚聚,之前不也挺有缘的碰到过吗,季然说你们都是同校的同学,我觉得陈霭特逗。” 陈霭:“……”逗你妈。 陆阔听他这么说就顺势伸手:“行啊。” 郭小斐笑着握住了他的手:“说定了啊。” 第74章 目送郭小斐走远,陆阔回病房里继续收拾东西,不想看发小的脸。 他不看,他发小就左右伸腰探头,强行把脸送到他面前给他看。 陆阔一把按住这傻逼的肩膀:“操,别乱动,人专家过两天就走了,别折腾半天从头来过。” 陈霭郁闷得要死要活:“他妈的跑这里来干什么的?示威啊?” “你清醒一点。”陆阔扎他的心,“他碾压你,有什么好示的?” “我操!你是不是爱上他了?” “没,我爱你。” 陈霭骂道:“妈的,你爱我有屁用。” 陆阔:“……”泼出去的发小果然是蒸发了的水。 陈霭又嘀咕:“那这段时间,季然就……没管我啊?” “你不习惯了他不管你吗?” “你他妈能不能讲句好话?非得每句话都戳我心啊?我操,操,操,我不知道啊?要你讲啊?” “你激动归激动,别乱动,不然我跟你妈讲,让她把你上半身也捆病床上。” 陈霭要被他气死,气到恶向胆边生,双手并拢食指中指抵在太阳穴上朝他努力发射电波炮攻击。 陆阔沉痛地捂住了自己的脸:“霭哥,我现在觉得……算了。” 陆阔觉得自己面临着四个选择,第一,让发小拥有智慧。第二,让郭小斐变成智障。第三,戳瞎季然。第四,原地放弃。 妈的。 “你下回见了郭小斐别跟刚才一样啊,你自己讲的那什么恩果,就算不怎么记着,至少别丢人,越这样越丢人。”陆阔语重心长地说。 陈霭不情不愿地点头,还要狡辩:“我刚才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我平时又不这样。” “得了吧,我觉得你反应过来也那样。” 陈霭继续辩解:“真不是。” 陆阔叹了声气,想给他减少点心理压力:“你干吗跟郭小斐这么过不去?说不定真是季然他远房亲戚呢,还不准人走走亲戚啊?” “你不懂。”陈霭扭捏着说,“直觉,我直觉他妈的对季然有意思。” 陆阔也说不准这是陈霭广撒网觉得全世界都对季然有意思的结果,还是真的直觉。 “反正你别管那郭小斐,该干什么干什么。” 陈霭蔫蔫地点头。 接下来,一切都异乎寻常地平静了下来,像如期而至的夏季宁静午后,像接踵而至的寂寂秋日与皑皑白雪,像周而复始的又一个春天。唐越在那,陈霭在那,唐棠在那,季然在那,陆阔恍惚间怀疑是不是后面那些事情才是梦,而这一切才是真实。 他试探过唐棠和季然,两个人的说辞大同小异,都说在维持世界和平啊不,是在维持时空稳定,所以都蛰伏下来了而已。不过季然多了几句话,让陆阔看牢点唐棠。可是当陆阔追问的时候,季然又说只是直觉没有证据,不往下说了。 陆阔想了半天也没敢确定季然是为了发小说这话还是为了那个郭精英,但无论是哪个,都跟唐棠搞上了。此搞非彼搞,却在陆阔眼里没太大差别,陆阔怀疑在季然眼里是不是也差不多。 当初唐棠故意撞小贱导致发小断腿的事只有陆阔知道,唐越都不知道,发小更是至今都不知道的,发小只知道唐棠帮他请来了Randolph治腿,以那傻狍子性格,肯定是亲上加亲的把人当亲密小弟看了。 而那个时候唐棠为了请Randolph帮忙而结识了郭小斐,也不知道怎么搞的,郭小斐还挺喜欢唐棠,听唐越说那两人还算交了个朋友经常在联系? 陆阔也旁敲侧击过唐棠这事,唐棠的反应是冷笑一声说有大腿不抱是傻子,郭小斐有钱有前途怎么就不能养个备胎了?不让人等多年后事情回轨道上了甩掉鹿鸣找个更好的? 这说辞干脆直接到槽点太多反而无懈可击,陆阔就没话说了。 那能怎么办?安静如鸡呗,安安静静地、踏踏实实地先把眼前的日子过好,等着节点的到来。 至于发小那笔天降的巨款,陆阔认真地思考过怎么处理。按理说该搏一把搞个走在时代前面的事业,或者干脆疯狂买房,过十几年那就是亿万富翁,把腿打断都不妨碍生活了。 但是,搞个走在时代前面的事业是不是会抢夺掉后来本该因此辉煌的人的成绩?那这就牵连得广了去了,说不定商圈半壁江山都要蝴蝶掉,不可取。 买房?可以。疯狂买房?那就不要了,不要在蝴蝶边缘疯狂试探底线。 胆大不代表莽撞,胆小也不一定是怯懦,陆阔就是这么觉得的,他不想冲动了。所以他只给发小想法子置买了三套房搁名下,北上两套,本地一套,也差不多了,以后爱住住,不爱住了租出去或者卖掉,这辈子也差不多能舒服活到老。 发小还不服气,非得给陆阔也弄一套,陆阔没要,把剩下的钱交给了可靠的理财方去打理,每个月领点零花钱足够。 更何况,张豹虽然是没了,陆阔虽然是不想混了,但为了不让历史偏离太大,陆阔仍然在尽力帮大飞小短丰献他们搞发展线,好在以前帮张豹做过的生意里面挑挑拣拣还有很多能再做,所以陆阔靠吃成也还照样不愁钱的事。 细水长流,稳妥低调,是陆阔给发小和自己量身打造的路线,反正是致力于把一切幺蛾子扼杀于灯罩里面。他想,所有的一切都要等节点到来,只要熬到了出狱,大家都自由了,可以重新朝前走。而现在,大家不过是要把历史剧本演好罢了。 这日子如同温水一般,陆阔在幸福当中昏昏沉沉的,直到高考完,日历撕到了标红的那一页,陆阔设定了两年的提醒闹钟终于响了。 陆阔迷迷糊糊地抓起手机看了眼,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愣了愣。 身边的唐越也迷迷糊糊的,嗓子都有点哑,小声问:“几点了?” 陆阔这才回过神来,搁下手机,重新抱住唐越,低声回答他:“没,闹钟定错了,继续睡。” 唐越就磨磨蹭蹭地找了个舒服的方式继续睡了。 现在的唐越特别喜欢和陆阔亲热,睡着也要抱着陆阔不撒手。或者说从以前开始唐越就曾经喜欢过这样,只是那个时候的陆阔不懂得回应。 这两年里面,陆阔补回了很多以前的自己错过的事情,比如唐越喜欢拉着他叨叨同学的事情、朋友的事情、路上遇到的陌生人的事情。以前唐越似乎就试图叨过,但是那个时候的陆阔没有耐心听这些琐事,总是没听几句就有事跑了,或者抢过话题说自己的事,或者用吻堵住唐越的嘴还他妈觉得这特浪漫帅气苏,屁。 唐越大概只是想和他分享这些生活琐事而已,零零碎碎的,没什么意义的,说不说都无所谓的事。 陆阔一开始只是想顺着唐越来,逐渐的发现这真的很幸福,只是听着听着唐越的声音、看着看着唐越神采飞扬的样子就忍不住要亲一亲的毛病加重了,但亲完了会继续听下去,甚至主动催促着问同学甲跟同学乙竹马多年为了一个压根懒得搭理他俩的妹子互相拆台的后续。 后来陆阔都有了这爱好,半夜做个好玩的梦都要把唐越刨醒讲一讲,唐越还听得津津有味,听完了靠在一起继续睡。 甚至路上偶遇到一只猫跟一条狗对峙,他俩都能来个情境配音,不管配什么都能笑成一团。 本来陆阔想着日子过得这么好,也不在乎唐棠的敌视了吧,结果怎么着,嘿,唐棠不敌视他了。当然,一时半会儿唐棠也做不到笑靥如花跟陆阔谈笑风生,那得是被雷劈了,但至少不折腾了,也不白眼了,不说他坏话了。 陆阔这人感性,人敬他一尺,他敬人一丈,尤其是唐棠还身份特殊。以前唐棠仇视他的时候他也认了,现在不搞孤立政策了,有几次还叫哥或者主动帮陆阔递个东西,把陆阔感动得不行,自动忽略唐棠拼命解释是意外是眼花看错了是以为那是他哥。 陆阔肉麻兮兮地说,这不就是唐棠在认证自己和唐越越来越夫妻相了吗。这话一说,唐越差点笑疯了,唐棠差点白眼翻到天上去。 一来二去的,陆阔也反省了一下自我。以前老觉得唐棠是为了后来那件事针对自己,不然就是单纯为了自己抢他哥哥的事在闹脾气,但仔细想想,可能也许大概应该,也有点自己以前在对待唐越的事情上的黑历史的原因。 陆阔从始至终对唐越的感情都没有变过,但也不得不承认,以前的自己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搞对象,是过于自我的,打小习惯了的脾气性格代入恋爱里没改,也根本不知道需要改,就挺自顾自的,自顾自地用自己觉得好的方式去爱唐越,觉得钱重要就拼命赚钱打钱给家里买好东西,一直没有弄明白对于唐越而言,什么才是最好的东西。唐越不缺钱,也不稀罕富贵人生,就只想和家人好好过日子。 或许那个时候唐越默默地审视两人的关系也是为了这一点,唐越不擅长用太激烈太外露的方式表示抗议,而那个时候对陆阔对唐越温和的态度又不以为然。 第75章 唐棠本来就敏感,又特别在意他哥,估计以前也是在日常相处中隐隐约约地察觉到了什么,站他哥立场不高兴还挺正常的。这孩子的脾气虽然有点暴,但也不至于完全不讲道理,事出肯定也有因。嘿,现在可好,这蝴蝶效应终于干了一回好事儿。继续往好处挖一挖想一想,说不定是当初自己在消防楼梯间说的那番肺腑之言把这孩子给感化了呢? 陆阔戴着六米滤镜想了又想,头顶上的慈爱光环愈发熠熠生辉,就差原地坐化。 然而,就在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前进时,闹铃响了。 吴钟仁出狱了。 按照原始时间线来说,还得有几年才能和吴钟仁见面并发生那些事,但是想一想就膈应。陆阔趁着唐越不在,给唐棠发了个短信说这事。 唐棠过了很久才回短信:我知道。 陆阔咬着烟继续对话:烦。 以前的他是做梦也没想到能跟唐棠关系好到这程度,非得要想想,那也只能做梦了。 当然,唐棠也没回他这条短信。 只是又过了几个小时,唐棠打了个电话过来,声音不冷不热:“别多想,他过几年才会出现。” 陆阔:“膈应啊棠哥。” 唐棠:“滚。” 陆阔笑了笑:“你哥在呢吧?” 唐棠:“嗯。” 唐棠这孩子吧,很难形容,说他独立吧,他看到他哥就秒变生活不能自理,说他生活不能自理吧,没他哥的时候他独立得就差插面旗子原地搞独立了。 原始时间线上,他中考完就跟三五朋友背着包到处浪着自由行去了,现在说要遵守历史所以同样中考完就跑,也因此给了唐越最后一丝勇气,决定听陆阔的唆使趁此时机出外同居。 浪了俩星期之后,唐棠又说有个全国性的夏令营,半赞助形式请他这种中考成绩好的苗子,另外就从没成绩只有钱的小孩身上薅毛,带队老师都是有名的。这夏令营在原始时间线上唐棠就参加过,这次也没理由不参加,就报了,唐越今天就是回去给他整东西的,不管他再怎么独立也毕竟不能全放心,俩星期没见非得见一见聊一聊关爱一下。 陆阔说:“你哥说今晚在家里睡,我就没跟过去了。” 唐棠:“嗯。” 陆阔换了个惆怅的姿势:“你跟陈霭吧——” “闭嘴。” 陆阔惆怅地继续换话题:“那说说陈霭跟季然吧。” 唐棠翻了个白眼:“他俩不挺正常的吗?他俩和我哥的事情没关系,基本不会出意外。” “不是说跟你哥的事有关,我就是这心里不太安稳,”陆阔想了想,说,“季然他爸这事吧,有点不好办。” 唐棠沉默了一下,说:“季然不会让陈霭再来一次了。” “不是说陈霭,陈霭这好办,我是说季然。”陆阔弹了弹烟灰,问,“那事陈霭不干了,季然自己干?” 他还记得季然曾经说过,还是想要弑父。 陆阔自己的亲爸走得早,继父人也好,看看隔壁发小的爸也是个正常爸,是不能设身处地理解季然的想法的。但不管理解不理解,他也不是很想看着季然走上那条路。以前是和季然不熟,现在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事,说毫无感情是假的,陆阔忍不住就操心了起来。 唐棠莫名其妙地问:“这关你什么事?你跟季然关系很好吗?” “话真的不能这么说哎我的弟,”陆阔躺沙发上望着天花板,“咱仨组团出来混,多少有感情啊,你俩谁出事也得算我没罩好。” “你有病吧陆阔?” 陆阔认真地说:“我说认真的,唐棠,虽然咱们拐了很多弯路,但是不管怎么拐,你得记着,咱们是来让事情产生转机的,不是来一命换一命的。非得要换,拿我的命换,你跟季然谁也不能出事。” “闭嘴吧你,你想太多了,出事了第一时间送你去死。” 陆阔反倒笑了起来,又逗了几句嘴,就挂了电话,又望着天花板想了很久,摁灭了烟头,盘算起怎么解决季然家的事。 就算不为了和季然那点塑料情,也得为了跟发小的感情,毕竟跟发小的二十多年不是塑料。 妈的,养个弟弟还得连弟他对象的事一起考虑。想想以后妹妹还有长大的一天,陆阔眼前一抹黑,觉得日子到不了头。 唐棠挂了电话之后想了想,没急着上楼,打给了另一个人。 季然过了一会儿才接电话:“什么事?” 唐棠说:“很久没联系了。” 季然没说话,保持沉默。 唐棠笑了笑:“问问情况。” “没有情况。” “陈霭那事儿你还不肯跟我翻篇?”唐棠嗤笑了一声,“这不你自己也不想被陈霭知道是你拿我哥威胁我去找郭小斐请Randolph的吗,你自己要把这好人好事安我头上,结果还意难平?” 季然要不是不想多惹事端,就直接挂电话了,现在只好继续沉默。 “别气了,陈霭不还是照样围着你转圈吗?” 季然觉得唐棠神经病,为了不继续跟神经病扯下去,决定尽快结束话题,说:“最近一切按轨道来,没有特殊情况。没有其他的事情了吧?” “陆阔怀疑你要对你爸动手,打算拦你。” 季然再度沉默下来。 唐棠笑了笑:“我说过,我是站你这边的。” 季然心中不以为然,嘴里却什么也没说。他分得清好歹,陆阔是事儿了点,但能有这个想法他是感谢的。仅止于此,这是他的私事,和陈霭无关,更和陆阔无关。 至于唐棠,他也仁至义尽地暗示过陆阔了,唐棠是不对劲的,具体怎么不对劲,究竟要怎么不对劲,那就不是他的责任范围,是陆阔的。各人自扫门前雪,这世道谁也拦不着谁找死。 挂断电话后,季然仔细地想了想唐棠的意思。大概是提醒自己动手的时候防着陆阔阻拦,也就是时间稍微要改动一下。这个关系不大,毕竟不可能做到每件事都和历史一模一样,卡个差不多的点就行,陆阔唐越在一起的事情和唐棠的阑尾炎还提前了呢,张豹更是直接消失了。 偶尔季然会觉得有点烦躁,这已经破成筛子的烂摊儿全是陆阔和唐棠那边惹出来的,感觉上只有他自己在老老实实地维持着时空秩序,做混混的和打黑状的就是不严谨,肆意妄为,坏规矩。 陆阔就算了,毕竟先前是不懂时空规则,而且很多事是超出他控制的。季然怀疑的是唐棠要恶意破坏历史发展。如果是那样的话,自己老老实实照着历史走也没意义,不过是和陆阔两个人傻兮兮给唐棠让出了改动空间。 时空混乱理论在实际上并不是季然最先提出来的,而是唐棠主动拿第一次重生后陆阔所反复看到的那些混乱时间线提出来的,季然只是根据这个论点进行了进一步的阐论而已。 如果说,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已经是唐棠的局了呢? 唐棠故意用维护时空理论束缚住自己和陆阔,他自己却并不打算这样做。可是他有什么必要做的事情呢?他无非和陆阔一样想救唐越,完完全全可以和陆阔一样捱到那件事情发生之前帮唐越躲过一劫…… 季然靠着窗台,沉思着喝了一口茶,忽然听到外面小巷子里有人在争吵。他随意地瞥了一眼过去,是两伙小孩儿闹着要打架。其中一个嚷嚷:“我就那天打破你家窗户了,钱也赔了啊!你他妈有必要非得砸回来吗?!” 另一个则骂道:“我操你妈!你那天就是故意砸我家窗户的,赔钱了不起啊?我奶奶被你吓得摔一跤现在还在医院里面,这口气老子不出了就跟你姓!” 有人劝架:“事儿都过去了,那你把他家玻璃全砸了也没意义啊,你这还得反过来赔他。” 那人骂道:“老子就要出这口气!赔就赔!” 季然猛地悟了,匆匆将茶碗往书桌上一放,茶水泼出来了也不在意,拿起手机翻到电话簿里陆阔的名字,却又停住了。 告诉陆阔又能怎么样?陆阔更了解唐棠,早也该猜到唐棠的不对劲。 这是他们的事。 …… 不对,唐棠一旦把时空又搅混了,事也就成了所有人的事。在上一次的重生之后,就是因为历史改动太大,导致后续全乱了,说是时空的报复也不为过。 但是,没有证据,完全只是猜测。 如果贸然跳回他们的浑水里,如果多生事端,如果惹急了唐棠—— 季然心想,如果事情真是自己猜测的这样,既然都要乱,反正都是维持不下去的,是不是自己也可以有样学样。比如不用非得杀那个人,也不必先和陈霭在一起那些年再甩开陈霭,而是一开始就跳过这件事,直接带着妈妈去和郭小斐出国?其他的事都完全可以不用管了,什么时空秩序、历史发展,都可以不那么刻意遵守了。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季然的手一颤,没看就按了接通,稳了一下,看看名字是高中班长:“喂?” 班长问:“季然你有时间没有?这不毕业了,再拖下去都要大学开学了,以后怕没机会聚,就想全班聚一下。” 季然对这种集体性活动无所谓参加不参加,不热衷,但也不排斥,见班长这么说,就应了:“可以。” 班长:“那我再去问别人,你记得这两天关注一下群,我把人都叫群里说时间地点。” “嗯。” 季然挂了电话,重新端起已经凉了的茶,喝一口,皱了皱眉。 第76章 季然的脑子里面一时有点乱,没急着告诉陆阔,冷静想了几天,先去参加同学聚会,难免就会遇到陈霭。 没中彩票前陈霭就已经基本放弃学习,中完彩票有了三套房他就更放飞自我,压根不在乎高考成绩,随大流考完就伙同小短丰献南下去看海,这几天刚回来,人也黑了一个度,见着季然就赶紧解释是忘涂防晒霜,养十天半个月就能白回来。 季然用面无表情的脸告诉他,自己并不在乎他黑还是白。 陈霭嘻嘻嘻的,又问季然那海产吃了没好吃不,前两天送他家的时候他不在家。 季然不想理他,只好放弃默默坐角落的打算,转身去找别的同学说话。 同学三年,有很多还不止三年,再过不久就得各散东西了,都挺激动的,既对前程踟躇满志,又对好友依依不舍,玩着闹着唱着,就有人开始哭,这一哭感染了满包厢的人,有话筒没话筒都跟着音响里唱友谊天长地久唱长亭外古道边唱朋友啊朋友。 陈霭不凑这种热闹就不叫陈霭,跑遍全场,跟这个勾肩跟那个搭背,胸膛拍得砰砰响,和谁都有说不完的心里话,神经病。 季然觉得陈霭本身的存在就是一个巨大的槽点了,眼不见心不烦,偏偏这人形槽点满场跑,看哪个方向都能看到,季然就很烦,最后低头吃花生米。也没吃几颗花生就被人给推推搡搡着弄到唱台上让唱歌,让他今天别矜持了,矜持了这么多年,这都最后一天了,以后大家都见不到面了,更何况季然高考成绩不错,怎么的也没理由今天还闷着啊。 平心而论,无论是以前还是这一次重生之后,季然对这一班的同学都不讨厌。虽然这些人咋咋呼呼,但相处起来并不难,班级凝聚力也挺强的。 盛情难却,也不好扫兴,季然只好答应唱首歌。 问题出在,他平时喜欢听的是纯音乐和歌剧,能跟上调子歌词的流行歌曲不多,自然也不想唱得不好丢份儿,心里就开始想怎么蒙混过关。 季然正想着呢,大家就开始起哄,他回头一看,屏幕上在播一首合唱情歌,年代有些远了。这个他倒是会唱,结果刚拿起话筒就听见起哄,眼睁睁看着陈霭被人给起着哄、架上台来了。 陈霭追季然这件事就没遮掩过,当然,也没过于昭告天下,陈霭只敢在陆阔大飞他们这群狐朋狗友面前吹牛叫嚣,到了学校班上季然的眼皮子底下分分钟怂成一团,看在大家的眼里,也就是陈霭喜欢追着季然跑,而季然不爱搭理他的程度。 那年头大家普遍还比较单纯,有些风还未曾吹遍大地,就以为是朋友。后来逐渐的,大家发现朋友这词儿好像微妙了起来,逐渐的,“我拿你当朋友啊”这种话吧,都得考虑一下具体情境了…… 现在反正都毕业了,不管是真的假的,两杯酒下肚,荷尔蒙起飞,集体哄了起来。 季然一看陈霭就喝得不少,估计是之前满场谈心的时候喝出来的,眼睛发亮地盯着自己看。旁边那些喝高了的同学见状就更兴奋了,之前已经哄成了一对,说不定今晚能拿第二杀。 季然不给他们这机会,果断地说:“我不会唱这首,换。” “别啊,这首你都不会唱?这首大家都……会……”陈霭的声音在季然的注视下渐渐消失。 大家却笑得更起劲了:“我去!陈霭你出息点行不?” “霭哥你别怂啊!” “霭哥怂好几年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去,我以为我爸是最怕老婆的了,霭哥你让我失望,令我梦碎,我暗恋你这么多年男子气概,毁于一旦!啊!” 陈霭骂回去:“滚!” 季然不管他们闹闹哄哄的,自顾自选了一首《今夜你会不会来》。 歌名比较直白,但这也实在是没办法了,他会唱的流行歌不多,都是经典老歌,这还是因为陈霭喜欢听喜欢唱。 有时候两个人开个包厢,陈霭能一个人从六十年代唱到新世纪,中间留给季然的大多就是合唱了。陈霭特肉麻特无聊,首首点情歌,非得要拉着季然唱,所以季然为数不多唱得好的歌里面又以情歌对唱居多,这个时候唱是不可能的了。 至于最终选定的这首歌,是陈霭特喜欢的一首歌,从KTV里出来了回家了还在哼,三天两头哼,洗个澡都能听到他哼,季然被他哼得歌词都倒背如流了。 虽然起哄没成功,但大家见季然要唱这首歌,也就平复了心情,互相嘘着安静听他唱。 季然便唱了起来。他平时说话不多,唱歌更少,嗓子消磨得少,唱起歌来声音特别好听,还唱的是粤语,意外的标准,总有种格外的温柔错觉。 陈霭都要听傻了,被旁边的同学拿手肘杵了杵,递了一张餐巾纸。陈霭下意识地接了过来,还没明白。 大家就噗嗤笑了起来:“擦擦口水霭哥。” 陈霭没好气地把餐巾纸揉成一团,掰开这人的嘴塞进去,可是又坐立不安起来,半推半就地被同学们再次哄上唱台,手里也再次被塞上了另一只话筒,让他跟着一起唱。 季然都唱到这份上了,心想着这时候非得中止也太扫兴,就没搭理陈霭,继续唱自己的。 陈霭期期艾艾地看着他脸色,见他没反对就乐了,屁颠屁颠小声地陪着唱起来,没唱几句又被人推着朝季然身边去:“哎你俩隔这么远!” 陈霭默默地记下了一笔要请哪几个人吃夜宵的恩情债,又默默地边唱边偷窥季然脸色。 季然正假装不记得歌词,一双眼睛盯着提词器看。 酒壮怂人胆,陈霭咽了口唾沫,抖着手去搭季然的肩膀。 季然顿时一记冷眼看向肩头的爪子。 陈霭吓得立刻抬手在空中挥了挥,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回归自己脑袋上,抓了抓自己的脑袋毛。 同学们都要笑疯了,朝他扔零食的都有。 陈霭脸都红了,也不知道是酒意上了脸还是别的,一边坚持不懈地小声跟唱一边抓起零食砸回去。 季然不满他的气息不稳拖累了和音质量,边唱边看着他,正巧唱到主旋律那两句,和陈霭的目光撞到一起。 陈霭顿时就愣在了那里,一只手抓着话筒,另一只手抓着零食,全都忘了,就只顾看着季然。因为季然也在看着他,眼光格外的清澈,仍然没什么表情,却十分的专注,还在唱着这首他最喜欢的歌。 就算只是巧合一场,这巧合也够他心跳加速了。 如果可以的话,他就想吻一吻季然的嘴唇,像陆阔亲吻唐越那样。 他无意中撞见过陆阔和唐越在深夜黑漆漆的楼梯间里接吻,怪他夜视太好,看得太清楚。 陆阔那老狗逼就不说了,就连唐越也和平时有些不一样了,具体怎么不一样陈霭说不好,反正他就在寒风凛冽的大冬夜里躲了半小时的墙角,生无可恋地看看手表看看那俩居然还没缺氧的连体婴,又不好这时候去撞破人家,多尴尬啊。 他妈的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能玩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 不算上他回来之前的时间就已经半个小时了! 嘴巴不破皮啊?! 那上面有糖吃啊?! 有这么好玩吗?! 陈霭被他爸妈打了十几年,第一次后悔浪到半夜回家,那是真万念俱灰。 好几次他看着那俩人分开点,好像是要结束了吧,他终于又有了新生的希望了吧,其中一个人又能继续主动地亲上去。只要嘴皮子碰到了,得,他妈的,又没完没了了。 陈霭正无边无际地想着,就被人推醒了:“霭哥,别意淫了,歌都唱完了。” 陈霭没好气拿话筒敲他,又急着回头去看季然。季然仍然平平静静的,回去了沙发上坐着,跟班长聊着天,没看他了。 “霭哥你唱不唱?你不唱下来!” “别啊,都上去了,霭哥唱个!” “歌神!来!” 陈霭摆摆手,说唱就唱,毕竟霭哥什么人,从不知道怯场是什么玩意儿。他想了想,要跟季然唱同一首歌。 台下嘘声一片,嘘他这肉麻,嘘他这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季然听到耳熟的前奏音乐,抬头看了看他。 陈霭心虚地赶紧举着话筒隔空解释:“这本来就是我喜欢的歌!” “哎哟~”又一片嘘声,嘘他酸,嘘他欲盖弥彰。 第77章 歌都开始了,陈霭懒得理他们,专心地唱了起来。他和季然唱起来是不同的感觉,季然的嗓音更贴近原唱一些,而陈霭的声音略沉一点,有一点点沙,抽烟喝酒,整天大呼小叫,没有季然那么清澈。 唱着唱着,目光就忍不住一直定在季然的身上,见季然没有反对,胆子越来越大,目光越来越肆无忌惮,唱得越来越开,忍不住还笑了起来。 其他人互相递着眼色,没再嘘他,都憋着笑来回看这俩人。 季然坐在角落里都逃不过成为被围观的对象,有点尴尬,但想一想过后各散东西,笑话就笑话这一下,也就释然了,大大方方由人看,自顾自地吃着零食,偶尔还看陈霭一眼。反正,班上一般也没人直接笑他,都是在笑陈霭,而陈霭也不在意,反倒喜欢跟人互相闹。 陈霭见季然没发飙也没找借口离开,居然还偶尔看自己两眼,只觉得浑身都软了,恨不能把这辈子的温柔都唱在这首歌里,恨不得这首歌能唱满24小时。 但到底一首歌只有三四分钟,很长又很短地唱完了,陈霭还不想下台,霸着麦克风要继续唱,被人架着往下拖。陈霭就很不服气了,一边被人拖着一边叫:“我操!唱也是你们让我唱的!” “没让你霸着唱!” 一群嗨了的同学都要笑疯了,又有来事儿的把陈霭架季然身边坐着,开了两瓶啤酒:“别的不讲了,季然,这瓶酒你得跟陈霭干了。哎哎哎你们别起哄!交杯酒我不说啊,这季然肯定不答应。不管怎么着,季然,你就当朋友,朋友不是也没关系,就当同学一场,喝了吧,以后陈霭跟你都不是同学了。” 季然觉得他们这是得寸进尺,但被哄到这份上了,不顺着台阶下反倒更没完。这么一想,他就准备去拿酒瓶子,却见陈霭已经回头开骂了:“我操,你们有病吧,怎么了我这地位就一降再降了?他答应我都不答应啊,你们他妈的帮倒忙吧?这他妈喝完之后老子同学都捞不着了?跟你什么仇啊?” 季然知道他这意思是想帮自己挡酒,但不需要。季然拿起一瓶啤酒,朝陈霭伸手,淡淡地说:“他说得没错,以后不是同学了,你跟大家都喝了告别酒,还差我这瓶。” 陈霭干笑着扭捏道:“咱俩就别告别了吧……” 季然问:“你喝不喝?” 陈霭为难地看了看他,犹豫着拿起另一瓶酒和他碰了碰酒瓶子,突然伸手来抢他手上的酒瓶:“行行行,喝喝喝,都给我喝。” 季然却不松手,坚持把这一瓶给断断续续地喝完了。 陈霭见拦不住他,犹豫着把自己那瓶给喝了,回头就去瞪那群起哄的:“你们他妈的瞎啊?没人发现丁莹莹和王俊上厕所上半个小时了啊?去找他们不行啊?滚滚滚!” 这气氛怪怪的,陈霭又像是真要发火了,大家见好就收,闹着去找其他对子。 陈霭把人给轰走了,忐忑地回头去看季然,见季然换了个地方坐着,继续跟几个亲近的同学在聊天,看不出什么异样。 聚会到半夜十二点才散,这个年代半夜的出租车不好打到,有也先让给女生了。季然等了一会儿,估计很难等到,就和同学们打了声招呼,说家里不远,慢慢走回去。 陈霭眼睁睁看着季然走出去一两百米了,被同学从身后踹了一脚:“霭哥你到底能不能行?上啊!” 陈霭先骂人:“你妈敢踹老子!想死吧?” 同学痛心疾首:“你对季然的时候拿出现在的百分之一的气势行不行!你就说行不行吧!” 陈霭:“行你个头啊!” 说是这么说,陈霭被风一吹,忽然觉得好像确实应该追上去哦。理由还很正当,大半夜一个人不安全,两个人家里住得又近。 这么一想,他拔腿就跑,装作没听到身后的群魔乱叫。 季然走得慢,陈霭跑得快,一下子就追上了:“我送你回去啊!” 季然没停下脚步,只是转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没有反对的意思就好。陈霭笑嘻嘻地跟着他走:“你没事吧?我看你今晚也被灌了点酒,走走也好,散散酒气。” 季然又看了他一眼,还是没说话。 陈霭习惯了,继续问:“饿了没?前边有卖夜宵的,烤串啊,这旁边还有夜市一条街。” 季然忽的停住了脚步。 陈霭立刻闭嘴,跟着停住脚步。 季然犹豫着看他,神色有点复杂。 如果是发现唐棠的计划之前,季然都不会这么心情复杂。因为在那之前,季然已经做好了三个重生者都努力维护时空秩序的打算,那么在陆阔坐牢的那几年里,他就得按照历史发展和陈霭在一起,那么,此时此刻他就能不顾虑别的。 但是,唐棠如果要破坏三人之间的协议和平衡,那么时空照旧要乱,自己还有没有必要傻兮兮地独自守着这秩序? 似乎是没有必要的。 既然反正都会乱,那不如大家都纯为自己的意气搏一把了。 或许自己接下来就能够不必非得跟陈霭在一起那几年,那么,一开始就不能给陈霭任何希望。那个赌约已经是脱口而出,还好也没下文。 季然想到这里,平静地朝陈霭说:“那首歌是巧合,你别误会。” 陈霭笑了笑:“当然是意外啊,不然呢?” 季然:“……” 不然,它其实不是意外。 陈霭又说:“不过你也喜欢这首歌啊?我特喜欢这首歌。” 季然就觉得很怪了,一首歌能喜欢这么多年,也听不厌的吗? 陈霭又问:“你还喜欢听什么歌啊?” 季然继续走路:“我不喜欢听歌。” 陈霭碰了个软钉子,悻悻然地笑了笑:“我挺喜欢唱歌的。” 季然面无表情,目不斜视,看起来并不关心他喜不喜欢唱歌,他只能继续绞尽脑汁找话题:“你冷吗?” 盛夏的夜晚你说我冷不冷?季然十分无语。 陈霭接着找话题:“你饿吗?” “……”季然说,“你刚才问过了。” 陈霭还挺有话接:“但是你没答啊!” 季然看他一眼,想了想,说:“不饿。” 陈霭又问:“那口干吗?” 季然:“……” 他有点忍无可忍:“我觉得你应该口干。”话这么多! 陈霭是给根杆子能爬到顶的人,立刻说:“没事没事,不用管我,我就是刚才酒喝多了有点干,等会儿回去喝点水就行。” “……” 并没打算管你好不好? 好不容易找到个自动售货机,里面只剩一瓶水了,陈霭拧开瓶盖,问季然:“你真不喝?” 季然面无表情地说:“不喝。” “先给你喝。” “不喝。” “哎,不好意思啊,我不记得我把钱借他们打车了。”陈霭干笑,“我回头还你。” “不用。” 陈霭听这话莫名高兴:“那你请我喝的啊?” “……” 两块钱的矿泉水而已。 季然实在不想跟他东拉西扯下去:“很晚了。” “哦哦,是的!”陈霭刚要喝水又停了,赶紧说,“走走走,我送你。” 两个人继续走这深夜里漫漫的回家长路,走到一半,前面的路被施工板拦住了大半,绕过去得贴着施工板走马路中间。好在半夜的马路上车不多,尚算安全。施工板和马路中间也隔了一条长长的矮矮的白色栏杆,到小腿儿那么高,只能走一个人。 陈霭特意跨在白色杆子外头,走季然身边靠外侧的马路上,继续盘算着找点什么话题:“你大学……” “陈霭。” “啊?” “别并排走。” “没事儿,晚上没车。” “那就也不会撞到我。”季然看他一眼,“别并排走。” 陈霭悻悻然回到白杆子线内,跟在季然身后走:“你大学……” “陈霭。” “啊?” “我跟你不合适。” “哦。” “你以后别再跟着我,别浪费时间。” 陈霭没说话,低着头一步一步地跟着走,踩他被路灯照过来的影子。 “别浪费时间在没意义的事情上面。” “我——” “可能对你来说爱情是有意义的,那你应该找一个和你一样这么想的人。我不是,我跟你不合适。” 陈霭一愣,停在原地没动,看着季然继续往前走。 “你就跟那个逼——那个郭小斐合适是吗?”陈霭扬声问。 季然犹豫一下,停下了脚步,回过头看他。 陈霭说不好这一瞬间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觉得季然在这一瞬间笑了笑,但不是很开心的那种笑,也不是很难过的笑,就是很复杂,看不太懂。 第78章 季然看了他一会儿,说:“是。” 陈霭本来以为自己是很清楚这一点的,早八百年就很清楚这一点,但是真正听他说出来还是很憋闷,很暴躁,很难过,大概再听八百遍也仍然无法接受,忍不住就说:“那我也不是比他很差啊!” 季然沉默地看着他,没讲话。 陈霭有点自暴自弃地想:妈的,讲了个笑话。 过了一会儿,季然说:“你跟他不一样。” “那你他妈不就是想讲我没他有钱能装逼吗!”陈霭吼完就立刻后悔,赶紧又说,“不是,我不是那意思,我……” “对,你是没他有钱,这是事实。”季然继续说,“你也没有他聪明,他拿过的奖,很多只说名字你都不会知道那是什么。” 陈霭搭在身侧的手抓了抓衣角,低头掏出烟点了根。 他很少在季然面前抽烟,照陆阔说的,装也装个样子。当然了,也是自作多情,他有点难堪地想。就虽然一开始就知道是这结果,但就这么被直接讲出来还是挺丢人的。 季然见他这样子,也不想继续讲下去,转过身去继续走路。 “钱……钱我以后也会有。”陈霭又跟着他,有点急了,语无伦次道,“拿奖干什么,你俩又生不了崽,要俩都这么聪明干什么?就算生崽,我体育还好呢,跟你生出来那不叫文武双全啊?” “……”季然心情复杂地回头看了他一眼。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陈霭就着这一眼,赶紧抓住他的手:“不是,我不是说生崽,就、就其实我也不差,就、不是特别差……” “我没有说你很差,我只是在说我跟你不合适。” 陈霭急着说:“那是因为你从来没给我机会啊,你考虑都没考虑过我一下,你跟我讲过的话还没我一晚上做梦讲的梦话多!” 季然也不知道怎么跟他说了。倒是敢跟他多讲话呢?不讲话都这样了,讲话不得了,要跟上一次似的有了什么扯不清的关系就更不得了。 陈霭拽着他不让走,季然也躁了起来:“我都不知道你为什么非得扒着我,你往外头看一眼吧,你现在就是钻牛角尖,其实我对你根本不是那么重要,你只是习惯了有我这么个人的存在,其实换了谁都是一样的——” “那你跟我上床。” 季然:“……” 陈霭心如战鼓擂,麻着胆子重复了一遍:“都是一样的,那你跟我上床跟和那姓郭的也没差别。” 季然:“……” 陈霭:“你说都是一样的。” “神经病。”季然掰他的手,“陈霭你神经病,我不想跟你讲了。松手!” 陈霭觉得自己肯定是疯了,但是就忍不住要讲:“你就跟我睡一次,我再也不缠着你。照你说的,我就是钻牛角尖,睡完这一次我就、我就完成心愿了,我就不钻牛角尖了。” 信他的就有鬼了! 季然不想莫名其妙地从上一次的酒后演变成这一次没喝醉都照样出问题,在大马路上顾及安全也不能扭打起来,急了只好扔狠话:“陈霭你再不松手我冲马路上去撞死了一了百了!” 陈霭:“……” 季然重获自由,看一眼他,转身匆匆地往前走,心里还在砰砰地乱跳。刚才那一下他特别害怕事情会无法控制地又回到上一次的轨道上面,陈霭肯定会没完没了。上一次自己错过一次了,错在就觉得陈霭只是单纯的执念,以为睡完了,陈霭如愿以偿了,也就没事了,多睡几次大家都知道这不算什么,说不定睡多了,陈霭彻底满足了,也就没新鲜感了,结果陈霭还越想越多,越想越离谱。 但是这一次跟上一次不一样了,所有的事情都不能再和上次一样。 “其实我有钱!”陈霭自暴自弃地叫。 季然不想理他,继续匆匆地往前走。 “真的!” 季然继续匆匆地走。 “你自己说的我中彩票了就跟我好!” 季然继续匆匆地走。 “我中了!真的,不骗你!我他妈现在就能给你看我有多少钱!又不是天上掉的!” 季然一怔,放慢了脚步。 陈霭见有戏,赶紧追上去,边追边说:“真的,不骗你,你等明天银行开门了我就去给你看证明行吧?真是我中彩票的,就上回跟你打完赌我就去买彩票了,然后我就中了,我家里还有证明呢,我找找给你看,我还买了三套房……” 季然与其说是震惊,不如说一时之间觉得陈霭真的神经病了。他想了又想,问:“真的?” 陈霭用力点头。 “那你怎么一直没讲?” 陈霭犹豫一下,没出卖陆阔,顺便也给自己加点印象分,扭捏着道:“这不我觉得你当时也是气话,我不能真的拿彩票逼着你跟我好吧?你又不是那种人……” 季然将信将疑,一时觉得这像是陈霭逼急了瞎说的,一时又觉得这种到了明早上就能验证的事情,陈霭再神经病也没必要瞎编。陈霭家的情况他是了解的,确实也没什么大富大贵的传说,一下子天降巨款很难有别的解释。 陈霭还在那里哔哔:“真的,我当时都觉得特别神奇,我连你生日都写了,不过没中。你猜我写的什么号码中的?” 季然:“……” 陈霭见他一脸没兴趣猜的样子,悻悻然道:“我写的张豹的车牌号码,就你不可能不认识,就,特神奇……”声音渐渐消失,忐忑地看着季然越来越凝重的神色。 陈霭不是很明白季然怎么会是这表情。按理说吧,要么就不在乎,要么就惊讶惊喜,怎么会是这么复杂的甚至严肃的表情…… 张豹的车牌号码……季然已经没精力去顾陈霭的忐忑了,整个人都懵了。 如果说刚才还在怀疑,现在基本已经相信了陈霭的话。因为他知道张豹是靠中彩票发家的,写的就是车牌号码,还是听陈霭说的,陈霭跟那群狐朋狗友打游戏语音,什么都侃,张豹写车牌号码中大奖已经成了他们的一个梗。 所以陈霭抢了张豹的彩票? 陈霭本来不应该有这张彩票的。 是因为他多嘴说了那个赌,否则陈霭不会突然买彩票。 “陆阔知道吗?”季然问。 陈霭干笑:“不……不知道吧。” 季然看着他:“实话。” 陈霭目光闪烁了一阵子,小小声说:“知道。” “唐……”季然犹豫一下,又没问了。 陈霭忙说:“唐越不知道,应该是不知道的,陆阔说这事儿天知地知我知他知,连我爸妈都不知道。” 没问唐越,问的唐棠!季然没好气地看他一眼,但听他这话,多少也安了一点心。没太多的原因,就是直觉不能对唐棠太交底,因为不知道唐棠究竟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季然——” “再没有你、陆阔和我之外的第四个人知道了是吗?”季然问他。 陈霭犹豫一下:“兑奖的地方的工作人员算吗?” 季然:“……” 陈霭赶紧说:“没了没了,就工作人员,陆阔帮我安排的,他也说怕有坏人,说财不能露白,我奶奶都不知道。” 季然这才好多了,只是脑子还有点懵:“陈霭,我有点不舒服,不能再跟你说了。” 陈霭忙问:“没事吧?” “喝了点酒,刚才吹了风。”季然摇摇头,“我真的要回去了。” 陈霭突发奇想:“我背你吧!” 季然面无表情地说:“不。” “没事,我——” “走吧。”季然说完就继续走。 陈霭只好跟着走,忍不住还要哔几句:“我不是、不是、我不是要拿彩票逼你跟我好啊,就是,就——就,但是,你还是说了有这么回事儿……” “陈霭。” “啊?” “这件事不要再和任何人讲,根本不要讲。” “啊?哦。” “任何时候都不要再和任何人讲,包括刚才那样的情况,你也不要再提这件事。陆阔给你安排好了,你就照他说的做,他不会害你。” 陈霭莫名其妙的,就感觉一说到彩票的事情怎么陆阔跟季然都被害妄想似的? 季然越想越烦。中彩票这事可大可小,是不是也算在变量里面? 他犹豫一下,问:“方便跟我说大概数目吗?不方便就算了。” 陈霭笑了笑:“这有什么不方便的,全给你都行。” 季然不悦地看他一眼。 陈霭也不知道这句话怎么让季然不高兴了,悻悻然地老实回答:“七千多万吧,不过现在没这么多了,花了点,好像还有六千多万。陆阔给找了个专门打理的,说挺靠得住。” 季然:“……” 季然:“……” 季然:“……” 第79章 陈霭干笑:“你这什么表情?” 季然欲言又止,欲止又言,欲言又止,欲止又言:“你藏得挺好的。” 陈霭干笑:“陆阔说我要敢说半个字他就直接掐死我得了。” 季然第一次觉得陆阔是多么的靠得住,看来六年的牢没白坐。 他想了想,没再说什么,沉默地往前走。 “彩票……” “我说了不要再提这两个字,跟我也不要提。” 陈霭换了个说法:“那那个赌……” 季然面无表情地说:“不算数,作废。” 陈霭:“……” 季然见他半天没说话,就看了他一眼,说:“我说了我跟你不合适,就你才会信这种赌,我一开始也没想过你能中。” 陈霭笑了笑:“没啊,就觉得,你也没因为钱跟我在一起啊。” 季然果断摔碎他的滤镜:“因为郭小斐身价能过亿。” 陈霭:“……” 他想了想,有点不服气地哔哔:“这也没差别了吧?三餐吃钻石啊?反正用也只能用那么多啊。” 季然懒得理他。 “真的啊,一百块跟一千块是差别很多,但是六千万跟六千亿也没差别了吧?”陈霭郁闷地说,“我也算过啊,我就算每个月存银行吃利息都够了,而且现在每个月的那什么回报利润还是什么,比利息高多了。陆阔说等再过几年再开公司,说不定我能身价百亿咧。” 季然懒得理他。 这段漫长的路可算是走完了,季然停在家门口,看了眼陈霭。 陈霭自觉地说:“就看你进去我就走。” 季然没理他,转身回家里洗漱沐浴完,坐在卧室床上握着手机出神。他有点想打给陆阔问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又觉得没必要多此一举,该知道的信息都知道了,问陆阔还不如直接问陈霭,至少陈霭不会说谎。 至于陆阔为什么要低调处理此事的原因,季然大概能猜出来。估计陆阔是被那番维护时空秩序的话吓到了,害怕陈霭会被唐棠和自己给想办法对付了。也还好是陆阔这么处理了,否则真说不清楚会惹出什么样的蝴蝶效应来。 现在就剩下一点,继续维持这样的状态,装作不知道陈霭中彩票的这件事情,一直熬到陆阔出狱那一年,陈霭大概就能自由使用这笔钱了,倒也不算迟,再如何通货膨胀,那个时候的六千万也很多了。 季然这么一想,也不打给陆阔了,刚准备放下手机睡觉,就听见楼下传来巨大的声响和女人歇斯底里的尖叫声。他的心猛地一惊,将手机往睡衣兜里搁着,赶紧下楼去。 大厅里又是熟悉的场景,那个男人揪着妈妈的头发,使劲儿地往茶几上磕,一边还在骂些根本不能听的话。 季然冲过去把那男人推开,把妈妈拦在身后,红着眼瞪着他:“我说了你不能再打她。” 那男人被他刚才那一下推到墙边,撞到了桌子角,痛得不停吸凉气儿,一时间没顾得上别的。 季然又回头看妈妈,皱着眉头问:“你不是出差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离婚的事拖得遥遥无期,但郭小斐是帮忙把她给长调国外了的,无论如何是挨不到打就好。 他爸这下子回过神来了,笑了起来:“她出息啊!妈的,怎么还没死啊?!” 他妈尖叫起来:“我死也跟你一起死!季松良我告诉你,房子是我的,钱也是我的,你也是我的,那个婊子她要么杀了我,要么一样也别想抢我的!” 季然听得耳朵里轰隆隆地响,太阳穴那儿仿佛有血液在汩汩地流过去。 生活是不堪的,是会被人把所有的不堪都掰碎了摊在太阳底下暴晒的,是会被所有人议论和嘲笑的。 “季然,你让我别打她,你自己说我该不该打?她可比我能打,她能耐啊,下了飞机直接把人在大厅里就摁在地上疯子一样打!现在人还在医院里!” “她活该!你怎么不说我为什么要找她?怀三个月了,纸包不住火季松良!你们怎么不去死!” 季然根本不想听他俩再说一个字,转身拉着他妈就往楼上走,没走两步就被人从身后边拽着推一边的地上,然后那人一脚把妈妈又踹在了地上。 季然被他俩吵得脑袋发蒙,看了眼被摔在地上的座机,又看了眼旁边架子上的花瓶,拿起来就朝男人后脑勺上砸,砸得花瓶碎了一地,男人一愣,回头抓起地上的座机就朝季然头上砸。 季然打不过他,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都打不过,只能抓着他什么地方就狠狠地咬什么地方,咬得牙都麻了,咬得他打得更狠了,也不能松,不想松。季然想杀了他。 躺在地上的女人回过神来,猛地尖叫着扑上来掰扯男人的胳膊:“这才是你儿子!松手!” 一地鸡毛。 好不容易都冷静了点,男人见季然惨白着脸靠在女人怀里拼命地呼吸着,心里也有点虚,骂了句滚。女人见状也不闹了,忙着扶着季然上楼回房里去,忙东忙西地拍着背:“然然没事吧?说了你别出来,大人的事你别掺和。” 季然还在使劲儿地呼吸着,就觉得全身都是酥的,就想这么呼吸不过去了才好。好半天他才能有力气抓着他妈的手,才有力气说话:“妈,都给他行不行?小斐会给我们更多东西,我们不稀罕这点钱,给他吧,换个清净,小斐有很多钱,我们能比现在过得更好。” 他妈也哭了,抱着他使劲儿摇头:“不行,妈妈不是要这点钱,这不是钱的问题,这是争口气,不能把钱给他跟那个贱女人,他们就高兴了,他们就想这样,我就不给,一把火烧了也不给。然然你别哭,这都是你的,谁也不能跟你抢。” 季然求她:“我不要,我就想你没事,我们能有更多钱,根本就不在乎这些,干吗要跟他争?” 再争下去,她就疯了,疯得谁都不认识了,就认得他,看到他就说东西全是他的,烧了也不给那对贱人。 季然根本就不能明白她到底在争什么,人心没了就没了,根本没有争的意义。 “妈,都给他,我们跟小斐走,小斐会给我们比这更大的房子,我们到时候气死他,好不好?” 他妈一直都在摇头,一直都在说他不懂,一直都在说要争这口气,一直都在说,一把火烧了也不把东西给那对贱人。 季然是真想一把火把这房子给烧了。 她已经离后来疯了的样子不远了,他没有太多的时间了。 好不容易把妈妈哄着在自己的房间床上睡着,季然拧热毛巾给她擦了擦,又涂了药,这才打算给自己处理下伤口,忽然想起来件事,在房里找了下,心里隐约不安起来,匆匆地一路找到楼下去,看见了坐在狼藉的沙发上正拿着他手机翻看的男人。 季然走过去就要把手机抢回来,却被男人给躲了过去,眼神里有点怪异地看他一眼,又看了眼手机。 季然以往关于重生或者其他的事情的短信都是看完就删,按理说这个时间点也不会有人发短信或者打电话,但他就是心里不安起来,很莫名的一种直觉。 “我的手机,还给我。”季然强作冷静地说。 男人犹豫了一下,问:“陈霭是不是那个以前经常来找你玩的小孩?” 季然的心里咯噔一声响。 “你刚手机掉地上了,一直在响,我没接。后来就来短信了。” 季然警惕地看着他。 男人忽然笑了起来:“他中彩票了?真的假的?没上新闻啊?” 季然的心在一瞬间如堕冰窖,沉默了几秒钟,说:“假的。” 男人照着手机念:“我给你看,这些是我兑奖的证明,还有转账记录,和房产证,还有很多乱七八糟的文件,那张彩票没了,还回去了,但是我拍了照。季然,我知道你不会为了钱跟我在一起,我也不是想拿彩票说事儿,就是想跟你说,老天爷还想给咱俩一点机会,你给我一点机会好不好?” 念完了,男人神情复杂地看着他,犹豫一下,问:“陈霭我记得是个男的吧?” “假的。”季然面无表情地说,“他编出来想骗我上床的,那群混混现在流行这个。手机可以还给我了吗?” 男人把手机还给他,欲言又止,最终有点怪异地笑了笑,看季然的目光特别怪异。 上一次,原始时间线上面,他发现季然和陈霭的事情时,不是这种表情。 大概是因为,那个时候陈霭没有钱。 季然静静地看着他,握着手机的手悄悄地背到身后,用力地攥了起来,说出的话却很平静:“没别的事我休息去了。” 第80章 男人笑了笑:“你妈睡你那了吧?你睡主卧去,我不睡。对了,涂点药。” 季然没理他,径自上楼了,回自己的卧室里,望着床上已经睡着了的妈妈,又看了眼书桌上面的相框。相框里是三岁的他和那个时候的父母,只是父亲的那处被剪掉了。 其实他已经不记得这张照片是什么时候在哪里拍的了,只是后面用钢笔写着几几年摄于何处,然然三岁生日。 是父亲写的,字很飘逸。 剪掉的那半边照片季然也记得,那个时候的男人很英俊,和那个时候的漂亮的母亲十分登对。或许不是这样的话,妈妈也看不上他。 那个时候的安慧出身很好,用后来的话形容就是白富美,祖上数代在海外扎根,家业越做越大。安慧是家中最受宠的女儿,因为她漂亮,温柔,善良,她对别的都没兴趣,一心想跳舞,家里也惯着她,很小的时候就俨然成了当地的小明星,再大一些被好几处抢着当台柱子,生活得无忧无虑。 然后她就遇到了季松良。 季松良一开始什么都没有,偷渡过去的,说是要追求梦想,白天到处碰壁投简历想当明星,晚上去餐厅打工睡街头。 安慧爱上了这样的他,不管家里怎么劝,坚持嫁给了他,生了季然。 或许开始那几年确实过得很甜蜜,这些是无法否认的,照片都在那里摆着,如果那都是季松良演的,那季松良也不至于当不成明星了。 但感情是会变的,后来外公去世了,大家庭四分五裂,小家庭一日不如一日。安慧生了孩子之后没恢复好,不再是台柱子了。季松良四处奔波却也无济于事,商量完决定带着儿子回国,怎么说国内还有一栋房子是留给安慧的。 逐渐的,安家其他的人也都纷纷地回来了,亲近远疏,拉帮结派,抢剩余资本,越是没几个钱的错杂枝节就越斗得不堪入目,脸皮都不要了,人情冷暖,世间百态,人逐利活,鸟为食亡,树与猢狲,不过如此。 再往后,就那样了。 季然坐在书桌前望着相框,一直望到了天明。 陆阔对着自己发誓下次睡觉再不把手机关机就是猪! 他特不想起来接电话,但是再不接电话,怀里唐越就要被吵醒了,只好闭着眼睛摸床头柜上的手机,懒洋洋地低声问:“喂?” “我跟你讲,我昨晚憋了一晚上,见太晚了没跟你打电话,真的,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跟你讲——” 陆阔绝望地问:“那现在几点?” 陈霭:“啊?五点半。” 陆阔:“你去死吧。” 挂断手机。 陈霭又打过来:“不是,五点半很晚了,太阳出来了好吧?我憋了一晚上没跟你打——” 挂断手机。 陈霭又打过来:“我有大事!” 陆阔生无可恋地说:“霭哥,你这种没有夜生活的人不能理解我,我三点才睡啊。” “你干吗去了?” “夫妻生活啊霭哥,我现在有点虚,中午回给你行不?” 陈霭:“我日,你他妈不是人!” 至少我也不是条单身狗。陆阔叹了一声满是优越感的气:“给你一句话的时间,说。” 陈霭:“我昨天不是同学聚会吗,我送季然回去了,我觉得我跟他还有戏!” “你什么时候觉得你跟他没戏过?”陆阔闭着眼睛要睡不睡,“就这种事儿你下回再讲吧,我真困。” 陈霭:“我不小心把中彩票的事跟他说了。” 陆阔:“……” 陆阔清醒了,打着呵欠说:“你再讲一遍。” 陈霭:“我不小心把中彩票的事跟他说了。” 陆阔黑着脸下床,随便套了件睡衣睡裤去客厅里面讲电话:“陈霭你是不是智障?别的你别说,你就回答我,你是不是智障?” “那我他妈也没办法啊!话都说那份上了,他埋汰我!” “他埋汰你,你就不能放弃他吗?”陆阔单手抖了根烟出来,点了抽了口,整个人就更清醒了。 妈的,真的不能指望陈霭这傻逼瞒件事,尤其是瞒季然。别人是有了对象胳膊肘往外弯,这他妈都恨不得把整条胳膊直接剁了给人炖个菜补一补。 陈霭装作没听到那句话,继续说:“这不他妈赶紧跟你备个案吗。” “你说都说了,跟我备案有屁用?”陆阔头疼,“那他什么反应?” “没什么反应啊,说赌约作废。” “除了这个呢?” “让我别再跟任何人说,跟你一样啊,被害妄想似的,跟我说了好几遍,让我千万不能跟任何人讲。” 陆阔皱了皱眉:“没说别的?” “没啊!”陈霭想了想,声音小了点,哔哔,“哦,还说我就算这样也没郭小斐有钱。” “这是实话。” “我操!你帮谁啊?” “我希望我帮的是郭小斐,他没你这么智障。” “我操!” 陆阔叹了声气,又打了个呵欠:“行吧,就这样吧,你说都说了,但是我跟你说,你要再多跟一个人说,你可能会原地爆炸。” “啊?” “你爱信不信。” “为什么?” “因为所以,科学道理,行吧霭哥?你就说信不信吧。” “哦。我不讲了啊,我跟谁讲啊?我连我爸妈都没讲过。” “那你怎么就跟季然说了呢?” 陈霭委屈地蹲在床头抓着手机,不讲话了。 陆阔又叹了声气:“你听话吧霭哥,就当为了我,我已经老了,受不起你们年轻人的折磨。” “有病啊?” “过几天体检报告出来我给你看,保证一堆病你信不信?” “陆阔你他妈真有病吧?” 陆阔苦笑了一声:“行了,说真的,你也别想了,就记得千万不能再有下次了,就算有人严刑拷打你,你也不能讲。” 陈霭应了一声。 挂了手机之后,陆阔又点了根烟,一边抽一边想,可能事情没有那么糟糕。是季然的话,说不定还有挽回的机会。或者破罐子破摔地想,房子都买了,也都稳定过了这么两年了,季然还能怎么搞?总不能拿把枪逼着发小去把钱都取出来烧了吧? 陆阔想着就打开电话簿想给季然打过去试探下,再一看时间,觉得季然可能没自己这么好脾气,只好暂且作罢,等晚点儿再打。 陆阔下定了主意,把烟摁灭了,手机一扔,回卧室去。 他蹑手蹑脚地推开卧室门,却见到唐越已经醒了,跪坐在床上,头发乱糟糟的,一脸没睡醒地在打呵欠,身上套着的陆阔的衬衫有点大,主要是没扣最上面几颗扣子,领口大,半侧肩膀都露在外头。 陆阔觉得自己又要虚了。 他火速地就位,凑过去要亲亲,低声问:“吵醒了?” 唐越半闭着眼睛点点头,又打了个呵欠。 “刚陈霭,说他昨天他们班同学聚会完送季然回去,就还是那点破事儿。”陆阔问,“接着睡不?” 唐越回头看了眼枕头,又打了个呵欠,很依依不舍。 陆阔就说:“那接着睡吧。” 唐越猛地往后一倒,三秒入睡。 陆阔笑了起来,跟着躺下去,却没他这么迷糊,还能盯着他看了几分钟才跟着一起睡着。 果然瞌睡是能传染的。陆阔这么想着,又把人给抱紧了点儿,刚刚睡着没多久,手机又响了。 陆阔决定戳碎陈霭的心并且把兄弟情终结在今日了!他伸手去摸床头柜,摸了半天发现啥也没有,打着呵欠想起来手机被扔在客厅了,那现在响的就是唐越的手机了。 陆阔看一眼生气地用毯子把脸都盖住打死不起来的唐越,只好自己伸手去摸手机,看了看来电显示,是唐棠班主任。 陆阔接了电话:“喂?王老师?” 班主任问:“唐越啊?你声音怎么了?” 陆阔:“感冒了。” 班主任:“哦,没事吧?” 陆阔瞄了眼时间,也没感觉睡多久,就八点多了:“没事。您什么事?” 班主任:“唐棠那边联系不上了,打电话也没接,一直关机。你们还能联系上吗?” 陆阔想了想:“开了漫游。有可能是手机问题,他手机这几天是有点问题,掉水里了,说正好到时候去了那边看着买新的,您有事找他?” 班主任笑了起来,怪不好意思的:“也不是什么大事,托他做个代购哈哈哈。” 这班主任年纪轻,一直挺照顾唐棠的,陆阔就也跟着笑了起来:“行啊,要带什么?过后我这边联系上他了就帮您说了。” 班主任道了谢,报了个护肤品牌子:“主要也不是别的,我一直托朋友在别的免税店买,但唐棠去的那儿是折扣力度最大的,就想试试。不过他要不方便也没事,反正让他随缘带吧,带的钱够不?有卡我先打他卡上,要不然也别勉强。” “没事,我跟他说,放心吧。” 挂了手机后,陆阔试探着打给唐棠,还是关机,也没太在意,扔了手机继续睡觉。 第81章 等他俩睡醒,已经是快中午了,冲凉的时候陆阔随口讲了班主任那事儿,唐越点点头应了,也就没啥。 冲完凉出来,陆阔的手机又响了,这回是大飞:“阔哥你不是忘了吧?” 陆阔迅速地想了想,好像确实是有事儿忘了,但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儿忘了,得等下挂了手机看备忘录。 虽然不像以前那样跟这群奶狗子掏心挖肺成天浪在一起,陆阔却也不想太伤感情,这其中比较微妙,是陈霭他就直接伤了,跟大飞还是有点距离,遂委婉地瞎编:“我妈又要揍我了,我先躲躲,等下跟你回过去。” 唐越从旁路过,闻言扭头就要揍他,却反被陆阔一把握住手腕,顺势往墙上摁着,腿卡住腿,笑着就凑过去亲。 大飞催了声就挂了电话。 陆阔把唐越的手摁着过了头顶,理直气壮地解释:“我不能讲是你要揍我吧,黑锅要给亲妈背,不能给亲对象背。” 陆家有背锅传统,据说陆阔他爸还活着的时候,跟他妈总是互相甩锅,这行为深深地影响了陆阔,在他爸过世后,就变成了陆阔和他妈互相甩锅,他妈每次不想加班或出差的时候,就会对着电话里沉痛地谴责陆阔又打群架打到骨折抑郁要跳楼了。 唐越好气又好笑:“本来也不打算揍你的,你还能预知未来啊?” 陆阔更理直气壮了:“还真是能。” 唐越懒得理他,甩甩手让他松开,问:“什么事?” 陆阔翻了翻备忘录:“哦,丰献过几天生日,满十八,要搞大的,大飞小短他们帮他布置,今天碰头商量主意,看怎么布置,送点什么礼。” 陆阔回了条短信,说今天没空去不了,钱照摊。 弄完,陆阔就跟唐越继续过蜜月生活。 过了两天,大飞又来电话,说都安排好了,明儿丰献生日去酒店里吃饭,吃完了再转场子,立志嗨到凌晨三点,不醉不归。 来电话的时候,陆阔正跟唐越亲热呢,就把手机开了公放搁一边。因此唐越也听到了,他犹豫了一下,等陆阔挂了电话之后说:“但是我们明天下午还要去看铺面,昨天约好的,时间差不多,房东那之后还有事急着走,你怎么不说呢?” 陆阔无辜地说:“丰献后天生日啊,大飞说后天那酒店位子订完了,又不早跟我说。” 唐越还是报的原来的大学,陆阔也是原来的大学,两家大学隔一条马路,而唐越想试试开店,选址就直接在大学外头选。 陆阔也没想到这件事情居然再次发生。在原始时间线上,唐越去看店铺的时间也和丰献生日撞上了,主要是两个地点南辕北辙,赶不及过去。 那个时候,陆阔选择哄着唐越先去参加丰献的生日会,说露个面送个礼吃口蛋糕就往回赶,结果Co哥什么排面啊,一出场人气比寿星高,硬生生拖了俩小时都在跟人喝酒聊天谈生意。 等陆阔回过神来的时候傍晚了,唐越已经不见了,一问说是自己打车去看店铺了,再一问,说唐越走的时候也没脾气,还特意找丰献道歉,解释了一下提前离场的原因,挺不好意思的。 陆阔听说唐越没脾气,这就放心了。但陆阔倒也还是知道理亏,赶紧瞅空躲出去打手机给唐越,让唐越等着,他赶紧就过去。 唐越说不用了,路上遇到下班高峰期堵车,他也去晚了,店铺房东还有事儿就先走了,没多久来电话说前面看店铺的人吃回头草,决定还是看情分租给前面那人。 陆阔也怪不好意思的,生怕他对自己有意见,赶忙哄着说本来也不稀罕那破店面,改天去看旁边更好的,反正钱他有,开个店嘛就是玩玩儿,不在乎这点钱,高兴就好。 唐越笑了笑,也没什么别的语气,就说行吧。 陆阔挂完手机,也不急着走了,跟丰献他们继续浪,浪到半夜回家,唐越已经睡着了。陆阔却喝了不少,正在兴头上,匆匆地洗了澡就凑过去抓着唐越的手送礼。 唐越睡得迷迷糊糊的,手腕上一凉,脖子上却湿热的,眯着眼睛一看是陆阔,把人随手推开,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陆阔又黏上去,抓着他的手问:“喜欢不?” 任谁睡得正熟被吵醒都不会高兴,陆阔也知道,但他觉得自己有正当理由,唐越肯定会高兴。 唐越被他骚扰了两三分钟,只好睁着眼睛看自己手腕上戴着的表,好半天都只是睁着眼微皱着眉,并没有从梦里回过神来。 陆阔看唐越没反应,就搂着他献忠心,说特意赔礼道歉来的。 唐越沉默地看了一会儿手表,抬手摸了摸,又沉默地看了陆阔一会儿,终于开口了,问:“我能睡觉了吗?” 能,那当然能,不过得是两个人睡觉。 陆阔情绪上来了,黏着唐越撒娇要亲热,黏了小半个钟头,见唐越死活要睡觉,这才悻悻然作罢。 …… 陆阔:“……” 回想往事,陆阔恍然觉得,当时唐越摸了半天那手表,估计是在努力克制着不把表摘下来摔自己脸上…… 唐越不解地看他突然深沉无比的表情,问:“要不你去丰献那?” 陆阔立马表忠心:“不去,打死不去,把我腿打断了也不去。” “……”唐越都要被他逗笑了,“又怎么了?突然又神经?” 陆阔摆摆手。往事不堪回首啊! 唐越倒是主动说:“你跟丰献关系还不错吧?十八生日还是去一下比较好。” 陆阔敏感地撇清关系:“还行吧,这不撞时间了吗,从他那边赶去店铺那边怕遇上堵车来不及。礼物我早跟大飞说了帮我一起买,大飞办事我放心。” 唐越问:“面也不露?” “晚点看完店面了,再去丰献那露个脸就行。”陆阔抱着他的腰,黏黏糊糊地撒娇,“不想跟你分开,一秒钟也不想。” 唐越好笑地说他:“肉麻。” 陆阔一面黏着他,一面在心里也有点郁闷。原始时间线上这俩日子撞一天,是因为看店铺的日子确实安排到了丰献真正生日那天,而那个时候陆阔没在意。可这次他有意岔开一天,怎么还是撞一起了? 两人吃了中饭就往大学城过去了,趁着还早,在周围瞎逛逛。 唐越新鲜,毕竟以前高中周围没这么热闹的街。 陆阔……陆阔也新鲜,他倒是读过一次大学了,但在大学城玩得少,基本就是呼朋唤友去市中心了,跟唐越约会也不喜欢在大学城,觉得档次不够高。 那时候他已经赚了点钱,自我膨胀得很,把唐越的委婉拒绝当客气,硬拉着唐越用名牌从头包装到脚,出入的也一定要是高逼格地方,不贵不去。 后来想想,唐越很少穿他买的那些衣服,很少用他买的东西,吃东西的时候也吃得不多,金银名表更别提了,基本没戴过。 陆阔当时的心态和行为虽然暴发,但品味还成,给唐越买的东西更是高端大气上档次、低调奢华有内涵,而且还特意朝着唐越平时习惯的风格买的,自认为算贴心了,唐越又不是那种特别朴素的人,所以首先能排除唐越嫌弃那些东西本身的可能性。 那么,陆阔想,唐越可能就是在无声地表达抗议了。不喜欢他那个时候的膨胀和作风,也提过几次,每次都被挡了回去,说多了就像是要吵架似的,于是唐越就不说了。 开店也是一样。那个时候陆阔完全没当真,见唐越想开也支持,二话不说,回头就打钱。但也没关心过,选店、签合同、装潢、招工、算账,全都是唐越自己在玩。 当时陆阔就当唐越在玩,毕竟陆阔认识的不少有钱人家的儿子女儿老婆小情儿都挺小资的,没事儿就问家里要钱开个咖啡馆之类的小店玩。这不自己也有钱吗,怎么唐越就不能这么玩儿了? 偶尔唐越拿着店里的事跟陆阔讲,陆阔还觉得自己特贴心、特嘴甜,开口就说“没事,没多少钱,你别跟我分这些,你喜欢就行,我给你那卡你别省着不刷,咱有钱”。 唐越渐渐地就不跟他说这些了。 陆阔没在意,偶尔发现唐越给自己转了钱问句怎么回事,说是店子慢慢赚钱了。陆阔也挺高兴的,这才猛然有了自己也是半个老板的意识,心想着以前怕自己跑过去了撞见店里亏本会让唐越尴尬,现在赚钱了,能去了,找个时间就带陈霭大飞他们捧场去。 陆阔带着一帮子人愣是在这条街找了半个钟头,也没找到唐越那店。 他只在开张的时候来过一次,记得是个面包店,还是陆阔提议的。 唐越否决了咖啡店和书店,说不挣钱,陆阔还笑他要赚什么钱,好玩就行了,那开个面包店吧,又舒服又能赚钱,这不小资都喜欢吗,再不行开个花店。 唐越想了想,选了面包店。 但他们找了半天,这一条街没面包店,一问,说面包店在校内和朝马路那边的街上。 陈霭就嚷嚷:“你他妈记错地方了吧?” 陆阔不服气:“没错,不是马路那边。” 陈霭:“那你打电话问问唐越。” “这还是个屁的惊喜?” 还是大飞要累死了,随便找了个店进去蹭空调,跟账台打听这边是不是有个面包店。 账台点头:“以前有,早没开了。” 一群人就看陆阔。 陈霭这碎嘴还在那哔哔:“这要不是唐越,我都怀疑是不是骗了你钱跑了。” 陆阔听了都想揍他。 第82章 账台凑热闹听到了关键词,问:“哎,你们认识唐越啊?” 陆阔看了看他:“你认识?” 账台就笑:“认识啊,我老板我不认识?这就以前那家面包店啊,唐越说生意不好,学校附近好几家面包店了,还都连锁的,拼不过。他喜欢吃火锅,就给改火锅店了。” 陆阔:“……” 他觉得,这回倒也真不能全怪自己了,唐越没跟他提过面包店改火锅店的事。 当然,不能朝深里追究,唐越为什么不爱跟他说店的事,这件事本身不能追究。万一追究下去,说不定就是自个儿没认真听的锅了…… 那,火锅店就火锅店吧,带来的这群傻逼崽子们听说吃火锅,脸色比之前以为要啃面包好多了。 账台招呼着他们去包厢,边问:“你们是唐越朋友啊?” 小短张嘴就说:“他是我们s——” 丰献一巴掌拍他背上,抢过话头,说:“你们这店的另外半个老板就是站外头打电话那个帅哥。” 账台惊讶地看一眼门外的陆阔,神色有点微妙。 陆阔正打电话给唐越:“我们在你火锅店,你现在有课?没课过来吧。” 唐越和身旁的人说了两句话,这才回答陆阔:“不了,我下了课还跟同学有事,过去得很晚了,你们吃吧,我等下跟店里讲一声。” “行,那你忙你的去,这边我招呼,你也别跟店里讲了,让大飞请客,白吃白喝我这么多年了,给咱店加点业绩。” 唐越笑了笑:“随便你吧。” 陆阔挂了电话,回火锅店里,多看了眼那账台:“盯着我看干什么?” 账台笑着说:“刚才那帅哥说你是我们半个老板啊。” 陆阔听他这么说了,也就装模作样地问两句:“生意不错吧?” “特别好。” 陆阔看了看店面,又问:“那一排干什么的?” 大厅里有一排隔开的座位,每个座位都藏得挺严实,只能坐一个人,拉块布把人给遮着,从旁边经过的人大概是看不到坐那儿的人的。 账台笑笑,解释:“本店特产,小火锅,就一个人坐那里吃,可以不被人看到。” 陆阔好笑地说:“这玩得新鲜,谁想出来的?唐越?” 账台点点头:“还挺受欢迎。” 陆阔只觉得好玩又好笑,看着不伦不类、奇奇怪怪的,都不知道唐越怎么想的。他也没继续问下去,摆摆手去包厢里找陈霭他们。 没多久锅底就上来了,陆陆续续把菜也送上来了,只是陆老板眼尖,又问:“咱店里上菜还是全部轮着来的?现在不是饭点,不休息?” 其他人这才发现上菜的人仿佛都不一样,也奇了怪了,这火锅店看着也不大啊,请这么多服务员? 这回轮到的是个女生,挺开朗的,笑嘻嘻地说:“没啊,我们来看老板的,都是轮班的学生,有个群,说另外半个老板来了,没课我们就过来献殷勤了。” 陆阔好笑地看她一眼,本来也没打算继续问,却听这女生问:“我以前肯定见过你,你是不是去学校找过唐越?” 陆阔当然去学校找过唐越,不说别的,开学放假都得去帮忙拿行李啊,更别说接人约会了。但也没搞得太高调,陆阔怕影响唐越念书,毕竟这年头说出来也还是容易招人异样的眼光看待。陆阔自己这边不怕人看,本身圈子就乱,都没当回事儿,但唐越念的正经大学,里面一群学霸之类的好学生,难说,不如被当个表哥发小之类的。 所以这时候陆阔也没打算多说什么,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不料女生感慨了一句:“哎,他早讲啊,你不知道,他说另外半个老板是他男朋友的时候把我们吓死了,就怕那种煤老板或者那种特别油腻的老板什么的,你知道吧?” 陆阔:“……” 不知该从何问起,先问唐越就这么出柜了?还是先问那个煤老板是什么鬼? 旁边几个人已经笑疯了,小短让大飞来拽女生坐:“坐,说说煤老板怎么回事?哈哈哈哈哈,没事,Co哥不扣你工资,他不管账哈哈哈哈哈哈。” 女生坐就不肯坐了,大大方方地看了一圈,解释:“就我们开玩笑问唐越怎么有钱开店,是不是富二代,他说不是,主要是他男朋友的钱。这就奇了怪了,我们又没见过他男朋友,一问他是不是富二代,他说也不是,是自己做生意的,我去,我们吓了一跳好吧,瞬间以为是煤老板或者什么私企中年老板。有男朋友没事,万一男朋友是个已婚的玩弄感情的就恐怖了吧?而且店子开张之后就没见露过面,哪儿像唐越说的一起开店?就更怕是那种拿钱哄人玩的吧?” 陆阔:“……” 女生见陆阔不说话,也知道说脱嘴了,赶紧打补丁:“也没别的意思,就当时吓了一跳,这不唐越突然这么一说……但是他马上又说不是了,说跟他一届的,就是自己赚了钱。我们肯定信他。这不他说你又帅又厉害,我们就更好奇了啊。” 陆阔哭笑不得,摆摆手让她出去了。 火锅味道其实也就一般般,主要是干净,价格也不高,大概是故意针对学生群体做的策略,一群人纯属捧场,吃吃喝喝完了,陆阔没打算真让他们请,但几个人都抢着请了,也就凑个热闹。 吃完了都准备去别处续摊儿玩,陆阔想了想,没跟他们去,说要找唐越。 陆阔心想给唐越来个突然袭击,就没打手机说,偷偷地去了宿舍,宿舍里的人见过陆阔,说唐越跑步去了。 陆阔多嘴问了一句:“天都要黑了跑步?” 室友摆摆手:“没,下课的时候他说要去跑步,现在不知道还在不在。” 陆阔又多嘴问了句:“他不是说下课有事吗,什么事?” 室友是个老实人,也没多想,直接就答了:“没事啊,我跟他一起下课的,本来打算一起回来,他路上接了个电话就说想去跑步。” 陆阔心想,那就代表我有事了。 陆阔一路找去了操场,这个点了还有不少的人在跑步,他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唐越。唐越看起来已经跑得很疲惫了,正坐在看台中间休息,手随意搭着膝盖,微微前倾着腰,看着篮球场的方向发呆。 陆阔也没急着过去,转身在附近的小超市里买了瓶水,这才过去,用水瓶贴了贴唐越的脸。 水是常温的,不冰,唐越略微躲了躲,扭头看是他,才把水接过来,笑了笑。 陆阔挨着他的身边坐下,见他朝自己笑了,就放松了点,也笑起来,问:“面包店怎么改火锅店了?油烟太大了吧。” 唐越喝了口水,挺认真地说:“面包店一直在亏,不是连锁的很难做过其他店。” “但是轻松多了,还干净。”陆阔摆摆手,“不过你喜欢就行。就是你也没跟我说一声,我今天带着陈霭大飞他们找了老半天,就站在店门口绕,哈哈哈。” 唐越侧头看他,平静地说:“我跟你说过。” 陆阔心想这可糟了,一看唐越笑就大意了,果然以前是说过,但自己给忽略了。要死要死。那还能怎么办?当然是赶紧扯开话题啊!于是他赶紧换话题:“怎么跑步来了?不是说跟同学有事?” “因为我不想陪你们吃饭。” 陆阔一怔。 唐越是一个几乎不怎么发火的人,但不代表从来不会不高兴,只能说他不高兴的时候也能保持平静和温和。此时他的语气仍然很平缓,听起来半点不像吵架,像讲道理,还像在解释,像给股东做业务汇报。 “我最开始就不想开面包店,是你非得开,开了之后你基本没来过,也不是很在乎,我和你商量改成火锅店,你说随便我。” 陆阔:“……” 他根本不记得自己答应过这事,甚至根本没听过。 唐越又说:“可能你没注意听,你当时在看股票。后来我还跟你说过一次,你在跟人发信息,让我不用跟你说这些,我自己看着办。” 陆阔:“……” 妈呀,要死要死要死。 陆阔紧张了起来,又听唐越说:“有不得不去的场面就算了,我说过,平时没什么事情的时候,我不喜欢跟你的朋友吃饭。” 别的也就算了,说到这个,陆阔还是有点大哥包袱,试图辩解一下:“不是,这个就不太说得过去,就外头那些乱七八糟的我也不怎么让你见,但是陈霭他们是我从小玩到大的,你也都认识,都把我当哥,也跟着喊你哥,都是一家……” “他们是你的朋友,不是我的朋友,我们以前就说过这件事了,你也说没关系随便我。” 陆阔犹豫一下,倒也不算傻,赔着笑说:“我知道,你这不是生他们的气,还是气店子的事,还是生我的气,平时他们去家里吃饭你都没说过什么。行,店的事是我错,我以后再这样,就从此跪着搓衣板看股票行不?等会儿我就去买搓衣板,现在超市里还有卖这个的吗?” 第83章 唐越看了他一会儿,欲言又止。 陆阔赶紧说:“你要骂我就骂,别跟我吵架就行,咱不吵架。你要实在生气,回去打我一顿,打完咱就没事儿了。” 唐越犹豫一下,说:“陆阔,钱是赚不完的。我也喜欢钱,我也喜欢买好点的东西,我跟钱没有仇,我只是不希望我们变成除了钱之外没有生活的人。我不是想做开店本身这件事情,我只是想和你有一件共同的事情去做,我们可以一起从零做一件事,否则我和你的生活没有交界点。这样下去,我们除了——”他略停了下,声音更小了点,“这样下去,我们除了做爱,还剩什么?” 陆阔特别惊讶,顿时也急了,碍于在操场边,不然就果断抱上了,而不是只能眼巴巴地问:“你怎么会这么想?唐越,我是不对,我就那脾气性格,你也知道。但是我对你的感情从来没变过。” 唐越知道。甚至他还知道,从高中到现在,陆阔的感情是越来越深的,是很真的,而这正是他“得寸进尺”的原因。 “我得一想二。”唐越无奈地笑了笑,“陆阔,我从来没怀疑过咱俩的感情,所以我才想找咱俩的共同点,我见过有的分手也并不是有太多的理由,只是到最后没话讲了,是很自然甚至很友好的分手,但是我不想我们也走到那一步。” 陆阔更紧张了,这怎么说着说着,“分手”都来了?就算只是讲一讲都兆头不好啊,关键是还特像是暗示。 他赶紧摆明态度:“那你要分手,我是不可能答应的,我就到你们学校人最多那个大门口去拉横幅抗议,你爱信不信。反正就这件事没得谈啊,我不拉横幅也得把你绑了,你信不信?” 唐越:“……” 陆阔说着把自己也说笑了:“我瞎说的,不过我真不会答应,我就天天跪你宿舍门口去写血书,你什么时候收回成命,我什么时候起来。” 唐越都忍不住笑了,横他一眼:“你有时候说话特别欠。我又没有这么说,我也不想发生那种事,所以才有点苦恼该怎么办。” “那你就干脆不要为了这种不可能发生的事情苦恼。”陆阔认真地看着他,“我这辈子就谈了这一次恋爱,也就喜欢过你一个人,如果我谈得不好,那只是因为我笨,绝对不是因为我不在乎你。我特在乎你,我不能让你跟着我委屈,所以我想赚钱。” 唐越摇摇头:“我们跟委屈根本不搭界,以后毕业工作了,不说过得很富裕,但也一定是很可以的了。” 说起这件事情,陆阔也挺固执的,说:“我想把最好的都给你,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买什么买什么,想不做什么就不做什么,连唐棠也一样,他是你弟,就跟我妹一样,都是我亲弟亲妹,我想给你们最好的。你就是太单纯了,现在这世道,先敬罗衣后敬人,没钱就没地位,干什么都没底气,走出去,别人就是会欺负你,我不想让任何人欺负你,也不想让人说你跟了我是做错了。” 唐越纠正他:“我不是跟了你,我们是正经谈恋爱。” 陆阔心想这真是要坏菜了,他那么随口一说没别的意思,唐越肯定也很清楚,换了平时也不会这么敏感地纠正自己,今天是真生气了。 他赶紧解释:“这肯定的,就是我刚才急了,说岔了。我就是怕有人会笑话你跟我谈恋爱,我那边都一群狗逼,谁也没得笑谁,难不成笑咱俩太恩爱?但你这边不一样,主流毕竟是不接受这形式的,你有了钱有了势,他们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然他们会欺负你。” 唐越神色复杂地看了他很久,刚要说话,又被陆阔给堵了回去:“宝,我们不说这个了好不好?我跟你保证,三——四十,就到四十,我们都不做事了,钱够了,咱俩环游世界去。” 唐越瞥他一眼:“我以后工作就得满世界飞,结果辞职了还得飞?” 陆阔笑了起来:“上班跟搞对象能是一个心情吗?你不想跟我飞你想跟谁飞?你说个名字我现在就去弄了他。” 唐越还要说话,却被陆阔用食指封住了嘴:“不说了好不?” 唐越犹豫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陆阔松了一口气,问:“你下了课就跑步?没吃饭?” 唐越摇头。 “走,吃东西去,我车停店外面了。”陆阔说着就起身。 唐越跟着起身,说:“就在附近随便吃点吧,反正你也吃过了。” “这附近能有什么吃的?”陆阔很嫌弃方圆一里除了自家火锅店的所有其他店,“你以为其他店跟你一样讲道德?都地沟油,菜都不洗,碗也不消毒,等下吃出毛病了。” 唐越没好气地说:“你抽烟喝酒的时候就不怕出毛病了?” 陆阔坚决执行双标:“这能一样啊?”还很有歪理,“我至少有主动选择权利,吃地沟油是被迫被欺骗好吧。” “反正你怎么都有道理。”唐越瞪他。 陆阔嘚瑟地笑了起来。 “……” 怕是个傻子吧,当时的自个儿。 陆阔再一次被以前的自己气到绝望。 “你又怎么了?”唐越问,“是不是有事?我自己看也行。” 他俩已经站在最初想租的店面里了,房东刚介绍完,走一边接电话去了。 陆阔摆摆手:“不是,我在想刚才那刨冰是不是太冰了点。” 唐越惊讶地问:“刨冰还有太冰的说法?” “……”陆阔尝试挽回面子,“不是,我的意思是说那刨冰可能不卫生。” “你肚子疼?那去旁边看一下吧,拐角那里就有个药店。”唐越关心地看着他,又嘀咕了一句,“我说了不吃,你非得吃,以前也没见你喜欢吃这个,关键学校旁边的无名小店都是乱做的,都是色素,不知道吃了会不会有毛病。” “……” 陆阔沧桑地说,“我以为你喜欢吃这种小店。” “吃的东西还是卫生一点好吧。”唐越问,“怎么样?要不跟房东说一下,我们先去药店看看再过来。” “没事,就刚才痛了一下,现在没事了。”陆阔照惯例瞎扯,又问,“你觉得这店面怎么样?” 唐越又看了看店面:“我觉得挺好的,就是位置稍微有一点靠里面了。我跟你说一件事啊。” 陆阔见他说着说着不好意思地笑了,好奇地问:“什么事?” “其实我还没想好开什么店,但是中介说遇到学校门口的店面特不容易,让我别错过,所以我才想先租下来再讲。”唐越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怪心虚的。毕竟说想开店的也是自己,结果现在还没确定方案。 这就太好不过了!陆阔找回了被刨冰气到萎靡的自信。建立在尽最大可能维护时空秩序的基础上,开店这种事吧,也还是能重演历史就重演历史。 于是他又开始了他的表演。 “我有个建议,你看行不行。”陆阔“假惺惺”地说,“不过我就是随口说说,还是你定。” 唐越看多了他故意这么来搞笑,好笑地说:“行,那你先说。” 陆阔说:“开个火锅店啊,你不是喜欢吃吗,又热闹,而且味道就不用太讲究了。” 唐越惊讶地问:“你不是嫌火锅油烟重?” 陆阔赶紧摆明立场:“越哥你说这话就伤感情了,我隔三差五就主动说要去吃火锅啊。” 唐越拆他台:“你得了吧,每次旁边过个服务员你就要死盯着人家看,生怕那是个刺客,火锅店都怕了你。” “那一锅要倒下来了你不心疼我?”陆阔振振有词。 “行,反正怎么都是你有道理。”唐越小小地白他一眼,又乐了,“不过你这么一说,我觉得确实好像是很好,就是这店面就会有点小了,不然改成麻辣烫?” “……”陆阔无语地看他,“越哥你是真能将就。” 唐越持续白他。 陆阔笑了起来,故意说:“麻辣烫也行吧,你喜欢就行。” 唐越就犹豫了起来。比起麻辣烫,他确实更喜欢火锅。本来也还好,被陆阔那么一提,越想越觉得火锅店好,可是这个店面确实又太小了点。等别的店面又不知道得等到什么时候,得碰运气。 正犹豫着,店主接完电话回来,特别抱歉,解释说自己有个朋友的朋友,前面找他看店子很多趟了,终于一咬牙说要租。对方多少算是沾亲带故的,人情面在,店主就想试探下唐越和陆阔这边的态度。说是试探,其实偏向性也已经很强了。 陆阔故意拖延时间就是为了等这通电话,就算对方不打电话来,他也安排了别人打电话,把房租抬高点就行,房东势必会犹豫拖延,只要拖几天,陆阔就能把后来真正租了开火锅店的那小楼给搞定了。 唐越本来也被火锅小妖精迷去了半边心窍,这时候见房东为难,就看了看陆阔,很有点干脆就此让贤的意思。 阔哥戏精上身,眉头一皱,朝房东说:“我们也挺喜欢这店面的,前面那人也没说要租,现在是我们在看。” 唐越赶紧在背后扯了扯他的衣角。 陆阔这才作罢。 第84章 出了店面,回了车上,反倒是唐越在安慰陆阔:“反正这里也小了点,我们再等等吧,也就是你那天提起来开个店玩,我就没指望开个火锅店你会多上心。” “你再这么说,我跟你绝交啊。”陆阔威胁他。 唐越本来还想接一句,忽然想起什么,神色顿时有点不自然了,不理他,装作没有听到这句话。 陆阔凑到他眼前问:“咱俩很久没绝交了吧?今晚绝一绝吧。” 听不到,没听到,听到也不理他。唐越扭头看车窗外的风景。 陆阔不要脸地继续缠着说:“说认真的,你要怎么才跟我再绝交一下?我单方面绝行不行?” 唐越都被他气笑了,伸手到他面前用力地拍了一巴掌,吓唬小孩儿似的,说:“闭嘴!” 陆阔要被他萌晕,抓着他的手就吹气儿:“打红了都。” 唐越要被陆阔甜化掉,看看旁边没什么人,舍不得把手抽出来,笑着看他在那儿认真地瞎说八道吹仙气儿。 过了会儿,唐越想起另一件事,问:“这时候去丰献生日那还来得及吗?” 陆阔这才搁下他的手不吹了,看了看时间:“估计饭都吃完了,应该找地儿玩去了吧。” 唐越问:“虽然礼物是托大飞送了,但你本人过去一趟比较好吧?你们从小玩到大的。” 这点面子确实是抹不开,陆阔想一想,也还是对那群小伙伴和童年心存怀念,说:“我先送你回去,然后我再过去找他们。” 唐越好笑地说:“你干脆等明年丰献生日再去吧。也别去得太晚了,我跟你一起过去也好。” 陆阔有点感触地问:“你不会不喜欢他们吗?我跟他们碰面就难免吃吃喝喝吹牛逼,挺闹的。” 唐越笑了笑:“说实话,我确实不太和他们玩得来,但他们是你好朋友,而且我又不经常见他们。” 陆阔就更感慨了。那个时候唐越的不高兴,果然更多是针对他的,而不是针对大飞他们。唐越并非有意那样排斥自己的朋友,唐越也不是那种人,只是,被自己气坏了。 陆阔越想越难过,朝自己手背上面啪啪拍了几下,用劲儿挺大的,手背都红了。 唐越惊讶地看着他:“怎么了?” 陆阔认真地说:“帮你打打我。” 唐越:“……” 要说陆阔吧,哪儿都特别好,就是偶尔会有点喜欢刻意卖萌的嫌疑。 之所以说是“刻意”,因为陆阔的那些卖萌行为来得特别突然,经常说着说着事儿,好端端的,他突然就得发作一下。 至于“卖萌”比较好理解,唐越觉得他挑食把香菜全挑自己碗里都是萌,所以唐越曾经坏心思地故意往他面里多放香菜,就想看他挑。 当然,陆阔也不傻,发现过唐越这恶劣行径,坚持坚定坚决地跟唐越绝交过一次,吓得唐越从此不买香菜了。 陆阔见他不说话,只盯着自己看,眼神特别清澈,和任何时候一样亮闪闪的,就忍不住凑过去,温柔地吻了吻他,低声说:“我觉得我以前特别迟钝,还好你也挺没审美的,还一直那么喜欢我。谢谢你一直那么喜欢我。” 唐越不知道他怎么又突然感性起来,但也习惯了,笑了笑,握住他摩挲着自己脸的手,说:“那我也要谢谢你。” 陆阔笑着看他:“谢我什么?” 唐越说:“谢谢你也喜欢我,和,谢谢有一个你,令我能够喜欢上一个人。” 陆阔是真不想去管丰献的生日了,就想赶紧开车回家。 回家之后干什么?当然是接着开车啊!把一趟车开到世界边缘天荒地老海枯石烂,开到没油了都不停,非得开到水都没了才意思意思停一停。 当然,他也只能这么想一想,因为唐越看透了他的眼神,果断地说:“问一下陈霭,他们现在在哪聚,我们直接过去。” 陆阔很不服气:“十八生日有什么好庆祝的?八十才值得庆祝。” 唐越凑过去亲他的脸颊一口,他这才掏手机打给陈霭,脸上还委屈巴巴,故意嘀咕给唐越听:“你们院里长得帅的肯定不少,读个书还得面试看脸,用脸开飞机?有的人吧,天天讲我长得帅,啧,就不看我内在了,这人就很看脸你知道吧,一问喜欢我哪儿吧,喜欢我长得帅,啧。最近就不太热情了,我合理怀疑是看到比我更帅的了。这世界吧,像我这么心美人靓的不好找,基本上除了我就没了……” 唐越要被他逗得笑疯了,拿巴掌糊着他的脸,笑得肚子疼。 “社会挺复杂的,尤其是——喂?陈霭?”陆阔见那边接通了就立刻收声,正经地问,“你跟丰献他们在一起呢吧?你们在哪?我跟唐越过去。” 唐越见他开始讲电话了就收手系安全带,不料系完了一抬头,见陆阔整张脸都黑了。 在唐越面前,陆阔一向是欢脱到脱线的,但实际上,面对外人时,陆阔总是老练的,甚至绝大多数时间是喜怒不太形于色的。就算在唐越面前,也很少会真的露出这样震惊到失态的样子。按陆阔那膨胀的说法,他是家里顶梁柱,泰山崩于前也得不色变。 “怎么了?”唐越忙问,“出事了?” 陆阔点头,说:“我先送你回家,陈霭那边我要过去一下。” “陈霭怎么了?” “他没事。”陆阔叹了声气,“季然——季然他爸出事了。” 陆阔心里明白,这很可能就是季然出事了。 季然他爸突然死了,说是死于意外,警方正在盘问相关的人,陈霭听到消息就飞奔去陪季然了,急得甚至都没想起来要跟陆阔打电话。 上一次是没料到发小做得出那种事,这一次陆阔没事儿就给人开展思想教育工作,关键是这回八字没一撇,时间也差得远,他觉得应该不是发小干的。 那就很有可能,是季然干的了。 陆阔不愿意这么想,只希望季然他爸是真的意外,而不是人为意外,更不希望那个人是季然。 太突然了。 他都想骂人了,这就不能让他跟唐越多过几年好日子吗! 唐越和季然关系还不错,听到这事儿同样震惊,非得跟着陆阔一起过去,陆阔也就没拦着他。两人匆匆地过去警察局,正好遇上季然从里面出来,身边跟着个紧张兮兮的陈霭。 陆阔一见陈霭那脸色,就更确定这事儿跟他无关了,说不上完全放心,但说句实话,确实是暗自松了口气。 陈霭朝陆阔和唐越扬了扬下巴算打招呼,立刻又紧张地小声问季然:“你要不还是吃点东西?一直没吃东西,弄到现在。” 季然的脸色是煞白的,却还是如平时一样神情冷淡,对陈霭说:“这是我的事情,跟你没关系,你回去吧。” “不是,我不是缠着你,这不就现在,你总得找个帮忙的啊,你妈妈又晕了……”陈霭为难地说,“那我不讲话,我就在一边站着行吧?万一你也晕了呢?” 陈霭一边说,一边朝唐越狂使眼色。 唐越赶紧也过去了:“没吃东西还是先吃一点,至少找个地方坐一坐,缓一下。季然,你的脸色太差了,万一倒了,那就更麻烦,你就当是为了阿姨,她醒了也肯定很难过,你不能倒。” 季然看他一眼,又看了陆阔一眼,摇了摇头:“谢谢,但我真的吃不下,我想去医院看我妈。” 唐越见他这样子也是没办法劝了,只好改口说:“那行,正好陆阔开了车过来,送你过去,方便点,也安全点,你这样我真不放心。” 季然看起来也没有反对的力气,点了点头。 陆阔又看了眼陈霭,收回目光,带着季然朝车过去。 陈霭立刻就想追着过去,却被唐越拦下了。 唐越小声说:“你去买点饭菜,季然喜欢吃的,比较香和开胃的,但别太油腻。带过去医院,他一直饿着不行,这天气容易中暑。” 陈霭点点头,还是有点不舍地看季然的背影,小声说:“特别突然,我还是听人说的,赶紧就跑过来了……” 唐越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外已经发生了,别太多想,现在重要的是把季然和他妈妈照顾好。” 陈霭又点了点头。 这时候唐越的手机响了,他接起来一看,是陆阔。 陆阔说:“我先送季然去医院,你陪陈霭买点吃的过来吧,打车,别让陈霭开。” 唐越:“好。” 陆阔挂了手机,打着方向盘把车开到马路上面去,抬眼看了看坐在后车座的季然。 季然系着安全带,脸仍然是白的,正低着头看着自己搭在膝盖上面的手。 陆阔的心里就更凉了。 过了一会儿,陆阔叹了声气,开门见山地问:“为什么?” 季然没理他,仿佛没听到似的。 “你跟我没必要瞒着,我也不会卖你。”陆阔又问了一遍,“为什么?就算你要做这件事,时间也提早了太多。” 季然抬眼看着他,半晌才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第85章 “很好,很冷静。”趁着等红绿灯,陆阔叼了根烟,问,“抽吗?” 季然摇了摇头。 陆阔把烟盒扔回去,抽了口,把烟夹在指缝,开车过路口:“怎么跟警察说的?瞒得过去吗?” 季然又不理他了。 陆阔自问自答:“那你肯定瞒得过去,上回就是你帮陈霭瞒的吧?我那时候都懵了,后来一寻思不对啊,你那能叫讲义气赔给陈霭?你那是帮忙造假了犯罪现场,同谋吧?他要自首了,一把事儿前后经过说出来,你也跑不了。” 这话说得刻薄,当时季然肯定不是这么想的,否则也没必要眼巴巴当这个同谋。陆阔心里清楚这一点,还就是故意这么说的,就是故意想激怒季然。 然而没成功。 季然仿佛没听他说话,沉默地望着车窗外倒退的树,下巴微微地仰着,和平时一模一样,配上那总是没啥感情的眼神,就给人感觉格外的倨傲。 陆阔这下子先把自己给气着了,他将车子开到一个偏僻路边的树荫下,解了安全带下车,绕到后车门去一把拉开,抓着季然的衣领往上揪:“所有的一切都能从头开始,所有的事情都能有一个新的过程,一个不那么差的过程,你就非得跟自己过不去是吧?” 陆阔是真生气。撮合发小跟季然是一码事,就算撮合不成,那也没办法。但是他不想事情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他不希望发小干的事,就同样也不希望季然来干。 季然看了他一会儿,轻轻地问:“逼着我承认我杀了我爸,好玩吗?会让你更高兴吗?” 陆阔一怔。 季然说:“不会的话,就别这样了。” 陆阔松开他的衣领,缓和了一下语气:“抱歉。我只是不希望你这么做,也不知道你为什么坚持这么做,两年了,我跟你不是没有谈过这个问题,我觉得你自己也有别的方法解决,比如郭小斐能帮你,那很好。我没有说因为陈霭,就会在这件事情上面反对你。我就是很意外。” 季然渐渐地收回去目光,转头看向另一边的车窗外面。 陆阔也只好叹了声气,把后车门关上,回去他的驾驶座,一边踩油门一边说:“现在不管我怎么说,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好自为之。有帮得上的地方跟我开口,也不存在欠我人情,咱们仨这关系,我到现在也摸不清楚,说不定是不管死谁都得一拖二,一根绳上的蚂蚱。” 季然说:“那你就让陈霭离我远点。” 陆阔怔了怔,微微地皱起了眉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可当他从后视镜里去看季然,一时没能看出什么来。 送完季然去医院,没多久,唐越和陈霭也过来了。季然意思意思地吃了一口,就去问刚醒的妈妈要不要吃。可他妈妈置若罔闻,一直都在发呆,尚未从巨大的冲击当中回过神来。 季然也没多说什么,安静地坐在病床边陪着。 陆阔和唐越就更不方便说什么了,倒是陈霭时不时讲两句话,当然那母子俩也都没搭理他。 陆阔悄悄地拽了拽发小,示意他别讲话了,但发小回头给他一个“你不懂”的眼神,陆阔也没办法。 好不容易,季然他妈妈终于回过了神,看了一眼季然。 唐越和陈霭倒没什么别的想法,陆阔就敏感一些,毕竟知道得多一点,难免会觉得,季然他妈的这一个眼神不对劲,很不对劲,很难形容的不对劲。 季然的手上还端着饭盒,陈霭赶紧倒了杯温水换掉他手上的饭盒,小声说:“她可能想喝水。” 季然端着水想去喂他妈喝,可是他妈妈却不肯喝,仍然用那个眼神看着季然。 陆阔跟季然不熟,更加少见过他妈妈,以前寥寥数面都没认真看过正眼,就知道季然他妈是个很温柔的女人,跟风风火火的陆阔他妈还有陈霭他妈截然不同,和人说话的时候柔声柔气,很有气质。 当年的陆阔还跟陈霭嘀咕过季然他爸是不是脑子有毛病,找的那小三据说是个空姐,但大概属于空姐里的金字塔底层,妈呀那叫一个不能直视,陆阔都有阴影了,这么多年还记得那“惊鸿一瞥”,就是小三堵在季然他家门口骂他妈,身上那截布肯定挺贵的,不然咋能那么舍不得用呢?就差弄个版型直接当比基尼用了。 当然了,陆阔还是比较客观的,他客观地回头问了问大飞直男审美是不是就好那口。 直男大飞说还好吧,反问陆阔是不是基佬都这么嘴毒。 陈霭没他俩这调侃的心思,直接就冲上去帮季然他妈骂架了,丰献跟小短俩人拉都没能拉住。 后来?后来陈霭可出息了,别人打架打得全校通报批评是为了敲诈勒索或者跟同龄人吵架,陈霭全校通报批评是为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见到路边有小三领人欺负无辜妇女遂从大骂到大打,把人仨成年泼汉加一个泼妇打得报警了。 不光学校老师心情复杂,就连陈霭他兄弟们都心情复杂,集体不知该夸该贬,别的不说,到底连女人都一起打了,这不符合江湖规矩啊…… 完了又有小道消息,说那无辜妇女不是别人,正是季然他妈。这下子倒是把陈霭的风评给扭转了大半,毕竟季然在学校形象颇好,家里那点子事一说出来,师生们无论帮理还是帮亲,都还是站这边了。 那些都是往事了,现在陆阔看到季然他妈妈,就觉得很不对劲。季然和他妈妈长得像,以前还能说气质不同,这一刻,陆阔仿佛见到了另一个季然。 季然他妈没有什么表情,冷冷淡淡的样子特别像平时的季然,更像的则是眼里的不信任。 季然平日里看什么都是一脸冷淡,永远都跟隔了层东西似的,最多的就是眼里的疏远和不信任,仿佛全世界都值得他质疑一样,这也是陆阔以前总觉得发小脑子有毛病的原因之一。 此时,季然他妈看着季然的眼神里就有着同样的不信任。 是什么事情能让一个母亲对她疼爱的独生子露出这种表情? 陆阔有点不愿意想下去了,他宁愿是自己看错了。否则事情就真的是走向了一个越来越糟糕的方向。 明面上的事情进行得看似顺利,警方又问过季然和他妈妈几次话,连带着陆阔、唐越和陈霭也问过,当然没问出什么端倪来。 陆阔却仿佛从警察的眼睛里看到了同样的不信任,他甚至都怀疑这都是自己的错觉了,是不是因为他自己对季然的不信任,导致了现在看谁都觉得谁不信任季然。 当然,即便如此,没有证据,季然却有经过证实的人证物证不在场证明。 再者说了,把所有有嫌疑的人都纳入怀疑范畴是公事公办,于人理常情上而言,普罗大众还是不太愿意相信弑父这种事情的,尤其是季然这种品学兼优、没有前科的好学生。 陆阔犹豫再三,还是想打电话试探一下唐棠的口气,唐棠听说这事儿却没什么太大反应,只说漫游费贵,跟他说了他也没办法帮忙,没他哥的事就不要瞎联系他了,其他事都能等他回去再说。 陆阔就觉得这孩子回来真该继续再教育了,怎么能这么不关心人呢。 唐棠挂了手机,换了衣服,抓了抓头发,对着镜子面瘫三秒钟,缓缓地柔和了眉眼,露出了一个笑容,恍然间从镜子里面看到了唐越。 他这次出来,带的全是唐越以前的衣服,在家里也练习过很多次。 外头的同伴们在催了,唐棠就维持着这样温和的状态出去了。 这次的夏令营改了目的地,安全度相对高一点,因此采取半自助形式,不会很拘束,给大家的自由度比较高,可以自由组团去大街小巷深入体会当地的风土人情。只是组团出去的时候都需要配上至少一名老师,防止异地他乡真的出事。 吴钟仁第三次看到那个少年了,听身旁的同伴叫他,似乎是叫唐棠。 这些少年似乎是过来旅游的,每天早上都会到这家二十年的老早餐店吃饭。吴钟仁就很喜欢来这家店,小时候吃惯了,出狱后也总是要来坐一坐。 身旁是以前的兄弟,现在都很拉风了,生意做得风大雨大,说还没忘了他,得知他出狱的消息就一个接一个来找他叙旧。 吴钟仁心里是不以为然的,该他们感恩,当年不是自己一个人顶了的话,他们也一起蹲牢房去了,也没现在的地位。 但是表面上还是亲亲热热,彼此心照不宣,互相给个面子,这世道就这样。 吴钟仁听着寒暄虚伪的话,目光若有若无地始终落在唐棠身上。 唐棠好像是烫着了,吃个拔丝一口咬下去,烫得不停吐舌头,又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很温柔明亮的模样。 In哥跟吴钟仁是打小一起混的,顺着眼光看过去,就有点悟了:“哎!那有点像——”他看了眼吴钟仁,想了想,说,“叫什么来着,那个文家的小少爷,我之前还给你看过他现在照片。你别说,长得好像哦,是不是亲戚?” 吴钟仁摁灭了烟,说:“应该不是吧,那边像过来旅游的。” In哥凑过来一点,拿手肘碰了碰他,笑着低声问:“喜欢?” 吴钟仁看他一眼,又看了看唐棠,笑了笑,说:“没人会不喜欢吧。” 第86章 没人的时候,季然就忍不住胡思乱想。 他知道自己不该乱想,但是无法自控。 无论如何,总之,不欠陈霭了。他心想。 特别奇怪,杀完那人之后,心里第一个想法居然是这句话。 他甚至能感觉到当时的自己笑了笑,大概是看起来格外诡异,所以那个人死前露出了格外惊恐的表情,惊恐到令人看见也会情不自禁地同样恐惧起来。 警察仔仔细细地查了很多遍,始终没找到证据。 季然很镇定。 但是在镇定过后,他终于逐渐地恐惧起来。这股恐惧很复杂,害怕被人揭发,以及天然的生理性的恐惧。 他终于彻底地反应过来,他杀人了。 他不知道陈霭当初是不是这样的心理过程,但他现在开始后悔了,因为他害怕,害怕伴随着焦虑,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草木皆兵,连当时的陈霭都不如。 风声鹤唳,大概就是逍遥法外的杀人犯该有的惩罚。 现在和以后,陈霭永远都不必再承担这个原本就不应该属于他的惩罚,该让应该承担的人来承担。 季然这么想着,有一瞬间会好受点,可很快又被巨大的阴影吞噬。 他再一次地想起了当年那个暴戾的男人还在的时候,那个时候他也很痛苦,怎么解决的呢?酒精?其实他没有多沉溺酒精。他好像是沉溺于快感当中,沉溺于和陈霭做|爱。甚至恬不知耻地求陈霭粗暴一点,甚至想被陈霭干|死,就想着,反正也这样了,死就死彻底点,要能死了挺好的。 但是陈霭没有。 为了让陈霭听话,他用了很多方法,软的硬的都用过,陈霭就是不,虽然技术烂得一塌糊涂,但还是比任何人都温柔,温柔得像忐忑。 季然觉得陈霭不但是个傻子,还是个瞎子,看不懂这是个可以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的好机会吗?就算玩得再过分,自己也不会反抗吧,这一点看不出来吗? 傻子就是看不出来,傻子只会不停地说我喜欢你我爱你你别哭了我会保护你我永远都不会再伤害你你别恨我好不好跟我好好不好,傻子是这个世界上面最大的傻子。 季然却不是傻子,至少他自己不这么看待自己。 自己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也是一个很理性的人,所以一开始其实并不真打算杀那个人的,无论什么冤仇,放到和利益的天平上面称一称,总能得到结论。 这一次有郭小斐的帮助,唐棠又早就已经打算破坏最大的时空秩序基础,因此季然是认真在考虑放过那个男人、只带着妈妈出国的。未来会很好,所有的人会走一条新鲜的、未知的、但怎么想也应该是光明的前路。 可是那个男人却就是要自寻死路。 上一次那人是发现了季然和陈霭的事,拿着事情要挟季然骗妈妈签不平等的离婚协议书,这一次,他发现了陈霭中奖的事情,让季然帮忙弄一点钱来。 当然,他说得很冠冕堂皇,甚至情真意切,说他和妈妈的争吵只是被现实所迫,只是贫贱夫妻百事哀,所以只要有了钱,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只要有了钱,他就能还清了债,就能盘活公司,立刻就会甩了那个三,从此一家三口回到以前的生活里,一切美好幸福都会回归。 季然不知道换了当年的自己会不会相信这些话,但总之,现在的自己不会相信。一面镜子如果破了,再黏起来始终都会有一条丑陋的疤。更何况,季松良根本就不打算破镜重圆,他只是想骗到钱而已。 骗一次钱是不够的。陈霭有多少,季松良就想要多少。骗不到,那就诈,诈不到,那就抢,总有办法。因为季松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不用完所有方法、不榨干所有能榨干的血,他就不会罢休。不,他根本不是人,是蝗虫,是蚂蟥。 就算陈霭有陆阔帮忙,季松良得不到钱,就会恼羞成怒,会一不做二不休。 季然想不明白自己究竟上辈子欠过季松良什么东西,这辈子季松良才要这样竭力地把自己人生中所有的希望碾碎,所有重新开始的路毁掉,所有的光捂灭。 终于,季松良成功了,自己什么都要没有了。 季然甚至无法清楚地回想起当时的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那个时候,脑子里是偏执的,根本听不进任何其他的声音。直到动手之后,一瞬间,那莫名的勇气全都消失殆尽,突然想到,好像事情不必走到这一步,好像事情原本并没有那么令人绝望。 但事情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从原本不那么绝望的地步,走到了真正的绝境。 他忽然彻底地明白了陈霭在那个时候的心情。 季然再一次从午夜的噩梦里惊醒,还好做了准备,没有关灯,可以第一时间清醒过来明白没有在杀人没有警察没有尸体没有血,只有自己。 但是下一秒他就看到了黑乎乎的窗外的人影,惊得浑身一凉,脑袋里轰的一声发蒙,好几秒之后才反应过来,抓起枕头就砸了过去。 枕头落到窗户玻璃上,掉到了地上,窗户那边的傻子还在哔哔:“你别怕,我知道你怕,我陪你,我不干别的,你让我进去,我就打地铺。” 季然光着脚匆匆过去把窗帘拉上了,捡起枕头再次回到床上。 “别啊,你就让我进去,我睡地上!” “行吧,那我就在这啊,你要怕了就叫我。” 过了会儿,陈霭的声音没了,季然却仍旧辗转难眠。 不知道过去多久,终于有了点睡意,可突然又一道雷把睡意吓没了,接着淅淅沥沥的雨声越来越大,季然在床上坐了一会儿,看了看窗边,犹豫着过去拉开窗帘,看见陈霭正贴着窗台底下的小台子坐着,浑身湿透了,跟落汤鸡似的,感受到屋内的灯光就回头看他,摆了摆手:“你睡啊,我在这儿。” 季然就想拿拖鞋打死他,拧着眉头说:“去前门。” 陈霭一愣,随即笑了起来,腾的起身顺着管道滑落下去,往前门跑。 季然去玄关开了门,陈霭就要赶紧往屋里跑,被拦着了。季然把伞递给他,冷淡地说:“回去。” 陈霭不去接伞:“要不我就在客厅睡——阿嚏!” 季然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会儿,说:“去洗澡。” 陈霭摆摆手:“没事,给我个毛巾就行,借我套衣服我换了就行,大半夜还折腾——” “去洗澡。” 陈霭见他面色不善,赶紧点头:“行行行,那你别管我了,你去睡,我自己去洗。” 你不自己洗难道还我给你洗?!季然要被他气死,给他指了指洗浴间就回自己房拿衣服送过去,接着又回卧室里裹着被子不动了。 陈霭洗澡很快,蹑手蹑脚地到了季然的卧室,先去关了窗户,把窗帘拉好,关灯前还小声地说了句:“关灯了啊,但是我睡地上了,别踩我。” 季然不想搭理他。 陈霭就把灯关了,真的往地上一躺。 季然憋了两分钟,啪的把灯打开,坐在床上看躺地上的陈霭。 陈霭回头看他:“没睡啊?别管我,夏天我经常睡地上,凉快,这不还有块毯子。” 季然下了床,踩着拖鞋,从他腿上跨过去,从柜子里翻出吹风机插上:“吹干。” 陈霭笑嘻嘻地:“等会儿就干了,老吹头发对头发不好,分叉,我妈说的。” 你妈只说过你洗完头发就睡觉容易年纪轻轻就中风。季然面无表情地说:“吹干。” 陈霭摆手:“你睡吧,还不睡都要天亮了。” 季然懒得和他废话,换个插座插电吹风,蹲在地上给他吹起来。 陈霭整个人都震惊了,震惊中带着狂喜地使劲儿偷看季然,扭捏地说:“没事,真没事,哎你挺会吹头发啊。” 季然:“……” 吹了会儿,季然说:“坐起来。” 陈霭就坐起来,偷偷地看,偷偷地乐。过了一会儿又小声说:“那个,你一个人睡这么大个房子肯定挺怕的,你妈什么时候回来啊?医生不是说她没事了吗?她不肯回来是不是觉得有点怕啊?” 关你什么事。季然面无表情地继续给他吹头发。 陈霭又说:“要不你先睡我家去?我妈做饭特别好吃,我床给你睡,我睡陆阔家去,他现在都不回家了,回家了也没事,我经常跟他睡。” 季然:“……” 陈霭:“我妈你别担心,就是我妈让我问你的,她说你肯定一个人住着怕,等你妈回来了,你再回来住啊。要不你俩在外面租个房子吧,我妈说换她她都有点怕,我妈都怕了,那就很难有人不怕了。” 咔嗒一声,季然把电吹风关了,冷淡地看着他。 陈霭就闭嘴了。 季然随手把电吹风搁一边的地上,看了他一会儿,侧着头去吻他。 “……” 陈霭整个人都要疯掉了!!! 第87章 季然不光吻他,还咬他,像是要吃了他。 哦,不是像,是真的吃了他。 陈霭双手撑着身后的地板,整个人全程都是懵的,呆呆地看着季然仰起头给自己看滑动的喉结。 “……” 季然仍然跪在地板上,只是缓缓地坐直了起来,于是陈霭又看见了另一幕不可思议。刚刚季然没碰过他自己,陈霭也没碰过他,季然却就这么动情了。 季然看了他一会儿,面无表情的,像做梦似的,似乎是想说点什么,却终于什么都没说,只是微微地张了张嘴,陈霭就看到了他那在灯光下泛着水光的唇舌。 “……” 陈霭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就像条急不可耐的狗一样把季然按在地板上。 季然面无表情,越过陈霭晃动的肩头,仰面望着屋顶上闪闪烁烁的灯。 那一次,他醉了,醉得只知道是陈霭把自己给背了回去。 哦,是陈霭,那就不用想太多了,先睡一觉吧。莫名的,他这么想着就睡着了。 再醒来的时候,就和现在一样,看到了闪闪烁烁的灯光。 第一次重生之后,季然曾经对陆阔说过那件事,他原本以为自己确实是可以很风淡云轻地说出来,毕竟都已经重生了,那些历史会被推翻,当故事说而已。 可是说出来之后,他发现还是无法释然。 那个时候,那个时候之后,他没有告陈霭,甚至没有骂陈霭,没有打陈霭,他选择了一个最不该选的选项,和陈霭保持起了这样的关系。 和一个混混,一个做过那种事情的混混。 他在那时甚至已经很清晰地给自己设想过未来了,无非就是从这件事情开始,一路堕落下去。 其实也挺好的,他自暴自弃地想,可能这就是老天给的提示,都这么多年了,老天这么多年来见他还没肯死心,还对本来就不属于自己的世界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所以干脆来这么一招,让自己彻底看清楚事实,看清楚自己就该是个什么人。 根本没有未来,也不需要有未来的人。 于是他开始放纵自己沉溺,寄希望于陈霭彻底地代替老天来毁了自己。 然后,又发生了季松良的事情。 季然恍然发现,陈霭还没毁灭自己,自己先毁灭了陈霭。 陈霭猛地回过神来,停住了,有点犹豫、更是惊愕地瞪着季然看。 季然也回过神来,直直地看着他,幽幽地道:“不用套。” 不是这个问题吧?! 发小的声音在此刻如同警世洪钟一般敲响在脑内—— 文!明!守!法! 早!吃!甜!茶! 趁!火!打!劫! 立!马!扑!街! 冲!动!流!氓! 家!破!人!亡! 他来之前,他发小把他架在洗手台子上,逼着他发过誓,让他绝不能趁乱耍流氓,否则功亏一篑,务必要保持良好高尚作风,装,也要装出来,人,无远虑,则,无长福。 陈霭当时还在想,这陆阔什么禽兽思维啊,季然家里出这事儿了,谁他妈还能想得到那档子事儿?唐越可真该管管了。 现在,陈霭就想跪下给发小唱一首服气。 想来想去,季然动了动,陈霭一个激灵,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往后退,背抵着抽屉上的膈人把手,惊恐地看看季然又看看门窗,认真思考从哪边跑路。 季然却不让他跑,背过身去,拙劣地学着不知道哪里看过的台词。 陈霭却恰恰就在这一瞬间彻底地清醒了过来,他不记得发小那些谆谆教诲了,只记得满怀温柔地过去,扳了扳季然的肩膀,没敢太用力,怕把人扳坏了,所以没能把人给扳过来。陈霭只好凑过去轻轻地吻季然的侧脸,轻轻地哄他:“你先起来。” 季然把脸埋在胳膊下,难堪地摇头。 陈霭只好一直吻着他的头发和耳朵,一直在轻轻地哄他,终于把人给扶着坐起来了,却一直低着头,像失了魂落了魄似的。 陈霭捧着他的脸去看他的眼睛,那双眼睛里面没有光彩,黑黝黝的眼珠子像是盲的,好像看不见任何东西。过了会儿,季然像是忽然回过神,突然意识到要做的事情中断了,梦呓似的又背起了那见鬼的台词。 陈霭劝不住他,只好吻住了他的嘴,他这才不说话了。 陈霭试探地松开他,他沉默了一会儿,又开始背台词。 “……” 陈霭都要怀疑他中邪了,心里难受得很,只好又去亲他,折腾好几次之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规律。但是不能这么搞下去了,不然肯定要疯一个,或者两个一起疯。 陈霭轻轻地说:“你不是,季然,你不是那些乱七八糟的。” 季然靠在他的怀里,听了这话,终于有了点别的反应,轻轻地嗤笑了起来,也不知道是在嘲讽这句话,还是嘲讽自己,半晌才问:“那我是什么?”像在问陈霭,更像在问自己。 陈霭摩挲着他的脸,温柔地说:“你是我的理想,是我的梦。” 季然一怔,缓缓地抬眼看着他,又缓缓地眨着眼睛,每眨一下,眼睛里仿佛就多了点生机。 陈霭笑了笑,亲了亲他的眼睛:“我不会讲,但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人,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你穿得特别好看,还在读外语,我听不懂,就只是觉得这是神仙吧?” “……” “后来我发现你跟我们一样是个小孩,但你还是跟所有的人都不一样,你就跟会发光一样,站在哪里都能一眼就看到。我就是喜欢你,没有理由,不是没有理由,是理由太多了,你看我一眼就是我喜欢你的理由,你不看我,也是我喜欢你的理由,我就是喜欢你,不管全世界其他人是什么样,我就只喜欢你。这你得去问月老,他拉的线……” 季然听得都快睡着了,迷迷糊糊地被陈霭亲着,迷迷糊糊地说:“我睡我的,你做你的,别管我。” 陈霭闻言笑了起来,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肩头,见他渐渐地睡着了,就把他抱到床上放好,犹豫了一下,挨着他躺下,还纠结着要不要去抱他,他已经主动地、甚至是有些急切地、焦急地靠了过来,蜷缩在自己的怀里。 陈霭觉得这一晚上像做梦。 季然终于睡了长长的一觉,醒来时头都没那么疼了。但是下一秒他就发现枕头旁边是空的,陈霭不见了。 他皱了皱眉头,起身换了衣服洗漱,刚出洗手间就听到玄关有人开门,陈霭一边搁钥匙一边朝他笑:“我怕我回来你还没睡醒,就拿你钥匙用下,没配你家钥匙啊。” 季然皱着眉头看他手里的豆浆油条。 陈霭注意到他的视线,解释说:“我跑步,顺便买早饭,不然早回来了。” 季然皱着眉问:“你什么时候有晨跑的习惯?” 陈霭笑嘻嘻的:“没啊,我哪来这习惯啊,这不没事儿瞎跑个圈。” 季然就没再说话了,坐到餐桌边。 陈霭换了鞋也过去,把豆浆油条摆好,低着头一直在吃,倒是话比平时少了。 两个人安静地吃完了早饭,季然简单地整理了一下餐桌,回头见陈霭坐在那里玩手机,想了想,说:“昨晚——” “没事!”陈霭仿佛一直在等着他主动提似的,却又仿佛是怕他主动提似的,赶紧抬头说,“我知道!” “……”季然面无表情地问,“你知道什么?” 陈霭嘻嘻嘻地笑了笑,却又意识到这个话题不好笑,就硬生生地收敛了笑,说:“我不会多想的,也不会提的,这不谁都有难过的时候,正常,我绝对不跟人讲,跟陆阔也不讲,我其实自己也不记得了,真的,你别太有心理负担,这事儿搁谁身上也难受,你要搁我身上,我肯定更难受,所以……” 陈霭叽里呱啦说了一堆话,见季然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声音就渐渐地消失了,心想坏了,今晚地铺都不准打了,又得蹲墙角了,一个朴实的愿望,希望今晚不下雨,如果允许这个愿望不那么朴实的话,希望蚊子也少一点。 季然看了他一会儿,走到他的面前,凑过来吻他。 陈霭:“……” 这邪还没中完呢?!大白天了! 吻着吻着,陈霭就觉得不对劲了。 虽然他也无从比较,但直觉季然这叫吻技好。那么很严重的问题来了,他严防死守这么多年,从哪个缝里钻出个傻逼教季然的?!那个逼王吗?!逼王一年就来那么几次,也基本都在公众场合啊!那他妈还有谁啊! 陈霭这么一想就心里发酸了,酸得要命,反过来把季然推在墙上面摁着开始啃。 季然实在是不想回味陈霭Lv.0时期的吻技,把陈霭推开一点,还是自己来。 陈霭不服气,非得反客为主。 两人跟要打架似的抢了半天,终于季然也累了,靠在陈霭怀里喘气。 陈霭也有点缺氧,好半天才哑着嗓子问:“你跟谁学的?” 季然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一个傻逼。” 陈霭就要炸了。就说是郭小斐吧!郭小斐不就他妈是个傻逼吗?!又傻又逼! 第88章 他忍得青筋都要出来了,但又一想自个儿是没什么立场发火的,就只好换了语气,憋着憋着,酸溜溜的,假装不是很在意地说:“哦。” 季然抬头盯着他的眼睛,说:“我还跟他做了。” 陈霭:“……” 虽然早晚也有这么一天吧,也不是没有心理准备,但是——天降绿帽! 陈霭气得脑袋发懵,懵完又委屈。 这他妈郭小斐什么时候干的事儿啊?!陆阔那大傻逼还总是说不要跟踪不要跟踪,这他妈跟着都能跟出这种事儿,没跟能发生什么都不敢想啊! 陈霭委屈了半天,转身就要走,至少走去洗手间里洗把脸冷静一下。 季然却拽着他不让走,继续说:“做了很多次。” 陈霭:“……” 听不见听不见,空气真新鲜,阳光不错,天空蓝得发绿。妈的。郭小斐去死。怪不得昨晚上季然一条龙那么熟练呢,郭小斐去死。 “在我最难受的时候,”季然说,“和他做才能让我睡得着。只有在那个时候,我才能不想难过的事情。我特别喜欢和他做,跟上瘾似的。” 啊,那朵飘过来的白云真白啊,白得绿油油的。陈霭沉默地扭头看窗外来表达自己的无声抗议,同时神飞天外。 “我求他把我——” “我不想听。”陈霭突然说,“你别讲了,我不想听,我就是来陪陪你,我妈让我来的。我又没想干别的,你不用这么气我。” “我不是想气你,我只是想跟你上床,让你别有心理负担。”季然微微地仰起下巴,和平时的神态一样,很冷淡,很高傲,仿佛在说的是一件别的事情,“陈霭,我对着你很累,你怎么不插三炷香把我供起来?” 陈霭:“……” 更恐怖的是陈霭发现季然是很认真在说这句话的。 “要不然,你就拿根链子把我拴起来。” “……” “总得有人给我一个定位,不然我不知道我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不然,我什么都不是。” “……” “我只有跟他上床的时候,才能暂时知道,我就是一个什么也不用多想的人。” 陈霭听不下去了,咽了口唾沫,想了想,又想走。这次不是去洗手间里洗脸冷静一下,得走远点冷静一下。 季然很容易就拦住他,根本不需要力气,抓一抓他的手腕,他就会停下来。 于是季然接着说:“陈霭,我就是这么一个人,不是你想的那个神仙,我从来都没有你想的那么好,那只是你的想象,不是我。我其实是一个很不要脸的人。” “……” “你现在还想跟我在一起吗?我现在就很想做,你要想做,欢迎之至。” 陈霭几乎就想堵住他的嘴,但事实是被这样的季然镇得脑子里面一片空白。 这样的季然,说这种话,说得特别冷淡,特别无所谓。 所以季然跟郭小斐那什么的时候也是这样的?那,那季然怎么能是这样的呢?郭小斐让他变成这样的吗? 陈霭都出汗了,背上的汗滑落下去,一路噼里啪啦的炸开。 季然见他呆怔怔的样子,低着头,开始解皮带。 陈霭:“……” 脑子里突然出现一道声音在叫嚣:妈的,怂个屁,他都这么讲了!陈霭你他妈不做,便宜全给郭小斐那傻逼占了!操! 陈霭猛地抓住季然的手,抓着他又啃了起来。 啃着啃着,脑子里面又来了一道声音。 这道声音在说:我爱他。 季然靠在墙上看着陈霭落荒而逃的背影,忽然笑了起来,笑得特别开心。 笑着笑着,就哭了起来,哭得特别伤心。 他慢慢地靠着墙坐下去,用力地揪着自己的头发,几乎哭不出声音来。 其实,他不打算和陈霭说那些话的,知道那傻子会误会,可是他不得不补救。昨晚是一时激动,可这都是错的。这一次,陈霭根本就不应该再和自己的事情有任何的牵扯。 所以他迅速地反应了过来,将错就错的,就让陈霭死心吧,死得越透越好。 他总是做错事情,总是在补救,每次都只能把事情弄得一团糟,每一次都能把无辜的人拖下水,被拖下浑水的那个人,还总是陈霭。 季然哭着哭着,靠着墙,仰着下巴,想起这么个事实,又笑了起来。 所以这个世界上面最没有意义的人,其实是自己。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季然渐渐地平静了下来,从地上起来,擦了擦脸,喝了杯水,清了清嗓子,给郭小斐打电话:“小斐,我有件事情要请你帮忙,最后一件事了。” 郭小斐听他这语气不对,忙问:“怎么了?” “我妈妈接过去之后,你帮我照看一下她,她其实不需要太操心,过去这一阵之后,会好起来。我家这座房子不值钱,但地段还行,以后能涨,也麻烦你帮忙打理一下,就当是垫我妈妈的生活费用。我知道肯定不够,就不和你客气了。”季然犹豫一下,很艰难、很难堪地说,“就当是小时候,别人欺负你的时候,我帮过你的人情。” 郭小斐一怔。 小时候季然是帮过他,那个时候他总是受其他当地的小孩欺负,别说打不过,甚至不敢还手,是季然拦在他面前帮他挡着。季然还还手了,把对方特别高大壮的一个小孩打得鼻青脸肿,当然,季然自己也伤痕累累。后来,还是季然把他背回去的。说是背,季然的力气又不够,把他搭在背上一路拖着走的。 这件事情,季然从来没有提过,无论是重生前还是重生后,郭小斐从来没有听季然提起过。就算是以往请他帮忙解决家里的事情,也从来没提起过。季然根本就不是一个挟恩望报的人,所以此时此刻说话的声音都有点发颤,很显然是非常难为情。 郭小斐说不好这一瞬是为了什么,突然就觉得心中一颤,眼也有点酸:“怎么回事?你不过来?你再等点时间,你跟你妈妈的签证下来之后,我马上接你们过来,我们不是说好了吗?还是你爸爸的意外?虽然很突然,但是不算坏事。季然,你和你妈妈过来之后,一切都好了,以后没人再欺负你俩,我也不会欺负你。等咱俩再大一点,就去结婚,以后——季然?你还在听吗?” 季然沉默了一会儿,说:“小斐,那不是意外。” 郭小斐又一愣,几乎是悬着心在口是心非地问:“你妈做的?” 他当然知道不是,猜也猜出来了。 季然用沉默代替了否认,同时也用沉默代替了正确答案。 郭小斐扯松了领带,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看外头的世界,外头是花花世界,高楼大厦,车水马龙,是世界金融中心,数不清的聪明人都集聚在这里,每一秒钟都可能会突然产生新的富翁,也在每一秒钟都可能突然有人从亿万家产跌到分文没有。 “季然,我们什么都商量好了,都打点好了,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你突然要这样做吗?”郭小斐就是很不能理解,“那么久,那么久你都忍过来了,熬过来了,还有半年不到,你就能回来了,学校我都给你安排好了,我们继续一起念书。以后我会成为金字塔尖的人,你也是一样。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能告诉我吗,季然?” 季然仍然在沉默。 郭小斐的声音也有些因为激动而颤抖起来:“季然,你冷静一点,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还有不久,所有的手续都能办好了,你就能过来了,你知道吗?就算你爸爸因为‘意外’出了事,”他把那个词咬得格外重,“季然,除了那个‘意外’之外,再不会有其他意外了,你不这么觉得吗?” “小斐,”季然终于又说话了,他说,“我才知道,杀人的感觉特别恐怖。” “恐怖个屁!”郭小斐继续扯松着领带,端起杯子想喝,想起已经凉了,就又放了下去,咖啡溅出来,落到了文件上,留下几道印子。 “杀人恐怖吗?天天都有人杀人,多得是杀人不见血,那不算杀吗?那也是杀,但是那又怎么样?有人抓他们吗?没有。他们被供着,走哪儿都有人鞠躬哈腰。你知道一个人赚一笔钱,背后会有多少赔钱的、倾家荡产、妻离子散、活不下去,被逼得自杀的吗?” 郭小斐叹了声气,“季然,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地方只有那么多,有人活着,就有人要死,有人要活得好,就不能让别人活。弱肉强食,物竞天择,活不下去的人,要怪就只能怪自己没本事。你别这么善良,也别这么傻。” 季然抓着手机,第一次觉得,自己再怎么努力,也无法成为郭小斐。又或者,一旦错过很多的时机,就来不及了,什么都来不及了。 郭小斐挂了手机,差一点就想把手机给砸了,但还是没这么做。他迅速地冷静下来,按键对门外的助理说:“我马上要回一趟国,给我安排。” 助理立刻回答:“是。那您下午的董事会不参加了是吗?” 郭小斐沉默了几秒,说:“算了。先别安排。” “是。” 他又拿起手机打给季然,可是那边再也没接了。 第89章 季然洗了个澡,换了一身干净得体的衣服,吹干了头发,把家里的卫生做了一下,就拎着垃圾出门了。 刚出门没多远,就撞上了蹲在巷子门口抽着烟思考人生的陈霭。 陈霭见他来了,赶紧站起来打招呼:“干吗去呀?” 季然冷淡地看他一眼。 陈霭尴尬地解释:“之前我……你知道我脑子就这样,就一丢丢大,你别跟我计较啊。” 季然反问:“我应该计较你不愿意跟我上床吗?” 陈霭干笑:“你别老是说这种话——不是,我不是别的意思,就是,我知道你现在难过,人吧,一难过,就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说什么,我爷爷死的时候——喂!季然!” 季然饶过他,继续朝前走。 陈霭跟在他身后问:“你去医院啊?那我陪你去啊,要不买点水果?垃圾给我,我去扔了。” 陈霭把他拎着的垃圾袋抢走了,飞快地奔跑去扔进垃圾站,又飞快地跑回来继续跟着走。 走了不久,陈霭就发现不对劲了:“你——哎,等等,你干吗去?又打电话找你了啊?怎么他们一天到晚这么多要问的?不是问了好些天了吗,还要问什么?” 陈霭跟着季然一路进了警察局,还想多问几句,却见迎面而来的警察指了指墙上的标语,只好降低声音小声哔哔:“不是,他们还要问你什么啊?破案的事又跟你没关系了,怎么天天戳人伤疤呢?等会儿你别讲话,我来跟他们理论一下,这道理不是这样的啊,你这也难过呢,天天还找你——” 季然猛地停住了脚,看他一眼,他就不说话了,表情却还是愤愤不平。 有警察认出了季然,过来打招呼:“季然?怎么了?有事吗?哎,坐着说吧,我给你们倒杯水,坐。” 季然没有坐,而是朝他说:“我是来自首的。” 整个房间里的人都是震惊的。 陈霭是惊得最久的,直到警察要领着季然进去详谈,他才反应过来,急忙拦着就把季然往自己身后边挡:“不是,他瞎说的,他最近没睡好,脑子糊涂了,你们别当真啊,谁当真谁他妈傻啊!” “陈霭,你别捣乱。”前一年调到这里来的小赵赶紧扯陈霭,“不关你的事,旁边儿站着去。” 陈霭跟他拉拉扯扯:“我操,你别拽我,不是,很显然吧,季然他架都没打过,他、他有点神经病了,脑子不太清楚,最近他家的事你们也知道,受刺激受大了!这不他妈还在住院——” “那也得问完了再下结论!陈霭,边儿去!”小赵叱呵他。 “我他妈不——” “陈霭。”季然看向他,“你闭嘴,要么滚,要么站一边去。” 陈霭不服气地瞪着眼看他,整个人也彻底来脾气了,鲜见的敢顶嘴:“你才闭嘴,你神经病啊!昨晚上发一晚上疯还不够,今早上发一早上疯也不够,那你他妈要发疯继续对着我发啊!跑这儿来发什么神经,我他妈告你妨碍公务啊!” 小赵:“……” 轮得到你来告吗?!你电视看多了吧?! 小赵也顾不上别的了,架着骂骂咧咧的陈霭就往外头拖。 季然跟着警察进了里屋,一五一十把犯案过程都说了。 “是我杀的。” “凶器被我扔到河里面了,你们可以去捞,不过上面没有指纹,我戴了手套。” “手套和衣服被我剪碎了,烧了。” “我也不知道还有什么证据,我能想到的都处理了,需要你们照着这个方向去找。” “没有帮手。” “都是我一个人做的,计划是我想的,也是我实施的。” “因为他长期殴打我妈妈和我。” “有第三者。” “他不肯离婚,想逼着我妈妈放弃房子和其他所有财物。” “我已经忍了很久,忍不下去了。” “我报过很多地方,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不管,管不了。” “我本来是打算走的,签证在准备了。” 警察问他:“那为什么又想来自首?” 季然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地抬着头,看着警察的眼睛,面无表情地说:“因为我犯了法。” 做记录的是个很年轻的女孩儿,频频在看季然,没忍住吸了吸鼻子。其他人看了她一眼,想了想,没说她。 她擦了擦眼睛,等问完了,把记录交给季然签字。 季然签完,看了她一眼,搁下笔,从裤兜里掏出叠得整整齐齐的干净手帕递给她,露出了进来之后的第一个表情,是一个笑容。 女孩儿没忍住,哽咽着问他:“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季然的笑意渐渐地淡了,略微低了低头,轻声说:“一念之差。” 然后,他朝她稍稍地欠身示意。 女孩儿并不认识他,但一时间就是哭得停不下来,大概是因为刚上岗,还没来得及习惯。也大概是因为,她有一个幸福的家庭。 季然站直了,转过身去,再度微微地仰起下巴,朝审问的警察伸出了并在一起的手。 在这一瞬间,他终于感到了安宁,甚至有了睡意。 他昨晚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个人对他说,他的手是用来写字和弹琴的。 那个人还说,他是会发光的。 如果他一直躲在黑暗里面,就没有办法发光了。 “那怎么办啊?”陈霭急切地问。 陆阔冷冷地说:“我能怎么办?劫狱好不,霭哥?” 唐越悄悄地拧他一把:“什么时候,说这种话。”生怕陈霭当真,赶紧劝,“陈霭,你别听陆阔胡说八道,他也很着急这事,所以——” 陈霭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问:“陆阔,你说真劫——” 陆阔猛地把烟盒砸他身上,骂他:“你有病就去劫,陈霭你他妈是不是真的脑子有坑?!” 唐越使劲儿拦着:“你先别讲话,陆阔,我来说。” “你说没用,谁说都没用,就季然说话有用,其他人都是个屁!我跟他这么多年的感情,拿椅子砸我!”陆阔也要炸了,指着陈霭骂,“你有种再砸,我看不出你真有这出息,搁局子里你就敢动手,你还要弄死人是吧?你他妈先把我弄死!” 陆阔还是接到小赵的电话匆匆赶去的,结果也没拦得住,陈霭死活要闹,最后是被捆回来的。就这还是欠了小赵天大的人情,要不是小赵压得紧,没让陈霭真在那儿闹出什么事来,现在就得去拘留所里看人了。 现在还被五花大绑着的陈霭扭动了一下,小声嚷嚷:“那你先给我松开。” “松你妹!” 唐越忙把陆阔推一边去,朝陈霭说:“你先冷静下来,你要真闹事了,肯定会被拘留,季然他妈怎么办?不管他妈妈,季然怎么办?” 陈霭听他这么说,冷静了一点点,悻悻然看陆阔一眼,又看回唐越身上:“那怎么办?” 唐越耐心地说:“之前我问了一下赵哥,他说案子进流程了,没意外的话,要不了多久,应该就会准备排期,是要上法庭的。在那之前,我不确定能不能保释季然,还得再细问一下。你跟陆阔一直在吵,我不放心把你俩单独搁着。所以你冷静下来,大家才都能腾出手处理事情,你明白了吗?” 陈霭低着头,半晌才道:“肯定不是他干的,他最近受刺激大了,谁亲爸出意外都受刺激啊。” 唐越虽然不太清楚前因后果,但听个边边角角也不信陈霭这自欺欺人的讲法,只好委婉地说:“这些我们没办法确定。但不管怎么样,你不能乱,否则罪加一等你明白吗?就不是在帮忙了,而是在给季然添乱。” 陈霭半天才点点头。 唐越见他态度软化下来,继续劝:“你那抢人的想法千万别再有了,这不是演戏,也不是平时你跟人打个架,直接一枪把你打死了,季然还得多背条罪。” 陈霭小声嘀咕:“我就随便说说……” “随便说也不能说。” 陈霭看他一眼,又耷拉下脑袋:“唐越,帮我点根烟。” 陆阔瞅着机会又骂:“点你妈!” 陈霭就没说话了。 唐越本来想说点什么,但扭头一看陆阔的动作,就没说话了,起身去厨房里假忙活,给他俩留点单独空间。 陆阔骂完那句,还是从地上捡起了烟盒,塞了根烟去陈霭嘴里,点燃了,看着陈霭吸了一口,又拿走。 陈霭抬头看他,有点儿期期艾艾地问:“你伤没事吧?” 陆阔翻了个白眼给陈霭看:“你瞎啊?看不见有事没事?” 陈霭心想这下是糟了,犯忌讳了,打人打脸了,尤其是打这个自恋狂的脸,要以后留了疤,估计这一章是掀不过去了。 “我那一下子情绪激动……” 陆阔被他气得都要气不出来了:“陈霭,我跟你说过一万遍,你不要做事这么冲动,你这样很容易出事。做一件事情之前,你先掂量清楚行不行?脑子长了就要用,不是给你摆着当装饰的。” 陈霭就不说话了。 陆阔弹了弹烟灰,又给他抽了一口:“你妈那里我去说了,说你在我这玩几天,不回去。” “哦。” “季然他妈那里,唐越也请了人照看着。出了这事儿,也怕她想不开。” 陈霭点点头。 “季然这事,我们也会请律师帮忙打官司。”陆阔平缓了语气,说,“唐越大概地打听过,季然这事退一万步说是真的,不至于到枪毙,是可以争取一下的,他刚成年,又有家暴的事搁那里,不是完全没得求情。说不定能少判几年。” 陈霭急着说:“但是——” “没有但是。”陆阔又把烟塞他嘴里,叹了一声气,“陈霭,我这话你肯定不爱听,但是事情他已经做了,他也已经自首了,没得改变了,能帮他争取个减刑是我们唯一能做的,其他的都是虚的。” 陈霭红着眼睛,哽咽着说:“那……那他怎么可能会这么做呢?” 陆阔心想你问我我问谁,我他妈现在觉得你俩全都脑子有坑,怪不得能搞到一起去,搞半天没一个正常的。 第90章 好说歹说的,可算是把陈霭给稳住了,陆阔就暂且松了一口气。能做的也都尽力做了,给请了能请到的最好的律师。但暂时也没太大用处,警方还在搜证阶段,就算季然自首,那也不够,还是得有证据,否则光嫌疑人认罪也是不能定罪的。 陆阔算着时间,想等唐棠回来了问一下。听说唐棠干本职工作还挺优秀的,能给季然这事儿出点主意就最好了。 可是他没能够等到唐棠的归来。 唐越接完电话,脸色凝重地对陆阔说:“唐棠丢了。” “……”陆阔愣了两秒,“什么叫丢了?” “走丢了。”唐越皱着眉头道,“那边老师已经联系当地警方找人了,本来还不想跟我说,是跟唐棠一起去的同学偷偷跟我说的。” 陆阔想了想,拍了拍唐越的肩膀:“你别急,这不旺季吗,NY本来就人多,他估计就是走散了,人老师也有经验,觉得没事儿才没跟你说,不过他英语还不错——” 唐越摇了摇头:“不是去那了。” 陆阔有点讶异地问:“不是?我记得那宣传册上写的是啊,这不还给他弄了一堆攻略。” 唐越又摇头:“我也以为是,刚他同学说他们早改地方了。” 陆阔更惊讶了:“那怎么没讲?改去哪了?” 唐越报了个地名,陆阔顿时就懵了。这感觉太熟悉,听说季然那事的时候,他就差不多是这么懵的。 唐棠他们夏令营改了之后的目的地,是吴钟仁的老巢。 陆阔懵了一小会儿,说:“不是,没人跟你讲一声?这么换地方不需要跟监护人讲的?他还办了一堆证……” 他说着说着,猛地意识到自己根本没必要问这种问题。现在的唐棠并不是唐越甚至于自己一厢情愿以为的初三毕业生,而是一个早就令人捉摸不透的成年人。 果然,唐越说:“他好像是找了爸妈帮忙,所以绕过了我。” 在外人的眼里,爸妈当然才是最靠谱的监护人,找哥哥才叫不正常。至于他们爸妈为什么会帮忙,陆阔已经不觉得有必要去研究了,唐棠总有办法的,那对爸妈也压根不会走心,儿子有无关紧要的忙要他们帮,他们就随手帮了,还觉得自己特够意思。 唐越想了想,说:“你留这里帮陈霭和季然的事,我得过去找唐棠。” 陆阔忙摁着他:“你先别急,你也不是说过去就能过去的啊,你又没办|证,办完最快也得十天半个月吧?” “那我也不能干坐着等。”唐越皱着眉头说,“总之我先去办着,也不是坏事。如果他今天就能找回来当然最好,如果——如果有坏的打算,我怎么也得过去。” 陆阔到底没把那句“你过去也帮不上忙”说出口,心想着现在这关头拦着反倒显得不正常,并且也没意义,不如让他先去这么做,反正等办完也得过好几天了,不是说去就能去的。 “行。”陆阔看了看时间,“今天估计都下班了,明早上我就送你去。” “我自己过去吧,没事,我打车。你还是陪着陈霭。”唐越反倒朝他安抚地笑了笑,“我知道急也没用,可能就是你说的那样,迷路了,今晚就能找回来。” 陈霭刚洗完澡出来,在门口蹭着听了半天,这时候插嘴:“我没事啊,我要陪干什么?我又什么都不干。” 这几天他是比较乖巧了,跟着律师跑前跑后,没再闹事的趋势。 只是唐越见过他闹的样子,就比较不敢信任。 至于陆阔,觉得唐越还是太年轻,没见过发小真真正正闹的架势,比唐越还不敢信任。 陈霭看着他俩一个比一个不信任的目光,恼了:“喂,我都发誓了,你俩信信我好吧?我又不是真的脑子有坑,我还能真去劫狱啊?” 唐越轻轻地咳嗽了一声:“不是,你别瞎想。” 陆阔再一次别有深意地摸了摸自己额头上结痂的地方。 陈霭不得不实力装瞎,只敢看唐越:“唐棠那你也别急,实在不行,找丰献他们帮你找找。” 陆阔问:“关丰献什么事?” 陈霭一摊手,说:“丰献小短在那边旅游啊。小短嫌我们凑一起打的那金生肖太俗气,给报了个旅游。神经病,游一个月,大飞还问他俩是不是游过去游回来才要这么久,那地方又不大,去一个月要干什么啊?小短还死瞒着谁也不让讲,说懒得给人带特产做代购,操,抠死他。” 陆阔:“……” 小短这也是,挺不容易的吧。但是都这样那样了,怎么还就是这么多年都追不上呢?就搞个对象而已,有那么难吗?咋这群孩子搞起对象来一个比一个战线漫长呢?脸的问题吗? 破着相还有对象心疼的阔哥深沉地感慨着月老的不公。 就感慨那么两秒钟,陆阔立刻拿手机联系小短,说了唐棠的事。 陈霭也没别的忙能帮了,说完就去客厅上的小阳台打电话,继续每天例行的骚扰律师,生怕律师把季然给忘了。 小短说是说不想被打扰,但见是陆阔找,立刻就回了电话过来问情况,说去夏令营那边实地看看情况。 “不好意思啊。”陆阔说。 小短笑了声:“阔哥你说这话就没意思了。行吧,你让越哥别急,我们这边去问问清楚。” “嗯。” 陆阔挂了手机,轻轻地拍了拍唐越的手臂。 唐越靠在陆阔怀里,皱着眉头低声反省:“我也不应该让他一个人去的。” “现在说这些没意思,你别瞎想。”陆阔轻轻地拍着他的背,“他都要读高中了,和他一起去的都是同龄人,这本身是正常的,你别又倒退回去,把他当小孩儿看。你把证件找出来放一起,明早上别落了,又得跑第二趟。我去做饭,吃了早点睡,不然明天去晚了得排老长的队。” 唐越勉力地朝他笑了笑,点了点头。 第二天唐越去办了证回来,一直也没收到好消息。 就这么又过了两天,唐越和陆阔几乎是同时接到了那边的电话,小短自然是打给陆阔的,唐越这边则是直接接到了唐棠的电话。 “我没事。”唐棠的声音听起来很淡定,“就是迷路了,手机也没带。” 唐越不是很信:“怎么没找警察?” “正好遇上了一些有意思的人和事,觉得好玩,跟着玩了两天。” 唐越都要无语了:“你是不是瞒着什么事?之前换地点也没跟我说,现在在外面迷路了,你不急着找回去,跟不认识的人混在一起玩了两天?唐棠你不要以为你读高中了,我就不会找你麻烦。” 唐棠沉默了一会儿,小声说:“嗯。” “‘嗯’是什么意思?”唐越仍然觉得心里不安,甚至可以说是越来越不安,想了想,说,“我等下就联系那边的老师,你明天就回来。” 唐棠不满地拒绝:“我不,那其他人怎么看我啊?” “其他人没走丢了还能当没事一样跟不认识的人混,唐棠,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我对你是有底线的,在底线里面,你顽皮一点我当你是叛逆期,但你超出底线了。” 唐棠倔强地说:“反正我不。” 唐越也恼了:“行,那我过去带你回来。” “你不要过来!”唐棠这一下仿佛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猛地叫了起来,既急切又强硬,“你要过来,我就不回去了!我这一辈子都不回去了!” “你再说一遍?!” 唐棠的声音小了下去:“对不起,哥。不是,但是你真别过来,那我多没面子啊,都笑我。” 唐越叹了一声气:“但是——” “我发誓,我不乱跑了,我就那一下不听话,接下来也没多少天了,我保证我跟着队,再也不乱跑了。”唐棠甚至撒起娇来,“哥,就我一个人提前走,或者就我一个人来个家长接,多没面子啊。” 唐越:“……” “现在他们觉得我特厉害呢。” 唐越:“……” “求你了,哥,就这几天了,我保证不跑,哥~” 唐越犹豫着说:“但是我就是觉得不太|安心。” “对不起,哥,是我之前吓到你了,但是真没事。哥~” 唐越叹了声气:“你真的别乱跑了,唐棠,我这几天心里有点慌,特别怕你出事,只是想一想我都特别难受。” “嗯,我知道,我保证。” 陆阔问小短怎么回事,小短说:“唐棠就是走丢了,路上碰到一群驴友,跟着一起混了两天。” 陆阔没说话。 过了大约十来秒,小短说:“这是唐棠让我说的。” 陆阔问:“他没让你说的呢?” 小短说:“是张豹绑了他。” 陆阔一怔:“张豹?他怎么去了那?” “偷跑过来的吧,谁知道。”小短说,“不过现在混得还不错,至少有本事把唐棠给绑了。但你也别太担心,现在张豹又没戏了。”说着说着,小短都笑了,有心情打趣,“我觉得张豹是跟越哥他们家八字相冲吧,上回绑了越哥,结果被你给弄遣返了,这回绑了唐棠,又他妈遣返了,哈哈哈哈哈哈小仙差点原地笑死。” 陆阔:“……” 不止如此,彩票都归陈霭了呢。陆阔麻木地想。按照这走向,如果张豹还不学老实点,估计只能被扔去填海了。 小短笑了半天,听到陆阔问:“怎么救出来的?” “老天爷呗。”小短又接着说,“唐棠这是运气真的好,张豹在这边瞎搞,得罪了人,本来人家也想弄他了,这回顺路一起把唐棠给救了。那人看起来地位应该挺高,有点岁数了,还挺有派头,但人又和气,照顾了唐棠一路,亲自给送回来的。唐棠大概是听这夏令营的人说我跟小仙来过,就赶紧找到我们,说让我照着他的话跟你说,省得越哥担心。” 陆阔应了声,心里有点盘算起来,还不想挂电话,但也一时没整理出头绪来,又不好让电话闲置着,就随口接着话问:“你怎么想的,跟丰献跑那旅游去?” 小短笑了起来:“不是故意瞒着你啊阔哥,主要是瞒其他人,结果也没瞒住,我他妈就知道让陈霭瞒个事儿是靠不住。” 陆阔心想你才知道? “还是陈霭弄出来的啊,上回他拉我跟小仙去沿海旅游,回头旅行社送了优惠,本来打算三个人再一起去玩的,结果季然出事了,陈霭肯定不会走了,那优惠不用可惜,再不用就过期了,我就想想,干脆用了吧,又敞面又实惠。” 陆阔:“……” 就这心态,怪不得搞了这么多年愣是没搞成。陆阔深沉地想,之前白给小短艹心机浪漫人设了,这他妈又一个注孤生。 这么瞎扯了几句,陆阔思路清晰一点,也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悄悄地深呼吸一口气,这才问:“救唐棠那人,你见着了吗?还记得大概是什么样子吗?” 小短说:“记得啊,还聊了会儿,给留了名片。看起来三十来岁吧,人挺和气的,一笑面虎。” “叫什么?” 小短说:“吴钟仁。” 陆阔反倒无声地嗤笑了一声。 就知道会是这样。 他连气都生不出来了。 第91章 “阔哥?” “小短,帮我个忙。” “你说啊。” “你跟丰献还能在那留几天?” “还有几天吧,你直说吧,旅游什么时候来都行,事别给你耽误了。” “帮我盯着唐棠,但别让他发现,有任何情况都马上告诉我。尤其是,跟吴钟仁有关的。” 小短应了一声,也没问原因,只是沉默了下,又说:“阔哥,本来我也没当回事,不过现在想想还是跟你说声,有件事挺奇怪的。唐棠他有点像越哥,我的意思是,他那状态跟平时不一样,我跟小仙琢磨了下,觉得有点儿越哥的意思,但不知道是为什么。” “嗯。” 陆阔心想,还能是为了什么,当然是为了他妈的作妖。 他挂了手机,又打了个几个电话、发了几条短信,完了把手机一扔,靠在沙发上面闭目养神。过了会儿,他感觉到沙发上又坐了个人,这才稍稍眯开眼睛,侧着头看唐越。 唐越的表情也不好看,头靠着陆阔的肩,目光望着别处。 陆阔揽着他的肩膀,低声问:“唐棠怎么说?” “他说没事。我让他提前回来,他不肯,我说过去陪他,他也不肯。其实等我手续办完了,他那边早回来了。”唐越叹了声气,“我就是觉得怪怪的,总觉得哪儿不对劲,心里不踏实。” “没事儿,你别担心,你这是操心过头了。”陆阔笑了笑,“我问了小短,他说没事儿。以防万一,我还让他跟丰献在那边跟着,唐棠要还能走丢就奇了怪了。” 唐越认真地看了他一会儿,又靠回他的肩上,说:“嗯。” 两人这么互相靠着,直到陈霭说话:“呃,方便我问个事儿不?” 唐越就不靠着了,坐回去,看着陈霭:“你问。” 陈霭看的却是陆阔:“那什么,律师跟我说找到季然一个远方亲戚,说如果能把人给弄来,就能证明季然他爸早就有暴力倾向,能有很大好处。我这边怕脱不了身,而且我也不会讲话,你能帮我去找这个人来吗?万一人家不肯来呢?” 陆阔看了眼唐越。 唐越忙说:“这当然好,要我一起去帮忙吗?” “你担心唐棠的事儿,就别操别的心了。”陆阔朝他笑了笑。 唐越也笑了:“那我待家里不动,光操心,也没用啊。” 陆阔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你也别跟我跑了,”小声说,“留着看好陈霭。” 陈霭顿时炸了:“我操,你他妈要真讲我坏话也别让我听到行吧?!” “故意给你听到的,你别趁着我不在就又发神经。”陆阔扯了扯嘴角,“你俩反正相互照应着吧。” 陆阔说走就走,说买了深夜的票,也没让唐越送,就让陈霭送了。 陈霭开车送他,路上忍不住问:“万一唐越看破了怎么办?我|操,我代替你过去行不?你扯淡比我强,我打架比你强,咱俩换换。你糊弄唐越还要拉上我,回头你俩关起门两口子没事,我多尴尬啊,我怎么跟唐越做人啊?” “你真去了人家地盘上,一个打十个也不够你打的。而且唐越那只要你别多嘴瞎说,他想不到别的,事后知道了也不会怪你。”陆阔说着又看他两眼,“我更怕你瞎搞。” “我真的不会!” “行行行,信你。”陆阔语重心长,“要不是唐棠出事,我也不会这时候扔下你,你发发善心,这时候别给我拖后腿,不然那边没救出来,你这又圆不回来,你还不如现在就弄死我得了,我省得白忙活。” 陈霭现在就怕他念叨自己,忙打着方向盘岔开话题,问:“唐棠那到底怎么回事?不是说张豹已经遣返了,后来那姓吴的救了他?你这又突然急着过去干什么?” “我算是要去救那姓吴的。”陆阔说着,自己都觉得好笑。 可根据实际来看,他这回还真能算是去救吴钟仁。 他算是彻底弄清楚了唐棠想干什么。 先是让人查了这回那突然改变目的地的夏令营背后的出资方,七拐八绕的,跟郭小斐家沾亲带故。好,这大概就是为了掩人耳目,这个“人”还主要就是指唐越和自己,尤其是自己。 之前陈霭打球受伤那事,陆阔还以为只是唐棠想帮陈霭刺激季然,虽然手段是偏激得神经了一点,好在有惊无险,也就算了。可现在他终于看透了,帮陈霭追季然是不是顺便都难说,唐棠的主要目的恐怕是想自然地接近郭小斐。 唐棠是从许多年后穿越回来的,如果要猜他早就知道Randolph和郭小斐的关系,也是很自然的。 以唐棠的性格思维,他想要报复吴钟仁,必然不会容忍失败,必然会认为,靠一个人或者两个人的力量,是不保险的,所以他需要靠山。而家大势大的郭小斐就是一个很好、又很快捷方便的对象。 假借帮陈霭治腿的事情接近郭小斐,果然其他人都很难会多想到他的真正目的,尤其是陆阔和季然这两个同样穿越回来的人。否则陆阔早就提防上他了,而他也正是为了不被陆阔提防。 至于张豹,陆阔同样不觉得这是一个意外,很可能又是唐棠设计好的一环。 当然,也不这么绝对,只是说,如果没有张豹,也会有“王豹”“孙豹”,总之会有个“豹”来成全吴钟仁的“英雄救美”。只能说,很可能唐棠知道张豹在那里,就一石二鸟,顺便报复一下曾经绑过他哥的仇人。 想到这里,唐棠的目的简直是呼之欲出了,陆阔想装自己想不到都不行。 ——唐棠一直都没有放弃他的那个神想法,代替他哥去接近吴钟仁,然后斩草除根。 又或者,是坚持要以牙还牙。 神经病啊!这孩子怎么说不听呢?怎么就是不肯跟人商量一下? 陆阔头疼起来,揉了揉太阳穴,听到陈霭说:“那你路上自己小心,怕不太平。” “行了,我有数。” 不光是唐越怕,带队老师都怕学生再走丢,可赔不起,所以唐棠晚上去附近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买东西都得组队。 路边上遇到了卖鸡蛋仔的小摊儿,摊主是位阿婆,周围还有好一些阿婆阿公在聊天。 唐棠照着牌子上写的数目给了钱,却听到摊主对自己笑眯眯地说了句当地的方言。 他不解地看向摊主。 摊主重复了一遍,他不好意思地笑了,说:“我听不懂……” 摊主连手势都比划上了,周围的阿婆阿公们也笑嘻嘻地帮腔。 唐棠窘迫地看着他们,尴尬地笑着,又不好走。 “她说看你长得好,多送你一点。” 唐棠惊讶地转头看说话的人:“你——” 这人笑眯眯地用方言回了阿婆几句,与大家一起和气地笑了起来,然后朝唐棠说:“走吧。你这大半夜是要去哪里?” “我们去便利店买点东西。”唐棠被他推着肩膀走了几步,扭着头看他,“你……” 这人笑眯眯地问:“不记得我名字了?” 唐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吴钟仁,钟情的钟,仁义的仁。”吴钟仁微笑着说。 唐棠低声道了句歉,又说:“上一次多谢你。” 吴钟仁笑着摇了摇头:“上一次也是缘分,我碰巧路过,就遇到了你。” 缘你祖宗,跟踪我,操|你妈,变态,去死。唐棠一边在心里骂,一边继续用青涩的神色看着吴钟仁。 “再过几天就要回去了吧?”吴钟仁问。 唐棠点点头:“而且因为我出了点事,其他人都被我连累了,现在都不太让自由出去逛了。” 吴钟仁惊讶地问:“不可以吗?我还想请你去吃夜市,之前应承了你的。” “我也只是随口说说,不麻烦你了。”唐棠有些慌乱地摆手,生怕给人添麻烦似的,脸都红了。 吴钟仁望着这样的他,笑意越来越深。 眼前的少年和记忆里的少年渐渐重叠,无论是相貌,还是眼底的温柔和朝气。尤其是笑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稍稍地眯起来一点点,看起来格外的纯真。唯一的不一样,大概就是眼前的唐棠是真的纯真,而那个人,是被人玩烂了的。 唐棠敏锐地察觉到吴钟仁的笑容里闪过了一丝冷戾,虽然不清楚具体原因,心里却更警觉起来。 “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呀?”唐棠仰着头,疑惑地问。 吴钟仁摸了摸他的头:“觉得遗憾,本来想带你到处玩一玩,但你就快回去了,又不让自由行动。” 唐棠也很遗憾,笑了笑:“这也没办法。但是你说以后你也会过去我家那边,到时候我带你去逛我们的夜市。” 两人说了几句话,同学们就在远处叫唐棠赶紧走了。 唐棠小跑了几步,又停下来,犹豫一下,回头看了看吴钟仁,笑了起来,挥了挥手。 澄澈得吓人。 邪火窜了上来就很难消掉,吴钟仁折腾了大半夜,仍旧堵着胸膛里那口气,再一看眼前的脸,怎么都觉得看不上,嫌弃地打发人走,坐在床头抽烟,漫无目的地调台,看电视里在回播一部好笑的偶像剧,忽然有了主意。 第92章 唐棠也没睡,坐在马桶盖上发信息。 他这两年搭着郭小斐,有两个目的,其一是,走得近才能想办法牵制郭小斐,修正郭小斐妄图改变的历史。 郭小斐不知道其他人重生的事,不知道时空混乱的事,唐棠也不打算讲出来,但无论如何,不能让郭小斐做得太过了,直说是肯定劝不住的,只能靠绕着弯子地引导和阻止; 其二,很多事情都要借势,借了郭小斐的势,才好做自己的事。 这两年,唐棠过得十分充实,每天睁开眼就有数不清的事情要做,他必须得做,也必须得尽快做,因为时间不等人。 这些事情,别说陆阔了,连郭小斐也不知道。 这个世上再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他也不需要第二个人知道。 和早就布置好的人手联系完,唐棠犹豫了一下,登上网,进了唐越的页面去看相册。唐越的相册里大多是些风景和静物,拍人的不多,他不爱传网上,更愿意洗出照片来搁相册里翻,做法十分老派。 唐棠翻了几张,就改成进陆阔的相册了。 陆阔爱炫,无论是原始时间线上,还是现在,始终都改不了这个爱炫的臭毛病。唯一的差别是,以前炫得惹人讨厌,现在吧,还行,大概是麻木了,或者是别的理由,总之不那么讨厌了。 但在唐越的要求下,陆阔的相册还是设了权限的,基本也就局限于陆阔、唐越、唐棠、陈霭和季然五个人能看,并且唐棠怀疑季然压根懒得看,且,相册里没季然,只有其他四个人,大部分是陆阔自己、唐越和陈霭,偶尔几张才有唐棠。 唐棠翻看着照片,笑了起来。 唐越看起来很幸福,比以前幸福多了,毕竟以前的陆阔是个不折不扣的傻逼。 唐棠不否认自己的不客观不公正,但去他妈的客观公正,本来也没必要客观公正,哥是亲哥,陆阔算个屁。 当然了,再不客观公正,唐棠也愿意承认,陆阔对唐越是有真感情的,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爱是真的。 只是不够。 或者说,那个时候,陆阔给的不是唐越想要的。 他看在眼里,所以一直不待见陆阔,就觉得这是个傻逼,纯24K的。 当年,唐棠考上大学的谢师宴是陆阔张罗着办的。唐越的意思是只请老师和同学吃饭就好,陆阔却否决了,非得把这事儿给包揽过去,在市里最贵的酒店订了流水席,来来往往了一大群根本就不认识的人。 那些社会二流子出手贺礼倒是丰厚,但问题是丢人啊。一众师生面面相觑,唐棠就想找条地缝钻进去了,当场想走还不能走,被他哥劝着忍耐一会儿,至少忍到意思意思地吃完饭。 还没忍十分钟,他班主任就被一个满身横肉的金链子大光头热络地狠拍了几下,差点没吐出血来,还压根不敢多说什么,尴尬地应对着对方的尬夸。 唐棠觉得自己的脸可以不要了,在这一天丢光了。 当班主任被第三个社会二流子劝酒的时候,他终于忍无可忍,起身去找他哥,打算说一声要带着老师同学走了。 唐棠找来找去,终于在没人的楼梯间找到了他哥,他哥正拉着陆阔说话。唐棠想了想,没出声,藏在防火门后面,从门缝看。 唐越问陆阔:“不是说好了吗,就请老师同学和亲戚们,最多加上陈霭和丰献他们。” 陆阔已经喝得上头了,懒洋洋地靠在墙上,还振振有辞:“这不好事吗,考得好你还怕人知道?明天你带唐棠去把红包都存了,都是他的。”说着还斤斤计较上了,“而且他们一天到晚生崽,我礼金也不能光出不进啊,你又不给我生个。” 唐越:“……” 说他胖,他还喘上了,陆阔搂着唐越捏了把,贱兮兮地问:“给生个不?咱俩再努努力?” 唐越都懒得理他,继续说正事:“唐棠不喜欢这么多人,等会儿他老师同学走了,我估计他也会走,这事儿我不会拦他,先跟你说一声,别不好跟你那些朋友解释。” “没事,他要走走,不过你给他点钱,让他自己去请他朋友们玩去,没吃饱再去找个他们自己喜欢的地方吃。”陆阔摆摆手,“我身上没带现钱,礼金那边别当着人面拿,被人看见了丢份。要不够,找陈霭大飞去说一声,他们肯定有,没就去楼下取款机。” 唐越就纳闷了:“那你弄这么一出干什么?” 陆阔叹了声气,揉了揉唐越的头发:“宝哎,吃酒席谁真是奔着吃来的?就是个排场。唐棠大了,以后要办点什么事儿,到处都得靠关系,他再不愿意也混个脸熟啊。” 唐棠就是特烦陆阔这套说辞,整他妈一个社会老油子,low得不行。 直到后来,唐越没了,他也大学毕业开始工作了,发现这个社会还真他妈成群结队的都是比陆阔还low时,都不知道自己该作何感想。 他甚至想过,如果不是哥哥出事了,那么后来的自己会不会有朝一日愿意对陆阔服个软,也就认了。毕竟,虽然陆阔low,但后来发现low的人太多了,陆阔也就靠同行衬托了。 但事实是,没有如果。 他恨陆阔害死了哥哥,恨了整整六年多。直到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回到了多年以前,哥哥还在的时候。 “还在”的时候。 想到这个说法,唐棠其实是想笑的。 事实上,他看着陆阔和季然充满期待地在筹划要怎么怎么改命时,是真觉得好笑。 他想相信这一切是真的,因为他想救哥哥。 可是,他却一直在怀疑,这一切是真的吗? 唐越已经死了六年了,灰都没了,而他们,真的可以逆转时空吗? 唐棠是悲观的,也并不能理解陆阔和季然那近乎幼稚的乐观。至于郭小斐,唐棠甚至懒得纳入尝试理解的范围,毕竟那是个至今都觉得自己的重生是出于天选来改变世界商融格局的纯傻逼,比陆阔还傻逼。 无论如何,无论这件事可信或者不可信,唐棠都想做一件事。 他必须要为唐越报仇,吴钟仁欠唐越的债,必须要讨回来,十倍,二十倍,三十倍。 否则他这辈子都无法安眠,只要一想,就会想到尸检报告上面的每一个字,每一个字都是用唐越的血写出来的,他唯一的哥哥,唯一的亲人的血。 陆阔用最快的速度过了海,上了岸,还是晚了一步。 唐棠再次失踪了。 小短皱着眉头说:“半夜跑了的,就一晃神的功夫,他还挺精,知道我们在盯他?” 陆阔嗤笑了一声:“肯定知道,他又不是一个人。” 小短就有点茫然了:“什么意思?这不就夏令营吗,他要干什么?” “夏令营是个幌子,他要找吴钟仁报仇。”陆阔从唐棠的行李箱里随手扯出件衣服来,是唐越的旧衣服,再随便找找,全是唐越的旧衣服旧鞋子。当时唐棠以环保为名搜集唐越的旧衣服旧鞋的时候,陆阔还以为唐棠是恋兄癖又发作了,也没多想,结果在这儿等着呢。 也不能说完全没端倪吧,这两年来,唐棠多少露了点风,只那都是些边角风,试探语气的时候唐棠总是一副“别想太多,送死肯定是你上”的态度,陆阔也就渐渐打消疑虑了。 陆阔怎么也想不到,唐棠居然从弄死他变成了弄死自己,这得是怎么想的啊,正常人也不会是这思维吧。 日子一天比一天好,陆阔是越来越有把握能稳妥地处理好吴钟仁这事儿。弄完大家回家继续过生活,所有的一切都会好了。 唐棠却非得疯这一下。 全他妈疯了,季然疯了,唐棠也疯了,操。 小短听得十分惊讶:“唐棠跟吴钟仁什么仇?他俩看起来像刚认识啊。” 陆阔不可能跟他解释真相,含糊带了过去:“我也搞不太清楚,好像是唐棠认识个人被吴钟仁害过。” “这更不可能了吧,吴钟仁好像刚从号子里出来,算算年龄,能害唐棠的谁?”小短疑惑地问。 陆阔瞥他一眼:“天知道,把唐棠找出来了你自己问去。” 小短就识趣地不问了。 第93章 为了扯开话题,陆阔随口问:“丰献呢?” 小短说:“他不太舒服,也帮不上什么忙,就让他还在休息。” 陆阔略停了下,又瞥了小短一眼。 小短笑了笑:“怎么了?” 陆阔的心情复杂,直觉丰献的不舒服跟小短有关系。这俩也是一笔烂账,说来说去,也不该他来管,但往细里面说,似乎还是应该他来管管。 陆阔一想起这群蛾子精就糟心,过了会儿,说:“喜欢就直接讲,别绕来绕去,绕到最后谁也不知道谁了。” 小短有点尴尬地笑了笑:“陈霭乱讲的,这你也信?” 陈霭什么都没讲! 陆阔皱眉:“陈霭知道?” “不是他讲的?”小短也很惊讶。 陆阔为无辜的发小洗刷冤屈:“他跟你们不一样,他不背后说人八卦。” 谁他妈跟丰献还有大飞一样啊,多年后在闹掰的边缘了,都还要时不时串联说说八卦,神经病。 小短问:“那你听谁说的?” 陆阔当然不能说自己穿越的事,也不能说此事早被英明睿智的唐越看出来,反问:“我不能自己看出来?” 小短笑了两声。 陆阔听这笑声就有点不爽快了:“笑什么?” 小短笑着说:“就觉得你应该不太对这种事上心,没想到你能看出来,大飞都没看出来。” 陆阔合理怀疑这是在嘲讽自己迟钝,就不知道他怎么好意思嘲讽自己,也不清楚看看谁最先脱单且脱得最幸福甜蜜温馨,呵。 小短又说:“也没什么,就好奇,试试。” 神经病啊?这种事还带试一试的?陆阔看他的眼神都要不对劲了,想了想,问:“陈霭怎么知道的?” 这时候的大飞都没看出来,没理由陈霭能突然机智这一下。想来想去,陆阔觉得只有一个可能性:“你们仨上回去旅游,住的一间房吧?” 这还是陆阔叮嘱的,他担心三个傻狍子人生地不熟碰上地头蛇,毕竟仨都是容易得罪人的。现在想想,陈霭突然就知道小短丰献的事儿,不会是…… 小短倒也不傻,领会到了陆阔的意思,顿时笑喷了出来:“阔哥你当我禽兽啊?也不可能low到这份上啊,趁陈霭睡着了,我俩出去另开了间房。我也是猜陈霭知道的,没问他,他隔天问我俩半夜干什么去了,他半夜起来上厕所发现人都不见了。丰献说去海边看月亮了,他看起来信了,没问别的,但我觉得他应该不会智障到那份上。” 陆阔:“……” 那叫单纯……算了,那就是智障。陆阔放弃为发小答辩。 说话的时候,小短点了根烟抽。 陆阔看了看,想起穿越前听大飞和丰献话里话外的意思,再看看小短,确实是有那么点模仿自己的意思。 这其实也不是秘密,小短发育得晚,小时候特别矮,常被同龄小孩儿嘲笑,后来是碰着陆阔和陆阔带着的一帮子问题儿童才活跃起来。 心一活,长得也快了。 那之后,小短就爱模仿陆阔,最开始并不是为了丰献,但后来莫名其妙的就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大概是自暴自弃吧…… 一想到自己莫名其妙杠在别人中间,陆阔的心更糟了,反手拍了拍小短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劝:“你跟丰献都是我看着长大的,手心手背都是肉,我谁也不偏袒,但有句话得跟你说,想处就认认真真处,别一张口就说是玩玩这种话,感情的事不能玩,玩来玩去,伤的是自己。” “阔哥你这样有点像我爸哈哈哈哈哈。”小短渐渐地就笑不下去了,低着头抽了口烟,“你别拿你跟越哥来套我们,出来混都是玩玩,谁还当真了?丰献也不是越哥,他跟越哥不一样,他也是玩玩,他心里有人。” 哎哟,有点酸。陆阔装傻地问:“有谁?大飞吗?” 小短被他这话逗笑了,抬眼看了他一会儿,欲言又止。 陆阔觉得,看这态度,大概小短早就知道真相了。 他是真搞不懂这俩人的心态,但不影响他苦口婆心地养崽,就算不说他跟这俩神经病的多年塑料情,至少也不想再出现魔化的丰献把触手伸到发小身上这类混乱走向。 “不管是谁吧,丰献找的人是你,不是别人,多少你心里也有点数。” 小短听了这话,又笑了笑,舔了舔嘴唇,表情有点复杂。 陆阔能猜出他心里怎么想的,大概在内心回答丰献找他的理由是为了他能模仿陆阔。 “算了,我也不说太多,”陆阔揉了揉他的头发,“反正你记住,感情是相对的。你说玩,对方就当你玩,你说你是认真的,他才会用认真的态度看你,千万别给自己挖坑。” 小短沉默了会儿,点了点头。 说到这里也能打住了,再不听也就是他们自个儿的事了。陆阔收住话头,继续操心唐棠的事。 既然猜到了唐棠是要报复吴钟仁,就不必跟无头苍蝇似的乱撞。陆阔在这边虽然没熟人,但熟人都是从陌生人熟悉起来的,临时认识就好。他托了几层关系,七拐八绕的,确实联系上了。 对方人称In哥,挺有些势力,据说也算吴钟仁的发小了,以前一起出来打拼的,后来吴钟仁替罪入狱,多少也是替了他一把。 再后来,原始时间线上面,吴钟仁也是代替In哥来跟张豹谈生意的。 也不知道是否一起混出来的缘故,In哥和吴钟仁一样,也是只笑面虎,对陆阔和和气气:“你认识丁哥?后生仔不错哦。” 陆阔笑了笑,跟他寒暄几句,就问起了吴钟仁的下落。 这件事当然可以绕着弯子委婉来问,但陆阔不觉得自己有太多时间,唐棠既然疯了,那就很难说得清会做出什么事情,他可以冒险处理这件事,但不能冒险让唐棠去执行那所谓的复仇计划。 陆阔可以理解唐棠的心情,换了多少年前的自己,换了唐越刚过世时候的自己,或许会比唐棠更恨更想报仇,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行,都必须要为唐越报仇。 然而,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 时间固然也无法冲淡仇恨和悲痛,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他们回到了以前,可以改变那件事。唐越不会再和吴钟仁扯上任何关系,不会再受到任何伤害,大家都可以努力避开不该发生的事情,都可以继续应该继续的生活。 In哥问:“你认识他?” 陆阔摇摇头:“这之前不认识,但是我有个弟弟,叫唐棠。” 他只说到这里,看了眼In哥,稍稍前倾着上身去夹着小茶碗过水,颇有点反客为主的意思了。 In哥不动声色地看了会儿,心里盘算起来。 唐棠他知道是谁,那个早餐店里遇见过好几回的少年,吴钟仁看上了,还是他热心给串的线。后来才知道那少年被个叫张豹的后生仔给绑了,据说是有私仇,他顺水推舟送个人情给吴钟仁,成全了兄弟这英雄救美的机会。 再往后,吴钟仁似乎是演得挺开心了,把个少年哄得团团转。 In哥跟吴钟仁也算是认识了一辈子,穿一条开裆裤长大的,知根知底,也知道吴钟仁别的都好,就喜欢玩这个的癖好改不了,打小就这样,本着一颗情圣的心,最好唐棠那一口,越纯真越好。也就在那文家小少爷上踩空过一次,郁闷地惦记这么多年都还平不了那口气。 大家都是出来混得有脸面的人,说利益那肯定是利益第一,但毕竟结于微时,吴钟仁做兄弟也够意思,In哥还是有那么些关心他私人问题的。那唐棠长得像吴钟仁的心结,听吴钟仁说起来又像个真纯的,连要牵个手都脸红躲闪,说不定真能成解铃人,这不,吴钟仁连偶像剧那套都给演上了,真是,特别的兴致盎然。 这么一想,In哥微笑着朝陆阔说:“唐棠……和吴钟仁有关系?” 陆阔把茶碗放到他面前,笑了笑:“明人不说暗话,In哥,我弟下学期才读高一。” In哥也笑起来:“这话我听不懂了,所以呢?” “所以想请In哥帮我找下吴哥,”陆阔朝他举了举茶碗,说,“我想给他敬杯酒。” 话说到这里,还剩下半句就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In哥没料到他态度这么强硬,就有点不太高兴了:“这我还真的帮不上了,我都好些时日没见过他了。” “没事,那也不耽误In哥的时间了。”陆阔说着就起身,“我找别处帮吧,不为难In哥。实在也是赶时间,等事情了了,我必定再请In哥喝茶,赔个怠慢的罪。” “你这话说得我脸上没光了,你远来是客,其实是我怠慢了你。”In哥作势起身,“本还想留你吃饭。” “我知道In哥热情,我绝无它意,千万别误会,实在是这事儿赶得急,In哥一定能理解。”陆阔忙道,“不用送。” 说完,他就带着小短匆匆地走了。 看着他们出去,In哥的笑就消失了,低声骂了句。 一旁的人忙问:“In哥,要不要——” In哥抬手制止他:“要撕破脸,刚才就撕了,没必要。” 那人不解地问:“陆阔是什么人?以前都没有听过的,您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客气?他还挺傲似的。” “傻吗你?我是对丁桂客气,以后要往那边做生意,还得靠丁桂。”In哥说完,又补了一句,“也不止丁桂。陆阔背后不止丁桂,所以他傲得起来。” In哥瞥一眼讶异的身边人,皱着眉说:“那是个掮客。” 那人就悟了。 掮客自己没什么本钱,就靠一张嘴一个人,往来在各方势力当中居中周旋,说白了,是个中介,两边吃提成,做得好的掮客比一些老板本身都更威风。 陆阔就是干这个的,所以他认识的大佬多,加上他人也机灵,还讲义气,所以挺吃得开。 In哥还要说话,忽然手机响了,他瞥一眼名字,顿时喜笑颜开地接了:“哎,桂哥!” 第94章 陆阔离开In哥那之后,就直接往住的酒店回去了。 小短跟在他身边,有点不明白:“阔哥,就这么算了?” “章寅是这性格,越跟他纠缠,他越来劲,让丁桂去跟他缠吧。”陆阔低头给陈霭发短信问家里情况,一边继续说,“我们这边不能停,还有别的事做。” 小短点点头,抢前两步过去门口,给他刷开门。 陆阔前脚刚进去,小短刚准备跟着,就被急匆匆的丰献给推开了。丰献跟着后脚进屋里:“阔哥,寮鸡那边联系好了,等会儿会过来见你。” 陆阔点点头。 小短皱了皱眉,问:“什么寮鸡?” 丰献没理他,光顾着问陆阔:“阔哥,饿了没?我买好了食材,都放冰箱里了,你要饿了,我先给你弄点东西吃,这里方便。” 小短瞥他:“什么时候了,你还顾着这个?” 丰献瞪他:“阔哥让我买的,你傻逼你就住嘴,就听你在这哔哔了。” 小短还要反驳,见陆阔摆了摆手,就闭嘴了。 “你俩也去休息会儿,整晚都在帮忙做事,也该困了。”陆阔温和地说,“我也休息会儿,等张寮来了再说,到时候又得忙。” 丰献还想哔哔,被小短给拽出去了。 关了门,小短就问:“到底怎么回事?” 丰献没好气地横他一眼,反过来推着他进了隔壁套房,关好了门,这才说话:“这边的大公司正好改选呢,那个In哥连了两次了,阔哥想捧寮鸡上位。寮鸡以前跟那In哥是对头,不过手段不够,被那In哥整得够呛,光破产就破过两轮,血海深仇。” 小短本来想问这情况下能有那么容易捧寮鸡选上吗,但没有问出口。 陆阔说能,那就能。 打小就是这样。 所以看吧,丰献就没半点怀疑的意思,因为陆阔在他心里就是无所不能的神。 小短撇了撇嘴,猛地捞起丰献就往沙发上一扔。 “你有病啊?!”丰献捂着头,破口大骂,“碰到头了!你再扔我一次试试看,我弄死你!扔不好很容易半身不遂的,白痴啊你?万一把脖子摔断了呢?!” 小短摁着他拱,边含糊地说:“那最好,我养你。” 丰献愣了愣:“你吃错药了?起开。” 小短不起开,低头去亲他。 丰献抬手朝他脸上就是一巴掌:“我让你起开!” 小短挨了一巴掌,反倒笑了起来:“怕阔哥听见啊?那你小点儿声。” “滚!”丰献使劲儿推他,“滚开!滚我远点!” 小短就想直接跟他说:阔哥都知道了,他还教我怎么追你,你死心吧。 但话没说出口,就又被丰献踹了一脚。 别的都先不说了,还是打一架比较靠谱。 头刚沾到枕头就听见隔壁传来重物坠地声音的陆阔:“……” 年轻人,真是有活力。 老人家阔哥深沉地叹了声气,抱着枕头被子挪去客厅沙发上继续睡觉。 隔壁打完一架,都冷静了下来,靠在沙发两头,面面相觑。 丰献皱着眉头问:“被狗咬了?狂犬病啊?” 小短晃了晃胳膊上的牙印:“还真是被狗咬了。” “滚!” 小短瞥了他一会儿,忽然又起身过去。 丰献都要炸了:“又来?你吃错药了吧?怎么了?出去被人欺负了?你别每次被人欺负了都在我这儿找场子好吗?我欠你的——啊,你真被人欺负了啊?不是,你跟着阔哥也能被欺负?那他也被欺负了啊?” 小短抱着他,把头埋他颈窝里,很久没说话。 丰献觉得他今天真的是吃错药了。 “没人欺负阔哥。”过了很久,小短才闷声说。 丰献眉头一皱:“那你跟他一块,他也不能让人欺负你吧?” 小短心一横,说:“我就是看阔哥为了唐棠在跑这些,觉得他跟越哥感情真挺好的。” 丰献脸有点黑,半晌没接这句话。 小短继续把心一横,说:“就感觉……感觉,好像感觉还挺不错的。” 丰献冷哼了一声:“哦,发春了,那能怪谁?非得看上周梧桐,看上她就算了,还玩情圣这套,什么‘哎呀,我配不上她啊’‘哎呀,她看不上我的呀’。”丰献边阴阳怪气地学舌,边挤眉弄眼,说到最后翻了个白眼,“活该。” 小短觉得自己真是活该了。 他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忘记告诉陆阔了,那就是为了不输面子,他跟丰献谎称自己暗恋校花周梧桐,并且把丰献当周梧桐替身了。 把丰献当周梧桐替身了…… 当周梧桐替身了…… 替身了…… 身了…… 了…… …… … 要命的是,丰献他深信不疑。 哦,可能也不是深信不疑,而是压根也没太大兴趣去刨根问底,连八卦的兴趣都没有。平时丰献什么八卦都喜欢挖喜欢传,独独对他喜欢周梧桐这事儿没兴趣,除了偶尔刻薄两句之外,传都懒得传,说跟周梧桐没仇,不想恶心周梧桐。 后来丰献还说,这样子俩人都没吃亏了,互相当个替身嘛,多方便快捷省时间,同是天涯沦落人,缘分。 小短坐回去,单只手捂着脸,很久都没说话。 丰献踢了踢他:“喂,突然的怎么想起来了?那你要不去追呗,怂不死你,周梧桐就摆那儿,都觉得自己追不上,结果就变成没人追,照大飞说的,说不定你碰个运气能碰中。就算她爸妈以后不肯接受你吧——反正你也别多想,她爸妈是肯定不会接受你的,她爸妈连阔哥都看不上,还看得上你?但是吧,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听过没?玩一天算一天啊。要不我教你个损点的招,别说我教的啊,你跟她先上了车,她爸妈也只能补——” “行行行行行,你闭嘴吧。”小短没好气地拿个橘子朝他怀里扔过去,“你那嘴除了吃东西也没别的用处了。” “靠,我好心教你,狗咬吕洞宾。”丰献又翻了个白眼,剥了橘子皮扔小短身上,想想还是掰了一半橘子肉塞给他。 小短吃了两口橘子,扭过头去看着丰献盘腿坐在那儿,仰着头,往嘴里扔橘子。 “幼稚。” 丰献瞥他一眼,懒得理他。 小短把剩下的橘子吃完,说:“我喜欢的人,他喜欢阔哥。” 丰献吃橘子没被酸到,被他这话给酸到了:“还‘我喜欢的人’,你酸不酸?直接说周梧桐吧,跟我还酸什么酸。” 小短:“……” “她喜欢个鬼的阔哥啊,显然喜欢唐越啊。” 丰献就很不喜欢周梧桐,无论从哪个层面上来说,都很不喜欢她。理由还很充分,第一,她跟陆阔的绯闻传得他不爽,第二,她喜欢唐越却又不把唐越给追走,这件事也令他不爽,第三,勉强凑上小短这个第三吧。反正理由特别充分。 小短:“……” 丰献撇了撇嘴:“行了,别瞎想了。没事儿了吧?没事儿我睡会儿。” 小短想了想,破釜沉舟地问:“你知道我为什么把你当周梧桐替身吗?” 他也很想不明白了,丰献怎么就能这么毫无障碍地接受了自己这个破理由?丰献跟周梧桐从性别到性格,就没一个地方是相同的。 丰献无聊地看他一眼:“都能干啊。” 小短:“……” 丰献打个呵欠,懒得再理他,起身去休息了。 小短在背后骂他:“凤小仙你他妈的真的是脑子有坑,被猪啃了。” 丰献头也不回地举起手给他比了个中指。 酒店是公寓式的,每个套房都配备齐全的烹饪设备,陆阔将红艳艳的酱料浇到菜肴上,端到半岛餐桌上,朝坐那儿的中年男人笑了笑:“试试口味。” 男人看起来有点拘谨,很老实的样子,点了点头,拿起筷子夹了一口,细细地品了一会儿,惊喜道:“还真是,真是我以前吃过的味道。” 陆阔笑了笑,把其他的配菜也端了过来,坐在男人对面:“寮哥,试试其他的。” 张寮每个碟子里都夹了一筷子:“真好吃,阔哥行啊。” 陆阔忙摆手:“寮哥你别这么叫我,我都不敢多说话了。” 张寮又一派憨厚地笑了。 在原始时间线上,起初的陆阔是没有在意过张寮的。吴钟仁是给In哥做事的,代表的是In哥,那个时候这边也以In哥风头最大,张寮被整得起不了势。 但是,在陆阔入狱后,有一次陈霭去看他,无意中提了一嘴,说张寮是扮猪吃老虎,把In哥给彻底扳倒了。 那说得上是一个卧薪尝胆,报仇十年不晚的典范了。 张寮并没有他表面上看起来这样老实。或许,年轻时候的张寮略微“老实”过,就被In哥抓着把柄整得死去活来,用了十多年都没恢复元气,逐渐地终于学会了蛰伏,直到一举反攻。 这一次,陆阔决定找他合作,还有另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张寮除了向In哥报仇之外,实际的危害性远远小于In哥。 张寮倒不算情圣,得意的时候也是香车美人吃喝嫖赌荒唐过一阵子,气得老婆和一对儿女都出走,甚至登报跟他断绝关系,他当时也没怎么在意,稍微试了一下,见挽不回就不挽了,打打钱也算自己够情义了。 后来树倒猢狲散,什么人都跑了,张寮也没脸腆着求妻儿子女原谅,只是想在自杀前再求家人陪自己吃顿饭。结果老婆儿女并不想跟他吃饭,只是将他曾经打过去的生活费都还给了他。他们离家出走前就说过,不会要他的一分钱,说到就会做到,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机会还,现在也算两清。 张寮拿着那笔钱,百感交集。 他就靠这笔钱撑了过去,许多年后翻盘,终于有脸再去找老婆儿女和好,结果人家还是不愿意理他,无论他潦倒还是风光,丝毫都不影响断就断了的决定。 张寮小半生里大起大落,也算是看透了,生意只做正当的,钱财从此不散给各路小姐少爷们,全到处做善事了,就指望着哪天能求得家人回心转意、重新接纳他。 而陆阔做的这些菜,都是张寮他老婆家乡的传统菜式和口味。 这两年来,陆阔除了到处人憎狗嫌地秀恩爱外,私下里还是做了许多的事。毕竟后来还是要弄了吴钟仁,不做完全的准备是不可能的,自然也仔细地查过张寮的底细,本来是打算当备用方案的。 第95章 陆阔陪着张寮吃了点东西,也不绕圈子,直接提了这边改选公司负责人的事。 张寮憨笑着推了推厚重的眼镜框,说:“我什么都没有,也没这个指望,In哥这些年带公司做得很好,大家都很服他的。” 陆阔听着他话里的意思,说道:“选出来了,当然就服。话只能这么说,选出谁,就服谁,而不是服了谁,才选谁。” 张寮局促地笑笑:“阔哥的话说得这么新鲜,我不太听得懂。” 陆阔给他倒了杯茶:“寮哥,我这也实在是没办法了,不然井水不犯河水,我就不触你的忌讳了,可现在——总之,接下来我这些话说了,你别生气。” 张寮忙说:“你说,你说。” “寮哥,你跟In哥的仇,早晚是要报的,我一个外人,八竿子打不着,也轮不到我来揭开这事儿,所以我本来是不想说破的。”陆阔打量着他神色不变,继续说了下去,“唐棠是我恋人的弟弟,和寮哥你的孩子差不多大。我恋人家里情况比较复杂,两兄弟从小没和父母在一起,全靠哥哥照顾,其实我也就拿唐棠当我儿子了。” 张寮仍然是那副憨厚耐心的笑容。 “唐棠不喜欢我,他甚至一度恨我,因为他哥哥和我的生活八竿子打不着,是个很好的人,却被我拖下了浑水。我有段时间还挺自负的,年纪轻轻,赚了不少钱,觉得自己很能耐。”陆阔说着,笑了起来,“我跟寮哥你还有点不一样,我没出去找过谁,我挺专一的。” 张寮跟着憨笑了笑,没有半点不悦的迹象。 陆阔继续说:“所以我就更自负了,觉得我作为一个男人,做到这份上,也够意思了吧。后来,因为一些事,我恋人离开了我。”他停顿了一会儿,才接着说,“我以为他再也不会回来了,但没想到,我居然还能有个机会和他重新开始。这一次,我不想再让他受任何伤害,不管让我付出什么代价。” 张寮听完了,也只是不冷不热地说场面话:“他好福气啊。” 陆阔见状,也不继续说下去,笑了笑,给张寮添了杯茶,起身收了碗碟去洗。 张寮缓缓地喝着茶,一面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干活儿,忽然和气地问:“在家里都是你做家务吗?” 陆阔边洗碗边笑着答他:“以前干得不多,觉得自己干大事的,哪能干这些啊,也不愿意让他干,买了一堆洗碗机扫地机器人之类的东西。结果发现他用得也不多,我还以为他不喜欢那些自动化的东西。现在也买了这堆东西,但我就不敢催他用了,想图个表现自己来,不然和他一起做做家务好像也挺温馨,结果他反而懒起来,说买了那堆东西能用就用,用不上自己来。” 张寮笑着说:“家人生气,很多时候不是气在那件事上面,可能只是要个态度。” 陆阔点点头:“是啊,以前不明白。” 两人闲聊了会儿,张寮又说:“我不一定帮得上大忙,阔哥你别笑话我,我现在就一个泥菩萨过江了,不过毕竟是本地人,还是认识些朋友,帮忙打听一下都可以。” 陆阔恳切地说:“那就多谢寮哥了。” “别别别,”张寮红着脸摆手,“先别谢我,我就试一试而已,不敢保证。” 陆阔知道他这都是装的,也不说破,顺着道:“不管结果怎么样,寮哥你这情我是领的。” 有了张寮这话,彼此也算是心照不宣了。听起来像是勉强帮忙找一找,其实就等于达成了合作,张寮这些年也暗暗攒了些势力,帮忙找吴钟仁和唐棠的下落完全没问题。而陆阔实际上也等于承诺了要捧他这次的上位。 双方都明了,也就都暂且放松下来,收拾完了小厨房,张寮问陆阔有没有兴趣一起去拜佛。 陆阔知道他们这里的“传统”,多少都有点迷信,说是拜佛,相当于合作双方去发个誓,在佛面前做个证明,证明双方都不造假。 那就去吧。 他俩去的庙是张寮常去的那间,香火算是很鼎盛了,张寮当初走投无路时在这里做过一段时间的居士,还是被这里的大师点化了才想开没自杀的。 大师当张寮熟人,张寮当大师恩人,拜了佛就拉着陆阔去拜见大师。 寒暄了几句,大师就顺着张寮的介绍看向陆阔,慈悲的神情中有那么丝疑惑。 张寮察言观色,问:“怎么了?” 大师摇了摇头,斟酌了一下,说:“觉得陆先生比同龄人更成熟些。” 陆阔笑了笑,没说话。 张寮也笑了:“这不是坏事。” 大师又多看了陆阔几眼。 张寮说:“看起来也像有缘了,不如大师帮他测个字。”说着朝陆阔笑了笑,“大师测字很准的,不是有缘的,还不轻易给人测,一字千金都不肯。” 陆阔心想这不是古时候街头算命骗子的招数吗,这你也信? 大师摇了摇头:“确实有缘,不必提其他的事,如果陆先生愿意,我斗胆一试。” 陆阔也无所谓,见他俩这么说,就走到一旁的桌边,提起毛笔写了个“阔”字。 张寮笑道:“看不出来,写得这么好!” 陆阔心想,你去坐六年牢,没别的娱乐活动,也能写得这么好了。 大师看着他一气呵成,走过去,捧起宣纸仔仔细细地看了许久,又看了陆阔许久,方才缓缓地道:“下笔有力,陆先生是个意志坚定之人。” 套话套话。陆阔微笑。 “只是末尾的笔锋总有些岔开,拢不到一块去……” 你笔的问题。陆阔微笑。 “用笔有力,本该落纸全是重墨,却并非如此,反倒在落笔之后再运腕,便有些转变得过于纤细分明,看似是雷霆万钧,实则化作春雨绵绵,陆先生像是有两股脾性,自知要选哪条,却仍还难免不能回神。” 因为我练的瘦金体,但没练好,太久没写了,下笔的时候不记得了。陆阔微笑。 陆阔听他吧啦吧啦地分析了一堆自己的性格,还没完,接着说:“‘阔’字拆为‘门’与‘活’,‘门’字上下皆有敞口,是通气的字,可惜上口气窗过小,不若下口宽敞,可解为来路宽,而前路窄。” 陆阔倒没什么反应,张寮倒是听得比他更仔细,闻言便有些担忧似的,看了看陆阔,又看向大师,欲言又止。 大师抬手制止了张寮说话,接着道:“幸而还有一‘活’字。活路也可解为生门,门内套门……”大师又细细地看了陆阔一阵,忽然笑了起来,将宣纸对齐折了起来,放到一旁的长明灯上点燃烧了,“冒昧地说一句,眼前就是眼前,人都只有一条路可走,门也不能推开两扇,否则门内的‘活’便无法从狭小的上口出去,只能朝下口退。” 陆阔听出点门路,又不想完全不给张寮面子,便作势想了想,道:“我不是很明白,请大师明示。” 大师摇了摇头,不再解字,反倒是恳切地劝:“世上的事,过去了就过去了,是不能重来的,可惜人人都学不会放下,都想着逆天而行。” 陆阔:“……” 拍武打片呢?我还走火入魔呢。 被大师这么一搅和,陆阔面上不显,心里却有点不太乐意了。张寮也感受得出来,恭恭敬敬地辞别了大师,领着陆阔出了庙之后,劝道:“别不高兴,大师当初跟我说的也差不多是这些话。” 陆阔:“……” 搞半天是这样啊?!那别处的庙里咋就知道多说些吉祥话呢? 张寮见他放松了一些,便笑起来:“也不完全一样,毕竟测的字不一样。只是他也说我放不下,我想,大概他测过的人里面十有八|九全都放不下,人嘛,这一点最相同,总有放不下的事。所以你也别太放在心上了。” 陆阔笑了笑,点点头。 吴钟仁被蒙着眼睛,浑身捆得严严实实,听不到外头有别的动静,已经心知是要栽了。他压根就没料到唐棠会来这么一招,算是彻底地大意了。 唐棠从兜里掏出叠好的纸摊开,嗤笑了一声,看一眼吴钟仁,低声说:“三十一个小时,你应该玩得挺开心的。” 吴钟仁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 唐棠看着纸上列的一条条,伸手弹了下纸,说:“那我就还你三十一天,咱们慢慢儿玩,我保证比你那时候玩得更开心。我哥玩不起,我才玩得起。” 吴钟仁甚至根本不知道唐棠还他妈有个哥,更不知道这其中有什么联系,他特别想解释是不是有误会,可惜并没有发出声音的机会。 这张纸上写的,全是当年尸检报告上的东西,唐棠当初把尸检报告翻来覆去地看,看得能记一辈子。记点东西有好处,还回去的时候用得上。 唐棠的目光缓缓从纸移到吴钟仁的脸上,说:“如果你能坚持到那个时候的话。” 第96章 晚上,陆阔和唐越通电话,问家里情况怎么样。 唐越似乎有点感冒,鼻音有点重,说:“没事,陈霭这边挺乖的。你那里呢?要找季然的亲戚出庭作证,找到了吗?” 陆阔当初是串通陈霭撒谎,谎称自己要帮季然找证人才出远门,现在也顺着编:“还没呢,搬家了,问了一大串人,还在找。你感冒了就多注意休息,别操心那么多。” 唐越应了一声,就沉默了。 陆阔在这沉默当中忐忑了起来,想了想,温柔地问:“怎么了?” 唐越沉默了好一会儿,说:“唐棠又丢了。” 陆阔一怔:“你怎么知道的?” 他早就安排好了,夏令营那边也连蒙带骗,就为了不让唐越知道这事儿,他已经计划好了,把唐棠弄回来之后,有什么事私下里沟通,不要让唐越来操这个心。可怎么唐越还是知道了?唐棠那几个嘴碎的朋友明明也打点好了。 唐越说:“我联系不上他。” 陆阔失笑:“这个啊?他不是之前发短信给你,说他们要去登山,有好几天都会关机,没信号啊山上,那山又高。” 唐越又沉默了好一阵子。 陆阔还想圆两句,突然听到唐越说:“陆阔,我这边手续办好了,明天就去你那边。” 陆阔一听这话就愣了,半晌才找回声音,硬是扛着装傻:“你来这干吗?我这找季然他亲戚……” “陆阔。”唐越只是叫了他的名字一声,没再说别的话,手机里静悄悄的,只能听到偶尔的呼吸声。 陆阔狠狠地抹了把脸,点了根烟:“唐越,你听我解释。” 唐越说:“你解释吧。” 解释个屁,其实没什么好解释的。陆阔苍白无力地解释:“你过来也没用处,我已经在这边了,你帮我看一下陈霭,我这边我看着。” 唐越说:“那你立刻报警。” 陆阔急得反而笑了起来:“这都什么跟什么?谁跟你说的这事?陈霭?” “你不要管是谁跟我说的,那是我弟弟,我要求你马上报警。” 陆阔笑着点了点头:“好,行,明早上我就去报警。” 这话一听就知道是糊弄人的,唐越也不拆穿他,只是又说:“我明天出发。” “你不准过来!”陆阔猛地吼了一声。 唐越许久都没说话。 陆阔把烟头摁灭,放缓了语气:“对不起,我不是吼你,我……我回去跪搓衣板行不?你先去超市里买块。” 他试图开个玩笑活跃一下气氛,但显然失败了。 唐越仍然没有说话。 陆阔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刚才那一下他是真的急了,他不想唐越过来这边,不光是不想让唐越面对唐棠这事儿,更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莫名的恐惧,他这辈子都不想让唐越踩上这块地。 这地方是吴钟仁的老巢,虽然吴钟仁现在被唐棠给弄走了,但对于陆阔而言,任何一点微妙的能把吴钟仁和唐越联系到一起的关系,都足够让他草木皆兵。他害怕所有的蝴蝶效应,而唐越过来这边,看起来显然是很恐怖的一个发展开端了。 万一呢? 他不敢赌这个万一,亿万分之一都不敢赌。 “我们先把这个事说清楚,好不好?”陆阔恳切地说,“你先告诉我,是谁跟你说的。” 唐越现在这反应,估计已经知道了足够多的信息。 “这不重要。”唐越说。 陆阔点头:“好,那不说这个。你真的不要过来,你得相信我,我一定能把唐棠给你好好带回去。” 唐越说:“我相信你能把他带回来,但不缺胳膊少腿不代表就是‘好好’。” 陆阔又是一怔。 “他为什么要报复那个叫吴钟仁的人?”唐越问。 陆阔的脑子里面嗡的一声,半晌才问:“谁跟你说的?” 他原本还怀疑是发小又没藏住话,可发小并不知道吴钟仁的事,那么难道是小短丰献?又或者,是季然。 无论是谁,他都想撕了那个人。 唐越根本就不应该知道这个名字,这辈子都不应该听到这个名字,不应该沾上任何关系。 唐越是听季然说的。 而季然是听陈霭说的。 陈霭跟着律师去找季然,多嘴提了一句陆阔,说陆阔虽然出远门了,但让季然放心,他跟唐越也能帮忙弄好一切。 季然问出远门去哪了,陈霭就有点支支吾吾,最后还是说了唐棠在夏令营里的蹊跷。 季然顿时就多想了很多事,想完找了个借口让唐越来见自己,然后说了半件事。 季然提了吴钟仁,但没说具体吴钟仁和唐棠的仇,只说有仇,具体的自行去问陆阔和唐棠。 季然还说,唐棠这次就是去寻仇的,恐怕前面一次失踪也是寻仇计划其中一环,接下来唐棠一定会速战速决,吴钟仁很可能会折在唐棠手上,唐棠会虐杀吴钟仁。 当时,唐越听完了,脑袋都是懵的,第一反应真是季然疯了吧,自己弟弟虽然性格是有点暴,但怎么说也都才是个初三毕业生,能怎么跟一个社会人士结那么深的仇?而且说得还像是处心积虑似的,这也有点太搞笑了。 唐越甚至怀疑事实就像陈霭说的那样,季然是被他爸的事给刺激得神经了,这才解释得通,不然怎么一下子自首,一下子又这么说唐棠。 当然,唐越不可能把这种话说出来。 但季然还是能看出他的想法,也不打算解释更多,总之把该说的能说的都说了,爱信不信,爱怎么样怎么样。 唐越回去的路上想了再想,找陈霭套话。陈霭开始还咬死了不松口,慢慢地撑不住了,压根圆不下去,最后承认了陆阔是去解决唐棠的事了,但陈霭也不知道具体情况,真就只知道那么多。 陆阔回过神来,措着辞对唐越说:“不管是为了什么,你都不要过来,我来解决。” 唐越冷静的异常:“必须去报警,不然以我们自己的法子,根本不能找到唐棠,那边人生地不熟,他又真想不被我们找到,我们就很难找到他。” “你冷静下来。我对这边是人生地不熟,但我已经请了地头蛇帮忙。而且,唐棠也人生地不熟,比我更不熟。”陆阔继续跟他说道理,“你去报了警,好,警察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犯事,怎么办?唐越,我之所以要私下里处理这件事情,不是因为我忌讳和谁合作,而是事关唐棠的未来,稍有不慎,他就毁了,档案上面永远都会有个污点。然而,只要我们能把事情遮掩过去,那就天知地知,其他人不知道。” “我就是不让他犯事,所以我得去报警。”唐越摇了摇头,“你不了解唐棠。虽然我至今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如果,他因为一个理由策划了这件事,那他就不是小打小闹了,他平时看着不声不响,其实性格很暴,火气上来后,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绑架和故意伤害不一样,陆阔,我得尽快找到他,警方的力量怎么也比你们大。” “他肯定设计好退路了,事后警察肯定不会找到他的头上。”陆阔也不是不担心唐棠,但他更担心唐越这么一闹会把唐棠的计划打乱,反而添乱,“唐越你想想,他不可能不安排好退路。” “这些都无所谓了!”唐越猛地提高了音量,“我不让他杀人,不管他有没有退路,他不能杀人!” 陆阔也躁起来:“这世界上不是任何时候都要讲法,你根本不明白唐棠怎么想——” “我不管他怎么想,他是我弟,我是他哥,我不让他干的事他就不能干!” 陆阔一怔。 唐越几乎是哑着嗓子嘶吼出来那句话的,浑身都在抖,不是恐惧,而是愤怒和独断。 陆阔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唐越。或许也不算从未见过,陆阔突然想起了最初的时候自己和唐越曾吵过架,差一点热血冲脑要强上,唐越那个时候的态度就和现在很像。 唐越不是没有脾气,也不是顺从,他其实比许多人都更倔强,有他自己的主意,只是他又太温柔,他知道人与人之间需要有人退让,他就选择自己来包容。因为他爱这个世界,也爱这个世界上面的人。 陆阔眼一酸,哽咽起来:“但是——” “我知道,”唐越听见他声音里面的难受,自己心里也不好受,竭力平静下来,放低了声音说,“陆阔,我知道你也是为唐棠着想,可能你有你的道理,可能唐棠就希望你这样的处理方法,可能会有很多人都和你的看法一样,可能换一个事不关己的位置,我也会觉得快意恩仇、报仇雪恨的方法很痛快,但是,陆阔,那是唐棠,那是我弟。 我不管其他人怎么想的,唐棠他以后是要学法的,他打小跟我谈的是社会公平和正义道德,他比任何人都要向往法律,他不能亵渎自己的理想。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无论是为了什么,都不行。” 陆阔不知道自己该说点什么。唐棠就是为了他哥。 “没有人比我了解他,他一旦这么做了,就不可能给自己留后路,这就是我一定要赶紧找到他的原因。”唐越说,“陆阔,我现在不问你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只要你给我一个答复,在这件事情上面,你到底听不听我的话?” 陆阔没急着答复他,点了根烟,缓缓地抽完,这才说:“不止这件事情,我答应过你,我什么时候都听你的话,只要你别离开我。” 陆阔觉得陈霭是不靠谱了,直接找了大飞,也没具体说原因,反正让大飞把唐越给盯牢了,别让人乱跑。 大飞为难:“我又不能把越哥绑起来吧?” “那你就对陈霭下手,用他卡着唐越。” 大飞觉得陆阔已经开始胡言乱语了,但细想想也不失为一个思路,就应了声。 安排好那边,陆阔叫来小短,让他去指使唐棠的同学报警找人。 小短听得一脸懵:“这怎么说的?” 陆阔信口说:“双管齐下。” “不是,阔哥,万一唐棠真在搞什么,被抓个正着,这不躲都没地方躲?” 陆阔摆了摆手:“我跟张寮说一声,应该能压一压,你别小看了张寮,他两次破产看起来惨,跟他做过的那些事儿比起来——说他没人,我是不信。所以他那边改选的事,我还是得出面,两手抓吧,唐棠这边你帮我弄着。” 小短点了点头。 第97章 说是三年一次公司内部改选,其实也大多都是噱头,一群叔公和大佬、小弟齐聚一堂,见见面,省得不认识新面孔,也省得新面孔出门不认识长辈,无端端大水冲了龙王庙。 说透了,大家心里也都有数,改什么选啊,走个过场罢了,其实叔公长辈们早就有共识了。In哥这人不说顶厚道,但有那么些手段,这些年把公司也捯饬得不错了,还在积极地跟对岸连线,那是块大蛋糕,做下来了,又能多吃好些年的米饭。 意外偏偏发生了。 张寮出现了。 新一点的后辈们甚至都不知道张寮是谁,只听到身边的人七分惊讶、三分瞧热闹地叫“寮哥”,就纷纷跟着叫。 In哥场面功夫一向做得好,热情地迎了上来:“寮哥怎么都来了?不是一向都不来吗?” 张寮憨笑着:“你每次都给我发请帖,我总不来也不好意思。” In哥笑了笑,又看了眼跟在张寮身边的陆阔:“哎,阔哥,怎么,你劝动寮哥出山的?” 陆阔笑着说:“In哥就是多疑,我和寮哥是在门口遇上的,我是翁叔叫来蹭顿饭吃的。” 翁叔是这群叔公里最德高望重的一位,年愈七十,还挺精神,此时便点了点头:“陆阔是我请的。” In哥的心里就更凉了,压根没想明白陆阔怎么跟翁叔搭上线的。 其实方法也很简单,时间紧急,别的法子都虚,陆阔直接拿了三千万买通这班叔公,简单粗暴,但最有用。 这些叔公说起来德高望重,大家心知肚明,无非一个利字当头。连着多年选In哥肯定不是为了In哥跟他们感情深厚,而是In哥能给大家带来利益。 那陆阔直接当头就给他们一笔横财发,不仅仅是为了这三千万,而是能从这么一份“见面礼”里面就看出来陆阔的背后有多么的更财大气粗的存在。 这么一思量,别说让他们选张寮了,让他们选陆阔这个彻头彻尾的外人,也不是不能考虑。 何况张寮当年跟In哥是并头的,选张寮算不上徇私。 至于那三千万,当然是从陈霭户头里划。 陆阔也不是平白无故拿发小的钱办事,他知道张寮日后会做起正经生意,且还越做越大,如今赶在人发迹前“雪中送炭”,跟张寮也算是议定了未来生意里的股份,而这些股份,当然还是陈霭的。 说穿了,陆阔就是赶着给张寮送了一份早晚会连本带利拿回来的人情。 亏本的买卖,陆阔这辈子只做过吴钟仁那一单。 In哥没有当场发作,他硬是笑着扛过了晚会,向张寮贺了喜,和各位叔公寒暄够了,这才体面地离开。 陆阔也没留太久,喝了会儿酒就说有事先走。 张寮送他去门口,低声提醒他小心,In哥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张寮自己这边是有完全防备的,但陆阔强龙难压地头蛇,就算张寮给他安排了几个保镖,也担心In哥钻别的空子。 陆阔心想,就怕对方不钻。 当初,吴钟仁之所以能带走唐越,In哥在其中也算是“功不可没”。陆阔不知道那是巧合还是有意,总之,是In哥纡尊降贵的要见他,说看好他,还要感谢他促成的合作,开了支票请他和朋友们过海去玩。 陈霭当时三天两头不见人,不晓得去哪里鬼搞了,跟偷偷地有座金矿挖似的,说没空不去,问也问不出所以然来,就没理了。至于大飞丰献小短这些崽子们,连钱都兑好了,就等着过去做人肉代购,是肯定要带的。 陆阔又想着前段时间忙生意,没顾上唐越这边,怕唐越有脾气,就撺掇着唐越带唐棠一起。 唐越本来是不想去的,去也不想跟陆阔这伙人去,无奈陆阔死缠烂打、死磨硬泡,非得把人给带着一起。唐越拗不过他,也就答应了。 来了之后,In哥有说不完的话要对陆阔说,对陆阔特别亲热,天天从早聊到晚,还领着去到处见人,俨然一副沾亲带故的架势。 陆阔本来还怕冷落了唐越和唐棠,不料丰献说他早已经调查清楚了各大商场分布,自告奋勇要带唐越唐棠去血拼。 陆阔知道唐越唐棠是没丰献那刷卡狂魔架势的,但也顺水推舟让他们去了。 再后来,丰献慌急慌忙地跑回来,说唐越出事了。 …… 当地警方和张寮合作,在最快的速度下找出了唐棠和吴钟仁的行踪。 可还是晚了。 吴钟仁死于他杀,唐棠死于自杀。 陆阔在那一个瞬间,很莫名的,居然毫无想法。 原先的紧张当然是再没有意义,可是连悲恸都没有。 陆阔莫名地在脑子里闪过了一个很轻松的想法:他妈的,不就是又要洗牌重来吗。 这样的想法也没持续多久,接着有些莫名其妙的茫然。 左右就是很莫名其妙。 在一片莫名当中,陆阔陪着赶过来的唐越办完了手续,走完了流程。 唐越静静地抱着唐棠的骨灰罐回家了。 一路上,唐越都表现得很冷静,冷静到了诡异的地步,甚至会令人觉得冷漠。 陆阔知道他在憋着,可出了这事,劝也没法儿劝,只能全方位陪着盯着,防止他出事。亲人出事,劝人别难过都是虚的,怎么都有个过程。 直到回到家,唐越终于哭了起来。 陆阔原本是去洗手间给他拧个毛巾擦擦脸,结果就这一下的功夫,回头就发现卧室门被反锁了,屋里传来压抑的哭声。 陆阔一下子就急了,使劲儿拧着门把手:“唐越,唐越!你先开门,又没别人,你锁门干什么?唐越!” 屋里的哭声隐隐约约地压抑不住了,像是从胸腔里发出来的一样,撕心裂肺。 陆阔犹豫一下,没再催他,就这么靠在门口,静静地听着,又打开手机,看唐棠发给自己的电子邮件。 唐棠没有留下遗书,只是发了一封定时的电子邮件给陆阔。 陆阔: 很多事情,我不想让人知道,就只给你发这封邮件,不要让我哥看到。 我知道你现在想骂我,没关系,我也不喜欢你。 骂完,你又会觉得我可怜,这也没必要,大仇得报,我很痛快。 和所有人想的都不一样,我从小活在爱里面,其他人有父母,我有我哥,我和他们没有差别。后来,我又遇到了鹿鹿。我过得很值,我也很爱他俩。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一定要这么做。我知道我哥会很伤心,但我必须这么做。 不这样做,我不知道会怎么样;这么做了,我也不知道会怎么样。 但我第一次知道仇恨是什么。 我曾经并非恨你,只是讨厌你,我觉得你不够了解我哥,他却仍然和你在一起。后来,我才恨你。 当我知道什么是恨之后,可恨的人和事就多了起来。 直到我再次见到我哥,我才平静了下来。 但这样的平静过得久了,我又开始恨了起来。我哥现在过得很好,我越看着他现在很好,就越会想起来,那个时候他是怎么死去的,死得有多惨。 我哥是世界上最好的人,现在的你也算不错吧,所以你不能出事,他很爱你。 或许你比我成熟,或许你能够找到更稳妥的方法,但那都没关系了,我希望你能不再带有任何阴影和恐慌地和我哥好好在一起。 其实,说这么多,我做这件事情,也不算是为了我哥。他就算知道整件事,也不会希望我或者你这样为他报仇,我很清楚这一点,而我还是这样做了,因为我更多是为了我自己。 我不能忍受,我尝试过很多次,我尽力了,我忍受不了。 再一次给我哥造成负担我很抱歉,还好我死得早,再也不可能投胎给他当弟弟了,以后不会再拖累他。 还有一件事,郭小斐也是重生的人,但他只知道我重生了,其他的信息,我都没有对他说过。这两年,我一直在跟他来往,一是为了借势布置这次的事情,二是牵制他,让他不至于做出过火的事情。 关于时空混乱,我有一半是吓季然的,另一半,我自己也不知真假。但是你不必太在意这个,关于我哥的事情,你尽管改。对于郭小斐,能防就防。 我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了,也懒得管,未来与我无关了。 唐棠 陆阔连骂都没力气骂唐棠。 或者说,他也不知该从何骂起。 刚入狱的时候,陆阔也很恨,也在日日夜夜地想着怎么报仇,用他所能想到的所有方法去报复吴钟仁。 但时光渐渐地过去了,恨意仍在,更多的却是对唐越的追悔莫及。直到再次见到唐越,也再次见到吴钟仁,陆阔又想起要除掉吴钟仁,却更多不是为了仇恨,而是为了害怕失去唐越的恐惧。 可是若说唐棠这么固执地坚持着仇恨,陆阔也不是不能理解。 只是他觉得这样太傻了,根本不值当。 唐棠并不值得为了吴钟仁这种东西赔上自己的命,吴钟仁的命比路边一条野狗都不如,唐棠不应该这样做。 第98章 唐越哭了很久很久,断断续续的,从晌午哭到了傍晚,太阳落山了。 终于,陆阔听不到声音了,他犹豫一下,小声问:“唐越,我能进来吗?开一下门好不好?” 唐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陆阔想了想,翻出茶几下面的工具箱,把卧室门锁给撬开了。一边撬门,他一边哄唐越:“我不太放心,这样,你把门打开着,我坐客厅都行,不吵你……” 他把卧室门推开一小条缝,小心翼翼地看,看到唐越坐在地上,怀里抱着骨灰罐,垂着头,一动不动。 陆阔走过去,挨着唐越坐着,低头侧着去瞅他的脸色,闭着眼睛,也不知道他是睡着了还是没睡着,偶尔还轻微地颤抖着,像哭久了的后遗症。 陆阔犹豫了一下,没抢走骨灰罐,也没扶他起来,只伸长胳膊搭在他的肩头,轻轻地一下一下地拍着。 恍惚间,陆阔发现窗外的枝头没有了蝉鸣,盛夏就这样匆忙地走掉了。 陆阔甚至没有太多的精力安排唐棠的葬礼,他还得忙着善后吴钟仁那边的事情,毕竟人是折在唐棠的手上,于情于理也得有个说法。 对于葬礼这边,他不放心如今的唐越,把大飞小短丰献都叫出来帮忙。 季然的案子也卡着这时候开庭了,没太多回转的余地,刑是肯定判的,并且已经算是考虑具体情节,判得很轻了。 再没有空,陆阔也还是腾出了时间陪陈霭去听审,就怕谁也拉不住陈霭当场闹事当场逮捕。 还好陈霭没有这么做,大概是这段时间一堆人的连番洗脑起效了,或者是季然一个人的洗脑起效了,陈霭只是从头到尾地死死地盯着被告席上的季然看,一双眼睛肿成了桃子。 季然又恢复了惯常的面无表情,目不斜视,一眼都没看过别处。 总之,这段时间只要陈霭不惹事,陆阔就烧高香了,其他的不作指望。 可怕的是陈霭听到陆阔这么说,居然什么不满都没表示,整个人比蔫了的白菜还不如。 葬礼尚算平静地举行完了,张寮那边派了人来参加,主要是为了告诉陆阔,In哥的事也搞定了。至于叔公那边,免不了对吴钟仁一事有些微词,但毕竟唐棠自己都死了,表面上看起来又像是吴钟仁先对唐棠下手的。他们内部议论来议论去,还是决定轻轻放下,装傻充愣也就过去了,谁让吴钟仁坐牢哑了那么多年的火,早也不是个什么重要人物了呢。 事情都告一段落之后,唐越仍然没有从失去弟弟的噩耗中回过神来,仍然食不下咽,仍然夜不能寐。 有人在的时候,唐越还憋着,没人在的时候,唐越就开始哭,见着什么都能想到唐棠,想到唐棠就能哭,整个人形销骨立。 陆阔特别怕他这样下去伤心出毛病了,经常都不知道自己是该出现来阻止他哭,还是躲起来让他哭够了出掉这口气。 还没办法劝。 像陈霭这种,打得骂得吵得,只要多上点心,那就还是能看得住。但像唐越这种,陆阔是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唐越对着所有人,包括对着他,都是一副“我已经节哀了,你们不用担心我”的样子,实际上不需要别人上心,做什么事还是井井有条,饭吃不下也会努力吃,和人来往甚至还能露出礼貌的笑容,并不需要劝,换言之,就是劝不了。 陆阔觉得不能这样下去了,他反正是受不了,必须得让唐越解开这个心结。 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唐越知道,一切还能够重来。 陆阔将唐越拽着坐到床沿边上,犹豫再犹豫,说:“我和你说一件事,不是为了哄你,也不是我疯了,是真事。” 唐越点点头。 陆阔却又一下子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沉默了好一阵子,才说:“我和唐棠,还有季然,都是穿越过来的。” 唐越:“……” 陆阔苦笑了一下:“我知道,听起来像我神经病了,但不是的,我很正常,我可以告诉你接下来的国际大事走向,你到时候就会相信我了。” 唐越微微地皱起了眉头,犹豫着摸了摸陆阔的额头。 陆阔让他摸了会儿,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腕:“小越,我没有骗你,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和你开玩笑。” 唐越的眼神里仍然写着“匪夷所思”,却也没有阻止他继续说。 陆阔继续说下去,说他们上一次的穿越,以及这一次的穿越,难免就说到了唐棠为什么执着于向吴钟仁复仇。 唐越的第一反应是不信的,然而听到吴钟仁那件事的时候——虽然陆阔刻意只用匆匆的一句话带过——唐越猛地想起了什么。 他想起来高中的时候,他被张豹绑架过,那个时候,突然脑海里蹦出来过莫名其妙的“记忆”。 像是“记忆”,可是他并不记得发生过,当时都以为只是自己被吓傻了出现的臆想,事后没有多想。 可是那个时候,那股从心底里冒出来的寒气和恐惧,是很真实的。 唐越很费解地看着陆阔,问:“你们怎么穿越的?” 陆阔摇了摇头:“无法确定,暂时只能理解为流星雨和手机自拍。” 唐越:“……” “我并不想让你知道这些,因为我不想让你知道那件事情,唐棠也不想让你知道。”陆阔蹲在他的面前,牢牢地攥着他的手,“但是为了唐棠的事情,你太痛苦了,我不想你继续这样下去。所以我想让你知道,事情是可以重来的,唐棠他很可能并没有死,甚至,说不定,哪天就全部重新开始了。上一次穿越就是这样,上一次是我死了,我死后过了一段时间,一切都洗盘重来,说不定我们几个穿越的人,无论谁死了,都会这样。” 唐越一时之间还是很难相信这种事情,然而若非这样,他更难理解唐棠怎么会和千里之外、八竿子打不着的吴钟仁结下血海深仇。 陆阔知道他需要时间消化,也不催他。 唐越沉默了一会儿,说:“你让我自己想想,陆阔,我有点想不明白。” “好。”陆阔温柔地摸了摸他的脸,“我去做饭,但是你吃不下的话,也不要勉强自己吃给我看,好不好?” 这些日子以来,唐越饭照吃,憋着一口气,勉强自己吃,这样的下场只能是又全部吐了出来。 陆阔宁愿他少吃点,也不想他当着面吃完了饭,背地里又偷偷地吐了。 唐越点了点头。 陆阔起身去开卧室门,一下子就愣住了。 陈霭站在门口,不知道听了多久,但陆阔看他的表情,大概能猜到,他什么都听见了。 陆阔朝门外使了个眼色,又侧头看了眼卧室里垂着头在努力理解穿越的唐越,示意陈霭有话出去说。 陈霭硬生生地忍住了,转身朝外走。 陆阔无声地叹气,回头朝唐越说:“我去看看菜场有没有鱼,熬个汤给你养养胃。” 唐越点点头。 陆阔特讨厌上天台,以前中二的时候觉得天台挺酷的,现在一上天台准没好事,去他妈的,这一次刚上来,就被陈霭迎面打了一拳,打了一拳还不够,摁地上就要继续打。 陆阔从小到大跟陈霭打过许多架,大多是闹着玩,陈霭压根没认真。就连上次在警局里,陈霭那也算是收着劲儿了,但今天就是真拿陆阔当仇人揍。 陆阔能打架,但打架并不是他的特长,至少不是他解决问题的主要途径。 这是陈霭的特长。 陆阔索性放弃挣扎,由着他打。 郭小斐终于得空回国,他立刻去见了季然,先是说了已经帮季然他妈妈打点安排好,这次顺利的话就一起带走。说完这些,郭小斐忍不住责怪他笨。 季然反倒笑了笑,平静地说:“你说过,人都是自私的。我就很自私,只会选择对自己有利的,比如坐牢比一直惴惴不安有利。我现在很坦然,不会寝食难安,挺好的。” 郭小斐叹了声气,摇了摇头:“你这叫傻。” 季然笑着看他,没说话。 郭小斐始终都想不通,明明在自己重生之前,是没有这么一回事的,怎么现在莫名其妙产生了这种变动? 陈霭也来看望了季然。 季然不知道能对他说些什么,心情十分复杂,索性就什么都不说。 陈霭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抖着嘴唇问:“你还好吧?有、有没有人欺负你?我以前看过一本小说,说里面欺负人,尤其是你看起来又不会打架,我还看了有的电影……” “没有。”季然说。 陈霭焦虑地使劲儿扯手指上的倒刺,刺啦一道浅浅的血印子:“不是,你别被欺负了不吱声,有办法想的,打点一下,送点东西,或者……” “或者你也犯点事,进来陪我,帮我打回去,是吗?” 陈霭惊讶地看着他,就差没把“你怎么知道啊”写脸上了。 季然轻轻地叹了一声气。 陈霭忙摆手:“不是,你别瞎想,没,我没这么想。” 季然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面无表情地问:“你能不能清醒一点?” 陈霭:“……” “我不是来度假的,有什么,也是我该的。”季然平静地说。 陈霭顿时就急了:“果然有人欺负你啊?陆阔还非得说没有,说我神经病,操,他知道个屁!” 至少陆阔比你知道的多。 季然又叹了一声气:“只是环境没有外面那么好,但没有人打我,也不会有人试图强|奸我。” 陈霭:“……” 又差把“你怎么知道啊”写脸上了。 季然当然知道。 当年,陆阔坐牢的时候,陈霭就是这么脑补的,特别忧心忡忡地问季然,万一跟小说里或者电影里演的那样,有好多好可怕的事情怎么办,仔细想想,陆阔吧,越想越小白脸,182也不顶用,182也要被那尖下巴和眼镜给变成162,反正左看右看就是去挨打被欺负的相,要不他自首吧,还能在牢里帮陆阔顶一阵子,肯定是没人敢对他动手的。 当时的季然是无语的。 他就觉得,陈霭的脑子里面不止是有坑,也不只是进了水,那里面有一个黑洞。 第99章 陈霭低着头不说话了,怕被他鄙视。 季然看了他一会儿,问:“你还喜欢我吗?” 陈霭惊讶地抬头看着他,半晌才回神,说:“那肯定啊,你怎么会问这个?” 季然说:“没事问一问。” 陈霭:“……” 季然又说:“你喜欢我,就得听我的话,不然不准你喜欢我。” 陈霭:“……” 季然说:“这件事情到此为止,你不准想有的没的,如果你一定要乱想,你就没有资格喜欢我。” 陈霭欲言又止,有点不太服气地动了动嘴皮子,但没有说出来。 季然问他:“你答应不答应?” 陈霭犹豫了一会儿,点点头。 季然说:“很好,那就这样吧。你还有别的话要说吗?没有——” “这不是你的错!”陈霭猛地说,“季然,你才别乱想,是你爸不对,不是你的错,你别乱想自己。” 季然有点讶异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笑了笑。可是这笑意来得短暂,走得太快,像风乍一吹皱的水面,瞬间又没了。 “错了的事情,就是错了。”季然这样说。 陈霭怔怔地看着他。 “无论事先是什么背景原因,无论事后悔恨或者取得原谅,错了的事情本身,它就是错的。没有人拿着刀子逼着我去杀人,就算有人这么做了,我也不应该这样做。季松良错了,不代表我应该跟着他错。因为我看不起他这样的人,所以我不会让自己也变成他那样的人。” 对于季松良而言,做任何事情,道理都在他的那边。 偷渡是因为出身逼迫他的;利用职务偷季家的公款去炒股,是为了有朝一日不被季家其他人嘲笑吃软饭;和妻子不和因为贫贱夫妻百事哀;出轨是因为妻子不像初识时那样温柔可人;家暴,是因为生活所迫,无处发泄;想要勒索陈霭,是因为他想回头是岸,需要这笔钱,而这笔钱对于天降横财的陈霭来说无关痛痒。 季然不确定自己遗传了季松良多少的基因,也不能完整地回想起自己是否曾经也无数次这样的思考过问题。但这些时日以来,他想了很多的事情。 人真的很奇怪,明明以往也有那么多的时间可以思考,却总是想不到。偶尔,突然的一下子,也不知怎么的,灵光乍现,顿悟了。他并不愿意做一个季松良那样的人,也本来就不该是那样的人,总不能够季松良都死了,却还是要永远地成为笼罩在他人生上面的一团阴影。 陈霭听完这些话,脸却有点白,眼神也闪烁起来,局促得要命。 季然反而不解起来。 陈霭舔了舔嘴唇,又咽了口唾沫,心一横,忍不住问:“你是在说我吗?” “啊?”季然一怔,“不……” “我就知道,你肯定不会原谅我。”陈霭都快哭出来了。 季然这一下子是真懵了,茫然地看着他:“你在说什么?” 陈霭红着眼看他:“我知道了,我那什么、那什么过你,你才答应跟我在一起的。陆阔没说全,但我是不是还拍你照片了?我是不是威胁你了?” 季然:“……” 他大概地能猜到陈霭说的“那什么过”是哪什么过了。 陆阔这个神经病,如果一定是大嘴巴不说会死,那可以把话说完整吗?不要说出这种效果!二流子就是二流子,一点不严谨,就会添乱。 季然一下子要被气厥过去,脸都气红了,再一看对面的陈霭眼看就要哭出来,心更塞。 他没料到陆阔居然会把这件事情告诉陈霭,气得眼前发黑,好半天才缓过神来,沉着脸,打断陈霭无边无际的yy:“闭嘴,没有照片,你不要相信陆阔。” 陈霭难过又难堪地看着他:“没有照片,但是我还是做了那事是不是?” 当时听陆阔这么说,陈霭是懵的。如果换了别人,他就要直接打一架了。 当然,事实上他也打了陆阔一顿。 他甚至想问陆阔是不是神经病了。可是仔细想想,唐棠死了,要神经病也轮不到陆阔啊,唐越都还坚强着呢,陆阔抢什么戏? 季然沉默了一阵,说:“现在那件事情没有发生,也不会发生。” “但是还是发生过,我还是做了那事。”陈霭跟他钻牛角尖,“对不起,我不知道我能怎么说,真的……对不起。” 季然微微地皱着眉头:“又不是你做的。” 陈霭垂头丧气地说:“陆阔说每个人就是每个人,没有第二个,所以那个我就是这个我。” 季然:“……” 陆阔怎么废话这么多呢。 不知道陈霭是个没有时空概念的傻子吗? 陈霭还在那里叨叨:“对不起。” 季然这才后知后觉,刚才自己说的那些关于“对错”的话,估计是被陈霭给听进去了,并且觉得自己在指桑骂槐。 平心而论,季然确实觉得那是陈霭的错。 那个时候,他是怕丢人,才在权衡利弊之后不告陈霭,反正告了也不会有结果,平白让人耻笑。 后来,事情就逐渐地走偏了,他一度自暴自弃,直到季松良的事情给了他迎面一棒子,他又逐渐地清醒过来。 陈霭的错归陈霭的错,季松良的事情,原本不该是陈霭的错。而他要保陈霭,就只能做出那样的决定。 他一度是讨厌陈霭的,因为这整件事情有一个很不堪的开端,他很难忘记那个开端。无论陈霭做了什么事情,无论陈霭怎么做,他都忘不了。 或者,应该这样说:恰恰是因为陈霭做了很多的事,陈霭越是付出,他越把那件事情记得清楚。 他甚至是越来越恨陈霭的——明明最开始,也只是讨厌和嫌恶而已,到了后来,就成了恨。 他恨那天晚上的陈霭毁掉了后来的陈霭。 他恨陈霭做了那件事,令他没有办法去爱陈霭。 每当他多想一丝一毫的时候,脑子里就会有道声音在严厉地提醒他:你想原谅陈霭吗?你怎么可以原谅他?原谅他是不对的,许多事情是不能两相抵消的。 他必须要抵制陈霭的一切,否则就像背叛了什么似的。 因此,陈霭欠了他,他也欠了陈霭,这一个尖锐的矛盾将会一生存在,没有解决的方法,他们两个人就会这样各自痛苦地一起度过余生,想一想就很难堪。 季然曾经是这么觉得的。 直到他重生了。 人生可以重新来过,无论是他的人生,还是陈霭的人生,都应该借这次机会解开那个无意中打成了死结的混乱线头,然后各自走各自的平行线。 当然,或许,本着严谨的态度来说,有那么亿万分之一的,像中彩票一样的几率,可以套用在他和陈霭共同的人生上面,不平行的人生线。 季然发自内心地不觉得自己这叫开闸放水,他觉得这叫严谨的科学态度,所以他提出了彩票的赌约。这本身就是不可能的,他就是想让老天都死心。 结果,陈霭中彩票了。 季然觉得整个世界都得了神经病。 两人之间,一时陷入了沉默。 见他俩没话要说,狱警便提醒可以结束这次的探视了。季然起身要走,却被陈霭叫住了:“你出来之后,我可以再追你吗?” 季然有点迟缓地回头看他,神色有点疑惑,仿佛他说的是一句很难理解的话。 陈霭胀红着脸,讪讪地说:“我已经知道那件事了,还这么说,你肯定觉得我很不要脸,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能不能给我一次机会?” 季然并不是难理解这件事,他难理解的是,陈霭为什么还在坚持。 他再次问陈霭:“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从始至终,他从始至终都不知道陈霭为什么会执着在自己身上。喜欢一个人,总是需要理由的,他没有钱,没有势,没有心,没有热情,甚至连最后的好笑的清高都没有了,那么,对陈霭而言,除了偏执,到底这份喜欢的落脚点在哪里? 没有落脚点的喜欢,就是镜花水月,彼此都不需要执着,只需要看破。 陈霭看着他,说:“我就是喜欢你。” 季然沉默了一阵:“随便你,随便你等不等,爱等就等,不等就不等。” 他又沉默了一阵,说:“但最好还是等一下。那你就得好一点过日子,我不想坐完牢出去还不省心,那就算了。” 陈霭吸了吸鼻子,哭了起来。 季然特嫌弃他这样子,并不想上演这种恶俗的剧目,又看了几眼,转身跟狱警离开。 走出去很远了,季然仿佛还能听到陈霭的声音似的,仿佛还能听到陈霭在那里哽咽着嚷嚷“对不起”和“谢谢”。 他想,或许在自己和陈霭之间,已经说不清是谁欠谁更多点了。 两人根本就是一个意外,是一个错误,是一笔糊涂账。 先错的是陈霭,而他将错就错,所以就一起万劫不复了。 他原本以为,时光重来会令一切错误都得到修正,却没料到还是曲曲折折地走到了这一步。 究竟是蝴蝶效应使然,还是人根本就不应该抱有亿万分之一的侥幸心理? 他开始怀疑起来。 第100章 陆阔坐在沙发上按手机,偶尔扭头看看餐桌边的唐越和陈霭。 事情都告一段落,陈霭抱回了一堆书,说要复读,把陆阔和唐越都给惊到了。 陆阔想起自己曾经立过flag,说使用季然也不能让陈霭回归学习,没想到只是没摸对季然的正确使用方法? 也不知道是不是三分钟热度,总之三天过去了,陈霭还在沉迷学习。说沉迷也不对吧,毕竟对着书本两眼一抹黑,最多就是端正了学习态度,求着唐越帮忙安排学习计划。 自从那天陆阔自曝穿越之后,唐越的情绪略有好转。陆阔也不知道是唐越相信了自己,还是唐越害怕自己疯得厉害,所以努力在安抚自己。但无论如何,情况好转一点不是坏事。 陆阔收回目光,又看了眼手机信息。 他还是帮忙打点了一下,不论多少,照顾一下季然。结果刚过去几天,季然忽然传消息过来,说有事想和他谈一谈。 陆阔和季然约了明天见面,心里在盘算着是什么事。他盘算来盘算去,懒得盘算了,起身去给那俩人斟茶倒水,还要被人嫌:“大半夜了还喝茶,睡不着啊。” 陆阔瞥陈霭一眼:“你知道大半夜了?我以为你俩要挑灯夜读。” 陈霭会意了:“行行行,不打扰你俩休息了,我走。” “走什么走,大半夜了,继续睡沙发吧你。”陆阔没好气地说,“就是想跟你说,离明年高考还有一整年,你在这装什么勤快,贪多嚼不烂,去,休息。” 陈霭吐个舌头,扮个鬼脸,去乖乖洗漱了。 俗话说得好,“人前教子,人后教妻”,陆当家的捏了捏唐越的肩膀,低声问:“你也早点休息好不好?” 唐越点了点头。 “明天我去见季然,但不知道是什么事,一早上就过去,你多睡会儿,别跟着我起来。起来之后,你跟陈霭看着吃点东西,有事就打我电话。” 唐越又点了点头:“我没事了,你别再紧张。” “我最紧张的就是怕你有事不跟我说。”陆阔认真地看着他,“以前你有很多事想跟我说,我就大大咧咧没当回事,后来你就很多事都不跟我说了,我特别后悔。” 唐越反过来拍了拍他。 陆阔还打算说点什么,猝不及防打了个呵欠。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大概是奔波得累了,他总觉得身上格外的疲惫,如果不是强撑着,整个人就特别没精神。 他甚至怀疑是自己压力太大了。 压力来自于,他对唐越撒了一半的谎。为了安抚唐越,他不得不自曝了反复穿越的事,暗示唐越他还可以再次穿越,那么唐棠的事情就仍有转机,唐棠说不定根本没有死。 然而,问题在于,唐棠已经过世很久了,他却迟迟还没有穿越。 而且这一次的穿越本身,从开始就和上一次不同。上一次他三天两头就在穿来穿去,而这一次,从他来到这条时间线上后,就再没有穿越过了。 两年多了,快三年了,都没有再穿越过一回。 陆阔便隐隐约约地不安起来。 之前的他多多少少抱着点侥幸的心理,心想着大不了就是洗盘重来。然而,万一,没得重来了怎么办? 人总是抱着侥幸,但人根本就不应该侥幸。 “休息吧。”唐越说。 陆阔点点头,又打了个呵欠。 “你说什么?”陆阔讶异地看着精神同样不太好的季然。 季然平静地重复了一遍:“我们可能又要回去了。” 陆阔:“……” “上一次上,你出了意外之后,我和唐棠都逐渐地感到了嗜睡症状,无论怎么休息和调整,精力都很差,脑袋越来越混沌。”季然面无表情地说,“这几天,我感到了同样的症状。” 陆阔忽然笑了起来:“这就太好了,我昨天还在担心这件事,我还以为我们回不去了。” 季然沉默地看着他,似乎很嫌弃他的兴奋。 陆阔反正是不能懂季然和唐棠这两个人了,直接问:“怎么了?” “你真的觉得,我们可以把事情往好的方向改吗?”季然问。 陆阔一怔。 “人都是一念之差,而绝大多数的人和事,都找不到反悔的余地,没有后悔药能吃。很多事情做错了,就永远都是错的,不是写在纸上面的字,错了还能拿修正带修正,人生是很难修正的。”季然缓缓地说,“陆阔,我们可能从一开始就错了,这一切都不代表有机会让我们修正历史,它只是试图告诉我们,人一旦做错了事情,就没得改了。” 陆阔叹了一声气:“季然,我知道你受了很大的打击,但你不能就这样了啊。” 季然现在这样子,陆阔觉得说好听点是看开,说不好听点,就叫万念俱灰。 “只要有下一次,我们就一定能改变所有的事。”陆阔说得激动起来,试图去拍一下季然的手鼓劲,却见季然飞快地把放在桌面上的手缩了回去,他倒也不以为意,继续鼓劲,“这次是意外,下一次没理由还有这么多意外,人之所以是人,是因为人能吸取教训,能避免意外,下一次,唐棠也不会再——” 季然看着他卡壳了,平静地问:“你确定,下一次唐棠不会再这么做吗?” 陆阔不能确定。 季然又问:“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真的是我们三人死一个,事情就会陷入循环,那么假设我们三人一直活下去,总有老死的那天。老死之后,又会回到原点,是没有完结的。” 陆阔讶异地看着他,问:“这不好吗?” 从古至今,多少人在寻求长生不死,结果妈呀,居然能这么实现了!陆阔甚至都没想到那么远的事,听季然这么一说,更加兴奋了起来,近日来的疲惫一扫而空。他甚至觉得如果要自己再去坐六年牢都没关系了,毕竟时间是用不完的,他可以永远地和唐越还有其他的亲朋好友在一起,这还不好? 季然欲言又止,最终什么也没有再说。 他也弄不清楚陆阔的脑子里面是怎么想的,大概人与人之间就是差别很大。或许,陆阔是对的。只是他很难不去思考,如果这一切落入了一个被迫产生的循环当中,会不会就是美梦成噩梦了。 一旦落入循环,他们将拥有永生。 然而人是不可能有永生的。 这一切,就看起来不像现实了,更像是,庄生梦蝶。 他们将生活在一个永远都无法继续前进的世界当中,就像跑圈的小仓鼠一样,活得毫无意义。至于其他的人,还算人吗?不会更像游戏里面的NPC吗? 季然想起了陈霭玩游戏的时候曾经抱怨,说游戏玩久了就那样,没意思,如果他是游戏公司老板,他就要给每一个npc都安排不同的剧情,安排人工智能,省得每次跑地图都看见一模一样的世界,特没意思。 季然当时特别嫌弃他。这就是他不是游戏公司老板的原因,因为不切实际,公司分分钟就会因为他的不切实际而破产。 陆阔离开监狱的时候都像在飘。 在他走后不久,季然跟着狱警回去,突然轻轻地“哎”了一声。 狱警看着他:“怎么了?” 季然犹豫一下,摇了摇头。 他有一件事情忘记告诉陆阔了。不知道是否巧合,上一次他和唐棠重生回去原始时间线上面的契机都是——假死。 是通过意外回去的。 陆阔在一片混沌当中霍然睁开双眼,并没有预期中的喜悦,而是恼怒地捶了一下床板——但在他的拳头落下去那一瞬,及时收住了力道,否则就会引来狱警的关注。 他,又回到了这个坐了六年的牢房里面。 他明明是从季然那里出去,正措着辞怎么和唐越说穿越有望的事情,迎面就被一辆电摩给撞了。 电摩——把他给撞回来了。 陆阔很快冷静下来,看着被人从外面打开的门,狱警老王和气地说:“醒了?收拾一下,我就带你去办手续走个流程。你家里有人接吗?” “好,我就过来。” 流程一模一样,老王签字的时候,笔又没水了。 陆阔拎着被检查过的行李,跟着老王穿过回廊和院子,来到了大门口。他朝老王鞠躬的时候,忽然生出了一点麻木的感觉,稍纵即逝。 就在不久前,季然和他说又要洗盘时,他明明还很兴奋,可是真的发生了之后,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不爽。 如果没有唐棠和季然,他和唐越已经过得很好了,可是却要被迫回来。那之前的唐越会怎么样?之前的陈霭会怎么样?甚至之前的妈妈和妹妹、继父等等等人会怎么样? 陆阔皱了皱眉头。 他突然有一点明白季然的意思了。 穿越一次,就会有一条不同的时间发展线,里面的人会有不同的人生。但他们几个穿越者一旦回来原始时间线上面,穿越的时间线就会消失,里面的人也随之消失。 那些人就不像是活人了。 陆阔轻轻地摇了摇头,不愿意顺着季然的这条思路想下去。季然那是生无可恋,他不能被影响。 “Co哥!” “Co哥怎么这个点才出来?” “等你半天了Co哥。” “Co哥,我来提,这都什么啊?里面的东西没用的就烧了,晦气。” “放鞭炮!放鞭炮!” 陆阔:“这里不准放鞭炮。” “那不放,远一点放,去晦气。” “都别干站着了,接风洗尘去啊,酒店都订好了!” 陆阔:“我说过,不要来接。” “Co哥——” “也说了,别再找我。” “还有,我叫陆阔。” 陆阔说这几句话的时候,心里也听麻木的,就像拍戏念剧本一样。他的心里越来越不爽快,勉强压制下去,朝前走了几步,见到人群最外头站着的陈霭,朝他举着手嘿嘿地笑,问:“那我的车你坐不坐啊?” 陆阔叹了一声气,走过去朝陈霭脑袋上糊了一巴掌。 陈霭:“……” “行了,废话车上说,开车,去唐棠家。”陆阔说着就去开副驾驶的车门,却一怔,看着副驾驶座上的季然。 季然冷淡地看回来。 陈霭回驾驶座上,迅速又恢复兴奋状态:“季然有工作都给推了,特意来接你的,要不出去吃?” 陆阔坐到后座,说:“去唐棠家。” 陈霭回头看了看他,欲言又止,有点不乐意。这大好的日子,是他自个儿就算了,季然难得也挺高兴的,推了工作说跟他一起过来接人…… 但是从唐棠想到唐越,陈霭也不方便反驳,再一看季然朝自己点了点头,只好开车朝唐棠家去。 车子停在唐棠家楼下,陆阔看了眼季然,没说话,径自上楼去敲门。 门开了,开门的是唐棠本人。 陆阔和他对视了半分钟,猛地拽着人就往楼梯道里拖,摁在墙上,朝脑袋糊一巴掌,恶狠狠地问:“好玩吗?” 唐棠默默地别开目光。 “心虚啊?”陆阔抓着他的衣领用力往另一边墙上推搡,“心虚你搞那些!” 唐棠摔到墙上,还没说话,又被陆阔抓住了。 他以为自己会被陆阔打一顿,正要防卫,就被陆阔揽着肩膀抱进了怀里。 “再没下次了,记住没?”陆阔叹了声气,拍了拍他的背,“我知道你难过,但你不知道,你出事之后,你哥有多难过。” 唐棠是知道的。 他在上一次的重生中自杀之后,灵魂并没有离开那个世界,一直在尸体旁飘忽,后来跟着他哥一起回去了,看到了所有的一切,很多陆阔没有看到的,他都看到了。 他看到了唐越的痛苦,丝毫不亚于他当年失去唐越时候的痛苦。 陆阔还在那里叨叨,鹿鸣举着勺子从屋里追出来:“我操,这谁?唐棠你行啊,这还追家里来了?我说怎么人都不见了——”鹿鸣使劲儿扯开他俩,撕心裂肺地问唐棠,“你说啊!这谁啊?!” “……”唐棠平静地说,“我哥的男朋友。” 鹿鸣:“……” 第101章 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陆阔就有幸观摩了不亚于自己发小的鹿鸣的变脸,硬生生从酸气冲天变成了尴尬变成了疑惑变成了小心翼翼变成了试探:“哦……那、那去屋里讲话?你们刚才在干什么?” 唐棠用头发根都能想得出鹿鸣的脑袋里面在想什么,大概一出伦理狗血大戏已经发展到高|潮了。他有点不忍直视,皱着眉头解释:“他刚出狱,看到个活人就激动。” 陆阔:“……” 鹿鸣瞬间get了一幕浪子回头洗心革面悔不当初的定格,火速泛滥同情心,举着勺子招呼:“那个,怎么称呼?进屋坐啊,我熬了汤,一起吃吧,吃了吗?” 陆阔:“……” “……”唐棠深呼吸一口气,“鹿鸣,你先回去,我跟他还有点话要说。” “进屋里说啊,我又不打扰你们,我去厨房待着,你俩在楼梯道里说什么呢?”鹿鸣推着唐棠的肩膀往屋里走,又回头招呼陆阔,“哎,那——你也进来,换个鞋啊,拖鞋在鞋柜里。” 陆阔一边走一边说:“季然在楼下车里。” 唐棠回头看他一眼,问:“陈霭也在?” “嗯。” 唐棠拍开鹿鸣的手:“鹿鸣,再去买点菜,还有两个人。” 鹿鸣一愣:“啊?” 唐棠没管他,又朝陆阔说:“让陈霭跟他去买菜。” 陆阔点点头。 把鹿鸣扔给陈霭去一起买菜,其他三人盘踞在客厅里,大眼瞪小眼地看了很久都没人说话,说不出的尴尬。 唐棠发完信息,把手机一扔,说:“我跟鹿鸣说了,他跟陈霭会晚点回。” 陆阔习惯性的掏出烟来,却被唐棠迎面扔来一个抱枕,皱着眉头举起手,头也不回地指着他身后墙上挂着的相框:“你是不是瞎?” 陆阔抬眼看过去,别人家相框里挂点装逼的句子,唐棠在他家客厅相框里挂一句:□□oker is pig。 关键是龙飞凤舞,搞得跟装饰画似的,陆阔之前压根没注意到。 “戒烟啊?”陆阔好笑地问。 唐棠瞪他一眼:“鹿鸣写的。” 陆阔猛然的意识到了现如今只有自己是孤家寡人的状况,顿时失去笑容。 “闲话不要说了。”季然终于开口,“说正事。” 唐棠点头:“现在基本可以确定,我们之间有一个人死,就会全部一起重来。” 陆阔苦口婆心、见缝插针地劝:“所以下一次,我求你俩不要再搞事了。” 虽说季然像躺枪,但陆阔琢磨了一下,怕就怕下一个要死的轮季然头上。 季然没说话。 唐棠没好气地瞪陆阔:“你能不能闭嘴?” “我倒是想闭嘴,问题是我一没看着,杀人的杀人,啊,”陆阔看一眼季然,又看一眼唐棠,噎了一口气,憋屈地说,“杀人的杀人,啊。” 妈的,都找不出差别。 杀完,一个自首一个自杀,神经病啊?!都有神经病啊? 季然仍然没说话,唐棠堵回去:“你说得很光荣是吧?所有的事情都是从你开始的,你有什么脸在这里教训我?” “至少我在补救。” 季然腾的站起来,迎着两个人的目光,淡淡地说:“你们继续吵,我去洗手。” 陆阔:“……” 唐棠:“……” 陆阔第一次发现,有队友还不如单干。问题还出在,只要这俩穿越,他不得不担着俩队友,单干都不准单干。 哦,好像还有第三个隐藏的不知道算不算队友的。 趁着季然去洗手间,陆阔压低声音对唐棠说:“郭小斐怎么办?” 唐棠摇了摇头:“他那边我也不清楚,但他跟我们没有根本利益冲突,他只想做事业,而且以为只有我跟他一样重生。到时候看情况,有需要,我就再接近他,没需要,我就装作是原装,没有重生。” 陆阔点点头,又说:“唐棠,我认真跟你说,你——” “我知道!”唐棠不耐烦地白他一眼,“我不会再那么干了。这回没骗你。” 事实上,说是后悔,又不是后悔,说不是后悔,其实也是后悔。说不清楚,当时唐棠的心情就很复杂,再后来,看到他哥那样子,恍然觉得,自己做了和曾经的陆阔一样的事情。 曾经他讨厌陆阔,是因为陆阔会令哥哥难过。 他做了和那个令人讨厌的陆阔做过的一样的事情。 都快没有立场讨厌陆阔了。 季然洗完手出来,坐回原位,问:“可以重新开始讨论了吗?” 陆阔点头:“今晚,我们又会回去,唯一的问题是,我们会回去哪个时间段。第一次和第二次,我们回去了不同的时间段,这好像是没有规律的。” “所有的事情都会有内在规律,只是找不找得出来的问题。”季然认真地问,“陆阔,你听说过等差数列吗?” “……”陆阔问,“你认真的?” 刚高考完的阔哥就很不服气了,好歹他这次高考考出了二本线,要不是作文跑题,他有自信上一本的。 季然没管他膨胀的自信,继续说下去:“这只是一种可能性,我们可能下一次回回到小学或者初中。” 唐棠接过他的话头:“根据现在这条时间线,我哥出事是在六年半前,约等于六年前。我们第一次重生,重生回了八年前,我高三。第二次重生,回到了十三年前,我初一。如果按照等差规律,下一次,会回到我小学二年级。” 季然摇头:“样本太少,也可能不是8、13、18。取样角度不一样,算法就不一样,不能排除8、5、2,也就是说,我们可能回到你小学五年级。” 唐棠无语地说:“反正都是回到我小学。” 季然冷淡地说:“还是严谨比较好。” “你严谨就不会冒出彩票那件事了。” 季然就不说话了。 “……” 陆阔心情复杂地开着小差,心想,唐棠现在好像把开火对象改成季然了,这其中心路历程是不是,唐棠把陈霭当他第二个哥了,于是又开始了怼他二哥对象的道路? 现在的年轻人的想法真是难以理解。 最后说定了,今晚集体看流星雨加自拍。 季然忽然又问:“我有一个问题。” 陆阔和唐棠直觉出了他想说什么,因此都没接话。 季然也不需要他俩接话,自顾自地说:“我们每一次不论成败,确实也改变了事情的发展,按理说,即便其中有一个人死了,导致我们回到现在,现在的事实发展也应该按照被我们改变的现实发展。那是不是代表,有两条时间线?我们改变的,其实根本就和我们现在的时间线不是同一条?那我们去的那个世界究竟是梦,还是平行时空?” 陆阔和唐棠都装作没听到,一个反客为主去泡茶了,一个找茬骂那个反客为主的。 季然静静地看着他俩,眉头又微微地皱了起来。 他原本以为自己是最不愿意接受现实的人,现在看来,算不上。 他们仨又回到了过去。 陆阔睁开眼睛,本来也没抱期待,照那两个人所说,现在他大概是小学或者初中,睡醒了也没得期待,最多身边有个傻逼发小,半点不稀罕,甚至还嫌发小占地方。 但他睁开眼睛,就看见了唐越。 唐越背对着他,但也能一眼就认出来。 陆阔怕吓到他,慢慢地凑过去,从身后把他抱住了,抱在怀里,埋着头嗅了口唐越脖颈上的气味,特别好闻,从读书的时候就这么觉得了,都不知道怎么会这么好闻,特意用了一样的沐浴露也模仿不出来。 唐越动了动,回过头来看他,像还没睡醒似的,眼睛里有些水濛濛的。 陆阔笑着轻声说:“早。” 唐越却还像没反应过来,盯着陆阔看了半晌,又闭上眼睛。 陆阔有点惊讶:“怎么了?” 难道这个节点上,唐越正跟他在吵架状态?也不对啊,基本上两人吵架没过夜的,唐越不会继续生气的。 唐越闭着眼睛想了半天,终于又看向他,试探着叫:“陆阔?” “嗯?” 唐越犹豫一下,笑了笑:“没事,我做了个梦。” “梦到什么?” 唐越说:“没什么。” 陆阔缠着他不松手:“你跟我说说,梦到什么?” 唐越好笑地说:“今天怎么了?不急着起来?你不是说今天要跟章先生谈公司的事情吗?” 谈个屁……不对。 陆阔怔了怔,这才又去看房间里的摆设,显然是客房。 他摸过手机一看时间,浑身都僵了,缓缓地看向唐越,心脏猛地砰砰跳动起来。 唐越见他神色不对劲,忙问:“怎么了?你们约的几点?” 鬼的几点。 今天是唐越出事当天。 那俩人装模作样地推测了半天,结果就是这样啊?! 陆阔猛地抱住唐越:“我今天哪里也不去,就在这。”他又一想,“不。” 这里是座度假小岛,In哥投资的,前没村后没店,出入都靠岛上的快艇。万一被吴钟仁来硬的……也不对,吴钟仁并不知道穿越的事情,不至于撕破脸皮,见今天没机会,可能会延迟到明天。 但是陆阔不能赌这个可能性。 他正想着事,门就被敲响了,唐越挣扎了一下,试图推开他:“我去开门,找你的吧?” “我去开门。”陆阔稳定了一下情绪,走过去开门,唐棠立刻进来了,直奔他哥:“哥!” 唐越刚从床上下来,笑了笑,问:“怎么了?” 还好现在没第四个人,否则,大概会觉得唐棠神经质,就见他拽着他哥的手上下左右看了个遍,又抱着半天不撒手,抱着抱着就嚎啕大哭,关键是还哭得特别委屈,跟小孩儿似的。 陆阔:“……” 第102章 陆阔去洗脸刷牙冲早凉,全弄完了,唐棠还在抱着他哥哭。 丰献来找唐越去逛街的时候,唐棠还在哭。 丰献奇怪地问:“怎么了?” 陆阔摆摆手:“我也不知道,你去问吧。” 丰献并不想去问。 如果说丰献讨厌唐越只是为了陆阔的缘故,和唐越本身关系不是很大,那么他讨厌唐棠,就真的只是讨厌唐棠本身了,和唐棠是不是唐越弟弟都关系不大。 毕竟唐棠就是一副很讨厌他们的样子,走在路上碰见了彼此都装瞎。 丰献看了看时间,问:“那个,越哥,还去逛街吗?昨天约好的。” 逛个屁!逛着逛着把老子对象逛没了!乍又想起这事,陆阔猛地来了火气,还不好发作,只好捡着现成的理由瞎扯:“先问问唐棠怎么了吧,不然我看你们是逛不成了。” 唐越也挺担心的,他不担心逛街,也不知道自己值得担心的命运,完全是担心弟弟怎么突然跟受了天大委屈似的在这撒娇。 仔细想想,弟弟多少年没这样了。 当着陆阔和丰献的面,唐越不方便直接问是否同房间的大飞欺负他了,只好先把陆阔跟丰献请出门:“丰献,不好意思,唐棠这里有点事,要不然你和小短他们先去?或者先去吃早饭,等我一下。” 丰献立刻说:“没事,我等一下吧。小短不去,我一个人逛街多没意思啊,那我先去吃点东西,在楼下等你。” 看着他出去后,唐越对陆阔没这些客套,直接下逐客令:“我和唐棠单独聊聊吧。” 陆阔转身去门口,却不是跟着丰献出去,而是反锁了门,回到两兄弟面前,充满恶意地蹂躏了把唐棠的头毛:“行了,时间不多,说正事。” 唐越惊讶地看着他。 唐棠还在抽噎着,却仍然坚持回头瞪陆阔一眼,咬着牙问:“你是不是有毛病?” 似乎是在责怪陆阔不该这样直接当着唐越的面说出来。 陆阔都想翻白眼了,在唐越面前强忍着不破坏形象,微笑着说:“您都哭成这样了,我能怎么办?” 唐棠就不说话了。 他并不想让他哥知道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但醒来的那一瞬间,他是真忍不住,就想冲过来抱着他哥,这一抱,忍不住就想哭。也不是哭别的,就是觉得委屈。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好委屈的,就是委屈,没有理由的委屈。 唐越一边轻轻地拍着唐棠,一边茫然地问陆阔:“到底怎么了?你们在说什么?” 陆阔叹了声气,刚要说,又心生警惕,毕竟是在In哥的地盘上,万一隔墙有耳呢?他想了想,轻轻地踢了唐棠一脚。 唐棠皱着眉头又瞪他,然后自暴自弃地说:“我做噩梦了,我梦到你跟陆阔跑了,不要我了。你们俩故意把我扔到这里,然后就跑了。” 唐越:“……” 唐棠不甘心地补一句黑队友:“其实陆阔私下里这么威胁过我。” 陆阔心想,如果可以的话,我不会私下里这么威胁你,我直接二话不说把你扔海里。 无论如何,陆阔和唐棠空前的团结和心有灵犀,一唱一和,黏着唐越不松手。 本来的计划是丰献和唐越、唐棠两兄弟去逛街,再加上一个满脸和气、主动说要当向导的吴钟仁,但现在情况就变了,唐棠跟陆阔由一个梦打了起来,一路打到楼梯间。 真打。 至少唐棠是真打,陆阔无论真情或者作戏,都还顶着他膨胀的小家庭顶梁柱身份,处处让着。 唐越尽力了,死活没拦得住。 别墅里住的这些人纷纷围观热闹,都是一脸懵逼,好不容易反应过来了,这才上前拉住两边,听唐棠的“控诉”。 陆阔对唐棠的演技那叫一个叹为观止,也不知道是该事后劝唐棠改行进娱乐圈,还是祝福唐棠在本职工作上面事业长虹越走越远。 唐棠声泪俱下中不失歇斯底里与一定的合情合理,主要是骂陆阔不关心他哥,就把他哥当摆设,说不定在外面早就有了一条腿两条腿三条腿四条腿五条腿六条腿,说不定陈霭丰献小短全都是他的腿,反正他们就是这么乱,甚至连大飞都不一定放过了,禽兽啊大飞都不放过。 大飞:“……” 这还不算完,陆阔还总是针对他,肯定是心虚。陆阔就是不关心他哥,一天到晚就会土大款似的low得一逼,把他哥当什么了?! 陆阔开始怀疑唐棠早八百年就想这么骂自己了。 总之大家都有点尴尬,替陆阔尴尬。 谁都知道,Co哥这一生最爱什么?面子啊。 这下子面子给小舅子摘了往地下扔着踩了。 阔哥倒是没担心自己的面子,反正丢多了也习惯了,他现在担心唐越要被尬死。以前自己说句情话,唐越都要尬半天,这下子不得尬到想要晕倒吗? 这么一想,他赶紧看唐越的脸色。 唐越确实很尬,就差要亲自动手把唐棠给捂着嘴塞回房里去了,可惜架着唐棠的人太多,他挤不过去,心里就很郁闷,怎么也没人捂一下唐棠的嘴呢? 好不容易唐棠骂过瘾了,歇着气儿,吴钟仁左右看看,劝和似的问:“怎么了?” “没什么。”唐越尬得脸都红了,强作镇定地解释,“误会。大飞,小短,你们把唐棠放房里吧。都是误会,不好意思,吵到你们了。” 唐棠听了这话又开始闹腾,被人架着手还能腾空去踹陆阔的方向,叫嚷道:“分手!今天就分!” 陆阔:“……” “唐棠!”唐越是真恼了。唐棠对陆阔有意见他知道,唐棠是出于护短他也知道,唐棠和陆阔需要沟通他更知道。但是有意见可以私下里沟通,在家里沟通,跑外面、跑外人面前闹,三个人谁都没脸。 唐棠一下子噤声了,脸上的表情却还是愤愤不平。 大飞和小短对视一眼,忙架着唐棠进房了。 陆阔皱着眉看一眼众人,随口解释两句,就跟着唐越进房去,把房门锁上了,摆出一副要解决家事的架势。 大飞在走廊里圆场:“这小孩儿闹,以前就闹,给吴叔看笑话了。唉,我早饭吃一半都冷了,我还没吃饱呢。” 吴钟仁笑了笑:“让厨房再做吧。” 大飞顺势把人都往楼下哄:“哎,丰献,走了,别偷听了,这八卦你也偷听,Co哥气头上呢,等下揍你。” 丰献不情不愿地跟他下楼去。 吴钟仁边走边问:“这是什么情况?” 大飞笑着说:“越哥他弟和Co哥有点误会,这不挺正常吗,我舅舅也不喜欢我爸,哈哈哈哈哈哈。” 吴钟仁说:“阿Co对唐越不是挺好的吗。” 大飞摆摆手:“我爸也对我妈好,我舅舅就不喜欢我爸,这说不清的,夺——夺兄之仇。” 吴钟仁笑了起来,拍拍他的肩膀,没再问了。 房里,唐越刚要发火,却见唐棠火气比他还旺,朝陆阔吼:“谈你祖宗的生意!你今天必须陪我哥逛街!不然现在就跟你分!” 唐越:“……” 唐越几乎要笑场,主要是弟弟闹了半天,说出来的话,实在是,像小孩撒气。但他当然笑不出来,毕竟弟弟跟男朋友在吵架呢。 知道真相的陆阔倒是真要笑场,及时憋住了,黑着脸幽幽地看唐棠。 季然是被陈霭给弄醒的,那一瞬间真是心情复杂得很。 陈霭见他睁开眼睛,就低头来亲他。 季然本来也就算了,见他亲个没完,躲了躲,又见他讪讪地笑了,刚要说话,听到嘈杂的电视声在播新闻,说一条很奇葩的新闻,一个当红的明星拍戏时遇到劫匪,明星是个傻白甜,以为那是群众演员跟他对戏,一秒入戏。那劫匪也是个傻逼,以为明星是真特警,两个人周旋半天,真片警赶到,把劫匪给抓了。 季然猛地清醒过来,使劲儿把陈霭一推,扭头就找手机看时间。 陈霭吃痛一声,坐在床角,偷偷扯过被子遮着,期期艾艾地看他,还不敢抱怨。 季然没空跟他解释,也根本不知道从何解释,搁下手机,朝陈霭说:“你从厕所天窗走,赶紧走。” 陈霭:“啊?” 没空‘啊’了!再不走,季松良就来了! 因为那条奇葩新闻的关系,季然记得很清楚。原始时间线上面,他和陈霭在宾馆开房,就在奇葩新闻播完之后不久,季松良就破门而入,把他俩给抓了个正着。事后,季松良就用这时候拍的照片威胁他,让他逼着妈妈签离婚协议和财产分割。他正犹豫要不要杀了季松良,陈霭就一声不吭地替他干了。 季然低声说:“我爸要找来了,你赶紧走。” 陈霭茫然地问:“你怎么知道?” “少废话,走!” 陈霭低头看了看,面露难色。 季然要被他气死,抬手就作势要打到他不难,吓得他赶紧跑:“行行行我走——哎,那你怎么办?你走,我留这儿!” 季然咬牙切齿地说:“我不会跳窗。” 这里是三楼,正常人都没有从三楼逃命能毫发无损的技能! 陈霭当然就不属于正常人范畴。 第103章 季松良并不是今天才凑巧知道季然和陈霭不清不楚的事情,之前就有点察觉到了,一开始并没太多想,被情人提醒了几句,恍然才想到,可以弄清楚这件事,万一是真的,说不定有用。 于是他跟了季然大半个月,直到今天有把握了,又在宾馆走廊里等了会儿,这才破门而入,等着抓住这把柄。 可是当他进去之后,房间里已经没有人了。 他把床底、柜子、门后都找了一遍,仍然没人。但床上还带着热气儿,显然人刚走。他走到各个窗户前,扯开窗帘,朝外看了看。这里是三楼,楼下是小巷子,如果说是那个陈霭要跑了也不是不可能,但季然显然没这本事。更何况,季然和陈霭怎么提前预知到的? 季松良皱了皱眉头,又探出头去朝楼下张望。 季然和陈霭就躲在楼下的小巷子里,恰恰好头顶与窗户中间隔着一块放空调的水泥台子。 陈霭仰着头警惕地盯着水泥板板看,一只手搂着季然的腰,另一只手捂着季然的嘴。 季然比他矮一些,此时贴着他,稍稍地仰着头,看着他的下颚。 陈霭懒,没有刻意健身的爱好,但又爱打球,运动量不小,所以有很结实又不夸张的肌肉,从头到脚的线条都很好看。 季然收回目光,侧了侧头,又看向陈霭受伤的手臂。刚才他让陈霭先走,陈霭不愿意,三两下抓着衣服给他套上,一只手半抱半扶着他,带他从窗口一起逃了下来,结果不小心就窗外乱七八糟的架子划拉出一条口子,从手腕到手肘,血流了满手。 陈霭听了会儿上面没动静,稍微放心,低眼就见季然盯着自己的手看,以为是季然不高兴自己捂着他嘴,忙松开了手,小声说:“我怕你吓到了出声音……你在这别动,我去看看,如果上面还有人,我就往左边跑,先把他们往那边引,你赶紧往右边跑,右边是大街。” 季然皱了皱眉,说:“你手要去打破伤风针。” 陈霭一怔,瞥了瞥自己的手,有点受宠若惊地笑了:“没事。你赶紧——” 季然突然吻住了他的嘴。 陈霭整个人都懵了。 季然就亲了他那一下,立刻松开他,冷淡地说:“已经出来了,被抓到也没事。去医院。” 陈霭被季然拽着往街上走的时候,还没回过神来,甚至怀疑刚才跳楼的时候季然是不是磕到脑袋了,还是说跟丰献看那小说里一样,突然睡一觉就被人给穿越了?那还是不太好吧!把□□换回来!不对。把魂还回来!也不对。总之就是都要还回来! 季然把陈霭领医院里去包扎了伤口,又打了破伤风针,然后问:“陆阔的号码是多少?” 当务之急,先跟陆阔还有唐棠联系上,这一次绝对不能再出岔子了。 陈霭从意淫中回过神来,一怔:“陆阔?” 这个时候的季然跟陆阔基本属于没有关系和交集,只好编瞎话:“我有事找唐越。” 陈霭“哦”了一声:“那你得过几天了,他们旅游去了。” 季然微微皱眉:“旅游?” 陈霭就一五一十把In哥请陆阔他们去玩的事儿说了。 季然再一想,当初唐越差不多是这时候出事的,具体哪天不知道,他也是听陈霭哔了一两句。但那个时候他连陈霭本身都爱理不理,遑论唐越和陆阔,所以陈霭也没说太多。 那就是说,唐越也差不多就是这几天出事。 他又问:“这几天陆阔没联系你?” 陈霭摇头:“昨晚上聊了几句,你要急事的话,我找他?” “唐越没事吧?” 陈霭惊讶地问:“唐越怎么了?” 那就是还没事,否则陈霭多少能听点风声,就算陆阔不说,大飞他们也会说。 事情看似迫在眉睫,季然反倒不急着联系陆阔和唐棠了。如果时间拖得长,他还担心那俩人会惹出岔子来,现在箭在弦上,除了唐越的事,那两个人是没有精力想别的。而怎么救唐越,千里之外的自己没必要多置喙。 这么一想,季然就放松了一点,专心处理自己的事情。 “没事。”他又看了眼陈霭的手,“药你拿着,按时换,伤口别沾水,勤换新绷带。” “哦。”陈霭又想起来正事,“你爸……” “没事。” 陈霭不放心:“他知道了?那不然他怎么跟过来了?” 季然冷淡地说:“跟你没关系,你别管。” “不是,怎么就跟我没关系了?”陈霭急切道,“那你要自己回去,他要问你怎么办?要打你呢?” “他没有证据,打我干什么?”季然不耐地说,“这是我的事情,你不要管我的事情。” 陈霭忙说:“但是——” 季然又堵住了他的嘴。 陈霭整个人又懵了。 这今天的季然真的很不对劲,这时候来一巴掌都比来个吻正常……吧…… 季然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在砰砰砰地瞎跳,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松开陈霭,舔了舔嘴唇,尴尬地看别处。 “季——” “陈霭。”季然的声音放缓了一些,“你是不是听我的话?” 陈霭犹豫一下,点了点头。见季然眼神没落自己身上,改成口头说:“听啊。” 季然默默地深呼吸一口气,缓好之后重新看陈霭:“那你听我的,从现在开始,你不能瞒着我做任何事,所有的想法都第一时间告诉我,晚一秒钟……”他犹豫一下,说,“晚一秒钟给你扣一分。” 陈霭:“啊?” “实习期。” 陈霭:“啊?” 季然觉得自己神经病了,居然对陈霭说:“交往的实习期。” 陈霭:“啊???” 操!季然忍不住在心底里对自己爆了一声粗,腾的起身就要走:“我什么都没说——” 陈霭脑子慢,但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又吃痛一声。 季然忙停下,警告地瞪了他一眼。 陈霭赶紧换了没受伤的那只手抓着他:“不是,你刚才说——你说那什么……那个……” 一边说一边无法表情管理地嘿嘿笑,笑两声觉得不好,不笑了,憋了0.2秒钟,憋不住,又笑。 特别神经病,像傻子。 季然十分的嫌弃他这表情,很想明明白白地表示出自己的鄙视,于是眼一瞥,嘴角一撇——笑了。 陈霭这下子倒是不笑了,愣愣地看着季然。 季然很少对他笑,他基本只能靠沾光,沾全世界的光才能偶尔见到季然笑一笑。 季然笑起来,像雪化了,花开了。 这是陈霭绞尽脑汁才能想出来的形容了,毕竟语文课都在竖着课本吃早饭。 季然发现陈霭的表情越来越傻了,就收敛了一些笑意,淡淡地说:“实习三个月,满分一百,瞒我一件事扣十分,扣到六十,以后都不准出现在我面前。” 陈霭愣愣地问:“刚才说扣一分……” “那是晚一秒钟扣一分。”季然强调,“从现在开始,你有任何想法都要马上汇报。” 陈霭:“……” “那你答不答应?” “答、答应啊。” 季然皱眉:“不想答应就直说。” “不是,我、我我就是没反应过来,我答应啊,你说什么我都答应。” “很好,那就这样,我回家了。”季然说完就要走。 陈霭忙道:“不是,那你爸的事……” “你现在只有九十分了。” 陈霭:“……” 季然冷冷地说:“不相信我说的话,第一次扣十分,第二次扣三十分。” 陈霭:“……” 这分,扣得有点任性啊……偏偏还不敢吐槽。 “不是,你说有想法都要跟你说。”陈霭试图辩解,“我有想法,在跟你说啊……” 季然被他噎了回来,想了想,没用“狡辩扣五分”这种不讲理的方法。毕竟,自己是一个讲道理的人,和陈霭不同。 于是季然和他解释:“我爸没抓到证据,就不会有人相信他,所以我没关系。只是从现在开始,我不能跟你开房了。” 陈霭讪讪地笑:“哦。” 季然忽然想起另一件事,对他说:“你是想和我上|床,还是想和我谈恋爱?” 陈霭:“……” 其实,季然说话挺直的。 然而,这两样难道是冲突的? 这辈子就搞了这一次对象的陈霭有点茫然了。理论上说,季然肯定是不会出错的,但实际上说,谈恋爱不上|床的吗?当然,无论从理论还是实际上来说,季然突然说要跟自己搞对象,这都很奇幻…… 果然还是穿越了吧? 见他不说话,季然皱眉。 陈霭这辈子第一次这么怕被扣分,赶紧补救:“不是,这两个不冲突啊!” 季然沉默地看着他,看到他忽然想起什么来,隐隐约约地悟了。 陈霭顿时没办法理直气壮起来,讪讪地低着头,又讪讪地偷偷抬头去看他:“你……其实还在气那件事吧?” 季然平静地反问:“我不应该气吗?” “应该啊。”陈霭自嘲地笑了笑,想抽根烟,摸了摸口袋,想起来自己跟季然出来不带烟,因为有次被季然看见了,季然也要抽。 陈霭不喜欢看季然生疏地抽烟的样子,他害怕季然会学坏。 但他又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对季然做过那件事,季然又一直跟自己开房,对季然而言,已经是污点了。 陈霭忽然冷静了下来,看了季然很久,问:“你为什么忽然答应和我在一起?” 季然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陈霭的心里就更沉了下去,越想越多,越想越难过。 他毁了季然。 季然不但破罐子破摔地跟自己维持这种关系,连抽烟都学上了,现在更是完全放弃了,所以答应和自己处对象。季然说过,他根本不会考虑自己这种人,他的理想型是精英,是自己永远都不会成为的人。 现在,季然放弃了他的理想。 因为,被自己毁了。 季然见他渐渐的一脸要哭的样子,皱了皱眉,不是很能理解他的思维。按理说,对现在的陈霭而言,这不应该是件很好的事情吗? 陈霭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他很想问一问季然,要怎么样才能原谅自己。可是这种问题其实根本不需要问,问出来他自己都觉得虚伪。 过了会儿,陈霭深呼吸一口气,有点茫然地问:“我就去自首,说我强|奸了人,但我不说是谁,能行吗?” 季然:“……” 别的都不说,季然这辈子都不想再听到“自首”这两个字。 他皱着眉头说:“不行。” 陈霭带着鼻音,哽咽着说:“但是,但是我要说是你的话,别人都知道了……” 要不然串通陆阔,就说强|奸了陆阔,反正判刑是一样的! 季然更不愿意和他说起那件事,有点不耐地说:“闭嘴,我没让你自首,那件事情我说了过去就过去了。” “根本就没有过去!”陈霭猛地说,“也不会过去!” 季然一怔。 “你这辈子都会恨我。”陈霭狠狠地擦了把脸,红着眼说,“你也应该恨我。我错了就是错了。我还不要脸地继续缠着你……” 季然就觉得他很莫名其妙了。原始时间线上面,前提条件都是一样的,怎么那时候陈霭就没这觉悟? “你之前怎么不这么想?”季然忍不住问。 陈霭犹豫了一下,说:“之前你也没说要跟我正儿八经谈啊。” 季然:“……” 陈霭特别难堪地说:“我就猪油蒙了心,而且还特别不要脸地骗自己,我骗我自己说,我是在陪着你,陪到你真找着了,我就……反正就是假的,都是假的,这些都是假话、鬼话。现在我知道了。” “……”季然觉得得亏自己这么多年忍陈霭忍出耐性来了,居然还能平静地问,“你知道什么了?” 多少能猜到,陈霭肯定是知道了正常人不能知道的东西。 陈霭长长地叹了声气:“自首的事你让我再想想,我不想让人知道是你,得找个办法。要不然,我把自己剁了。” 季然:“……” 所以说,早多少年为什么没这么想?! 季然这一下子是真困惑不解。 自己这一回重生,基本还没来得及做什么事情,怎么就蝴蝶出这种走向了? 还是说,陈霭在原始时间线上,其实就是这么想的,只是一直没有被诱发说出来? 然而这一次,自己做的多余的事情,也只是说要和陈霭交往,陈霭是怎么把交往这件事硬生生给扭转成要去自首的?自己又不是说要去告他啊? 陈霭有点壮士断腕般的惨烈气势,皱着眉头,很痛苦地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艰难地咽了口口水。 “……” 陈霭真的是个神经病。季然面无表情地想,不如趁着这件事,把他剁了算了,大家都解脱。 第104章 托唐棠的福,陆阔无比沉痛地对吴钟仁说:“我不行了,你帮我和In叔解释,我得陪唐越逛街。” 吴钟仁:“……” 陆阔叹了声气:“其实你肯定也知道,唐棠敢在这撒气,他哥不可能完全不知情。” 这意思,就是整件事是唐越故意指使唐棠,借嘴骂人。 吴钟仁忙关切地说:“这不可能,唐越怎么会让他弟弟这样做?” 陆阔深沉地摇了摇头,欲言又止,叹了一声气,继续把黑锅往亲对象身上扣。 吴钟仁笑着说:“唐越真的不像这么不懂事的人。” 陆阔有气无力地摆摆手,做作地叹了声气,摆出一副家庭地位弱势者的派头,说:“我也不好多说他什么,反正你和In哥体谅我一下。我跟他也这么多年了,多的话也没什么好说,说出来给你们笑话。” 到这份上,吴钟仁反倒因为一丝做贼心虚,而不能太逼着劝。因为,吴钟仁原本是计划今天动手的,对唐越动手。 自然,他自己也不觉得这叫动手,不能说得这么难听。他觉得自己这只叫想和唐越发展进一步关系而已。 这几天,陆阔都在陪着In哥谈生意,吴钟仁则“尽地主之谊”,陪着唐越、唐棠和丰献到处玩,自我感觉唐越对他是有好感的。 从以前的接触中都能看出来,唐越的家庭观念很重,是希望能被人陪伴疼爱的,陆阔还是太年轻了,一心扑在事业上,显然不是唐越适合的那种人,自己才是。 唐越虽然不说,但吴钟仁觉得自己能感受出来,感受到唐越的不开心,感受到唐越对成熟体贴的自己的好感。 那么,事情就差最后一步了。 如果唐越能顺水推舟最好,如果不是,他也准备了别的方法,这次是肯定不打算空手白费这趟力气的。 之前在那边和唐越的不时接触,这几天和唐越的半单独相处……吴钟仁忍不下去了,也不想再忍,再忍下去他觉得自己都要废了。 但陆阔突然改变主意,非要陪着唐越逛街,这令吴钟仁有点措手不及,劝了几句,也多少心虚,不敢继续劝,怕被陆阔看出来端倪。 全是唐越那个弟弟的错,突然搅浑水。 都说唐越和他的弟弟长得像,In哥见面寒暄时也提过一嘴,但吴钟仁却总是会忘记这件事,因为在他的眼里,唐越和唐棠并不像,他非常喜爱唐越这样的温柔澄澈的模样,同时很不喜欢唐棠看什么都一脸挑剔不耐烦的火爆样子,像唐棠这种的,他玩过不少,根本不稀罕,但是唐越不一样。 和In哥那边解释的时候,In哥都有点懵,生气说不上,不如说是哭笑不得:“还有这种说法?” 他出来混几十年,见的世面也不算少了,见过为爱要死要活的,也见过兄弟拔刀抢个小情儿的,还真没见过就为了陪着逛个街而拒绝出席龙头会的,这他妈—— “还真是你干儿子啊!”In哥对着电话笑,“钟哥,这跟你一个模子的情圣啊。” 吴钟仁笑了笑,温和地说:“总之,你别生他的气就好。” “算了算了,我也是看他投契,带他去龙头会长眼的,他不去,我没有损失,我气什么气。”In哥倒也爽快,“行,那就这样吧。对了,钟哥你来不来?” 吴钟仁想了想:“我也不来了,还是陪他们逛街吧。” 于是,就成了全员一起逛街。 陆阔脸上笑眯眯,心里直骂吴钟仁这狗皮膏药简直操蛋。 但是能怎么样?在人家地盘上,只能小心着来。 他和唐棠本来是计划着趁逛街时候就找机会把唐越直接塞飞机上送回去,无论如何,回自己地盘上要安心多了,现在吴钟仁跟着,也只能见机行事。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去了商场,丰献是个购物狂,早买满了三箱子东西,连小短的行李箱都征用了,这还不够,今天一来,先买俩新行李箱扔给小短拖着,自己就钻进店里继续爆卡行动。 小短懒得陪他逛那些店子,一手一个行李箱,说要去别层找找有兴趣的店子。 大飞则默默地靠拢了吴钟仁,他觉得可能也只有自己还记着豹哥说要套近乎的任务了,心情复杂。 吴钟仁也很无奈,但还是振作精神,和气地与大飞聊起天来。 趁着大飞拖住吴钟仁,陆阔和唐棠几乎是“挟持”着唐越去了没人的地方窃窃私语。 唐越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俩在讨论怎么把自己送回家,插不上嘴,就见他俩讨论完了,一个掏手机查飞机航班,另一个则警惕地观察四周,神神鬼鬼的。 “怎么了?”唐越惊讶地问。 陆阔握住了他的手腕:“唐越,我很认真跟你说件事,吴钟仁想绑架你。” 把风的唐棠回头瞥了陆阔一眼。 唐越更惊讶了:“啊?” “其实,吴钟仁是内鬼。”陆阔脸不红心不乱跳地胡扯,“他是对头公司派来In叔这里的鬼,被我发现了,我这几天就是在跟In叔商量这件事,我怀疑吴钟仁察觉到了,他计划绑架你来威胁我,所以我们现在必须把你送走。” “……” 唐越的第一反应是,这群中二病到底有完没完? 在他的心里,陆阔属于中二病,但至少还年轻,说不定过两年突然就悟了。至于吴钟仁和那个In叔,是到了中年还没治好中二病,基本就是绝症了…… 当然,这话他也不好意思说出来,就是每次看着这群人很深沉地搞来搞去,就觉得——格外羞耻。 他挺头疼的,也不知道陆阔什么时候能悟了,万一也人到中年还这样,那真是羞耻x100,有点可怕。 更可怕的是,怎么弟弟也跟着二起来了?!以往弟弟是直接吐槽的啊! 唐越挠了挠头,茫然中带着莫名地看男朋友和弟弟在叽里呱啦讨论怎么瞒天过海偷天换日,虽然完全没搞懂是个怎么回事,但远远见到他俩话题中的另一个主人公朝这边挥手走过来时,还是低声提醒了一句:“吴先生朝这边过来了。” 唐棠猛地朝陆阔脑袋上糊了一巴掌。 陆阔:“……” 做戏而已,需要每次都趁机打人吗?!这么明显的意图! 唐棠又开始了他的表演,朝着陆阔骂:“滚!滚远点!” 陆阔无声叹息,迅速接戏,据理力争:“我就随口一提,你能不能不这么不讲道理?” 唐棠怒吼:“我就知道你带着吴钟仁过来一起,就是为了随时跟他跑了!装什么装,心不在这里你走啊!隔一会儿接个电话,你电话打不完?!” 大飞陪着吴钟仁过来,懵逼地问唐越:“越哥,这怎么了?怎么一转眼你们不见了,跑这儿又吵了?” 唐越都想找个人来问问怎么回事,但他看了眼吴钟仁,忽然觉得很不对劲,又看了看唐棠和陆阔,心里那股不对劲的直觉越来越浓。 昨晚,他做了一个梦…… 虽然那个梦做得像真的一样,但确实只是个梦,因此没有多想。 可是—— 陆阔不耐烦地横了一眼唐棠,朝吴钟仁说:“别管他,他神经病。” “你才神经病!” 眼看两人又要大打出手,唐越忽然说:“够了。” 陆阔和唐棠都一怔,飞快地互相看了一眼,就怕唐越什么都不知道,漏出点马脚来。他俩都很不愿意回想唐越当初那件事的细节,但不想不行,怎么想都觉得,那时候并非是吴钟仁临时起意。警方也是这个推测,如果不是唐越挣扎得太凶,彻底激怒了吴钟仁,吴钟仁很可能会顺利把唐越带走囚禁,让人一辈子都难以找到。 所以这一次,他俩才这么防备和紧张。对方有备,他俩却必须临时做出应对,很怕露出端倪、撕破脸皮后,吴钟仁会一不做二不休。怎么说也是在别人的地盘上,如果不小心一点,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唐越叹了声气,说:“陆阔,唐棠说得没错,你如果想去In叔那里,就和吴叔去吧。” 陆阔:? 唐越也不确定自己这戏接得对不对,但总之看弟弟和男朋友的意思,是想把吴钟仁支开。 不管吴钟仁是不是他俩说的内鬼什么的鬼吧,反正他本来也想离吴钟仁远一点。除了不喜欢吴钟仁那要破表的羞耻度之外,他总觉得吴钟仁有种说不出的油腻感。 陆阔曾经很感慨地跟他讲过吴钟仁那个所谓的初恋深情故事,他是真没怎么感受出来。吴钟仁和那个初恋他只听过故事,不知道真假,但陆阔私下里跟陈霭大飞他们调侃吴钟仁宝刀未老之类的话题倒是真真切切的,这就令他觉得很莫名了。 陆阔和大飞他们的价值观确实有问题,到底是怎么觉得吴钟仁能一边痴心一边宝刀不老的?精神分裂的吗? 他不爱背地里说人坏话,但陆阔有段时间特别亲近吴钟仁,就差拿人当人生偶像了,在家里只有两个人的时候都叨叨吴钟仁又说了什么很有哲理的话,甚至还想拉着唐越一起叫干爸。 唐越忍无可忍,回了那么一句,陆阔还非得说是他不懂,说圈子里那是常态,几十岁的人了,总不能还跟中学生一样搞纯情吧,心意到了才是真的。 当然,说完这句话,陆阔就后悔了,赶紧自觉自发地赌咒发誓自己是异类,发誓自己到几百岁也还是跟中学生一样纯情。 唐越就更讨厌吴钟仁了。 他当然愿意相信陆阔在那种事情上面的忠诚度,毕竟从高中刷手那次之后,陆阔看起来是挺有阴影的。 但愿意相信,和是否真的相信,有差别。 他愿意相信陆阔这个人,但会不会陆阔自己也想不到,或许在五年后、十年后、十五年后,所谓的圈子会把一个“异类”同化掉。 陆阔会不会变成像吴钟仁这样的人,嘴里说着钟情不二的话,身体践行着在不同的人身上的宝刀不老。 即算是普通的男人,最普通不过的朝九晚五的办公室职工,也有一些沦为这种人的,何况是陆阔所在的“圈子”。唐越从未真正进去过,没有兴趣,陆阔也不敢让他真正进去,可他只站在边缘看一看,就足够看到那些纸醉金迷。 在陆阔的“圈子”里,一夜暴富比比皆是,大起大落比比皆是,绝大多数的人都今日不知明日事,所以他们玩得很开、很刺激,秉信人生及时行乐这个信条,不抓紧玩,那就难保说会不会亏。 陆阔不嫖不吸,但除此之外,吃喝赌玩,全都沾,一说起来,就说不这样就在圈子里谈不了生意做不了人。 唐越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甚至都不敢在心里对着自己多想一会儿——但他确实很讨厌这样的陆阔。 他喜欢那个自信、讲义气的陆阔,不喜欢拿吴钟仁这种人当偶像的陆阔。 对于一般人而言,讨厌是黑色的情绪,喜欢是白色的情绪,一点点黑色就能把白色搅浑成灰色,而他觉得自己就是个一般人,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他不想不喜欢陆阔。 想要永远都喜欢陆阔。 想要吴钟仁这种人有多远滚多远。 第105章 现场的气氛就有那么点不对劲了。 唐越看起来是真生气了。 吴钟仁早上那番话虽说是为了安抚陆阔,但也确实是真心话,他真心觉得唐越不是唐棠那么“不懂事”的人,是不会那么“不懂事”地耍任性,要求伴侣放下工作陪自己逛街,甚至因此而闹脾气。 他不是第一次、第二次见唐越,在陆阔家里的时候,他见过无数次,唐越几乎可以说是一个没有脾气的人,说得上温柔似水,话也不多,陆阔说什么都点头。 吴钟仁甚至因此特别好奇这样的人在□□中会是什么样,几次借着酒意和热闹,煽动众人起哄,哄陆阔说说,可陆阔别的都说得开,就在这件事情上面惜字如金,一句带过“就那样啊,这有什么好说的”。 吴钟仁就着这句话,想了很多很多,也想了很久很久。 “就那样”。 听起来,大概是没有任何特殊之处的,甚至可能就像唐越表面看起来那样澄澈单纯。越是这样,他就越想得到这样的唐越,想到唐越会满脸无辜和茫然,会有些害怕,或许还会哭,会哭着求饶,抽抽噎噎的,却又不敢反抗,也反抗不了,特别娇弱,需要被人压着、哄着,哄一哄,立刻又会忘了疼,信赖地贴过来。 一想到这些,他就兴奋得整夜都睡不着。 然而现在,唐越却真的就为了逛街这种事发脾气?而且,似乎发脾气的对象还波折到了自己,仿佛就真像他弟弟说的那样,他以为自己跟过来是为了随时和陆阔谈生意的? 吴钟仁急着要解释:“阿越,你不要误会。” 陆阔听他这么叫唐越就糟心,刚要说话,又被唐越给打断了。唐越朝吴钟仁和气地说:“吴叔,你如果和陆阔有事,你们就先走吧,不用管我。” 吴钟仁笑了笑:“我没有事,我这几天都在陪着你们尽地主之谊。In哥看重Co,这是好事,你别和他置气。” 唐棠冷笑一声,看了看吴钟仁,又看陆阔,再看吴钟仁。 吴钟仁恍惚间觉得唐越他弟这眼神像在排斥自己,再一恍惚,觉得唐越这意思怎么也像在排斥自己?这怎么回事?不是跟陆阔吵架呢吗?自己躺着中枪? 关键时刻,丰献“救场”来了。 “你们怎么都在这?”丰献环视一圈,问,“买衣服去吗?越哥,说好了你陪我买衣服。” 陆阔和唐棠目光对上了,都心中一凉。 他俩之所以急着离开这个商场,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当年唐越正是从这个商场里失踪的。当时,唐越陪丰献去买衣服,被丰献拉着也试穿起来,去了试衣间里,就再也没见到人了。至少,没见过活着的唐越了。 吴钟仁立刻说:“是啊,这边新入驻了几家品牌服装店,挺适合你们的,去看看吧,别说不开心的事情。” 陆阔和唐棠又换了个眼神,刚要继续演,就听见唐越说:“陆阔,我来之前,你答应过我什么,你记得吗?” 陆阔:? 还真不记得——不是,是没这回事! 陆阔对天发誓,这次和火锅店那事不一样,真没这回事,来之前唐越啥也没要求他,他自然就啥也没答应过。 确实也没有这回事,唐越纯属瞎编:“算了,你不记得就算了。也不是第一次了,陆阔,就这样吧。” 说完,他拉着弟弟的手就走。 陆阔赶紧追上去跟他拉拉扯扯:“别啊,等等,唐越!” 三个人拉拉扯扯走出去一小段距离,唐棠压低声音说:“哥,说你去游乐园。” 唐越看他一眼,刚要点头,却被陆阔打断:“不用。唐越,你上三楼,然后说要去洗手间,引姓吴的进去。我和唐棠也进去,把人直接打晕,我们马上离开,机票我订好了,两个小时之后起飞,现在过去正好。” 唐棠皱眉:“但他可能有接应的,游乐园人多,容易逃。” “来不及了。”陆阔皱眉,“拖下去没完没了,速战速决,他不可能整个商场都有人。” 唐棠问:“洗手间有人怎么办?” “赌一把,我赌里面没人。”陆阔嗤笑一声,“我还赌三楼的洗手间正在维修,外面竖了块牌子。” 唐棠:“……” 他有点想问,万一维修工人突然出现了怎么办。 但没有问出口,只是恍然觉得自己有点莫名,莫名的,胆子小了起来。换在以前,或许先说要速战速决、不要瞻前顾后的人,是自己。自从上一次重生之后,那件事情之后,复活之后,自己就变了,就因为死过一次?还是因为看到过唐越痛苦的样子?大概都有。 三人拉拉扯扯地上了电梯,到了商场三楼,迎面就见到了拖着俩行李箱的小短。 小短朝他们笑笑:“哎,怎么了?小仙他们呢?” 陆阔看他一眼,问:“你东西买好了?” 小短撇嘴,扬了扬下巴:“我又没多少东西,都买好了。” 陆阔点点头:“那就别瞎逛了,陪着丰献大飞吧。” 说话间,身后吴钟仁和大飞、丰献跟上来了,一群人堵在电梯口。 唐越环视一圈,缓了缓语气,说:“我想去洗手间,失陪。” 陆阔忙说:“我陪你去。” 唐越不满地瞪他一眼,语气十分强硬:“不用你陪!” 唉,幸好是作戏,如果真被唐越用这种态度对待,心都要碎掉。陆阔捧着自己脆弱的心灵,继续演:“怕不安全,你又不熟这里。” “商场里有什么不安全?”唐越看起来十分激动,“你让我自己安静一下行不行?” 很好!情绪十分到位!陆阔默默给他机智的宝点了个赞,继续帮吴钟仁排除人选:“唐棠,你陪你哥。” “不用!”唐越看起来连弟弟也烦上了,“我自己去!” 说完,他就气冲冲地走了。 原地的几个人面面相觑,毕竟都是第一次见唐越发火,甚至都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唐越就发火了,很懵,特别懵。 懵了半天,大飞干笑:“要不,丰献或者我去劝劝越哥?不是,到底怎么回事?” 陆阔烦躁地瞪了一眼唐棠:“我怎么知道怎么回事?有人挑事!” 唐棠冷笑一声。 丰献暗暗地看了眼吴钟仁,说:“那我去看看吧。” “别,”小短拽住他,“你就算了。” 别人不知道,小短从头到尾就很清楚丰献对陆阔的那点心思。以他对丰献的了解,这时候还是别指望丰献,说不定是去火上浇油、趁乱搞事、趁机插足的。 丰献使劲儿甩小短的手,没甩开,吴钟仁左右看看,微笑着说:“我去劝劝吧,你们去,唐越都可能不听,我的话,就算他不听,也不好赶我。” 操,就知道这货不会放弃这种献殷勤的机会。陆阔在心里冷笑,面上却还是说:“行。那我还是跟你一起过去,我在外面等着。大飞,你跟丰献小短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别跟着我们。” 大飞想当然以为陆阔是不想继续在众人面前丢人,倒也合情合理。丰献不想走,被大飞和小短给活生生拖走的。 “走走走买东西去买东西去。” “我妈给我开的单子还没买完呢。” “行了,小仙,没热闹看,走吧走吧。” 陆阔他们仨追着唐越去洗手间,却见唐越停在洗手间门口,皱着眉头看竖在那的“维修中,请去其他楼层”的牌子。 看了两秒钟,唐越一脚踹翻了这块牌子。 吴钟仁:“……” 今天的唐越很不对劲啊! 唐越回头看他们仨,不悦地说:“我说了——” “我也是来上洗手间的。”吴钟仁哄小孩似的,举着手,笑眯眯地道,“他俩绝对不进去。” 唐越狐疑地看他一眼,转身往里走。 吴钟仁朝陆阔使了个“放心”的眼色,忙跟了进去,却见唐越站在洗手台前面,望着镜子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大概是在伤心吧,伤心到都性情大变踹牌子了。吴钟仁这么想着,正要上前去好言安抚几句,却见身后边,陆阔跟着进来了,唐棠慢了几秒钟才进来。 “唐越,你今天怎么了?”陆阔担忧地朝洗手台走过来,一边说,“在外面我也不好意思——” 话没说完,他经过吴钟仁身边,猛地出手了。 吴钟仁已经算是很有警惕性了,毕竟完全没想到陆阔会来这一手,勉强躲了一下,没躲开,被陆阔剪住了双手,朝下一摁,抬起膝盖就狠狠踹到了下巴上。 紧接着,陆阔一记手刀敲在吴钟仁的后脖子上面,捂着人的嘴拖到放清洁工具的隔间门口,打开放在里面的行李袋,先拿黑胶布把吴钟仁的嘴给贴上,再拿麻绳把人给死死地捆住,最后多一重保险,用手帕沾了□□,用力捂住吴钟仁的鼻子,让他彻底多睡会儿。 “……” 唐越心情复杂地看着男朋友行云流水做全过程,又一次直面男朋友是个混社会的这事实。 陆阔把吴钟仁的手机搜了出来,再把人捆在马桶上,力求挣扎不开,踹门求救都做不到,这才放心地反锁掉了那个隔间,踩着马桶翻身出来,去洗了洗手,从行李袋里拿出墨镜和帽子递给唐越唐棠,又找到一串车钥匙和写着车牌号的纸,说:“走。” 这时候话不能多说,三人简单地变装之后,便拎着行李袋,匆匆地离开了洗手间。唐棠先前进来时就已经把“维修中”的牌子重新竖好了。 陆阔领着两人快速来到商场的地下停车场,找到了事先租好的车。 “上车,我们去机场。” 出门的时候,陆阔就特意把证件、钱包和要紧的东西都塞唐棠的书包里了,只剩下一些换洗衣服等不重要行李留在度假村。 车子开上直通机场的高速公路后,三个人才暂且松口气。 陆阔继续开车,唐越终于找到时机问了:“到底怎么回事?” “唐棠说吧,我专心开车。” 唐棠闻言瞪了陆阔一眼,这才对他哥解释:“反正就是吴钟仁不是好东西,想抓你,被我们知道了。” 唐越问:“他真是那什么内鬼?就因为这事?那他不是暴露得更快吗?抓我也没用啊,抓那个In哥的家人才有用吧?” 唉,不好糊弄。 唐棠只好说:“差不多,反正是有个理由,具体理由你别管,不重要。” 陆阔抬眼,从后视镜里瞥了瞥为难的唐棠,接过了话头:“回家里去了再跟你细说。” 唐越只好点头,又问:“那大飞他们仨怎么办?吴钟仁获救之后,这件事不就被知道了吗?” “没事,他们仨也正往机场赶。”陆阔镇定地说,“我都安排好了,我们六个人过来的,就会六个人都完好回去。至于回去之后的事,再说吧。” 真的只能再说了。这一次的穿越节点太过突然,他和唐棠几乎没有任何防备,只能临时先改变这件事本身。而今天过后,就是全新的了。 原始时间线上面,他们完完全全没有过过的日子。 第106章 前两次穿越,虽然也改变了不少的事情,但毕竟那些日子本来就有唐越。而这次不一样,唐越在原始时间线上是死于今天,可是现在不会了,那么,接下来的所有日子对他们而言,就是彻底的全新的未知的。 是否可以说,只要熬过今天,时空又没有再度陷入混乱的话,就证明这关过了,以后都不必再忍受那些乱七八糟的穿越? 唐越问:“你之前在商场里打电话,就是在安排这些事?” 陆阔点点头:“我只跟小短说了,让他找机会单独开溜,去布置了洗手间那里,还有租车。然后让他带丰献大飞去机场。” 小短并不知道具体什么事情,但要紧的是他向来办事快,且极度听陆阔的话,不明白的事儿也不会这时候追问,直接就去办了。 陆阔三人到了机场,也没等,直接去过安检,坐在登机口的休息椅上等待。没多久,大飞他们仨也到了,大飞接受良好,丰献则有些表情复杂,被两人拖着过来的,脚一落地就朝陆阔问:“Co哥,怎么回事?” 小短皱眉:“路上不跟你说了吗,姓吴的玩鬼。” 陆阔是这么跟他说的,他就这么堵丰献嘴的,但丰献这嘴格外不好堵,一路上哔哔哔哔,一下子说买了好多东西放度假村没拿,一下子又说回去会被豹哥打死。 小短觉得丰献真是脑子进水了,好像他们真的多在乎过豹哥似的,说来说去还不是跟着陆阔混? 陆阔点点头:“对,姓吴的玩鬼。” 丰献下意识地看了看唐越,飞快移开目光,想了想,没再哔哔了。 吴钟仁在别的事情上面有没有鬼,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在唐越身上,吴钟仁是想玩鬼的,并且还串通了自己。 丰献一直都觉得自己藏得挺好,除了小短,连大飞都估计没看出自己对陆阔的心思,而小短是最不可能乱说的。 但是吴钟仁看出来了,并且找机会拉着他谈了很久,谈吴钟仁那初恋,谈陆阔,谈来谈去,他就心动了。 吴钟仁并不会伤害唐越,只是圆个心愿罢了,事后,陆阔和唐越就会玩不下去。 陆阔和唐越本来就不该继续,唐棠总一副陆阔“高攀”了唐越的样子,丰献却还觉得是唐越攀高了呢,唐越要什么没什么。 反正两边都不搭,早拆早好,对唐越来说都不算坏事,趁早再去找个吧。 心思一旦起了,就容易疯长。 丰献这么一想,越想越意难平起来,半推半就的答应了吴钟仁,约定今天引唐越去试衣服,试衣间里有机关,吴钟仁安排了人接应。到时候众目睽睽之下,唐棠也在外面,看得清清楚楚,整件事和自己没关系,只是意外。 然而,真正的意外发生了,小短突然说陆阔有令,二话不说把他和大飞给拽着往停车场走,开车来了机场。 丰献有点担心,偷偷地回头看了看陆阔的神色,做贼一样飞快收回来,低着头,心也砰砰地乱跳起来。 陆阔指的“吴钟仁玩鬼”是指什么?是不是指的这件事情?那,陆阔是不是知道了自己和吴钟仁的约定?知道之后,陆阔会怎么做? 陆阔不常发火,但为数不多的几次,丰献是见过的。陆阔从不为自己的事情发火,大概也因为他自己的事情总能处理得井井有条,陆阔只为别人的事发过火,为了陈霭,为了大飞,为了小短,为了自己,陆阔特别护短,一旦认定了是“自己人”,就会特别掏心挖肺。 丰献不能确定,陆阔对“自己人”发火的时候,会不会和对“外人”一样。又或者,当陆阔知道的那一瞬间,自己就不是他的“自己人”了。小短和大飞陈霭又会怎么看自己? 丰献越想越惴惴不安起来,心快跳出了嗓子眼儿,他甚至怨恨起吴钟仁来,一时怨吴钟仁怎么这么菜,一时恨吴钟仁找上了自己。 小短看了看LED屏,离登机还有会儿时间,又一扭头,伸手拍丰献的头:“我去,你能有点出息吗?不就点行李?花你多少钱啊?至于吗?什么脸色?叫声老公,回去我补给你行不?” 丰献不耐烦地拍开他的手:“滚你妈的蛋,去死。” 候机厅里人不少,因此六个人的座位是分开的,丰献和小短坐在前几排,背对着后面两排的陆阔。陆阔原本正低头按着吴钟仁的手机,这会儿抬眼,神色很复杂地看了眼正跟小短吵闹的丰献。 吴钟仁的手机里面还存了几条发给丰献的信息,是关于唐越的,但却没有丰献的回复,不能确定是丰献没有搭理,还是丰献出于谨慎才没回复。 陆阔希望是前者。 但如果仔细想想,原始时间线上面,唐越出事是在试衣间出的事,唐越是被丰献拉去逛街的……或者想想,丰献既然都知道吴钟仁的苗头不对了,为什么从没有私下里警告过自己? 陆阔是拿丰献当弟弟的,当然比不上陈霭,但也算亲了,至少搁原始时间线上面的陆阔对丰献大飞小短,那比对唐棠要更亲。他是和丰献大飞一起长大的,小短后来也加入了,他们一群人,是兄弟,是朋友,也是一家人。 后来出狱,陆阔确实不想和他们来往,却也不是针对他们,只是害怕想起唐越而已,只是想对唐越有个交代,心里却还是拿他们当兄弟。 事实上陆阔也很清楚,自己不是吴钟仁,他们也不是吴钟仁那帮子兄弟,并不是单纯为了拉自己当大旗,而是诚心诚意想要拉自己一把,却又顾忌着自己好面子,就用拉大旗来当借口。 陆阔向来觉得,拿人心换人心,他对这群崽子是真心,这群崽子对他也是实意。 他很不愿意相信会有人背叛自己,尤其那个人还是丰献。 从吴钟仁那件事情开始,陆阔就很不能明白一件事,为什么会有人拿着感情当借口,去伤害第三个根本不想掺和进来的人?感情这回事情就不能讲究你情我愿吗?显然,感情这种事情只能讲究你情我愿啊。 就连陈霭和季然那事,陆阔也很清楚自己是感情天平太倾向陈霭了,实际上换成是大飞他们,陆阔就真的半点不想掺和,甚至还要劝分。所以他一直也觉得有点对不住季然,可越看越几把乱,估计季然自己都没顺清楚,他干脆也放弃干涉了。 话又说回来了,唐越什么不好的事情都没有做过,他那么好,为什么会有人狠得下心伤害他? 陆阔悄悄地看了一眼左手边的唐越。 唐越不知道在想什么,稍稍低着头,盯着自己的手指出神,神色有点怅然,又有点疑惑,还有点纠结。 陆阔的心里有点乱。 唐越很早以前就表现出过对吴钟仁的不喜欢,是自己傻逼兮兮一直没当回事,现在出了这事,唐越心里是怎么想的?会想“啊,果然跟着陆阔好危险”,还是“我早就说过吴钟仁不好,陆阔非得跟着吴钟仁混,这不真出事了吗”,或者“陆阔这一次说不听,出了事,以他的性格,下一次还是照样说不听的,好心灰意冷”? 不管怎么想,都很正常。 现在的唐越并不知道那个改过自新的陆阔,现在的唐越所面对的,只有那个长年累月以来都膨胀到傻逼的陆阔。 陆阔甚至在想,唐越是不是考虑过无数次分手的问题,是不是此时此刻就在考虑这个问题。 唐越正在回想着昨晚那个梦,感觉到身边的陆阔侧了侧身体,就看过去,见陆阔习惯性地从兜里摸烟,忙摁住他的手,指了指禁烟标志。 陆阔好笑地问:“你怎么知道我要拿烟?” “再过几十年,说不定我连你晚上梦到了什么都能猜出来。”唐越也朝他笑了起来,“我爷爷奶奶就是这样的。” 陆阔悄悄地叹了声气,反过来抓住了唐越的手,握在手心里轻轻地揉着,问:“你还愿意和我再过几十年吗?” 唐越一怔,没能明白他的意思。 “我以前,对你不好。”陆阔难过地说,“你早就跟我说过,你不喜欢吴钟仁,我一直没把你的话当真。还有其他的很多事情,我都挺自我的。” 唐越惊讶地看着他,似乎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说。 看着唐越惊讶的样子,陆阔更难过了。大概对这个时候的唐越而言,懂得反省的自己得是撞坏了脑子吧,反推理一下,唐越就算考虑过一百次分手都是正常的了。 他站起身来,长长地吁出一道气,在唐越的面前单膝跪下去。 唐越从惊讶成了震惊。 一左一右夹着他俩坐着的唐棠和大飞也震惊了,不光如此,周围的乘客都窃窃私语起来。 丰献和小短正闹着呢,听到声音,奇怪地回头看,都是一愣。 小短犹豫一下,转头看着丰献。 丰献却已经入了神,呆呆地看着跪在唐越面前的陆阔,有点不可置信,眼圈渐渐地红了。 小短默默地回想不久前陆阔才给自己没头没脑发了条短信:趁虚而入知道什么意思吗?趁-虚-而-入,chen xu er ru。柔情攻势知道什么意思吗?柔-情-攻-势,rou qing gong shi。不懂就上网查,我估计你不懂。反正你长点心吧,给点力吧,连陈霭大飞都能搞到对象,你是不是傻的? 小短:“……” 一时之间不知该先说什么,什么叫“‘连’陈霭大飞‘都’能搞到对象”,他俩知道你这么歧视他们吗?而且他俩什么时候搞到对象了?大飞不说了,陈霭他妈的很显然要抱着那高岭花的偷拍照片孤独终老啊!这还是Co哥你自己说的!以及,Co哥信息发错人了吧?不如说,这真是Co哥发的短信吗?他什么时候也这么八卦了?这他妈像大飞会发的短信啊!大飞是不是偷Co哥手机玩了? 小短的心情极为复杂,几乎无法直视自己崇拜了十多年的人生指路明灯Co。 然后他暗搓搓地揽着丰献的肩膀,试探地拍了拍:“这不早晚的事……” 丰献扭头一巴掌甩他脸上。 小短也恼了,抓着他的手骂:“我操!你打我有屁用!” 第107章 当事人之一的唐越注意到周围的骚动,都不好意思左右去看,红了脸,边拽陆阔边小声说:“你干什么?起来说话,公共场合。” 陆阔抓住他的手,认真地说:“把这件事情处理干净之后,我就不混圈了,我好好地做正经生意,踏踏实实地做人,再也不做你讨厌我做的事情,不和你讨厌我来往的人来往,不碰你讨厌我碰的东西。唐越,我爱你,我想和你一辈子都在一起,我们结婚吧,我知道你不喜欢形式不喜欢铺张,我们不搞那些,就亲戚和朋友请一请,请谁你说了算……” 唐棠在一边咬着牙小声说:“陆阔你他妈的是不是有病,你不嫌丢人,我哥还嫌——” “唐越,我知道我有很多缺点,说不定你一直觉得我挺靠不住的,我狂妄,我膨胀,我自大,我好面子,我粗心,我自以为是,我没有什么优点。”陆阔虔诚地仰面望着他,“我只有一颗对你永远都不变的心。这也不值什么,我只是想和你说,我以后都会改,我不想失去你,也不能失去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陆阔曾经觉得,只要唐越好好地活着,哪怕是与自己无关地活着,活在别人的身边,那也没关系,只要唐越活着。 但人心就是贪婪的,就是得一想二的。渐渐地,当唐越可以好好活下去这件事情成为了有希望的事实之后,陆阔发现自己没办法那么洒脱了。 他没办法忍受不能和唐越在一起的人生。 或许,能够忍得住,如果唐越真的离开他,他也没有办法,也不会强迫唐越,可是想一想就觉得特别难受,难受得不行。 因此他还想争取一下。 唐越渐渐地平静下来,仍然有点不好意思,也仍然有点尴尬,却可以不再去理周围的人的目光,专注地望着陆阔,听着陆阔说这些话。 陆阔说完了之后,就安静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唐越想了想,刚要说话,突然感受到一阵剧烈的震动,整个人一歪,被陆阔给及时抱住了。 周围的人群开始惊呼尖叫。 陆阔抱着唐越,回头和唐棠对视一眼,也没空多质疑为什么突然出现地震——再怎么蝴蝶效应,也不可能蝴蝶出地震来吧?!原始时间线上,今天在这里,是没有地震的。 好在这地方属于地震频发带,官方花了不少精力投入在避震事宜上,这时候也迅速反应过来,机场里面的广播一遍遍提醒人群不要慌乱,有序离开,不要靠近落地玻璃,不要造成踩踏事件,云云。 陆阔一手拽了唐越,一手抓了唐棠,朝大飞说:“跟着人群走,别散了,别慌。” 说话间,突然传来小孩儿的尖叫声,陆阔回头一看,一个看起来五六岁的小孩像在混乱中和大人冲散了,这时候正摔倒在地上,身边都是急匆匆逃难的人,吓得孩子爬了几次也没爬起来,坐在地上无助地哭喊着妈妈,哭得跟要岔气了似的,一抽一抽的特别厉害。 “越,你跟唐棠大飞先走。”陆阔说完就松开了手,回头逆着人流朝小孩跑去。 大飞应了一声,却见唐越也要跑,忙扑棱着去抓他,喊道:“越哥,你别过去了!” “那小孩哮喘发了,陆阔处理不来。”唐越扯开大飞的手,把唐棠往他身上一推,“你俩赶紧走!” 情况紧急,大飞点点头,死死抓着唐棠就往逃生口跑:“我肉厚,唐棠你贴着我跑!” 唐棠:“……” 神经病啊谁要贴着你跑! 唐棠回头去看他哥:“哥——” “没事,Co哥护着越哥呢,咱们先跑!”大飞也怕死,抓着唐棠赶紧跑,唐棠挣扎了半天无果,几乎是被拖走的。 陆阔跑近了才发现小孩儿不对劲,可也来不及多想,一把捞起来就打算跟着人群跑,却转身就见到了跟来的唐越,不由得恼了:“你跟过来干什么!” “他好像哮喘。”唐越迅速打开小孩儿的背包,伸手摸了摸,没摸到药,勉强摸出一个装玩具的小纸袋,打开来给小孩吸,一面轻轻地摸着小孩的后背,“没事,乖,慢慢呼吸。” 小孩儿的脸色好了不少,惊慌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扁扁嘴,又要哭。 唐越忙摸了摸他的脸,把刚顺手从小背包里摸出来的折纸玩具塞他小手里,笑着安抚他:“没事的,你抓着这个,闭着眼睛,等会儿一睁开眼睛就没事啦。” 小孩儿犹豫一下,牢牢地攥紧了折纸,紧紧地闭着眼睛。 地面还在晃个不停,陆阔着急地说:“先这样吧,走!” 他一手抱着小孩,一手拽着唐越,被人群一挤,走得很艰难。 唐越忙道:“你别抓我,我跟着你走呢,你这样走不动。” “我这辈子都不会松开你的手。” ……的后果是,被困住了。 陆阔简直想骂人。 这场地震好半天没停下来不说,逃命的时候还遇到一面墙被震塌了,把他和唐越还有那小孩给困在了废墟下面。 这样过了一小会儿,震感才停下来。 唐越小声说:“没事了吧?陆阔,你怎么样?说话。” 陆阔应了一声:“我没事。你怎么样?” “我更没事了。”唐越在他怀里小小地挣扎了一下,“你放我出来。” 塌下来的那一瞬间,陆阔把小孩往唐越怀里一塞,再把唐越往自己怀里抱着,就这么躲在墙角,直到震感停下。 “再等等,怕有余震。”陆阔继续摁着唐越,“听话,别动。” 唐越问:“你真的没事?” 陆阔抬头看了看:“没事,头顶正好有横梁挡着,我们这里是墙角,正好一个三角区域,没有余震的话,应该没问题,可以等到救援。” 他又等了会儿,见没余震,唐越又在说快缺氧了,这才把人松开。 唐越忙检查小孩儿,见没事才松口气。 小孩儿茫然又惊慌地看着他俩,咬着嘴唇,想哭。 “抱歉抱歉,预计失误。”唐越摸了摸他的头,安抚道,“不过没关系,你睡一会会儿,醒了就真的没事了。” 小孩儿虽然年纪小,但也到了有脑子的岁数,闻言顿时用质疑的眼光看着已经失去信用值的陌生大哥哥,多少更信赖点地看向从人群里把自己捞起来的另一个大哥哥。 另一个大哥哥脸一黑,冷酷地说:“睡。” “……” 小孩儿又想哭了。 “你睡不睡?”陆阔皱眉。 小孩儿哽咽着解释:“睡、睡不着……我想要妈妈……” “睡不着也闭上眼睛。”陆阔下命令。 小孩儿十分委屈且害怕地闭着眼睛,感觉有只手在轻轻地揉着自己的小肚子,挺舒服的,渐渐地就安心下来,渐渐地睡着了。 唐越一边揉着小孩儿的肚子,一边好笑地看陆阔:“吓唬小孩儿。” “这时候他要哭,我能被他吓死。”陆阔委屈,“你还说我。” 唐越更好笑了,低头看看小孩儿呼吸平稳地睡着了,便不再揉他肚子,把外套脱下来给他盖着,抬头关切地问陆阔:“你真的没事吧?” “我真的没事。” 唐越不信他,非让他背过上半身去,摸了摸他的后脑勺和背部,没有血,好像也没有别的伤。这地方不便站起来,唐越就坐着又捏了捏陆阔的腿,确定都没事,这才放心。 “我真没事,倒是担心你有事。”陆阔说,“你也让我捏一遍。” “那你捏吧,不过我也没事。”唐越摆摆手,“我跟你不一样,我有事肯定说,你就会撑着不说。而且主要是刚才东西落下来的时候,你全挡了,你都没事,我更不可能有事。” 确认两个人都没有受伤,就暂时松了口气,陆阔又想起来另一件事:“早知道我当时松手,说不定你就跑出去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是有点心灰的,还有点心慌。 很怕这是一个预兆。 这场大地震在原始时间线上面是没有发生的。 以往的蝴蝶效应大多是人力所为,这还说得过去,可地震就很蹊跷了,打晕吴钟仁这件事怎么都不可能蝴蝶出地震吧。 很难说,这是不是一个预兆,预兆着,自己应该放手。 如果不放手,就像现在一样,唐越被自己拖累着一起困在废墟下面。 就像,很多年前,如果自己没有抓住唐越,唐越就不会遇见吴钟仁,就不会有后来的一切。 非得抓住唐越的想法是自私的。 这场地震是不是为了给他这个预兆? 陆阔又心慌意乱起来。 “陆阔。” 唐越的声音很认真,“别瞎想。” 陆阔也不愿意瞎想,可他很难不瞎想。以前的他天不怕地不怕,可现在的他很难不去害怕。他害怕一个不小心,唐越又没了。 唐越凑过来,亲了亲他的嘴角,脸上有些脏兮兮的灰土,眼睛却还是一如既往的澄澈:“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给你讲我做的梦好不好?” 陆阔一怔:“啊?” 唐越叹了声气:“算了,你不想听。” “别,我想听。”陆阔赶紧说,“我特喜欢听你说。” 唐越朝他皱着鼻子扮鬼脸:“才没有。” 陆阔心虚。好吧,唐越现在所熟悉的陆阔是没这个爱好,只是个以自我为中心的傻子。 “不过,我梦到的你有这个爱好。” 陆阔讶异地看着他。 “我昨晚梦到你了。”唐越笑了笑,“这个梦特别奇怪,我梦到我死了,但是很奇怪,我又活了,你和唐棠说你们是穿越回来救我的。” 陆阔:“…………………………” 他这下子是真的惊诧无比了。 唐越好奇地问:“怎么了?” “没事。”陆阔压抑着内心的翻山倒海,问,“然后呢?我就是觉得你这个梦挺有意思的啊,科幻片吗?” “没,没有机器人。” “……” “就也没什么其他的,只是觉得——”唐越想了想,朝陆阔笑着说,“只是梦,太好了。” 梦里的陆阔特别好。虽然唐越觉得眼前的陆阔也很好,但有很多问题是自己和眼前的陆阔一直没能跨过去的坎,也不知道要怎么样跨。而梦里的陆阔,真的就只是自己的梦了,只能这么说了。难道不是因为那是自己做的梦,所以陆阔才会在梦里照着自己的心思改了很多吗?现实的陆阔又不会改,现实的陆阔特别固执,认定了一件事情,就打死也不听别人的意见。 但是,就算是这样,陆阔也是陆阔,就是在现实中和自己互相喜欢着的陆阔。 唐越不希望发生梦里的那些事情,梦里的陆阔和唐棠都太痛苦了。 他才不想死,也不想陆阔和唐棠因为自己的死亡而痛苦。 所有人都好好地生活着,这才是最好的一件事情。 第108章 陆阔深深地望着他,低声问:“你不喜欢梦里的我吗?” 唐越说:“喜欢啊,梦里的你——比你帅。” “……” 陆阔酸溜溜地也不知道该不该吃醋,关键是吃醋对象十分混乱,仔细想想也该原始时间线上的自己吃现在的自己的醋,但再仔细想想,现在的自己就是原始时间线上的自己,该吃那个穿越的自己的醋。 眼看陆阔已经要被酸到神志不清,唐越笑了起来:“但我还是最喜欢你了。” 神志不清的陆阔神志不清地问:“那你到底喜欢哪个我?” 他都快搞不清楚自己是哪个自己了。 唐越说:“都喜欢。” 陆阔:“……” 这答案可真够敷衍的,然而看唐越的表情,又十分真挚。 “不管是梦里的你,还是真正的你,其实都是一样的。”唐越靠着他的肩头,低声说,“我从来都没有怀疑过你和我之间的感情,也从来都没有动摇过。” 确实也曾经偷偷地想过,是不是陆阔会被那个所谓的“圈子”教坏掉,会不会有朝一日,陆阔彻底变了,是不是自己和陆阔其实不太那么合适。 这些都曾经偷偷地想过,也因此,唐越偷偷地藏着一枚戒指,从来都没有让陆阔知道。他是有点犹豫的。 可是这些犹豫与感情无关,只和担心有关。 担心陆阔的感情会变,却又相信陆阔的感情不会变质;担心自己和陆阔的未来会生出波折,却只是担心外物令自己和陆阔走不下去。 “梦里的你,会比较黏人,”唐越说着都有点不好意思了,“但是,你本来就很黏人的。” 高中的时候,两个人刚在一起,陆阔就特别黏唐越,有事没事就死缠烂打着要跟唐越亲热。 正事儿还是不太敢莽,至少干点别的,别的都没少干。一到放假更不得了,非得缠着约会,本市的大街小巷公园商场游乐场等等等都要被他俩给踩烂掉了。 直到陆阔走上了他的发财路。 唐越说不好,不确定是因为陆阔打小就喜欢赚钱,还是被那件事情刺激到了。 高三的时候,唐越生日,正好市中心开了家什么音乐旋转餐厅,弄得挺高档的,号称食材都是从世界各地空运来的,反正就吹吧。本市也不是什么一线城市,当时觉得挺洋气的,陆阔就约他去那里吃生日饭。 唐越听班上同学跟风吹了几个月,也挺好奇的。去了那餐厅外头,陆阔还送了他一束花,特别好看。 唐越抱着花,和陆阔进电梯,低头一看,就把花往陆阔手里递:“我系鞋带。” 陆阔一听,也不接花,蹲下去直接给系上了。 本来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俩人处对象呢,手里拿着东西不方便,另一个人帮忙系个鞋带,很正常。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电梯门开了,好死不死的,迎面进来俩人,一男一女,男的像个有钱人,秃顶,凸肚,女的像个傍有钱人的。这俩人神色有点怪异地看了看蹲着给唐越系鞋带的陆阔,互相使了个眼色,表情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陆阔一开始也没太在意,系完鞋带起身,问:“要不我先抱着花吧,也不轻。” “没事。”唐越说着,又闻了闻花,特别喜欢,爱不释手。 陆阔见他喜欢,也高兴了。 一个专注地看花,一个就专注地看人。 那俩人又侧目看了看他俩。 电梯往上走,到了餐厅,两对一前一后地过去,陆阔和唐越也不急,等着那俩先。可一听对方预留的座位,陆阔就插嘴:“那是我预定的。” 这餐厅广告做得好,尤其节假日,都是爆满的,陆阔费了好大的劲才订到视野最好的座位。 这其实也罢了,关键是看里面那客满的样子,如果换位子得等到猴年马月,陆阔下午还安排了其他的节目,都是卡着时间的,晚了其他节目都得推翻。 领班的忙查了查,事情坏了,登记错了,预定的位子冲突了。 这种事情也不惊奇,偶尔是会发生的,因此领班看了看他们,抱歉地对陆阔说:“不好意思,我们预定出了问题,您二位稍等一会儿,为您们安排其他座位,免单。” 之所以选择陆阔和唐越来说这话,其实也不是恶意欺负他俩,就是觉得这俩学生,吃顿饭也不便宜,拿“免单”出来会更有诚意一些。另一边的一看就是暴发户,闹起来肯定得嚷嚷“老子缺你这点钱?” 换了平时,陆阔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等就等了,但今天一来是唐越生日,他赶时间,否则下面的行程都乱了,唐越十八生日,他不想搞砸。二来,在电梯里那俩人的表情也让他有点不爽。 所以陆阔就摇了摇头:“我看这登记表上面,我先预定的。” 倒确实是他先预定的,比对方早了俩小时预定的。那么于情于理,确实也不该他来等。 领班的自知理亏,只好看向有钱人,笑着说:“您——” “我预定好了,这是你们的问题。”有钱人皱眉,“我没空等,吃完了我得赶飞机。” 陆阔幽幽地道:“巧了,我们也赶飞机。” 这也是实话。陆阔备好了给唐越一个惊喜,总不能又去轧马路逛商场打电游,他这回把心腹小弟全部关起来压榨了两个小时,否决了几十个提案,终于从大飞那得到一个靠谱的提议:带唐越去玩小型飞机。 大飞也是听别人说的,说教练全程在旁边陪着,自己可以实操。 陆阔不能确定唐越喜不喜欢开飞机,但唐越家里有挺多飞机模型,上小学的时候唐越还参加了不少模型赛,拿过很多奖状,大概还是感兴趣的吧。 怎么也比陈霭说的“带他去天文馆看流星雨”、丰献说的“买买买”、小短说的“送个大红包”靠谱一万倍。 陈霭为什么能短暂性变异就不说了,丰献和小短真他妈应该凑一对,一个喜欢送钱一个喜欢买。当时的陆阔是这么吐槽的,大家就笑,也都没多想别的。 话说回来了,人家预约教练和飞机都是有时限的,所以陆阔才不能等。 有钱人瞪他一眼,觉得他就是在抬杠:“你赶什么飞机?” 陆阔不慌不忙地说:“法律规定我不能赶飞机吗?” 有钱人也懒得跟他杠,直接掏出一叠钱递给他:“行了吧?” 陆阔摇了摇头:“我确实赶时间。” “你这小孩儿怎么回事?”有钱人不耐烦了。 陆阔反问:“我小孩儿还没权利吃个饭了?你规定的?” 有钱人转而把钱递给领班的工作人员,示意工作人员看着办。 陆阔拿起手机就开始录:“行啊,那以后别开张了。” 领班的:“……” 反正两人斗上了,谁也不肯让,唐越拉不住陆阔,关键是这事儿也不好拉,陆阔还真是很占理,唐越息事宁人归息事宁人,但也不是纯委屈自己人的性格。 领班的也没办法,瞅着这俩人话里的漏洞——反正他俩都说只是为了吃饭,那就,拼桌吧,反正那位置本来也是四人桌。 陆阔跟那有钱人都不满意这结果,但各自赶时间,又被唐越一劝,忍了。再争估计也没别的解决方法。 别说,这家餐厅除了噱头,倒也确实有本事,菜肴的味道很棒,对得起之前的一番折腾。 陆阔见唐越吃得喜欢,心里就高兴了,也不记着刚才的事,开开心心给唐越割牛排。他爱做这事儿,虽然被唐越说过有点浮夸的尬,但还是想这么做,一开始当然是模仿电视剧里的浪漫做派,后来就去他妈的浪漫了,纯粹发自真心,毕竟热恋中,恨不得二十四小时背着唐越走路。 唐越抬眼一看,不好意思地笑了:“说了别这样,你吃你的。” 陆阔笑了笑,把他的盘子跟自己切好了的对换:“我高兴这样。” “……” 有钱人及其女伴再度侧目,很有些尽在不言中的好奇、疑惑、鄙夷。 这回陆阔就不乐意了,转头冷冷地看他俩一眼。 有钱人收回目光,用不大不小的声音朝女伴勾了勾小手指,嗤笑道:“同性恋。” 唐越眼疾手快地抓住陆阔的手腕,低声说:“吃饭。” 陆阔忍耐着一脚踹翻那人椅子的冲动,继续吃饭,装作没听到旁边那男人阴阳怪气的嘀咕。 因为陆阔预定的时候就说是过生日,加上又出了预定错误的事,餐厅过意不去,没多久除了送个生日蛋糕来,还又送来了一束花和一份精致包装的礼物。 唐越道了谢,打算当场就把蛋糕给切了,没必要特意打包带回去,家里定了蛋糕,晚上得跟弟弟还有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姥姥姥爷一起在酒店里过。 陆阔点上了蜡烛,笑着看唐越闭着眼睛许愿。 旁边那有钱人突然怪异地笑了起来,说话的声音也大起来,引得附近的食客纷纷用好奇的眼神看他们。 唐越听到声响,睁开眼睛,就看见陆阔扣了一盆菜到那男人的头上。 那男人也愣了下,随即女伴叫了一声,他也叫起来。 陆阔拿餐巾擦了擦手,朝唐越笑了笑:“吹蜡烛。” 唐越没他这心思,担忧地看了眼要疯的那男人。 那男人扯着餐巾胡乱擦脸和头发,一面指着唐越说:“你爸是唐文宝吧?” 唐越一怔,陆阔也愣了愣,随即皱起了眉头。 “长得是有点像,听到你也姓唐,我觉得应该是吧,”男人索性也豁出去了,当着众目睽睽的面,故意大声说,“爸是同性恋,儿子也是,肯定跑不了种啊,这他妈也能遗传啊?你爸可出名——” 陆阔什么都没多想,起身抓住男人的肩膀就往地上一摔,哐啷碰掉了满桌子餐具和旁边的椅子、推车。 “陆阔!”唐越吓了一跳,赶紧拦他,“别动手!” 那女伴尖叫一声,扑过来一边扶那男人,一边朝陆阔嚷:“我报警了啊!” 陆阔一只手把唐越拦在身后边,冷冷地说:“报。” 那女伴气急了,掏出手机,却又被那男的给拦住了。男的面红耳赤地说:“别跟俩二椅子计较,操,出门没看黄历。” “别啊,怎么不报了?我等着你报,”陆阔嗤笑了一声,“还是怕事情闹大了你老婆知道啊?” 其他食客饭都不吃了,专心看热闹,这一桌可真是热闹,一下接一下的。 “胆子这么小,包什么二奶啊?”陆阔提起桌上那男人没喝完的高脚杯,慢慢地浇到人头上。 唐越忙去拽他的手:“差不多得了。” “没事,他不敢报警。”陆阔淋完了,又去拿红酒瓶,但餐厅的工作人员已经赶过来,两边拦着,要把人给拽办公室里去调解开,反正不能继续在这里闹。 陆阔没什么要调解的,问唐越吃饱了没,吃饱了就走,也没必要继续留在这里了,省得被人议论。 唐越点点头。 陆阔就拉着唐越走了。 陆阔这人是真的打小爱面子,刚才连同唐越一起受了顿莫名的气,又被议论着出来,心里就很不舒服,但毕竟是唐越生日,怎么都得忍。 出了餐厅,他忍耐着露出没事人似的笑,问唐越:“真的吃饱没?去别处吃吧。” 唐越笑了笑:“我肯定吃饱了,就怕你没吃饱,你光看着我吃了。” 陆阔说:“我看你就能看饱。” “你这话怪怪的。”唐越横他一眼,又说,“刚才那事你别放在心上。” “我还怕你放心上呢,我又没事。”陆阔看了看表,“我操,晚了,走走走。” “什么?” “咱俩真的赶飞机!”陆阔边说边拽着他去路边拦车,好不容易拦到了,没开多久就堵车,堵得陆阔生无可恋,特后悔没多踹那货两脚,不是那货捣乱,也不至于耽误了时间碰上高峰期。 等他俩到了郊区私人飞机场,已经过了时间,对方说轮到下一个预定者了,要重新预订得到下个星期。 陆阔和对方争取了半天,好话说尽,对方也没办法,飞机就那一架,教练就那一个,总不能把别人的预定改给他。 陆阔也没办法,总不能难为工作人员,悻悻然地出了办公楼,越想越恼,走了好长一段路都没忍住,狠狠地踹了脚地上的石子儿,一屁股坐在飞机场围栏外的路边小草坡上不走了。 全砸了,全搞砸了。 就算唐越不会有看法,他自己都觉得烦躁。 唐越知道陆阔有那么点完美主义倾向,哭笑不得地劝:“真没事,下个星期再来也一样啊,我还有个生日,我过俩生日,更好。” 陆阔还是郁闷。 他包袱挺重的,打小领着一帮小弟,被小弟崇拜得自己都信了自己的完美无缺,结果在最不想丢面子的人面前丢了面子。怎么说,也没男人想在自己对象面前搞得这么糟。 陆阔越想越郁闷。 唐越只好“威胁”他:“你这样才不好,我本来没事的。” 陆阔忙说:“我就是觉得……” 觉得自己很没有用,连个生日都搞砸了,水平发挥严重失常,也太丢人了。 唐越陪他坐在小草坡上,想了想,说:“我跟你说一件事,但是你听了不要以为是我鼓励你啊。” 陆阔疑惑地看着他:“什么?” “你刚才打架的时候好帅。”唐越说着就脸红了,赶紧又摆手,“不过以后还是不准打,别打架,打架就是你理亏了。这种时候放着我来,我其实挺能骂人的。” 陆阔被他逗笑了,伸手刮了刮他的下巴,问:“真的?” 唐越以为他问自己是不是真能骂人,就点头。 陆阔却直接跳过这句话,问:“有多帅?” 唐越看了他一小会儿,凑过来亲了亲他的脸,小声说:“特别帅。” 热恋中的人分分钟能转移注意力,陆阔一下子就忘记了郁闷,瞅着机会反客为主。 两人正接着吻,突然听到汽车喇叭声,分开回头一看,张豹摇下车窗朝他俩笑着招手:“搞对象怎么搞这来了?” 唐越跟教练去模型里熟悉基础操作,陆阔则陪着张豹靠在场边抽烟聊天。 说来也巧,下一个预约了的是张豹,且张豹还是长期客户,没事儿就来开个小飞机溜圈玩。 张豹虽然发了笔横财,但烧得快,也不嫌钱多,就有心招揽些兵将干大的。说实话,他没背景,自己的斤两也多少清楚,早有心拉着陆阔了,见这机会,顺水推舟让唐越去玩飞机,陆阔也不跟他客气。 早几年,张豹还没中彩票的时候,和陆阔还有陈霭这些人走得算近了,也称兄道弟过,聊起来颇有话说。 张豹一听陆阔提起之前餐厅里的糟心事就笑了,说:“你早说,我一个电话,不做他生意。” 陆阔讶异地看他。 “我参了股。”张豹得意笑笑,又拍了拍陆阔的肩膀,语重心长道,“这世道,先敬罗衣后敬人,你也别太放心上,什么同性恋不同性恋,鬼他妈在意这些,纯粹就他妈欺负你俩学生。” 陆阔低着头笑了笑,没说话。 “我不就是吗,没发财的时候,我大舅家的狗都看不起我,见到我就咬。现在一家子成天打电话问我要不要回去吃饭,吃他妈|逼,老子没饭吃的时候,一家人都不拿眼看老子。”张豹啐了口唾沫,颇有点痛快地说,“人都这样。” 陆阔听着张豹在耳朵边叨叨,抬头看向唐越。唐越跟教练出来了,换了身像模像样的飞行员似的衣服,正站在飞机旁边说着什么。唐越似乎还真是挺喜欢的,听教练说话听得十分专注,眼睛里面放着光,很明亮。 张豹顺着他目光看过去,笑了一声:“你俩玩儿真的?” 陆阔看他一眼:“不是玩儿。” 张豹笑着摇了摇头:“那你更得多想想了,唐越条件不错啊,他以后肯定读大学的料子,谁知道会到哪一步,你怎么搞?” 陆阔微微地皱了皱眉,看着他不说话。 张豹多少比他混社会更久点,懂话不要说全,留一半给人自己想,便只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豹哥的手机,随时给你打。行了,唐越叫你呢,去陪他玩儿吧。” 陆阔点点头,刚要去唐越那,又被张豹给叫住了。 张豹朝不远处的助理招了招手,那助手跑过来,听话地从包里掏出一个支票簿和一根笔,背过去弓着腰让张豹垫在背上写字。 张豹撕了张支票给陆阔:“我送唐越的,你替他收着吧。” 陆阔低头一看,十八万,想了想,也知道张豹这不是给唐越的,纯粹是找个由头做给自己看,就点点头,顺坡下驴:“我替他谢谢豹哥。” 张豹笑了笑,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走了。 陆阔把支票折好,放进裤兜里,转身去找唐越,陪着上了飞机,看唐越在教练的督促下操作。真别说,脑子灵活就是好,这么点时间硬是上手了,教练都夸唐越有天分,唐越也高兴,笑着说自己本来就喜欢飞机,打小看多了相关的资料。 在天空上兜了几圈,下来的时候唐越还有点恋恋不舍,换了衣服,和教练道完别,走出飞机场大半截路了,还在回头看。 陆阔问:“这么喜欢?” 唐越点头:“下次你试试,真的好玩。” 陆阔对开飞机没兴趣,只对喜欢开飞机的唐越有兴趣,想了想兜里那十八万的支票,说:“我以后送你一架私人飞机,就你自己开的,没事儿就开着玩。” 这话吧,也说不好当真没当真,说当真吧,不太现实,陆阔又不是富二代,说不当真吧,唐越觉得陆阔又不是故意在吹牛。反正私人飞机不飞机的,他也不是真在意,就是听男朋友这么说高兴,顺着话又亲了陆阔一口,说:“好啊。” 陆阔确确实实是当了真的。 不止私人飞机,他想把全世界都送给唐越,不管唐越要什么,全都是唐越的。别人有的,唐越都要有,别人没有的,唐越也要有。再也没人敢欺负唐越,所有的人看到唐越,都得恭恭敬敬地尊称一声。 回去之后,陆阔就打了张豹的手机。 直到许多年后,陆阔恍然才发现,唐越想要的不是全世界,暴富也好,小康也罢,唐越都不在乎,他只在乎和自己坐在客厅沙发上一起看电视,只在乎半夜睡醒了靠在一起说说刚才做的梦,只在乎两个人好好地在一起。 自己却一度吝于给予。 第109章 废墟下面,唐越靠着陆阔,听他问:“真的从来没想过要甩掉我?我那么讨厌。” 唐越笑了:“你原来知道你有时候很讨厌?” 陆阔就不高兴了:“我随口说说,还真诈出来了,唉,我现在觉得刚才肯定被什么砸到头了,有点疼,疼死我算了。” 唐越忍不住笑出了声,揉了揉他的脸:“你自己说,你是不是有时候很讨厌?” 陆阔勉为其难地想了想,委屈且心虚,拒绝回答,反而问:“所以你肯定想过是不是?你在逃避问题。” “我才没有。”唐越又亲他一口,很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说,“我从来都没有想过和你分手,有些时候,我确实会不开心,会生你的气,但我只是希望你有一天会明白。我多少也知道,你是为了我,为了妈妈,为了妹妹,甚至为了唐棠和爸,只是我希望你能明白,我、妈妈、妹妹、唐棠和爸爸,我们真的都只是希望一家人能好好的。” 陆阔跟继父的关系挺好的,继父和妈妈离婚之后他还在叫爸,唐越就跟着他一起叫。 陆阔深深地呼吸了一道气,点点头,抓着唐越的手亲了亲,又问:“如果我一直没明白呢?” 唐越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啊,真不知道。” 大概,也许,可能,不能排除以后会有别的想法吧,但唐越不知道,因为至少到现在为止,是没有的,以后会发生什么,他不能百分百保证。未来的事是未来的,他只能保证当下。 “那你没反悔的机会了。”陆阔蹭了蹭他的脸颊,“我现在已经明白了,深深地明白了,特别深刻地明白了,再也不会那样了。” 唐越笑着与他接吻。 怀里的小孩儿动了动,睁眼一看,又要哭:“我睡完一觉了,还没好,骗子……” 唐越:“……” 陆阔瞬间黑脸,冷冷地低头看过去:“再睡一觉。” 在小孩儿睡第二觉醒来之后,终于兑现了唐越的诺言,他们已经重见天日了。三个人都没受什么伤,尤其小孩儿说得上毫发无损,唐越和陆阔也就几处擦伤。 唐棠都要哭崩溃了,上气不接下气,还打嗝,见着他哥就抱着死活不撒手,看得大飞感慨孩子到底还是孩子,平时二五八万的,还是个孩子…… 陆阔面无表情地看着快奔三的孩子,内心一言难尽。 余震暂时是没有了,机场其实损失也不大,塌的地方不多,主要是陆阔和唐越那一下子运气差,正好碰中了,还好也迅速被刨出来了。至于其他旅客,除了受到惊吓之外,没有重伤,更没有死亡人数。 大飞暗搓搓地跟陆阔说,其实也不是当地工作队的效率高,那效率挺一般的,主要是怕了唐棠,要不把唐越和陆阔赶紧刨出来,工作队都怕自己被唐棠用来血祭殉葬。 完了,大飞看陆阔的眼神又很同情。 这平时当着外人的面,唐棠都对陆阔那态度,仔细想想背地里Co哥得在家里怎么遭罪的啊……再仔细想想,越哥肯定也过得挺苦的,都在唐棠大魔王的虐待下生存…… 陆阔觉得大飞已经神志不清了,恐怕是震得脑震荡了,一下子说唐棠像孩子,一下子又说唐棠要血祭工作队。 大飞摆摆手,表示自己这是心理阴影,鬼片没看过吗,越年纪小的鬼越可怕,没听过阎王好打小鬼难缠吗? 陆阔觉得他真的是脑震荡了,懒得跟他计较,又问小短丰献没事吧。 大飞摆摆手,说小短趴着取碎玻璃呢,扎了一背,跟刺猬似的,说大碍也不算大碍吧,主要是有八卦。 大飞瞪圆了眼睛跟陆阔八卦:“Co哥,我觉得他俩有一腿。” “……” 八卦都赶不上热乎的,他俩有好多年的腿了,还玩得特新鲜,替身play,一对神经病。陆阔没啥兴趣,却又不能说自己早知道了。 大飞以为他不知道,继续在八:“虽然他俩不承认,但我觉得真情流露,以前还没太在意,就刚才,地震的时候,那玻璃碎了,本来是往丰献身上扎的,小短把丰献给护着,完了丰献骂他傻逼,他说丰献成天臭美要扎了脸得哭死,丰献说哭死也不关他的事,小短急了说就关他的事,哭死丰献就没人给他日了。我品着吧,觉得不对劲,我觉得小短这个日肯定不是普通的我们那层意义上的日。” 陆阔:“……” 不嫌丢人呢?这群臭崽子。 陆阔深感自己替他们丢人,不想再听,静静地推开大飞,试图观察唐棠有没有抱够,能否留点空间给自己了。 哦,否。 陆阔决定回去就查查鹿鸣家住何方。 机场起飞坪的受损情况不大,但也需要清理下渣石,航班延迟到了两天后。 刚刚逃过一劫的众人瞬间又提起了心,毕竟他们还得在这逗留至少两天,而吴钟仁那里——恐怕已经露馅了。吴钟仁很可能倒打一耙,那他们能不能安全回去,就是个问题了。 陆阔想了想,说:“别慌。这边市里受灾情况怎么样?” 大飞说:“刚听了路人讲,特奇怪,就机场这边震了,市里好像没半点事。” 陆阔有点讶异,心里更不安起来。 这场地震是冲着自己和唐越来的。他莫名这么觉得。 但这种话不能说出来,省得扰乱军心。陆阔按了按手机,信号还是很弱,想必暂时没恢复:“这附近有酒店就赶紧定了房间,没有就在机场休息,委屈两晚,航班重启了就赶紧走。我安排,你们长点心就成,不用太担心。” 说是这么说,要怎么安排还是有点头疼的,吴钟仁那边只是弄晕了,现在很可能已经脱身了,一猜就能猜到他们六个人在机场,这纯属某种意义上面的守株待兔。 陆阔正头疼着,就听到有人叫自己:“陆先生!唐先生!孩子的妈妈找来了!” 他扭头,一位年纪不大的女士跟着机场的工作人员急匆匆过来,看得出很焦急,脸上全是泪痕,接过唐越一直带着的小孩儿就开始哭,反倒是小孩儿在小声地安慰她,说没事没事。 小孩儿妈妈憋住了哭,使劲儿朝唐越和陆阔鞠躬道谢,听工作人员介绍他俩为了救小孩儿被困废墟下了,更是急了,忙问有没有受伤,一定要给他们补偿和感谢金。 陆阔摆摆手:“真的不用了。就是顺口问句,您是本地人吗?” 小孩儿妈妈点头又摇头:“我刚从娘家回来,现在住这边。” 陆阔又多看了她两眼,觉得真是天无绝人之路,问:“我有个不情之请,能请您帮我们一个很重要的忙吗?” 小孩儿妈妈惊讶地问:“什么?你说,我办得了的肯定办。” “我们要在这滞留两天,附近酒店估计是订不到了,钱包也丢了。而且,我们有点事,真的特不好意思,”陆阔笑了笑,“很冒昧,我们能去你家打扰两天吗?” 离得近的唐越和大飞都惊讶地看着陆阔。 虽说确实是需要个地方歇脚,但他们钱包并没有丢——更关键的是,对方是年轻女性,他们六个大男人跑人家家里,怎么想,不管从房子大小容积还是从男女有别来说,都很不客气,甚至是不礼貌了,陆阔这还真是很不情的请了。 小孩儿妈妈闻言,却笑了,热情地说:“当然可以!不过我也还没联系上我家那边,不清楚情况,你们不介意的话,可以跟我一起去。实在不行,就安排住在附近都好。”想了想又说,“应该没事,我家那里是城郊,平房,挺稳的。” 陆阔当然知道,小孩儿妈妈还有个女儿,一家三口住在城郊的福利院里。 他见过张寮的太太的照片,和本人几乎一模一样。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古人诚不欺他。 这个时间点上,张寮已经振作起来,在筹备着东山再起了,必然是暗地里派了人盯着前妻和儿女一家的,怕In哥那边动手脚,也有点儿防“外人”的意思,说穿了张寮还做梦复合,想方设法拆前妻的桃花运。 因此,当陆阔他们一行六个大男人跟着前妻回了福利院后不久,张寮就得到了消息。再一对照,是跟In哥谈生意的那伙人,张寮心中一凉,借着死缠烂打求复合的由头,提了些特产和玩具来福利院,说是听到机场地震的消息,担心前妻。 前妻十分不愿意见他,儿女也不愿意,冷冷淡淡地说没事,让他可以离开了。 张寮实力装聋,憨笑着又看向陆阔他们:“这几位是?” 他妈也嫌他,因此一直跟着前妻在福利院生活,但到底是亲儿子,忍不住接了话,介绍地震的时候陆阔和唐越救了他儿子。 张寮一怔,随即忙朝陆阔和唐越道谢。 他女儿年纪大一些,正在青春期,亲眼见过他胡天胡地的鬼样子,因此比谁都恨他,皱着眉头吼:“那你可以滚了吧?” 前妻拽了拽女儿,示意她别这样。却也不是为了张寮,纯粹是觉得当着外人的面,没必要降低自己的档次。 张寮红着脸,一副特老实的样子,耷拉着头听女儿吼自己。 他妈看不过眼,借口不理张寮,实则是把儿媳和孙女给哄走,多少留点面子给儿子。 等她们去了别处,张寮难为情地冲陆阔说:“不好意思,家里事让你们见笑了。我真的特别感谢你们救了我儿子,可以请你们吃饭吗?” 陆阔知道他是要试探自己的底细和目的,大大方方答应了。 也没去太远,就在附近找了间私人厨房吃吃喝喝,聊些无关痛痒的当地风土人情。这私人厨房有点特色,自家养的鱼特别肥一条,厨师还有片鱼丝的拿手绝活,堪称附近一绝,寻常不会在食客面前表演,听张寮说是他儿子的救命恩人,就答应露一手。 几个人拉拉扯扯的,都很捧场的去围观了,唐越为了转移弟弟的注意力,也拽着弟弟去看片鱼丝,留下陆阔和张寮坐位子上。 张寮笑眯眯地问:“不看吗?” 陆阔摆摆手:“这么巧,居然碰到了寮哥,我还看什么片鱼丝。” 张寮惊讶地问:“什么意思?” “寮哥,我和你说实话吧,我们现在在逃命,我弄了吴钟仁,本来打算赶紧走的,没想到遇到了地震。我们在这边没人,人生地不熟,现在不知道吴钟仁和章寅那边什么个情况。”陆阔给他点烟,“想求你帮忙救个命。” 张寮更惊讶了:“这是怎么回事呢?” “寮哥你别误会,真不是章寅让我们来演戏的,救你儿子的事我们也没办法安排,再能耐都不可能安排出地震来,也不可能串通嫂子把小孩儿扔逃难的人群里让我们救。”陆阔知道他就是纯装,不管他什么态度,径直说下去,“有些事,其实寮哥你混这么久,肯定很清楚。当年你出道的时候,和吴钟仁也算走得近,你真的没觉得唐越和那个文家小少爷长得像?” 张寮倒还真是一眼就看到了唐越,只是丝毫没在脸上表现出来而已。 他确实和吴钟仁甚至于In哥走得近,很年轻时候的事情了,大家都没发迹,也没想到会有今日。那个时候,作为一个大佬跟班,他见过文家小少爷很多次,比吴钟仁见得多,就比吴钟仁知道得多。 年少的时候嘴不把门,听说吴钟仁居然看上文家小少爷了,就傻乎乎跟吴钟仁说那小少爷的本性,结果闹得不欢而散。再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了,听人提起就当笑话听。 陆阔叹了声气:“我差点惹出事来,真是心灰意冷,不想混了,也不想惹出大事,就想平平安安地带这几个人回去。寮哥你不信我是正常的。但我说实话吧,我这人也不傻,你今天过来是为什么,我也猜得出。我真不知道是嫂子,见到你才知道。你要实在不放心,我们走,但你别对我们动手。” 张寮忙笑着说:“你这说的哪里话?”他一派诚恳地说,“我真的没有这种意思,你不要这么说,你是我儿子的救命恩人,我怎么可能恩将仇报?只是福利院里都是些女人,能住的地方不多,你千万别多想,我请你们住在附近好不好?附近有民宿,住宿条件也比福利院好多了。”他犹豫一下,又红着脸,很为难似的,“如果说私心,也有,你说你和In哥那边有仇,我也有一点害怕,万一他们找过来了,波及福利院里面的女人和孩子们。” 陆阔点点头:“好,只要寮哥你放心。” 张寮憨厚地摆手:“我没有不放心的,你真的多想了啦。” 第110章 一行人又改住了民宿,陆阔心里有数,放松了一些,把唐棠轰去跟大飞继续同房,想都别想又来蹭唐越。 大飞就很郁闷了,生怕殃及池飞。 陆阔把门反锁掉,一把捞起从浴室出来的唐越,把他抱着放到床上坐好。两个人都有点小擦伤,就这么开着盏床头的灯,互相给涂药。 唐越受的伤少些,因此陆阔比他涂得快,涂完了就半抱着他,注视着他细致地给自己涂伤药。 唐越感受到他的目光,抬眼看了看他:“怎么了?” “看看你。”陆阔轻声说。 过去的三年里,一直在看着唐越,好几年前的唐越,甚至于高中的唐越,都是唐越,但感受是不一样的。这个时候的唐越,是最不一样的。 陆阔莫名的有种感觉,觉得自己终于救了唐越,这一次才是真的救了唐越。 他也不知道怎么会这么想,直觉。 唐越笑了笑,给他的胳膊上贴了个创口贴,随口接话:“有什么好看的?” “哪儿都好看。”陆阔摩挲着他的脸颊,“我很久很久没这么看过你了。” 唐越有点讶异地看他,自发地理解成了别的意思,想了想,也按捺不住,确认似的问:“你今天说的那些话是真的?” 唐越并不怀疑陆阔对自己说过的话,只是觉得有点突然,陆阔突然就改变了主意,又很惊喜,惊喜之后,便担心这样的惊喜会落空。 陆阔把他的神情都看在眼里,猜得到他的心思,难过地点头:“都是真的,不骗你,不想骗你,不敢骗你,我要是骗你,你就会不要我。” 唐越好笑地说:“胡说八道。” “没胡说八道。”陆阔抱着他,埋在他的肩头,莫名委屈。 唐越又想起了那个梦。 结合一下白天的弟弟,他想,平白没事都这样了,如果那个梦真的发生了,陆阔和唐棠得多难受啊。 他也不知道陆阔为什么一觉醒来就这么黏人,只能靠猜,猜来猜去,大概是陆阔发现了吴钟仁的阴谋,一下子后怕起来。 “没事了。”唐越安慰陆阔。 陆阔摇了摇头。还真不算没事,吴钟仁这事还有不少尾巴要收,In哥和张豹都是尾巴,吴钟仁本人也还没死。 唐越自然也想得到他的担忧,轻轻地叹了声气:“陆阔。” 陆阔看着他:“嗯?” “事情一定可以解决,这毕竟是现代社会,没有绝路,你不要勉强自己一个人扛,不要出事,好不好?”唐越捧着他的脸,温柔地问他。 陆阔笑着点头:“那你也要我舍得。我舍不得。” 还没天亮,张寮就起床了,盘腿坐在露台上,听海涛的声音,低声诵着心经。 身后站着一个其貌不扬的手下,挂断手机,恭敬地汇报:“寮哥,查清楚了,陆阔说的章寅那批新货放的地方没错。我们要怎么做?” 张寮没急于回答,不慌不忙地诵完了经,闭着眼睛问:“你觉得呢?” “我觉得,也可能是章寅和陆阔设的套。章寅一直视您为最大的对手,这些年您虽然蛰伏下来,但说不定他还是不能放心的,用这个方法试您。我的想法是,我们干脆不要管这事。” 张寮叹了声气:“那个陆阔,我之前就查过他的底,还挺羡慕章寅。那边市场大,要和那边搭上线,什么生意都好做,问题就是不好搭。陆阔的路子广,人脉多,现在送到嘴边,就这么放弃,挺可惜的。” “那我们顺着来,帮他们回去,但还是按兵不动,多少也算给陆阔个人情。” 张寮点了点头:“这个人情也说不上给,他确实救了球球,当我报恩。” 还得在这里逗留一天,但张寮的人在附近,不必太担惊受怕,陆阔就放心地让唐越多睡会儿,没叫他,自己悄悄地出了门,和唐棠去楼顶露台借着吃早饭,单独碰个头。 唐棠端着咖啡,胳膊搭着露台的铁扶栏,望着远处隐隐约约要日出的海平面,低声问:“张寮这边,你确定没问题?” “他跟章寅、吴钟仁不同。” 唐棠嗤笑一声:“在我看来,这种人都没有差别。” “那就用你的角度来看。”陆阔笑了笑,“从利益讲,他顺手帮我一把,比不帮我,甚至于倒打一耙,获利多得多。” 唐棠又问:“你怎么知道章寅货的位置?” 虽然陆阔全权代表张豹和In哥谈生意,但对方不可能把这种秘密都告诉陆阔。 “棠哥,我也出来混了这么久,这种商业机密,你就别问了,我吃饭的本事。” 唐棠嫌弃地看他一眼,就烦他这种不正经的样子。 “既然你知道这么多,为什么不一次性把章寅弄垮?”唐棠皱眉。照自己的想法,夜长梦多,能一击即中解决事情,就不要拖,迟则容易生变。 陆阔揣着一杯绿茶,特欠揍的幽幽道:“年轻人火气燥,唉。” 唐棠作势要拿咖啡泼他。 陆阔忙躲了躲,笑出了声:“行行行,不逗你。棠哥,我知道你以前不喜欢我是为什么,除了你哥的原因之外,你是不是觉得我老油条一根?” 唐棠没说话,靠回去栏杆上面,望着远处的海面不说话。海的那一头,隐隐约约冒出了光。 陆阔也靠着旁边的栏杆,长长地吁出一道气,缓缓道:“我本来就跟你还有你哥不一样,我不是个读书的料子,从小就靠混。你这种学院派讨厌我这种人,很正常。 但说穿了,到现在,甚至到以后,有一点我想我始终都不会改,就是我直到现在也觉得,我得出人头地。就算我决定了要换条路走,那也是条条大道通罗马,我必须要到罗马去,我必须得这么做,原因我说出来,你肯定不屑一顾,觉得我在丢大话。 我是根老油条,你和你哥就不用当油条了。可能我以前的想法是偏激了那么一点,但不至于全错,这你应该很清楚,毕竟你也自己工作过几年,听说做得不是很开心。” 唐棠没说话。 “我也不是在这自我表彰,跟你邀功,没必要,说穿了,我想跟你搞好关系,是怕唐越难做,事实上我跟你关系实在不好,唐越也不可能因为这个跟我分手,反正咱俩也不好那么多年了,他也习惯了。” 唐棠:“……” “我不一把□□了章寅,是为了搭张寮的线,生意我肯定是要做的,真让我去找个搬砖的工作不现实,我只可能保证以后我走正路,而张寮就是条正路。他以后生意会做得很大。 说这么多,就是想告诉你,如果这次我们成功了,你就好好读你的书,完了好好工作。之前那次,你人不见了的时候,你哥跟我打电话,说要报警找你,我说私下里找找就好,万一警察找到你的时候,正好你在干点违法的事,有了这污点,你未来还要不要了?你哥说,你以后是要学法的,你从小跟他谈的是社会公平和正义道德,他不希望你亵渎自己的理想。 说实话吧,对我这种人来说,真不是很理解你这情怀,但你哥那么说了,我就希望你那么做。有情怀是件好事,虽然我不理解,但听起来挺不错的,你哥觉得好,那就是好。以后,你哥在,我也在,你可以好好实现你的理想了。” 唐棠是个直来直往的性格,但自从他哥没了之后,就变了。 陆阔听说过唐棠打的那些官司,也许对于一名普通的律师来说,真没什么,但对于唐越口中的唐棠而言,是违心的,是慢性毒|药,一点一点地侵蚀了一个曾经以正义公平为理想的人,让这个人一度变成了他自己最讨厌的人,做了很多他自己也无法接受的事情。 上一次,唐棠之所以自杀,不是害怕被警察抓住,而是对自己进行审判而已。唐棠和季然又不一样,同样是杀了一个人,季然会自首,接受并服从法律的审判,无论轻重。而唐棠,直接选择一命换一命。 陆阔希望这一次,是真的一切都能改变,不仅仅是唐越的命运,还有唐棠的命运。 唐棠沉默了好一会儿,说:“你错了。” 陆阔:“嗯?” “不是‘以前’不喜欢你,”唐棠白他一眼,“现在一样觉得你烦。” 陆阔笑了起来,和他一起看海那边升起来的旭日。 晚一些时候,In哥还是联系了陆阔,情绪较为稳定,至少表面上较为稳定,问陆阔什么意思。 陆阔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先问吴钟仁怎么样了。 “Co,明人不说暗话,就是阿仁回来了,我才要问你这件事情。” 陆阔冷笑道:“他自己没说怎么回事?” In哥也有点不乐意:“当然说了,他说莫名其妙就被你们给整了。Co,这不合规矩,我们关起门一家人,我也不愿意把事情闹大,但你总得给个说法,阿仁还是你干——” “别恶心我了。”陆阔听到那称呼是真糟心,“In叔,你和姓吴的是自己人,我不知道你知道多少,你如果装你不知道,我就再说一遍给你听,唐越跟文少爷长得像,你不可能不知道。” In哥一时没说话。 “人人都知道我陆阔什么都玩,就从来都不在外面玩人。我拿唐越当我老婆,这辈子就这一个,你要大方,你拿你老婆去给姓吴的玩,还来问我什么意思?我是给你面子,我也不想把事闹大,不然他姓吴的还能活着回去?” In哥没料到陆阔知道文小少爷那件事,多少也有点底气不足,但毕竟还是当久了上位者,听个小辈这么讲话,气不顺地狡辩:“你说话也别这么难听,阿仁什么都没做,你自己想多了吧!” “还好我拿了他手机,等下我拍他之前的短信给你看,你不如想想还要怎么帮他讲话?”陆阔反问。 In哥听出陆阔是真生气,心里也很烦,一方面烦陆阔这他妈事儿多,另一方面还烦吴钟仁事儿多,什么乱七八糟的争风吃醋的,不就他妈是个男人!非得喜欢那张脸,找个人整成那样子不行吗! 好端端的合作谈到现在,莫名其妙就要因为这事儿崩掉,他就想把俩人都踩死才好,能不能都有点出息? 想到合作,In哥忍着气,说:“这事我会回头问阿仁,我还是相信他没那想法,这中间是误会。” 陆阔嗤笑了一声。 “你也不要这态度,Co。这事我也是给你兜着,还没和你们豹哥说。” “你指望我什么态度?你要跟豹哥说是吧?你去说。我也不怕告诉你,我他妈出来混,就是为了唐越,全部人都知道,我不信吴钟仁他不知道!”陆阔激动地说,“照我脸打,我他妈还需要你兜着?” 陆阔对着手机发了一通火气,挂掉,拍了几张吴钟仁手机的短信给In哥看,把烟头摁灭,一转身,见到站在屋顶露台门口的张寮。 张寮抱歉地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打电话。” “没事。”陆阔摆摆手,“寮哥有事找我?” “没有什么大事,只是明天你们就要走了,我也不方便去送,今晚送点土产过来,聊表心意,毕竟球球的事真的多亏了你和唐越。” 陆阔笑了笑:“扯平了,以后也别老说这个,你也救了我们。” “我没做什么。”张寮憨厚地摇头,又关切地问,“你们回去之后,没问题吧?” “说实话吧,我也不知道。我代表老板出来谈合作,谈成这样,骂是肯定要被骂一场,其他的怎么样,我也不知道。” 陆阔是真不知道,能安排的棋他都在尽力安排,但时间仓促,人心也琢磨不透,只有天知道具体能怎么样,也应了那句老话,“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第111章 In哥被陆阔劈头盖脸骂了一通,还被挂了手机,当场就要把手机给砸了,想了想,手机扔一边,把一边的落地台灯踹翻了,发了好一通火。 吴钟仁就坐旁边,脸上有点发青,没说话。 In哥缓了缓气,恨铁不成钢地朝吴钟仁说:“阿仁,至于吗?我肯定是信你的,你就算跟我说你真要那么做,我也挺你,那至少你做干净点,别被人看出来啊。” 吴钟仁胡乱地点点头:“你知道,我这人就这一个弱点,他俩是像。” 老子知道个屁啊!姓文的摆那里又没死!In哥都烦他这毛病,但事已至此,说得太难听了也没意义。 吴钟仁又说:“但我真不知道陆阔怎么看出来的。” “怎么看出来的……你跟人小弟发那些短信,你当人是跟你的还是跟他的?” 吴钟仁皱着眉头,觉得事情很不对劲。丰献明明是动摇的,没理由突然告密。那些给丰献发的信息,其实他也斟酌过,从面上看,其实很难当证据说明什么,都是含糊其辞的,完全可以做另外的解释,鬼想得到陆阔还真信?神经? 但不管这些,该安抚的还是得安抚。吴钟仁问:“合作的事,应该不会受影响吧?要不我和张豹那边再谈谈,咬死了陆阔胡来……” In哥摇了摇头:“算了,我再想想,你先去休息,什么都别做。” 吴钟仁点点头,出去了。 In哥望着他的背影,皱了皱眉头。 吴钟仁想对唐越下手,他是信的。但为什么陆阔会这么轻易就发现,是值得深思的。 他了解吴钟仁,吴钟仁不算莽,真要对唐越下手,那肯定是有完善计划的,不会轻易让陆阔察觉到端倪。譬如说,之前吴钟仁都能跟陆阔拉关系套近乎成干父子了,怎么着看,吴钟仁也不蠢,陆阔也不聪明。 …… “人人都知道我陆阔什么都玩,就从来都不在外面玩人。” “我也不怕告诉你,我他妈出来混,就是为了唐越,全部人都知道,我不信吴钟仁他不知道!” …… 陆阔发火的话又在In哥的脑子里绕了几圈。 旁边的心腹小声汇报:“In哥,陆阔他们明天从机场离开,我们……” In哥抬了抬手,制止他说下去:“确定张寮的人在跟着他们?” “是。机场地震,陆阔凑巧救了张寮的儿子。” “凑巧?” 心腹点点头:“地震的事,我想应该没有办法造假。” “地震的事情没有办法造假,别的事呢?”In哥的目光缓缓地落到了旁边桌上的相框上,那是他年轻时候的相片,里面有吴钟仁,还有其他几个人。如今,死的死,没死的,除了吴钟仁,都在独当一面。 他之所以把这照片搁相框里放在这儿,也是为了作戏,事实上,这里面的几个人都心知肚明,大家都是为了脸面,为了利益,真说有什么真情吧,不现实的。有需要了,把照片拿出来摆一摆,没需要了,随时都能踩一脚。 他淡淡地看着照片上的吴钟仁,很久都没有说话。 一条思路不通,就要换一条。既然觉得吴钟仁突然犯蠢的想法有点想不通,那么,如果吴钟仁是故意的呢? 一开始和张豹的合作,算不上什么,但那陆阔算有本事的,硬是借着这个合作的由头,滚雪球似的到处滚,雪球越滚越大,裹进来不少大佬,这个合作也成了自己这边不少人羡慕甚至于眼红的项目。 有人眼红,就会有人想抢。 怎么抢呢? 惹毛陆阔。 In哥紧锁眉头,想了许久,朝静立在一旁的心腹招招手:“去查吴钟仁的户头。” “是。”心腹犹豫一下,问,“明天,陆阔他们……” “别白费力气了,也没意义。”In哥阴恻恻地道,“抓内鬼比较重要。” 陆阔一行人就这么回去了。 张豹尚且不明真相,只是觉得奇怪:“这么早回来?不是还要待几天?对了,怎么样?” 陆阔摇了摇头,多看张豹几眼。 之前穿越那次,因为蝴蝶效应的原因,张豹伤害过唐越,被他给弄了一回,但现在这一次的张豹,其实一直对陆阔还挺不错,连带着拉拢唐越,不管虚情还是假意吧,给唐越的面子,陆阔是心领的。 怎么改,陆阔多少也还是有点讲“江湖义气”的毛病,吴钟仁和In哥他能果断对付,但对张豹,他还有点犹豫。 “对了,In哥那边来了电话,说你们走得急,东西都没带,他回头让人捎过来。”张豹疑惑地问,“我听着那意思不对,怎么回事?” 陆阔想了想,问:“没说别的?” 张豹皱眉头:“什么别的?” 陆阔也拿不准章寅究竟怎么跟张豹说的,不能百分百确定章寅一点风声没透,想了想,说:“豹哥,你信我的,就听我一句话,跟那边合作的事儿先别急,有变数。” 张豹更疑惑了。这事算是陆阔一手包办,半个月前还胸膛拍得震天响,说这事儿就快成了,他一套小别野都看好了,离唐越上班的地方近,就等着事后送陆阔当额外奖金。自己几斤几两心里有数,不会做事但会做人,就靠陆阔养老了,也算投其所好。 “豹哥,我知道你做人大方,但真别跟In叔那边交底,”陆阔压低了声音,颇有点神神秘秘地说,“这次我过去那边,有别人跟我碰了头。我跟你说实话,你先别急着骂我。我这回提前回来,明面上是逃回来的,我把吴钟仁给弄了。人没大事,捆厕所里了。” 张豹楞了一下:“啊?吴钟仁不是你干——” 陆阔兀的伸手指指了指他的脸,挺有点警告的意思。 张豹一瞬间是有点不悦的,但也没发作,问:“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他要动唐越。” 张豹:“……” “豹哥你知道我的,动我,我都没那么大脾气,但是动唐越,不行。”陆阔平静地说着,低头点了根烟。 张豹当然知道,又不傻,起初怎么拉陆阔入伙的?也他妈是借着唐越的名头啊。但说穿了张豹心里也挺不以为然,陆阔神经病那是陆阔的事,神经到影响生意,他就不能不管了。 陆阔看一眼他的神色,并没有说穿唐越和文少爷长相相似的事,转而瞎编:“回头我也冷静想了想,为什么姓吴的突然来这一招,豹哥你觉得呢?” 张豹心想你们这群死基佬的事老子怎么搞得懂。 陆阔也不指望他回答,接着说:“姓吴的背后有人,不是In叔。” 张豹这下子听明白了:“吴钟仁是内鬼?你的意思是,他故意拆我们和章寅的合作?” 陆阔点点头:“本来这项目没多少人看好,In叔做就做了,但现在做起来了,别人就眼红,我过去就有人私下里联系我,想分一杯羹。豹哥你做人讲道义,我跟你的,名声也差不多,就这么甩开In叔是不可能的,但如果发生了什么事,让两边产生了嫌隙呢? 我脸大说一句,我走出去,都知道我是你豹哥最信得过的,这项目你也一直都让我在跟,所以就挑我下手。打蛇打三寸,我的三寸就是唐越。” 张豹也点了根烟,抽了会儿,大概“想明白”了:“我操,你的意思是,吴钟仁故意弄个黑锅给他自己背,就为了让你跟他闹翻,进而跟章寅闹崩,别人好接盘?” 陆阔点了点头,又嗤笑一声:“当然,也不排除吴钟仁就是精虫上脑,鬼晓得。” 张豹虽然听说过吴钟仁那个情圣初恋的故事,但并不知道唐越跟那初恋对象长得像的秘密,因此略微一想就排除了这个简单粗暴的理由。他不好男色,左看右看其实真没看出唐越有什么特别的,性格是不错,长相也就那样吧,陆阔这还没见过世面的读书年代就被套牢了的另说,吴钟仁什么场面没见过啊,没道理的。 这么一想,张豹当然是更信陆阔说的那个吴钟仁内鬼故意搞事的原因。 但这么大场合作,他肯定舍不得:“那怎么搞?” “按兵不动。”陆阔笑了笑,“豹哥你等着,我估计他们那边自己会先乱。这也真不是我瞎说的,In叔自己都能发现端倪。这也是我让你先别急着往下走的原因,等他们那边乱完了,留下的我们再合作,省得掺和我们不该掺和的。” 张豹犹豫着点了点头:“你让我自己再想想——对了,陈霭你知道了吧?” 陆阔警惕地问:“他怎么了?” 张豹摆摆手:“他抢劫了啊。” “……” 我□□□□操! 张豹看着他一脸被雷劈的表情,叹了声气:“很操蛋吧?我他妈都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他有这么缺钱吗?我也没亏待过他吧?” 陆阔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发现自己真的无话可说。 无话可说。 不,还是有一句fuck要说的。 陆阔先去找了季然,结果大眼瞪小眼地互相瞪了十分钟,季然愣是一句话也没说。 陆阔认定了肯定跟季然有关系:“你跟陈霭干什么了?” 季然冷淡地看窗外人群。 “不是,就几天啊?就这几天,你俩也能发展成这样?” 陆阔都要崩溃了。 这一次,他没搞事不说,唐棠都安分守己不搞事,结果这边这对神经病又他妈搞事! “季然,咱俩说好的,来之前说得好好的——” “跟我没关系。”季然终于说话了。 陆阔还就不信了,根据他这几年的经验来看,肯定跟季然有关系。 季然微微地皱眉:“不是我让他去抢劫的。” 事实上,当季然听到这个消息时,差点窒息。 他对陈霭的神奇脑回路已经说不出任何话来了,想开嘲讽都发现不知道从何开起,毕竟全是槽点,反而无懈可击。 他去看了一下陈霭,陈霭的基本意思是,反正得找个什么借口让自己判个刑,还特意在事先遮遮掩掩找了律师咨询什么罪量刑差不多。 季然估计那律师接到这么一单生意,内心也是一言难尽的。 陆阔问:“那所以,到底为什么他突然受这刺激了?” 说陈霭为了钱去抢劫,陆阔那是打死不信的,何况听张豹说,陈霭那一下是真鬼上身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生怕人抓不到他,在最繁华商业街的治安岗亭窗口前抢劫一个看起来并没有多少钱的中年男性。 说完,张豹实在是没憋住,扭头爆笑了五分钟。 陆阔笑不出来,他想打死陈霭这神经病。 第112章 鉴于季然不肯多说别的,陆阔只好去探望陈霭,并且觉得真不该把陈霭关这儿,应该关医院看看脑子。 “你是不是智障?你就告诉我,你是不是?” 陆阔问完觉得这场景真是似曾相识,怎么自己还没被发小这神操作给秀死。 陈霭看起来精神挺不错的,就是有点心不在焉,也不在意他骂自己,半晌才说:“唉,你别管了,别找律师啊,我不辩护。” 陆阔:“……” “我找个屁律师,我找医生。”陆阔没好气地说,“跟我说实话。” 陈霭当然不可能把实话告诉他,支支吾吾的:“没什么,就、就智障啊。” “跟季然有关?” 陈霭猛地说:“神经病啊你,跟他有什么关系?” 震惊的表情却可以直译成“你怎么知道”。 陆阔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想了想,问:“季然让你这么做的?” “说了不是,不是,你他妈神经病啊,关他什么事?”陈霭急了,“他没事儿让我抢劫干什么?” “那你没事儿抢劫干什么?”陆阔瞪他。 俩人就这么吵了一架,要不是旁边有人盯着,陆阔都懒得吵,直接揍。 “真不是他让我这么搞的,他都很惊讶,他什么都不知道。”陈霭说着,憋也憋不住,整个人荡漾着大自然春天到来的气息,看得陆阔心里发毛,觉得他可能不是智障,而是鬼上身。 要不然就是,终于因为苦恋多年没结果,彻底神经病了。 陈霭憋不住,又担心陆阔莫名其妙找季然的麻烦(虽然他根本不知道为什么陆阔突然就把这事儿联系上季然了,毕竟陆阔平时跟季然不熟,多久没提起过了),小声说:“要不你这么理解吧,季然答应跟我好了,我一下子高兴,庆祝一下。” “……” 理解你妈啊! 神经病都不能理解你这思路啊! 陆阔沉痛地捂住了自己的额头,努力地思考了半分钟,顺了顺思路,问:“你刚说,季然答应跟你好了?不是你幻觉?” “不是,你他妈当我神经病啊?” 难道你不是吗? 震惊的陆阔面无表情地继续问:“他怎么说的?” 他现在很怀疑是不是发小会错意了。 “就那么说的啊,就说跟我正儿八经搞对象。”陈霭说着,又开始散发大自然春天到来的气息,熏得陆阔眼疼,接着问:“然后你就想出了去抢个劫庆祝一下?” 陈霭的笑僵了一个瞬间,有点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说:“是啊。” 是个屁。 陆阔多少跟他当了这么些年的兄弟,照他的脑回路努力想想,大概摸出来一条血路——这个傻子怕是出于某种常人不能理解的思路,听季然那么一说,想起了黑历史,决定赎个罪,但又不乐意给季然的名声抹黑,就来这么一招。 当初陈霭帮季然弑父,估计除了冲动之外,也多少有赎罪的心理。这次季然肯定想办法把弑父这事儿给堵回去,于是陈霭就改走了别的路。 总的一句话就是,不跳个坑,陈霭心里不舒服。 陆阔也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评说这俩人的事了,陈霭那事是不地道,是做错了,但季然态度软化得挺明显,他妈顺坡下驴不会啊?都装个失忆,你糊弄一下,我糊弄一下,互相糊弄一下,过去的也就过去了。 但陆阔又很清楚,自己这想法很不靠谱,不地道,很浑,浑蛋的浑。 那是真的没办法了,除非再穿越一次,穿越回那件事根本就没发生的时候。 然而,陆阔不想穿越了。 这一次,唐棠的心结解开了,唐越也逃过了那个节点,照唐棠的说法,很可能是最好卡的时间点,之前的重生根本摸不清规律,神神鬼鬼的,谁也没把握下一次会被送到哪个时间点,甚至没把握是否能有下一次重生。 更何况,季然自己也说过,重生太多次,会令人麻木。 但是……陈霭的事情没有解决。 陆阔烦躁起来。 如果时间再往前一点就好,再往前一点,阻止陈霭做那件事,就什么事都没了。 “我不想再重生了。”唐棠斩钉截铁地说。 陆阔猜都猜到他会是这反应,并不惊奇,只是摆摆手说:“我也只是找你聊聊天,反正重生不重生,我们说了也不算。” 唐棠欲言又止。 “你不会又想瞒着我搞什么事吧棠哥?”陆阔警觉地盯着他,“现在事儿都往好的方向走,张寮那边虽然还不信我,但上次我们那些戏他也信了点,现在跟章寅在故弄玄虚,章寅已经不信吴钟仁了,他们很快就能狗咬狗,事儿就解决了,你不要这个时候又——” 唐棠白他一眼:“不是。” “那你表情是什么意思?” 唐棠想了会儿,没好气地说:“我想说的是,很可能重生不重生,的确是我们说了算。” 陆阔一怔:“具体点说?” “你还记得郭小斐吗?” 陆阔点点头:“你又联系上他了?” 唐棠摇摇头:“不算。因为我担心他会惹出乱子,所以私下里留了点神。无论是上次我们回到原始时间线,还是这次重生后,我都稍微留意了一下郭小斐,我发现,他这次很可能没有回来。” 陆阔也觉得有点纳闷:“之前我就想问了,但每次说到正事,就把他给忘了。我们穿越——我们重生的契机,是用手机拍照,第一次重生,是我不小心把郭小斐拍了进来,可是第二次重生,我并没有拍郭小斐,听你的意思,我第二次重生后,你和季然也没有特意去拍他,他也根本不知道拍照这回事。那他究竟是怎么跟过来的?” “对,我试探过郭小斐,他根本不知道拍照这回事,甚至不知道你和季然都重生了。第二次重生后,他也没有机会接触到手机拍照。”唐棠眯起眼睛,“郭小斐本人是很愿意重生的,他曾经和我说过,因为不知道是什么导致重生,所以他在第一次重生完毕,回去原始时间线上后,把他觉得有仪式感的行为都做了一遍。我们假设,还有一个手机导致了他可以重生,那么,他这一次仍然会重复那个拍照的动作,仍然会重生。可是,他没有。那么,是不是我们一直想错了,重生的契机,根本就不是手机?” 陆阔也皱起了眉,想了一会儿,摇头道:“流星雨应该也不至于。第一次重生,是我先重了,你重了,季然过后才重的,他不是流星雨那晚重的。如果是流星雨导致重生,没道理有这个时间差。关键是,我拍完那张照片之后,季然‘恰好’重生了,这个巧合就显得太巧合……” 唐棠猛地打了个响指。 陆阔一怔,不解地看着他。 “问题就在这里,你确定,季然‘恰好’因为你拍了那张照片才跟着重生的吗?”唐棠问。 陆阔都要被他说糊涂了:“可是我们几个重生者的共同点就是都拍了照片,你还能找到别的共同点?” 唐棠嗤笑了一声:“当然能,不然我也不这么问你。” 陆阔惊讶地问:“是什么?” “我们四个人的共同点是,”唐棠缓缓道,“都想重生。” 陆阔原本还期待他说出个惊天揭秘呢,听完顿觉没意思:“全世界都是想重生的,你当陈霭不想重生?” “我还真觉得陈霭不想重生。”唐棠白他一眼,“你不是说你最开始跟陈霭说过你能重生那事吗,陈霭什么反应?” “行,他是没什么反应,觉得我神经病,但季然也觉得我神经病。” “而我觉得,陈霭是真不信这事,季然只是嘴上说不信。”唐棠叹了声气,“第二次重生线上,我和郭小斐聊天,他透露过这样的信息给我,说在他第一次重生之前,和季然聊天,季然没头没脑地问过他一个问题。” 那个时候,郭小斐拿实验室的事情做名头约会季然,中途见季然接了陈霭的电话,顺口问什么事。 季然只说是陈霭那个刚出狱的发小有事,郭小斐就没多问。 两人说完了实验室的事情,聊起了私事,郭小斐那时候正追季然追得猛,也不遮掩意图,再次问季然什么个想法。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讲虚无的爱情不如讲条件和利益,郭小斐看得出季然不傻,面对自己的诚意,是肯定动了心的,否则也不会一直这么顺水推舟地周旋。 但季然迟迟不下决心,郭小斐就也不太高兴了,想了又想,试探着问是不是季然有什么把柄在陈霭手里,如果有,他可以帮忙解决。 这个世界上面的事情,除了生老病死,很少有钱不能解决的。 就算钱不能打动陈霭,也一定可以打动别人帮忙“说服”陈霭。 季然否认了。 过了会儿,季然有点自嘲地笑了笑,说:“如果这世上有时光回溯就好了。” 郭小斐没多想,跟着笑了,意有所指地说:“就算不时光回溯,我们还有未来。” 季然看了他一会儿,问:“如果真有那个机会,你不愿意吗?” 郭小斐想了想,收起了撩的心思,说:“如果真有,我肯定想。” “其实我以为你没有遗憾。”季然还有点讶异。 “不是遗憾不遗憾的问题,”郭小斐揉了揉他的头发,笑着说,“小傻子,人的欲望是没有尽头的,这个世界上没有最好的情况,只有更好的情况。时光回溯意味着可以改变一切,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可以像橡皮泥一样任你搓圆捏扁,你会掌握比所有人都先进的资讯,等于你拥有了超越全人类的先进智慧,这个世界就是你的。当然,这是对能力强的人而言。” 当时的季然心想这大概也没说错。 陆阔疯了,说可以重生,可是这个世界上面哪来这么好的事。陆阔还说,自己没有遗憾,所以才不想重生。 季然心想,只是自己没疯,所以清楚地知道那不可能而已。 如果,只是如果,如果真的可以时光回溯,他遗憾的事情多了去了。 可惜没有“如果”。 ……然后他就重生了。 陆阔想了又想:“我大概能懂你的意思了。你的意思是,我们四个人都有强烈的重生意愿。但我跟你说,我发过一个帖子,里面一半的人都想重生,总不能都重生了。” 闻言,唐棠看他的眼神怪怪的:“你发什么帖子?” 陆阔轻轻地咳嗽一声:“一开始,我不太懂穿越重生这些事,找个论坛发帖子问一下。” “你怎么不去电视台上新闻问?”唐棠鄙视他。 陆阔从人性角度鄙视他:“你能不能体谅一个刚出来的人?” 唐棠扔他一个白眼,耐着性子继续说:“现在是我的假设。我们一直把每一次的重生都看作相同条件,这样无法解释郭小斐的变数,所以我认为,实际上,三次重生,不是由手机主导,或者说,不是完全由手机主导。 我无法完全确定,但根据所有细节推定,整件事情的起因是你,你出狱,看到了流星雨,自拍,许愿;我同时也自拍;接下来,你拍下了季然和郭小斐。季然和郭小斐都表达了重生的意愿,于是,我们四人先后重生。 第一次重生之后,虽然除掉了吴钟仁,但你说过后续时间线发展混乱,你一直处于补救却不成功的状态,陈霭与季然的关系失败,令你本身意愿是想要洗盘重来的。加上重生次数过多,消耗掉了你的‘生命力’——当时,我是把那个东西称为‘生命力’,现在,我想改叫它‘重生能量’,它很可能是更类似于重生能量一类的东西。 陆阔,你的身上有‘重生能量’。” “……” 陆阔沉默地看着他,说不上完全听不懂,但还是需要时间消化。 过了一小会儿,陆阔皱着眉头问:“你的意思是,我可以比作重生的核心,第一次重生的必要条件、或者说流程是:手机自拍,直接或者间接向我表示过重生的意愿。第二次重生,其实手机自拍已经不算是必要条件了?” 毕竟第二次的郭小斐与自拍无关。 唐棠点头,补充道:“你可以这样理解,用那两个手机拍照,其实是给重生者分配重生能量的过程。第一次重生,我们四人都通过拍照有了相对数目的重生能量。我和季然、郭小斐因为意外、或是因为能量本身不足,而一直留在重生线上,但你能量最充沛,因此一直在两边跑,导致精神衰竭,死亡,新盘重来。 第二次重生,拍照对我、季然、郭小斐而言,已经不是必要条件,我们的身上有残留的重生能量。而这也导致了第二次我们长时间留在重生线上,不再能够通过睡眠反复重生。直到两年后,我的死亡导致新盘重来。 第三次,也就是这一次,郭小斐因为从头到尾只拍过那一次照片,他的重生能量已经消耗完毕,从没有补充过,所以,他没有再次重生。” 唐棠一口气说完,问:“我这么说,能理解吗?” 陆阔靠着椅背,沉默地想了很久,点了点头,却又问:“这些我大概理解了,但是话又回到最开始,你说这一次能不能再重来,取决于我们三个人的个人意愿,是什么意思?” 唐棠反问:“你真不知道什么意思?” 陆阔其实是知道的。 “你的意思不是说我们想重生就重生。”陆阔有点头疼地说,“都这种时候了你还绕什么圈子?还是死一次全盘重来的套路,对吗?” 唐棠点了点头,语气也有些慎重,说:“现在我们已知,只要我们三人其中死一个,有一个还想重来,那就会洗盘重来,你觉得,季然会怎么做?” 目前的时间点上,陈霭已经和季然发生了关系,甚至陈霭自作主张地搞出了抢劫这回事——季然最初想要将陈霭的人生轨道“拨乱反正”的目的,仍旧没有实现。 唐棠和陆阔所能想到的重生与洗盘重来的真相,季然一定也能想到。那么,对季然而言,最直接的方法就是重来。前两次重生,季然都回到了陈霭没有和他发生关系的时间点上面,很难说季然不会觉得再洗一次盘,就能达成目标。 换位思考,如果这次没能够解决唐越的事情,陆阔和唐棠也会直接洗盘重来。 问题在于,这样的话,对于季然而言是多一次机会,对于陆阔和唐棠、甚至于唐越而言,是又一次置身于未知因素当中,谁也不能保证下一次是什么,甚至不能保证有没有下一次。 不确定的因素太多了,对他们而言,是冒险。 陆阔的心情算是最复杂的了。 唐棠和季然表面上看起来井水不犯河水,但也正因为这分明的泾渭,使得他俩在这种时候产生根本利益上的冲突。唐棠就算对陈霭有些好感,但也完全不会影响他以他哥的安全为第一目标的决心,至于季然,和唐越虽然算朋友,大概也没到多铁的份上。 只有对于陆阔而言,唐越和陈霭,手心和手背。 唐棠盯着陆阔的眼睛看:“陆阔,我们不能再玩了,这一次是最好的节点,我们不能把希望寄托在未知的下一次,就和赌钱一样,见好就收才是对的,如果不信邪,只会满盘皆输。” 陆阔没说话。 “我知道你跟陈霭是死党,但陈霭他不会有大事,他最多就是关个一年半载,甚至我可以出手帮他,帮他争取个缓刑很容易!”唐棠抓着他的手使劲儿,“但是对我哥来说,是命的事情。” 陆阔叹了声气:“陈霭这事不是抢劫这么简单,他身上也是命的事——” “现在他没有杀人啊!” “他跟季然——” “没有这条法律!现在没有关于鸡|奸男性的专门法律,只会按照故意伤害罪判处,有过案例,最多判一年,根据伤害罪定义,陈霭的情况连一年都判不到。” 陆阔怔了怔,看着唐棠,看了好一会儿,忽然笑了笑:“唐棠,你心里真是这么想的吗?” 唐棠没回答他这个问题,只是执拗地瞪着他。 “说出这些法律名词的时候,你自己信吗?” 唐棠冷笑:“我没什么不信的。” “我不懂法律,没你懂,但这么多事下来,我多少懂你一点,也懂季然一点,在你和季然的心里,陈霭一直都是个强|奸犯,对吧?”陆阔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意外的平静,“陈霭是我弟,除了唐越和我妈我妹,也就是陈霭了。你嘴上全是法律,说得头头是道,心里想的却是,陈霭确实做了那件事,法律判不到的,不代表他就没犯。你以前打过不少官司,帮很多根本不清白的客户打赢了,你心里也不会真觉得他们是该赢的,不是一个道理吗? 当然,你怎么看陈霭,对陈霭来说不要紧,但季然会怎么看陈霭,对陈霭而言很重要。我清楚陈霭当时是一念之差,但我都没办法帮他辩护,他这件事对季然做错了,就是做错了,我说破天都没意义。 我再说句心里话,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从我的嘴里说这些,在你看来,可能都觉得好笑,但真的,换成以前,我根本不管季然,他关我屁事。但现在不一样了,人是有感情的,唐棠,人也是会成长、该成长的。你经历了上一次重生的事情,也乖多了。我也经历了这么多——” “你害死了我哥一次,还想害死他第二次吗?” 陆阔的声音戛然而止。 “跟我说这么多废话没用。”唐棠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陆阔,孰轻孰重,你心里有数。” 第113章 再一次和唐棠不欢而散,陆阔也不知道他会怎么对付季然,甚至不知道该不该庆幸,还好现在这情况是唐棠怕季然寻死,而不是怕季然不死。否则他真怕唐棠会二话不说地干掉季然。 但是仔细想想,唐棠要怎么保证季然不死? 各种社会新闻在陆阔的脑子里面上线,包括但不限于打成植物人、囚禁、等等等。 “……” 他甚至都没办法说出“唐棠还是不会做到这一步吧”这种话来,只好先联系了季然,简单说了下唐棠的想法,让季然自己小心点。 季然也不惊讶他卖唐棠卖得这么干脆,只是语气平淡地问:“唐越的事情怎么样了?” “那边狗咬狗,我估计问题不大。”陆阔边说话边掏钥匙开门。 “陆阔。” 季然忽然叫了他的名字,却又没声音了。 陆阔的手一顿,钥匙插在孔里面,也不催,静静地等着季然说话。 过去了几秒钟,季然说:“我有些事情要自己想想,过后再联系你,你安心处理唐越的事情。” 陆阔犹豫了一下,说:“季——” “我自己有数,不用你们告诉我怎么做事。”季然说完,就挂断了。 靠,你俩都有数,也不看看上次有出了什么数。 陆阔无语,正要继续扭钥匙,门却从里面开了,唐越边推门边说:“我听到钥匙声音,但你半天又没进来,还以为你又喝醉了。” “……” 啊,仿佛是有过的吧,这种黑历史,喝得嗨过头了,插错钥匙半天没开开门,勉强保持着自制力没敢半夜打门吵醒唐越,坐在门口睡了一晚,结果高烧三天,把唐越给折腾得够呛。 “……” 洗盘重来吧,把这些黑历史从唐越的脑子里全洗了! 陆阔自暴自弃地想。 当然脸上没表现出来,念头也就闪过了那一瞬间,陆阔忙进屋去,一边换鞋一边表忠心:“你别总记得那些事,我再过段时间把酒都戒了,今天豹哥叫我去吃饭,我也没去,以后我都尽量不去,这不现在一时还不能全推了吗,以后……” 他换了鞋子,一路小尾巴似的跟着唐越去厨房,看着唐越端菜,赶紧抢着帮忙。 唐越赶紧把菜藏一边:“你洗手了没?洗了手拿碗筷。” 陆阔忙去洗手,然后拿碗筷装饭,坐下来吃两口又盯着唐越看。 唐越好笑地问:“又怎么了?” “就觉得我黑历史挺多的。”陆阔啧了一声。 唐越想了想,竟然点了点头,把陆阔给气得:“你这种时候能不能摇头安慰我一下,说‘其实没啊’‘还好啊’‘我不记得了啊’‘没这回事啊’?” 唐越被他装腔作势的样子给逗笑了,给他夹一筷子香菜:“那不行,我全记得。” 陆阔低头看着香菜,觉得唐越这是在为难自己。 但是既然是对象夹的,大无畏吃了吧,吃完礼尚往来给回了一筷子夫妻肺片。 唐越不吃这个的,纠结地盯着看了半天,默默地还给了陆阔,嫌弃到把碰到的一圈饭都一起赶给了陆阔,接着没事人一样继续吃其他的菜。 好吧,有时候唐越的双标也很严重,比如陆阔不吃香菜就能把所有人体维生素都缺一遍,但他不吃夫妻肺片的人生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陆阔忍不住笑,却又忽然想到唐棠的那些话,笑容渐渐地淡了下来。 其实,他也很想卡在这个时间点上面。 倒不是害怕穿越到其他时间点会令事情再度生变,他生来自信心膨胀得没边,不觉得事情会没得解决,他只是,想和这一刻的唐越继续下去。 “继续下去”,而不是“重新开始”。 他和唐越根本不需要重新开始。 是有很多黑历史,惹唐越生过很多气,走歪过不少的路,但这些已经发生了的事情,都是他和唐越一起经历过的。 季然也不知道自己在瞎想些什么,莫名的想买张彩票,可运气不好,家附近没找到彩票店,懒得走远了,到附近小学门口买了一张,五毛钱买进,最大奖五十元的那种。 刮开一看,没中奖。 想当然也不会中,陈霭曾经跟他说过,这种地方很难会中,因为很不正规,特容易造假,店主完全可以先把背后那层纸撕开,把大额中奖的都毁掉,再把背纸黏回去,糊弄小学生足够了。 季然问陈霭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陈霭说小学一年级的时候陆阔就看破了这个商机,领着他用这一招骗过其他小学生的钱。 当时季然整个人都要省略号了。 陆阔到底一天到晚在领着陈霭干些什么! 刮完奖,季然更莫名其妙地买了一堆小学生喜欢玩的小玩具,样样五毛钱,便宜到像是白送,二十块钱拎了一袋子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读书的时候,无论是在国外,还是回到国内后,都对这些东西没兴趣,觉得挺幼稚的。 现在拿在手上,看了好一会儿,照样没兴趣玩,都不知道是些什么跟什么,一个小管吹泡泡的,橡胶味儿浓得能让人中毒;气球里塞满了石灰,让人搓圆捏扁,也不知道意义何在;小漏斗连着长管子吹气儿,一颗小塑料球就会在漏斗上空飞来飞去,到底有什么好玩的?还有那种小卡牌,放在地上,互相去吹翻—— 什么人的精神世界能这么贫瘠? 季然默默地把一袋子刚买的东西扔垃圾桶了,并且在心里给自己一个回答:哦,陈霭吧。 陈霭的精神世界就这么贫瘠。 别说小学了,后来二十多了,都参加工作了,甚至是当老师的人了,还成天网购。网购也就罢了,购了一堆童年礼包,吃的玩的都有,还要拉着季然一起回想童年。 有什么好想的? 季然烦他烦得不行,第五次被他抓着手往那个按牙齿就会被咬的塑料鳄鱼头里塞时,忍无可忍教他做人,教他童年是没必要回忆的东西,做人要往前看,都要往前走,不要成天怀念些已经过去了的东西。 陈霭听得一愣一愣的,听完了照惯例闭眼吹季然有哲理,玩个游戏也能说出这么有哲理的话来,特厉害。 吹得跟黑一样。 季然就希望他闭嘴,别说话最好。 可是现在想想,人还真是口是心非。明明说得掷地有声的是自己,一直都在怀念些早已经过去了的东西的人,也是自己。 季然比任何人都怀念童年,怀念还在国外的那段时光,一切都特别好,好得像做梦,好得,拒绝承认后来。 有很多人“厚古薄今”,大概道理很接近,以前的东西都最好,因为反正那是存在于记忆里面的,想怎么加滤镜就怎么加。 可是人终究是要走向未来的,一个人如果始终停留在固定的时间里面,再没有未来,那么按照定义而言,这个人是死亡状态。 人生或许是没有意义的,绝大多数的人的一辈子,对于这个世界而言,都很难说得上是有意义的,吃喝拉撒、庸庸碌碌,就这么过完一生。 可这并不是一个人该进入死亡状态的理由,这个世界上面,存在即合理,人既然生了下来,活着,就是合理的。 其实季然很能够理解唐棠的那些想法。事实上,令他觉得惊讶的反而是陆阔会第一时间告诉自己这件事情,让自己防备唐棠。 其实,对于陆阔而言,大概也是不再希望洗盘重来的。 如唐棠所言,现在所有的一切都解决了,只剩下唯一的一件事,就是他和陈霭之间的那件事情。 他仍然想改变那件事情。 无论是出于什么理由,都很讨厌那件事情。 陆阔接到季然重伤抢救的消息时,是懵逼的。 就算季然想洗盘,也太快了吧?!原来季然这么干脆的吗?!第一次自己死是茫然被迫的,第二次唐棠找死也好歹策划了两年,季然有没有必要这么干脆利落?! 他隐约觉得这件事情不对劲,赶紧就往医院跑,过去之后,唐棠已经在那了,见他来了就把他拽远点,站在走廊窗边低声说:“情况不是很好,伤到动脉了,大出血。” 陆阔皱眉问:“他真找死了?自杀?” 唐棠摇了摇头:“不好说。” 陆阔一怔:“为什么?” 唐棠也有点把握不准,犹豫了下才说:“明面上看起来,他是替他爸挡了刀子,你信吗?” “……” 陆阔当然是不信的,毕竟不久前季然才把他爸给弄死。 想来想去,陆阔心想,行啊季然,自杀还要博个名声? 唐棠没管他心中瞎吐槽什么,简略地说了一下情况,说是季然这一次没有走暴力解决家庭问题的路线,而是用了另一个方法——揭露季松良当了便宜爸爸的事实。季松良和那小三有个私生子,特别宝贝,但其实并非季松良亲生。 前两次重生,季然都没有用这个方法,不是没想到,而是没法儿用:那私生子当时还没出生,小三也还没勾搭上那私生子的生父。 这一次不同了,季然重生回来这几天没闲着,三两下就搞定了证据,假借别人的手送去季松良面前。 季松良跟小三的小三,是季松良他“朋友”。季松良查清楚证据是真的,顿时就毛了,但也能忍,忍耐着迅速将手头的资产都转移走,把小三和“朋友”手头关于自己的不利资料弄走,这才摊牌。 摊牌便摊牌,大不了一拍两散,可那两人想分资产,说公司大家都有份,散伙也不是这么散的。 季松良本来就是道理都在他这边的人,何况这次道理还真在他这边,打死不肯让。然而人以群分,那两人何尝不也是他的同类。 事情闹着闹着,就闹到了那位“朋友”的老婆那。那老婆人是糊涂了点,比如被瞒了这么多年,但狠得下心,知道了就快刀斩乱麻,在周围人的帮助下把“朋友”和小三甚至于私生子的后路给砍了,且扬言要斩草除根,大家多别好过。 关键在于,那老婆也不知出于什么考虑,说这件事儿是季松良通风报信的。为了出口气,还吓唬他俩,说季松良手上有不少“好东西”等着他俩。 季松良他“朋友”和小三自然深信不疑,就以为是季松良要赶尽杀绝,也不找那老婆报仇,直接找了季松良。 当时,季然正领着他妈跟季松良谈判。 季然把这件事搞成这样,当然不是为了引导他爸洗心革面、回归家庭,而是为了趁那三人内讧的时候拿到他们仨合伙偷税漏税的有力证据,用以威胁他爸无条件离婚。 但是,计划出了点偏差。 季松良也不知是真情或者假意,说他识清了好歹,从此要回归家庭,一心一意对待发妻。 季然觉得他脑子有坑。 可季然他妈听完这话,临时变卦,拉着季然说既然如此,一家人以后好好过日子。 季然觉得她的精神病是治不好了。 她自己治不好,他来给她治,这一次他再不肯顺着她,几乎是逼着她和季松良签字,如果不把婚给离了,他立刻把季松良偷税证据交出去,去牢里面过日子吧。 一家三口僵持在那里的时候,突然起了乱子。 混乱中,一把刀子就冲季松良捅了过去,季然几乎没过脑子,就冲过去挡了。 第114章 陆阔听完,满脸写着一句话:神经病啊?! 上一次都能把人杀掉了,这一次居然还救?季然怕是没睡醒? 他又想起了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条时间线,混乱时空的阴影再次上线。 可是能怎么办?只能等。 最坏的打算也做好了,大不了就是又来一次,再去不能预料的时间点,努力尝试再救唐越一次。 陆阔忧心忡忡地等在急救病房外,自己把自己开导了大半天,好不容易缓了一些,终于能听到周围的声音了,他听到旁边传来女人低低的哭泣声,还有男人焦急的安抚声,就看了一眼。 是季然他爸他妈。 季然是真的长得很好看,陆阔不是不能理解发小当初的一见钟情,只是后来发展成那样子比较匪夷所思。而季然的相貌,自然就是遗传自父母,他爸他妈都是很好看的人,搁网上都能参加最好看爸妈的晒贴了。 所以陆阔至今也不能理解季然他爸出轨那个鬼一样的空姐到底是图什么,审美突然变异吗? 但这些都不要紧了,如今季然他爸正揽着他妈的肩膀在安慰,说季然一定没事的,他这次是真的诚心悔过了,等季然好了,一家三口真真正正好好过日子,云云。 陆阔多少看得出来,季然他爸是真心实意在说这些话,至少现在是真心实意的,大概是小三给他戴绿帽、又派人来报复他的事让他愤怒,又或者加上了季然无私救他的原因。 但是对季然而言,这一切大概都晚了。 陆阔也不想太多评价季然他家的家事,漠然看了会儿,便继续盯着急救病房上的红灯。 季然没死,但也没活,暂时是植物人状态,医生完全没把握他能醒,看神色就差没说让家属提早准备后事了。 陆阔想起第一次穿越时候的唐棠,开始怀疑季然是否回到了原始时间线上面,那事情就更复杂了。 唐棠瞪他一眼:“别乌鸦嘴,上次我是在原始时间线上昏迷,才留在重生线上,反过来不太可能。而且,医生的意思是他就快死了。” “……” 还好把人拉到走廊说的,这孩子就不懂避讳的? 陆阔没精力跟唐棠斗嘴,也没兴趣看季然他爸一个劲表演浪子回头,匆匆地离开了医院,回了自己家,和唐越的家。 唐越大概听说了季然的事,虽然不熟,但也还是关切地问了句有事没事。 陆阔说:“还昏迷着,不知道能不能醒。” 这个时候的唐越和季然是泛泛之交,不如上一次重生之后当了朋友,因此只是同情地叹了一声气:“怎么会这样……” 也没怀疑陆阔为什么关心季然的安危,纯当陆阔是为了还在等排期庭审抢劫案的陈霭去探情况的。 但陆阔回来后一直有些忧心的样子,想了又想,吃了饭,洗了澡,陪唐越窝在沙发上面看电视,手搭在唐越肩头无意识地捏了又捏,过了好一会儿,像下定决心似的,忽然道:“我跟你说个事儿。” 唐越之前看出他有话要说,但没催,反正也习惯了,他想说就不会憋着,不想说,问了也白搭。 “什么事?”唐越拿遥控把电视静音,专注地看着他。 陆阔一时又不说正事,反倒笑了笑。 上一次穿越后还没这么明显,这一次,或许是因为缺心眼的自己已经在唐越面前缺过很多年了,那些回忆浮现得更欢快了,更清晰了。 唐越每次听自己正经说有事,都会很专注地看着自己。然而,反过来的时候,自己在玩手机或者看股票,干别的事。 “你说你怎么就这么看上我了呢?”陆阔感慨。 以为他有正事的唐越:“……” “你就想说这个?”唐越问。 陆阔摇头:“不是,突然想到这个,你以前听我说话都这么认真,我听你说话的时候,不知道在瞎干什么。” “赚钱啊。”唐越回答得很直接。 陆阔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心脏:“扎心了越哥,痛。” 唐越笑了起来,扯开他的手,对着自己的手心亲了一口,再把手心覆盖在陆阔的心脏处,看着他:“好了吗?” 看着看着,没看到陆阔恢复元气,只看到了陆阔渐渐消失的笑容和渐渐红了起来的眼睛,像是想哭。 唐越:“……” 陆阔到底没真的哭出来,只是特别难受。 唐越很多年没用过这一招了,这还是他俩高中的时候用过的。 那个时候两人都无忧无虑,陆阔当时就已经很戏精了,尤其是熟了之后唐越会用亲吻来安抚他,那他就能一天到晚变着法儿找出一百个需要安慰的事情,从一开始的唐棠不待见他和考试没及格引来他妈揍他,直线下降扩散至路上踩到了一只蚂蚁、无缘无故打了个喷嚏、一片树叶掉他头上了,严格执行重量不重质的指标,就想要唐越亲他。 唐越亲多了也会烦,不乐意总是陪他玩这么幼稚,就不理他了。 陆阔发现这招不顶用了,就很不高兴,想了想,放学后把唐越堵在没人的教室里,骨碌爬到拼好的桌子上,说唐越不亲他,他就不起来了,心脏痛。 唐越:“……” 至少也躺个地上? 陆阔躺着说那不行,地上脏。又催他,说还不快点,他心脏病就发完了。 唐越服了他,叹了声气,飞快地亲了亲手心,再用手心按了按陆阔的心脏,意思意思地给他治了下心脏病。不管怎么说,这是在教室里,唐越怎么也不会真给他来个吻,这点嫌还是要避的。 陆阔退而求其次,觉得这也不错了。 再后来的一段时间,唐越总拿这个糊弄他,糊弄得久了,也就不算糊弄了,算两个人的情趣。 第一次时候,陆阔搞仪式感,郑重其事地亲了亲唐越的心脏处,要求唐越也这么亲他,唐越憋着一脸尬笑给他亲了,亲完大概是为了驱散这尴尬,还使了个坏,咬了他一口。 陆阔很满足了,毕竟是个仪式感男孩,觉得特带感,感慨着果然还是唐越有想法,赶紧自己也补上咬一口。 但是后来,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唐越就不再这么哄他了。 大概是从唐越觉得他不再需要开始。 毕竟后来陆阔跟着张豹混了,天天在唐越面前吹牛逼,吹得自己都信了,大概唐越也信了。 但事实是他需要,他没有任何时候不需要唐越,他始终都需要唐越。 如今他却要又一次地离开唐越。 他不想离开这个唐越,哪怕知道自己可以从头来过,也不想离开。 “还记得你那个梦吗?”陆阔问,“梦到我穿越了的那个梦。” 唐越点点头。 陆阔轻轻地摸着他的脸,眼神十分温柔,像能拧出水来,声音更轻了,害怕吓到他似的:“你——相信真正的穿越吗?” 唐越讶异地睁大了眼睛。 陆阔送唐越到他家的楼下,欲言又止。 唐越解开安全带,也没急着下车,而是看了他一会儿,说:“别乱想。” 陆阔不能不乱想。他先前对唐越坦白了穿越的事情,却没有说这一次季然要不要洗盘的纠结事件。 他知道,唐越如果知道这件事,一定会让季然自己做决定,并不会干扰季然的选择,还会反过来劝陆阔和唐棠也不要干扰季然。 可陆阔现在已经决定不干扰季然了,如果引得唐越再来劝自己一遍,怎么说,显得自己无耻。搞得好像是自己“尊重”唐越的意见似的。陆阔不想这样。 除此之外,他心里仍然很乱。 唐棠骂得没错吧。 唐越是他害死的,如今,又要…… “唐越。” 唐越认真地看着他:“什么?” 陆阔被他这么看着,就后悔了。不应该对季然那么说,尊重个屁的别人的选择,别人关自己什么事?季然关自己什么事?每个人活着就都是自私的,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这个世界就是优胜劣汰,是强者能够决定弱者命运的,落得什么下场都只能怪自己。 …… 大概,吴钟仁就是这么想的。 还有许多个吴钟仁,都是这么想的。 尊重别人,仿佛成了一件很难的事情。 唐越看着他发呆,又温柔地问:“怎么了,陆阔?” 陆阔抓住他的手,说:“我不想再穿越了。” 唐越也仍然有点懵,问:“可以吗?” 之前听陆阔的意思,好像穿越与否不受自己控制的。 陆阔想了一会儿,朝他笑了笑:“可以吧,我试试,我再想想。你去看唐棠吧,你俩说话,我在也不方便,我等会儿上去。” 还是去求季然吧。不能对季然动手,但能求他,跪地上求,道德绑架,卖惨,抱着季然的腿哭,怎么都行。 陆阔不想离开这个唐越,这个完完整整的属于他的唐越。 唐棠半夜正孤单寂寞冷地抱着枕头在家睡觉,突然听到门锁响动,先以为是贼,警惕地坐起来,捏了捏手腕,盯着门口。 卧室门被打开,他哥站在那,见他醒了,也不说话,也不开灯,就着月光看他。 唐棠一怔,松懈下来,问:“怎么了?” 他哥仍然不说话,就那么看着他,神色十分复杂。 唐棠一脸无辜:“你自己回来的?陆阔怎么了?” 唐越路上想了很多,此时此刻却什么都说不出来,走过来,坐在床边边上,沉默地看着唐棠。 唐棠:“……” 更茫然了。 唐棠刚要问陆阔那傻逼是不是又做了什么傻逼的事,就被他哥一把抱进了怀里,使劲儿地揉脑袋,使劲儿地抚他的后背。 唐棠隐约猜到了原因吧,大概,陆阔那傻逼真的又做了傻逼的事。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陈霭当年那句自我认知原来没错!陆阔也他妈一句话藏不过半年吗?! 唐棠火速地在心里把陆阔痛骂了一遍,面上还不敢轻易出声,等着他哥先说话。 他估计着,陆阔是又把重生的事跟他哥说了,十有八|九是把上次他干的事也给告状了。有这么好的机会,陆阔那傻逼不可能不告小状的。 陆阔当然不可能不告小状,有这么好的机会,不告是傻逼。 之前他告完之后,唐越坐在沙发上冷静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好几个小时,一直到深夜,突然说他想回家看看唐棠。 陆阔二话不说,开车送他回去,送他到门口,贴心地自动回车里等,生怕他当着自己的面不好意思揍弟弟。揍吧揍吧,陆阔自己毕竟不好总对小舅子动这个手,还是得亲哥哥动手,唐棠肯定躲都不敢躲。 当然,陆阔也觉得自己这是想得比较美好了,很可能唐越背着自己更不会对他弟下手,但至少还是能意淫一下。 屋里,唐越确实没揍弟弟,抱了大半天,问:“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也还是要确认一下,毕竟有点诡异,万一是陆阔突然搭错筋了呢?他不认为陆阔会开这种玩笑,但不排除陆阔自己把梦当真了。 唐棠看他一眼,飞快地别开目光:“说什么?” “你知道我突然半夜来找你是为什么吗?” 唐棠决定以不变应万变:“你跟陆阔吵架了啊?” 其实他也没打算真的装傻,否则不至于让唐越看出不自然来。他不想再骗唐越,但也不想主动招供挨骂。 唐越看他这样子也知道陆阔说的话的真假了,都不知道自己该摆出什么表情来,哭还是笑呢?心情特别复杂。 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骂唐棠一顿?骂不出口。 谢谢唐棠?那是不可能的,做出那种事情,不拿自己的命当命,去做那种不可取的事,别等下还以为自己是鼓励他这种行为的。 抱着哭一顿?莫名的,还真哭不出来。 唐越想到,那天早上唐棠莫名其妙地抱着自己委屈大哭,原来是为了这个。 心里便柔软了下来,使劲儿地揉了揉唐棠的头发,低声说:“以后再不许那样了,知道吗?” 唐棠低着头,不说话。 唐越问:“听见没?” 唐棠点了点头,仍然低着头。 唐越叹了声气,又抱住了他,低声道:“哥哥在这里,哥哥没事。” 唐棠兀的抓紧了他的衣服,使劲儿地点头,点着点着,又哭了起来。 唐越终于知道了,为什么上一次弟弟突然哭得那么委屈,是受了不少委屈。但是没事了,他现在就在这里,弟弟就不会再受委屈了。 “是我害死了你。”唐棠抽抽噎噎、断断续续地反复重复着这句话。 他一直在骂陆阔,一直谴责陆阔,是陆阔害死了唐越。但他知道,这不过是在自欺欺人。唐越是在他眼前消失的。如果自己能够多有点脑子,就能发现事情的端倪,哥哥就不会出事了。 骂陆阔没有脑子,不能保护好哥哥,自己却又是什么样? 但他不敢承认这一点,甚至不敢多想。多想一秒钟,就想把自己杀了。所以他只能恨陆阔。 “我要是……我要是厉害一点……你就不会死了。”唐棠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是我害死了你,我跟陆阔没差别。” 唐越轻轻地拍着他的背:“你和陆阔,谁也没有害我,是吴钟仁害的我,而现在,你俩救了我。” 唐棠吸鼻子:“但是……” “没有‘但是’,唐棠,”他摸了摸唐棠的额头,“那是意外,是吴钟仁的错,不是你和陆阔的错。” 陆阔坐在车里想着吴钟仁那边的事情和季然那边的事,过了好一阵子,接到唐越的短信,说很晚了,让他上来就在这边睡一晚。 陆阔知道这是处理完两兄弟之间的事了,就上了楼,摸出配的钥匙开门进去,轻车熟路进卧室,见到唐棠躺单人床上睡着了,一边睡还一边在抽抽的,像陆阔他妹哭到睡着时候的样子。 唐越蹲在床边看着唐棠,神色特别温柔,就像在看一个长不大的孩子,哪怕严格说起来,这个“孩子”已经不算孩子,还要比他年纪大。 但是唐棠于他而言,永远都是长不大的小孩子,永远都是他弟弟,永远都比他小。 陆阔走过去,半蹲在他身侧,搂着他在怀里,蹭了蹭他的脸颊,陪他一起看着熟睡中的唐棠。 虽然一直都说不想让唐越知道那些事情,陆阔却做不到。或许不该让唐越知道,但他又觉得,不该瞒着唐越。唐越是一个温柔的人,却也是一个很勇敢、独立的人,陆阔不想瞒着他,唐越有资格知道真相。 何况,季然万一真救不回来,或者救回来却仍然执意洗盘,他们又会回到原始时间线上面,这条时间线上面的唐越又会消失,陆阔总得在离开之前对他有所交代。 看了一会儿唐棠,陆阔就改成了看着唐越。看着看着,忍不住亲了一口,亲了第二口,又亲了第三口。 唐越被他亲得痒,扭头朝他笑了笑,轻轻地抓住了他环抱着自己的手。 陆阔心想,真希望季然争气一点啊,别死吧,活过来,大家坐着商量一下,谈判一下,万一有办法让季然自己再去穿来穿去呢?总之别带着他和唐棠玩了吧。 第115章 季然真的很争气地,醒了过来。 这是一个星期之后的事情了。 陆阔看着保释期间的发小扑在病床前喊魂以及真喊回了魂的全过程,觉得自己像见证了一场医学奇迹,当场就想鼓掌,但还是忍住了,怕被打,陈霭每次因为季然的事情打他,都必定会打脸,简直是见鬼了。 医生护士呼啦啦过来,给季然弄了一阵子,稳定了情况,用惊讶的眼神看了看创造医学奇迹的陈霭,又呼啦啦走了。 陆阔莫名有了新的发财思路,不如把发小借给医院,按人头收费,从此负责呼唤半植物人,呼唤不醒不退钱,呼唤醒了要加钱。 他在这边瞎意淫,他发小在那边抱着季然哭得梨花带暴雨。 季然一脸懵地听陈霭把思路扩散到了新的次元里面,比如自己是不是心里还憋着气,为了他那件事才想不开,才要自寻死路,那只要自己一句话,他牢也不坐了,阉也不阉自己了,直接去跳河赎罪。 “……” 季然刚醒来,脑子还有点混乱,不是很能理解这件事情跟陈霭有什么联系。 陈霭已经忏悔完,开始交代后事,比如遗产分爸妈一份,其他的都留给季然,但他知道季然必定不会要,所以季然可以捐出去。 交代完遗产分割,陈霭想了半天,好像也没别的要说了,扭头就跑,被陆阔拽住了衣领。 半毛钱遗产没分到、还随时要赔上一大笔保释金的陆阔就态度很恶劣了,狠狠地踢了他屁股一脚,把他踢回病床旁边,冷漠地说:“差不多行了啊陈霭。季然,从现在开始我不管他了,你俩殉情我都不管了。” 说完,他转身就出去,把病房门还给关上了。 季然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了眼陆阔的背影,又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陈霭:“你能不能清醒一点?” 陈霭蹲在病床边,低着头不说话。 季然终于完全清醒过来,缓缓地说:“陈霭,你记住,我所做的每一个决定都和你没有关系。” 陈霭怔了怔,头更低了低。 “决定都是人自己做的,我是一个成年人,我有权利,也有义务为自己做的每一个决定负责,无论是对是错,会有什么后果,我既然决定那么做,就必须事先知道我得承担的是什么,并且愿意去承担。对你而言,也是一样。”季然问,“陈霭,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陈霭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季然说的话,基本就是天书,他觉得肯定不是自己不聪明,换个人来也不定能猜出季然究竟想说什么,那还是直接问比较好。 也好吧,至少不会不懂装懂。季然觉得自己已经被陈霭磨到没有要求了,轻轻地叹了声气,看着他,轻轻地说:“陈霭,不如我们重新开始。” 陈霭猛地抬起头来,讶异地看着他,两只眼睛瞪得特别大。 季然想了想,又说:“或者,等你出来,我们就结婚。” 陈霭惊过头,默默地看了一眼床头呼唤医生护士的铃。 季然和陈霭结过一次婚。 在原始时间线上面,出国旅游的时候。 那是个娱乐不夜城,结婚都算当地的特色了,不论国籍,不论性别,什么都不论,两个人交个手续费,填个表,就可以领回两本证,也只在当地有效。 那天季然又喝醉了,赌赢了一点钱,心情还挺好的,拉着陈霭就去结了个婚,跟吃了个饭一样普通,陈霭却特别高兴,高兴到一路都在飘,倒数零点的时候,满广场的人都在互相说“Happy new year”或者“I love you”,陈霭一个人举着那证在嚎“哎妈瑞的、哎妈瑞的”,就这还是他临时上网查的。 周围的人都看着季然和陈霭,露出善意的笑容。 季然以为自己会嫌丢脸。陈霭也不是第一回 拉着他丢脸了,每次他都是立刻逃离现场。但不是据说有个什么“异地效应”吗,说人去异地他乡旅游的时候,尤其放得开,不敢穿的衣服就敢穿了,不敢做的事情就做了。季然望着一堆此生大概都不会再见面的外国人,倒也不急着走。 陈霭就更来劲了,居然操着他那口令人窒息的英语和外国人聊了起来。 季然听得都要绝望了。 陈霭基本只会“哈喽”“拜拜”“三克油”,现在临时抱佛脚多了句“哎妈瑞的”和“麦外敷”,就隔着厚厚的外套揽着季然的肩膀,一个劲在跟外国友人说“哈喽,第四意思麦外敷,哎妈瑞的,三克油,拜拜”。 季然狠狠地踩了他一脚,瞪他。 他想了想,恍然大悟,赶紧道歉,说改口改口,改成了“第四意思麦哈寺般的”。 季然绝望地闭了闭眼睛,自暴自弃地说:“Partner。” 陈霭:“啊?” 季然说:“This is my partner。” 陈霭犹豫一下,问:“什么意思?” 季然说:“含蓄一点的意思。” 陈霭就不说话了,和那俩鸡同鸭讲了半天的外国友人说拜拜。 季然看他一眼,皱眉问:“怎么了?” 陈霭摆摆手:“没啊,数完倒数了,回酒店不?你不是早就说困了要回酒店吗?” 季然跟着他在人群里挤了几步,觉得陈霭可能是不高兴了,大概觉得自己找了个类似普通friend的词在糊弄他。 季然就觉得陈霭真是不懂事,大过年的,新的一年开始,头一天,就来这一套,真烦。 但他还要讨个好意头,不能跟着不懂事,就叫了陈霭一声:“陈霭,你站住!” 陈霭站住,回头看着他。 季然示意他别动,转身拍了拍一个面善的女孩子的肩膀,用英语道:“请问你能帮我和我丈夫拍张合照吗?用那个烟花做背景。” 女孩子年轻的脸上有些小雀斑,特别可爱,她灿烂地笑了起来:“OK。” 陈霭听不懂,但看递手机的动作,大概能猜出是季然要请人家拍照,就也没说什么,只是隐约听到了耳熟的单词,像那个“哈寺般的”,又不能确定,季然说得很快,发音很流畅,跟他意识里的Chglish发音有那么些差别。 季然走回他身边,拉着他往一旁走了走,回头看了看正在绽放的烟花和坐标物,确定都能拍进去,就又看了看陈霭。 陈霭见果然是要拍照,就很自觉地一只胳膊揽着季然的肩膀,另一只手比了个V,看着镜头笑。 季然特嫌弃他这标准游客照,看着女孩子按下去的一瞬间,猛地转过头来对着陈霭,伸手拽住陈霭的围巾,亲了上去。 照出来陈霭一脸诧异地侧着头看季然,比V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季然则吻在他的脸上,一只手还扯着他的围巾,另一只手冲着镜头比了个V。 陆阔坐在医院走廊里联系张寮,问了问那边的消息。 张寮的态度仍然很保守,但能说的还是都透露给他,说章寅对吴钟仁起了疑心,关键是又在吴钟仁那找到了好几笔来路不明的款子,总之就是内讧吧。张豹这边又被陆阔给哄住了,章寅那人本就多疑,更是恼了起来,顺着吴钟仁刨到同期大佬的底,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 说完正事,两人草草寒暄几句,就挂了。 陆阔有点懵地看着发小喜气洋洋地出来,跟换了个人似的,整个人走路都在飘:“哎,季然叫你进去。” “……”陆阔问,“你干什么去?” 陈霭喜气洋洋地说:“我给他交住院费去。” “……” 要不是对方在自己心里当了多少年的高岭之花,陆阔都要怀疑季然是不是纯粹没钱交住院费了这才骗个傻子。 陆阔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发小飘远,进去病房里,正打算往病床前一跪,开始哭惨,还没来得及,就听见季然说话了。 季然仍然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样子,说话也直接干脆:“我不会再洗盘,你和唐棠可以放心。” 陆阔一怔。 “这一次是意外。”季然补充了一句。 陆阔讶异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松了口气,笑了笑,拉过椅子坐在他的病床旁边,问:“真的?” 季然点了点头。 陆阔长叹了一声气:“我跟你说实话,我特怕你洗盘。但是我还跟你说实话,我怕,但我既不想道德绑架你,更不想武力绑架你,你也有选择权。” 经历这么多事情,陆阔觉得自己的性情是婆婆妈妈了很多,不如以前杀伐果断了。结果唐越一听就笑了大半天,说他对自我认知有错误,以前就这性格好不好。 陆阔真不这么觉得。 唐越却使劲儿摇头,很认真地说:“你对自己人一直都是这样的,并没有变过,一定要说哪里变了,也只是你把季然当自己人看待了而已。” 陆阔还是不这么觉得。换他刚入狱,甚至刚出狱那时候,就算要他拿大飞小短他们打包去换唐越一条命,他也会果断照做,毕竟铁血无情,这还不是他自己乱以为的,以前出去混的时候,别说外人,就连大飞他们都会有点怕他,觉得他阴起来是很阴了。 唐越又笑了大半天,笑完了说:“但是我从来没这么觉得过,我一直都觉得,你是我见过最温柔的人。” “……” 陆阔心情复杂,总觉得唐越在不知道什么时间夹缝里见到了一个冒充自己的。 “你对大家都特别温柔,我从学前班就这么觉得了。”唐越特真挚地说。 那个时候,大飞是个遭人嫌弃的邋遢胖子,丰献总是被同龄人嘲笑娘娘腔,后来的小短也因为矮小而自卑内向,全都是被陆阔拉起来的。 所以,唐越在读书年代从来没有怕过陆阔,虽然学校里总是传得神乎其神甚至于离谱,唐越也从来没觉得陆阔可怕,甚至都没有距离感和隔膜。陆阔在他的眼里,从始至终都是那个确实有点臭美爱拽,但又特别温柔、和谁都处得来、特别喜欢包揽责任的非常灿烂的一个人。 “就算是之前,我和你总是闹不愉快的时候,其实我也很清楚,你确实是为了我,为唐棠做的那些事情,也确实是为了唐棠。方式是每个人都有自己接受与不能接受的,可是我明白你的意思。”唐越朝他笑,“我就是爱上了这个世界上面最温柔的一个人。” 陆阔正美滋滋地想着他的情话宝呢,就被高岭花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声音给拉回了现实:“无论道德或是武力,你都也绑架不了我。” 陆阔:“……” 陈霭那傻子到底为什么要吊死在一座冰山之巅?!唐棠都—— 陆阔认真地比较了一下,用力在脑海里的小黑板上抹去唐棠的名字。 不了吧,还是不了吧,不要回想噩梦的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第116章 季然也没有跟他寒暄的计划,说完那几句话,就不说话了,摆出一副送客的脸色。 但阔哥什么人啊,只要他想,没有厚不了的脸皮。 有些话他还是想掏心窝地跟季然谈一谈。 不说别的,他还是倾向于季然多少为了唐越才放弃了洗盘重来的机会。那季然从这一刻开始,直接从陈霭的家属升级成他陆阔单方面的死党,日后不管发生了什么都归他罩的那种,和陈霭发生矛盾他绝对帮忙打陈霭的那种。 “你爸那边打算怎么办?”陆阔问。 季然看他一眼,面无表情地展现出了“这跟你有什么关系”的表情。 陆阔也是很服气了。 “怎么想的?”陆阔觉得他也不会搭理自己了,但不影响自顾自说话,“我一开始也猜过你是不是故意自杀洗盘,但马上觉得你也不是这种人。只是觉得,你这么做也太厉害了,你就这么放得下?” 不但把陈霭那事儿给放下了,也把爸的事放下了?陆阔就觉得特别惊讶,也有点隐约的担忧,他怕季然从上一次穿越那事后就持续看破红尘、生无可恋的状态,那也不太好吧,很容易出家的,那发小还他妈是啥也捞不着啊,关键是纠缠出家人就很丧心病狂了,发小恐怕能上热搜,那太可怕。 季然淡淡地说:“不用套我话了,我并没有原谅我爸,他的事情和陈霭的事情不是一回事,我不会用一个处理方法。如果当时能给我五分钟思考时间,我不一定会挡那一刀。” 那个时候,只是本能反应而已。 季然并不觉得那代表任何父子亲情,他对季松良的亲情早就消耗完了,在漫长的岁月里面,一开始还有怨和恨,惧,恶,逐渐地,只剩下了“远离”。他只想远离季松良这段回忆。 甚至,那一下子都不能代表自己有什么高尚品格。 季然心想,这就是纯粹的一个人的本能。 一个人杀人,需要理由,需要谋划很多,但救一个人,只是本能,哪怕那是个陌生人,甚至那个人是那个小三那个小三的小三,季然觉得自己大概也会下意识地冲上去挡着。 他估计自己事后都会后悔。 所以他并不高尚。 不后悔的那才叫无私。 一切都是身体本能反应罢了,和拍一拍膝盖,就会有膝跳反应是同样的原理。 但也正是在那一瞬间,他彻底地悟了。 不是悟了和季松良的事情,而是悟了和陈霭的事情。 人活着就会遇到很多的事情,很多事情发生之后,人都会追悔莫及,又会因为这份追悔莫及而不甘心,因为不甘心而蹉跎更多的时间。 没有意义。 再来一次洗盘,最好会怎么样呢? 会改变和陈霭的那件事情。 改变之后,会怎么样呢? 会彻底摆脱陈霭,和郭小斐在一起,过自己想要过、也应该过的生活。 想要过什么样的生活呢? 他想了很多种自己想要的生活,却发现,每一种生活里面,都有陈霭。没有,大概也没大事,就是觉得没有想象中开心,有一点不开心。 换了数年前的自己,大概会想,这只是因为习惯了陈霭,都是因为陈霭当初莫名其妙地插|入了自己的生活,所以自己莫名其妙地习惯了,做不得数。 但是现在想一想,那又怎么样呢? 毕竟就是习惯了陈霭,无论是不是陈霭莫名其妙插|进来的,已经是这样了。 已经没有办法不要陈霭了。 季然突然发现,没有必要强求改变过去了,人生能够完美是最好的,但若实在不能完美,若实在有缺憾,也并不是每一样缺憾都能被时光溯回改变的。缺憾就是缺憾,存在就是存在。 人终究是要活在未来的。 歇斯底里地去改变过去所有的缺憾,其实也没有意义,那样,或许会一生都无法往前走。 这个道理或许很多人不能理解,过去的自己也不理解,但至少现在理解了。 更何况,现在这个结果,对所有人而言,都已经算是很好了。 陆阔看着他这样子,也没有什么要多说的话了。 人与人之间的想法不同,也很难达成一致,自己有自己的看法,季然有季然的做法,也很好,谁也不能强求谁,更没必要强求谁。 突然就想起了曾经那位大师说过的话。大师说,人生最应该知道放下,也最难是放下。 陆阔觉得自己是没那层境界了,大概季然到了那境界。 之后的事情都比较顺利,半年后,传来了吴钟仁的死讯,说是死于交通意外,谁知道呢。 再往后,张寮都给搞定了。 而陆阔这边也兑现了承诺,把那项目搭给了张寮。 张豹基本都不管这些,反正坐等收钱,可惜他闲下来之后手贱得很,又不全听陆阔的劝,带着另外的心腹沾了不该沾的东西,被抓了。 陆阔很久以后才隐约发现端倪,很可能张豹那是被张寮给设计了。 张寮和张豹为了大项目打过几次交道,大概是不耐烦张豹的蠢,觉得会影响长久的合作发财,干脆一点,利索地把人给弄了。至于张豹那些势力必定是陆阔给顶着,张寮笃定了陆阔会和自己一样努力把生意全往白了做。 陆阔就觉得张豹的命可能是确实不太好…… 这回陆阔真没想对张豹下手,纯属意外。 但他也讲义气,这辈子张豹没对不起唐越,他也就不对不起张豹,毕竟接了人家的盘,帮忙打点请律师不算,亲自跑去探监,也说明了,接下来的盘自己会做,张豹的家人他帮忙养,以后张豹出来,还是有张豹的分红,但生意往什么地方做,张豹就别管了。 张豹混了这么多年,也看得透,陆阔这是真够意思了,搁别人那,估计二把手上位不想着弄死自己,防止自己有朝一日出去收盘,就已经很难得了。 关键是陆阔给的保证,张豹确实放心,点点头,别的都没说。 季然他爸他妈那里,折腾了一阵子。 他爸又开始赖在家里,说确实浪子回头,不离婚了,怎么也不离了。 他妈见他爸这样,更不想离婚了。 搞得季然像反派似的,天天被他爸妈一群亲朋好友轮班劝,叽叽歪歪说只有劝和没有劝分的,何况还是爸妈啊,云云。 季然也实在是拿他妈没办法,吵也吵了,没有辙,找唐棠咨询过后,向他爸妈要求把财产全部过户自己名下,这样日后再闹离婚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他爸听到这有点不乐意,怂恿亲朋好友散播舆论压力,说季然这是别有心思啊,怪不得逼着爸妈离婚呢。 然而现在的季然什么性子啊,派一个连的人到他面前指着他骂,他估计都能当没听见,继续该干什么干什么,特别超然。 季然他妈不算完全糊涂,本来也心疼儿子挨那一刀子,听这些舆论压力也回过神来了,质问季松良,怎么那一刀还没把他良心吓回来?也就只有这一个儿子,财产以后反正都是要给季然的,怎么现在就又有意见了? 闹闹闹,闹了大半年,还是全归了季然,只是说房子还给他爸住,但随时就能扫地出门。 唐棠又给出了个意见,说这种赠予财产说不定以后他爸还能找个厉害的律师给夺回去,还得想个法子转移。 季然虽说如今比较佛,但对他爸佛不起来,他并不在意那些财产,纯粹是不想东西又落回那人手里,正考虑是否全转陈霭名下时,得,他爸那小三和“朋友”又出现了三,这个三的立方可厉害了,一怒之下把前面这仨全弄去接受偷税漏税调查了,简直是令一众路人目瞪口呆叹为观止。 哦,说起陈霭,当初的抢劫案,陈霭本来判七个月的,他努力地给自己争取到了一年。 陆阔并不想回忆那场匪夷所思的庭审,也不想回忆律师匪夷所思的眼神。 判完了,陈霭稍微地松了一口气,对探监的季然说:“我知道这也只是个象征性的,也不能弥补到什么,但是,我就是觉得,你愿意原谅我,是你好,你越好,我越不好意思,我……我不知道怎么说——” “我喜欢简约一点的装修。”季然打断了他啰里吧嗦的话。 陈霭:“啊?” “所有家具摆设全部我买,你连拖鞋和垃圾桶也不能买,毛巾也是。”季然说,“但你可以提意见和建议。” 陈霭:“啊?” 季然决定这一次真的不能再容忍陈霭,他忍了好多年,陈霭买的东西真的瞎眼,他感觉自己脾气不好全都是被那一堆一言难尽的东西给气出来的,都是些什么审美啊,为什么那么热衷于给家里的所有东西都套上一层套子?开关插座板都能套个套子。要不是季然实在被影响了性致,陈霭说他妈留着给他结婚用的四件套恐怕还不能轻易撤下。现在季然和陈霭两清了,终于可以不忍了。 陈霭至今也不知道季然怎么突然就看上自己了,坐牢里没事儿看新闻,学了个名词,私下里问陆阔,季然这叫不叫斯德哥尔摩,找心理医生能不能治好? 陆阔觉得陈霭才应该看心理医生,反问:“你管他有没有病,你不是盼这天挺久了吗?” 陈霭扭扭捏捏了半天,说:“他跟我好,我肯定乐意啊,但是特别突然,他怎么就看上我了呢?” 陆阔反正就觉得他神经,死缠烂打的时候没这觉悟,现在才想这问题? 陆阔损了陈霭几句,陈霭还是说了心里话:“他说跟我重新开始,还说要结婚,我真被吓到了。你不了解季然,他这人特认真,说是什么就真是什么,绝对不是骗我的。也因为这样,我突然觉得,我确实应该清醒一点了。” 陆阔心想你这清醒个屁,已经迷醉得不行了。 陈霭仿佛猜得到他在想什么,笑了笑:“虽然你们老觉得我冲动没脑子,但这次我真不是冲动。陆阔,我想跟季然在一起,我想跟他重新开始,他说的这些,我以前一直都想,但一直都不敢想,我从来没想过他会和我这么说,我现在还跟做梦似的。所以,我不能装作以前什么都没发生过,我得对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任,我不能老是那个傻逼智障,我得——我不知道怎么说,但我得像个真真正正的男人一样,我得让季然发现他没选错人。我错了的事,我就认,我就为我的错付出代价。他其实就是这样的人,他既然答应跟我好,那肯定希望我也是这样的。我真的,我……其实我也没骗你,我真他妈算是为了庆祝季然说跟我好才这么搞的。” 陆阔就没再多说什么了,不咋诚心地改口恭贺他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烈郎怕缠郎,出去了记得给庙里多捐捐还愿。 陆阔的心里却想,其实也不算“突然”吧,季然好几次面对生死,谁知道已经把人生思考到了哪一步。或许,陈霭还真的阴差阳错间把那个心结给解开了。虽然季然嘴上说着过去就过去了,谁知道心里会不会始终憋着呢,仔细想想,说不定还真是陈霭对季然的直觉更准。 一年之后,陈霭出狱,看见季然就站在门口的树下面,朝他笑了笑。 陆总坐在不远处的车里,懒得看那俩在当狱淫|乱被抓的边缘试探的干柴烈火,低头给唐越发信息。 唐机长这个星期帮结婚的同事顶班,飞行线安排得特密集,还是国际航班,估计又一个多星期不回家了。 陆阔心酸,结婚了不起啊,唐越那领导他妈的不批他跟唐越的婚假,说靠证批假。搞歧视,绝对是搞歧视,有本事当初摆酒的时候别来吃喝得那么嗨啊!靠! 但总之吧,大家都好就好。 哦,对于唐棠而言,大概目前还算不上“好”。 他还在蹲守他的鹿鸣。 鹿鸣那厨师学校不在本地,是毕业了才回来的。但唐棠算着时间,去了酒吧,居然没蹲到鹿鸣,还把陆阔给吓过一阵子,天天提心吊胆地抱着唐越不敢撒手,生怕哪里又蝴蝶了又要穿越了。后来熬久了,才渐渐放心。 唐棠的脸色却一天比一天黑,熬得冰冻三尺,都要比当初的季然还高岭了,硬生生成他们学校一代高冷男神。 毕业之后,没当律师,去考了法官。他哥说得没错,他其实更喜欢、也更适合做法官,只是上一次他为了钱,也为了能更多地搜集关于报仇的资料,这才选择了做律师。这一次,没有这些了,只有单纯的理想。 关键是他现在这生人勿近的气场也很合适了,活生生铁面青天。 直到他实习的时候,帮忙分类案卷,忽然就笑了起来。 旁边的人有点惊讶,凑过去看了看,问:“仇人啊?” 唐棠摇了摇头,说:“没,就觉得这案子傻,你不觉得吗?” 那人看了看:“这个叫鹿鸣的被告怎么这么逗啊哈哈哈,讲相声来的吧哈哈哈哈哈,原告也搞笑的吧哈哈哈哈哈。” 唐棠看着熟悉的状词,笑得停不下来。 那个时候他到法院做别的case,正好撞上鹿鸣,捡起来看了看状词,又看了看鹿鸣,为了酒吧里那个人情,没憋住,幽幽地说:“你如果没钱,我免费帮你重写一份。” 鹿鸣一脸惊讶。 唐棠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忽然兴起那么个念头,但念头兴了起来,就那么做了,也就有了后来。 (正文完结)